第二章 第三節

1.

看著章桐手中那個裝有口腔噴霧吸入器的塑料證據袋,劉春曉的心中頓時明朗:“裏麵是什麽,結果出來了嗎?”

“這個噴霧器的瓶子上到處都是死者的指紋,而裏麵的東西,卻會徹底要了他的命。”章桐並沒有直接回答劉春曉的問題,她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隨即從公文袋中取出了兩張A4紙,“你們先看看有關這瓶子內容物的詳細介紹再說,我把資料都打印下來了。”

“一氧化二氮?”歐陽工程師一呆,“怎麽會是這個東西?”

章桐點頭,一縷發絲隨之垂落耳際輕輕晃動:“一氧化二氮這種東西如果單純看,是沒有毒的,你甚至可以聞一聞,還是那種甜甜的,涼颼颼的味道,有點像我們小時候喝的那種瓶裝雪碧汽水,它被廣泛運用於麵包店和咖啡館的奶油發泡技術,還有我們各大醫院手術室裏的麻醉手術,因為一氧化氮對大腦的神經細胞有麻醉作用,在吸入一定量之後就能讓人喪失痛覺。但是,”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神情也變得愈發嚴肅了起來,“它在禁毒大隊那裏還有一種特殊的名字——笑氣,因為過量吸入這種特殊的一氧化二氮氣體後,會讓人有興奮、放鬆的感覺,甚至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發笑,程度是根本就無法停下來的那種。它從源頭上抑製人體對維生素B12的吸收,而維生素B12的主要功能,就是我們人體日常參與製造人體骨髓紅細胞,防止惡性貧血和大腦神經細胞受損。過量笑氣進入血液後,會造成人體嚴重缺氧。我看過死者的病曆報告,上麵顯示他是具有家族遺傳史的高血壓病患者,這種病人是更無法扛得住笑氣的危害。”

梁水生聽了,恍然大悟,他趕緊點擊鼠標,把屏幕上的監控錄像畫麵後調到鬆橋派出所的那一段,指著屏幕下方坐在長椅上做出吸噴霧動作的死者範曉宇:“我還以為他是哮喘病患者,所以並沒有在意這個舉動。”

章桐順手把發絲撩回腦後,扶了扶眼鏡,繼續說:“他在那個時候為了振奮精神,已經吸過一次,我想,那時候就已經是大劑量了,而案發前後死者離開鬆橋派出所後,肯定又試過一次,所以才會在車廂裏出現要和公交司機交談的欲望,誰想碰了個冷釘子。隻是,我想不通的是,為何他回到座椅上後,卻又這麽做了,次數這麽頻繁,他難道就不知道這種氣體對他的危害性麽?”

劉春曉想了想,說:“我記得司機曾經說過,他笑得都不帶換氣的那種,自己把自己給活活憋死,這難道就是吸食過量一氧化氮氣體的後果?”

章桐輕輕點頭:“屍檢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肺葉有明顯出血點,內髒淤血麵積較大,漿膜及粘膜下點狀出血也很明顯,而且,死者顏麵部腫脹發紺。我想,他最後向公交車司機伸出手的那個動作,因為是求救吧,畢竟這個窒息的程度是非常嚴重的,加上他本身的身體素質,所以我判斷整個死亡過程並不長,所以才會導致屍體出現**的狀態。而除此之外,他身體體表並無其他外傷或者抵抗傷,這也就排除了外傷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的原因。”

“那你又為何那麽肯定說死者是死於他殺?”劉春曉不解地問。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章桐的身上,她緩緩地從工作服口袋裏又摸出一個塑料證據袋放在桌上,伸手一指:“裏麵的東西,就是證據。”見劉春曉正要伸手去拿,不禁微微皺眉,順手摸出一副乳膠手套丟給他:“戴上。”

劉春曉頓時臉紅了,他尷尬地拿起手套戴好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證據袋,取出裏麵的那張被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打開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梁水生湊過來一看,也吃驚不已,忍不住抬頭對章桐說:“你是在哪裏發現的?”

“在整理死者衣物歸檔時從他的右邊褲子口袋裏發現的。”

“為什麽就此得出結論是他殺?”梁水生愈發不解。

“梁哥,指紋!”劉春曉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紙,小聲嘀咕,“這張紙上肯定沒有死者指紋。”

梁水生聽了,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看來,凶手什麽都做到了,卻偏偏忘了這一點,死者怎麽可能對自己放進自己口袋的東西不留下指紋?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凶手戴著手套把這張紙放進了死者的口袋。

“這家夥是不是蠢?”梁水生不滿地說道。

“他一點都不蠢,”劉春曉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這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範曉宇是網絡恐怖小說作家,如果隻是單純的吸食笑氣而出了意外的話,那也很容易會被我們警方忽視,定性為意外死亡。”說著,他把紙小心翼翼地平鋪在投影儀上,好讓大家都看到紙張上的內容,“我們隻要發現了這張紙的秘密,那麽,亞馬遜河雨林中的蝴蝶就可以開始扇動翅膀了。”

投影儀的白色屏幕上出現了一副精準的繪圖,並且讓人一眼就能辨別出所繪製的恰恰正是安平北中的案發現場。

“這幅圖有兩個特殊的地方,其一,上帝的視角,其二,繪畫的功底。”看著屏幕上的繪圖,劉春曉不禁感歎,“這家夥是個繪畫高手。”

他說的一點都不錯,因為這幅圖不隻是把現場周圍的環境完美逼真的還原了,包括屍體在內,更主要的是,對方甚至於額外用鉛筆勾勒出了那張特殊的‘笑臉’。

章桐輕輕歎了口氣:“在這之前,我也曾經畫出了這張臉,但是那時候我沒有往這方麵去想,隻是一張臉而已,如今看來,我錯了。”

“他以上帝的視角俯瞰整個凶案現場,”劉春曉不禁冷笑,“看來,還是個控製欲極強的家夥呢。”

2.

自從上了年紀以後,千百就愈發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就像此刻,隻是提著一袋子蘿卜走了不到兩公裏的路,就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了。

小區門口人來人往,做生意的小販肆意占據著本不寬敞的街道兩旁,這讓千百愈發心煩意亂。

終於來到樓棟門口,他在信報箱旁停下腳步,伸手去掏褲子口袋裏的鑰匙,正在這時,樓頂傳來了一個女人瘋狂的嘶吼聲,這聲音對於千百來說,不亞於是晴天霹靂,他手上的蘿卜頓時灑落一地,而此刻的他已經全然不顧一切地向樓上衝去。

那個正欲跳樓的女人,是章桐的母親陳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