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編號403871
會議室裏一片沉默。
還是於副局長率先開了口:“大夥兒都別戳著,暢所欲言,談談想法。”
宋河說:“我還是堅持第三種可能,是快遞員殺死了兩名同誌——尤其是在知道了這段事實之後。我認為,快遞員對於白落落的變態情感,足以成為他殺人的最佳理由。”
範小梵搖頭道:“師哥,這一次我不能認同你了。”
秦爍狡猾一笑:“看來小範同誌發現了什麽新的線索?我猜……”
範小梵說:“不用猜了。”
話畢,她把手邊的磁帶放入收錄機內,短暫的倒帶之後,收錄機裏傳出了一段對話——
魏警官:“老實交代,你對白落落到底有什麽企圖?!”
快遞員:“我不知道你在說啥……”
魏警官:“還跟我裝蒜!別忘了咱們之間通過電話,你以為我真的那麽健忘?我勸你還是乖乖跟我們走,不要做無謂的反抗——你要幹嗎?趕緊把刀給我放下!放下!”
顧警官:“老同誌,你聽我說,恐嚇是一碼事,襲警可就是另一碼事了。你要想清楚了,這話我可不會再說第二遍。”
快遞員:“你們別過來!別過來!我不能進監獄,我放心不下小白,放心不下小白……”
顧警官:“老同誌,你放心,隻要你跟我們走——”
(注:一陣座椅翻倒的聲音響起,判斷為拘捕與反抗。)
魏警官:“給他銬上!銬上!”
顧警官:“老實點!再反抗,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快遞員:“(哭泣)你們放開我!我沒有犯罪!我就是想保護小白,保護小白啊……”
顧警官:“醒醒吧,別做夢了!起來!走!”
(注:撕扯的聲音,判斷為快遞員倒地攥住桌或椅不起,兩名民警欲強行將之帶離。)
快遞員:“別碰我,我不走,不走——你、你你你的衣服上怎麽會有這些數字?403871!403871!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天啊!你是殺人犯!你就是殺死我女兒小白的人……”
魏警官:“老顧,他胡言亂語說什麽呢?”
顧警官:“腦子已經壞了,別聽他瞎掰!”
快遞員:“我沒有瞎掰!是你,就是你!小白那天從樓上摔下來後,蘸著自己的血寫了你衣服上的這些數字,403871,403871,403871……我不會記錯,我怎麽會記錯呢?老天爺啊!魏警官,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魏警官:“老顧,這……”
顧警官:“老魏,你不是真的相信了吧?”
(注:手銬解開的聲音;手銬再次扣動的聲音,判斷為將快遞員銬在桌腿上;推門聲和關門聲,判斷為兩名警察短暫離開;“嘎啦啦”,刺耳的摩擦聲,判斷為快遞員在意圖擺脫手銬;桌子移動的聲音;鋸木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和推門聲。)
此時,轟鳴的雷電聲響起,跟著便是雨水敲打玻璃的“劈劈啪啪”,在持續了一陣子後,收錄機的播放按鈕突然“嗒”的彈回原位——磁帶播放完畢。
範小梵說:“師哥,這就是我不能認同你的原因。”
宋河的臉頰一片僵硬,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蹦出一句同樣僵硬的話來:“我們需要證據的支持,否則,誰都不能把這第五種可能性當成事實。”
與會人員對於宋河所說的“第五種可能性”了然於胸,那就是造成兩名警察死亡的原因正是他們自己。但秦爍還是用他慣有的方式就案件進行了還原和梳理:“案發當晚,魏警官從快遞員的話語裏聽出了某些端倪,快遞員之女被**身亡這件事很可能跟顧警官有關。因此魏警官把顧警官叫至巷道裏,打算問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正如我們的推斷,那麽這個時候顧警官的內心一定懊悔不已,因為明明電話恐嚇案是魏警官負責的,他不過是出於同事關係給予其幫助,卻沒有想到陰錯陽差地陷入了泥潭……以我來看,這個時候顧警官有兩個選擇:一是向魏警官坦白,承認自己就是那宗**案的始作俑者或者參與者;二,幹掉魏警官,然後再折身將快遞員一並處理,造成其拒捕並殺害魏警官的假象。巧的是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又是午夜時分,這給顧警官實施犯罪提供了絕佳的條件,於是殺人滅口的想法就這樣得以付諸實踐。但顧警官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魏警官,他在向魏警官揮下匕首的時候,遭到了他的反抗……”
宋河突然打斷了秦爍:“據貨運司機杜師傅稱,他在巷口碰到了快遞員。那麽顯而易見,顧魏兩人的所有舉動都應該被快遞員看在眼裏。我關心的是,這個時候他的心理狀態是什麽?或者說他會做什麽?”
範小梵搶話道:“當然是坐山觀虎鬥!”
秦爍說:“沒錯。但快遞員更希望兩個人統統死掉。這樣於他而言,將是一個完美的午夜,既報了殺女之仇,又能恢複自由之身。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兩名民警的身上會留下那麽多傷口,正是在他們重傷不支之時,快遞員進行了補刀。這麽順下來,兩名民警的屍體被扔入垃圾箱內也就可以解釋了——快遞員害怕警方介入調查時懷疑到他,讓屍體盡可能地遠離自己的住所,至少在心理上可以獲得某種輕鬆。”
案件至此已經基本捋清脈絡,但由於三名當事人均告身亡,所以隻能通過相關證據來支持和驗證以上推理。宋河命範小梵全權負責對顧警官的調查,而他則薅起秦爍,快步走出會議室,跳上了汽車。
“別告訴我你想去快遞員家裏。”
“知道了還廢什麽話?我必須知道那個家夥殺害快遞員的理由!”
那個家夥指的自然是帽衫男。
這是本案最後一個懸而未決的疑點。
宋河說:“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我認為帽衫男並不是為了那盤磁帶而來。他應該是到快遞員家裏尋找別的什麽東西,恰巧跟咱們撞了個正著。換句話說,帽衫男是本案的一個闖入者,就像一個人過河,隨手把兩隻鞋子扔向對岸,結果涉水到岸後,他發現那雙鞋整整齊齊擺在了岸邊。就這麽簡單。”
秦爍笑道:“河河,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懂得這麽精彩的比喻。但請記住,所有的案件都不是以你或者我的意誌為轉移的,真相隻有一個。”
宋河說:“你的意思是,如果那家夥真的是為了磁帶而來,咱們之前所有的推斷都要全部失效,全部推翻,然後再出現第六種可能?”
秦爍說:“可你不覺得,可能越多,就越刺激嗎?”
宋河說:“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要不是我還開著車,真想這就掐死你!”兩人來到快遞員家裏後,開始了有條不紊的尋找。
這尋找從一開始就充滿著不確定性,直到一個精致的戒指盒在宋河眼前出現,他眉宇間的褶皺才舒展開來。隻不過讓他感到失望的是,戒指盒裏並沒有戒指。
秦爍反複擺弄著戒指盒,突然說道:“河河,看來顧警官經辦的那樁婚戒失竊案已經找到了犯人。你見過失主的,她姓什麽來著……”
宋河說:“吳女士。”
秦爍說:“對,吳女士。但願這隻戒指盒裏原本裝著的就是她丟的戒指,如果是這樣,這將是我顧問生涯裏最有意思、最過癮的一個案子了!”
宋河說:“我現在更關心顧警官跟那個帽衫男是什麽關係。”
秦爍說:“河河啊河河,你的水準真是越來越高了,我還以為我又要長篇大論了呢!”
宋河說:“免了,聽你聒噪,倒不如我說給你聽。其實案發之前,顧警官已經通過蛛絲馬跡大致確認了盜竊吳女士戒指的人是快遞員。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和魏警官才一同趕往快遞員家中,他們雖然負責的案件不同,但是嫌疑人卻相同。至於快遞員為什麽在潛入吳女士家中後隻竊走了那枚戒指,我想這再簡單不過——為了白落落。快遞員曾經說過,他已經為白落落物色了好幾位乘龍快婿,顯然,這枚戒指是一個父親送給女兒的結婚禮物,盡管白落落對此一無所知。”
秦爍說:“那你再猜猜,帽衫男為什麽要奪走戒指,而且還對快遞員痛下殺手?”
宋河說:“這……就要去問吳女士了。”
秦爍說:“那你還愣著幹什麽?”
汽車在公路上疾馳。
這時的秦爍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半句話都不說。任憑宋河頻繁加大油門,他都沒了先前那般對於速度的恐懼。秦爍的這副樣子宋河再熟悉不過,在過往的幾樁案子裏,他一旦這樣,往往都能給案件帶來出其不意的轉機——可是這一次,還會嗎?
由於吳女士的住處很近,兩人十幾分鍾以後就趕到了。奇怪的是,就在他們準備敲門的時候,屋內卻傳來了一陣抑製不住的嗚咽聲,這聲音透著恐懼,而且還是個男人的聲音,頓時引起了宋河和秦爍的警覺。他們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不見嗚咽聲停止,這才試著敲了敲門。過不片刻,房門被打開,出現了一個全身上下隻裹了一塊浴巾的男人,他的雙眼呆滯無神,臉色一片慘白,還沒等宋河和秦爍說話,就機械地回過身去,伸出胳膊指向客廳的角落——在那裏,隻見吳女士倒在血泊之中,喉管被大麵積割開,鮮血還在流淌,儼然同快遞員被殺後呈現的狀態一模一樣!
宋河不由分說將麵前的男人製服,但自始自終他都不曾反抗,隻是一味地嗚咽不止,偶爾囁嚅著重複道:“我沒有殺人……我就是沒忍住打了一個電話……就一個電話……我喝多了……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啊……”
秦爍無視他的喋喋不休,他扳過宋河的肩膀,盯著宋河的眼睛說:“這個人,我認識。”
宋河說:“是誰?”
秦爍說:“愛犬被鄰居虐殺的Y某。”
宋河愕然地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將Y某帶入局裏之後,範小梵也從外邊趕了回來。她見到宋河和秦爍,不無興奮地告訴他們,她在顧警官的家裏搜到了大量的**光碟,這些光碟的主題隻有一個:**。除此之外,顧警官多達十二冊的私人日記裏也記錄著他的變態嗜好。種種跡象都在昭示,他正是快遞員之女被侮致死的參與者之一。為此,於副局長已經命令市局刑偵大隊,即刻對此立案調查,揪出顧警官的同夥,將之一網打盡,絕不姑息。
範小梵期待著能從宋河和秦爍的臉上捕捉到一絲輕鬆,然而當她得知Y某之事後,卻再也沒有了先前那股興奮,取而代之的則是猶如宋河一般的愕然不已。
Y某在服用了鎮定劑後,情緒終於有所平複。據他聲稱,他與被害人吳女士早在兩年之前就存在著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但由於雙方都有家庭,迫於壓力他們不得不有所收斂,繼而關係漸漸淡薄,直至不再聯絡。幾天前的那個夜晚,Y某由於愛犬被鄰居虐殺,憤懣之際喝了許多酒。在酒勁的催動下,他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吳女士,便鬼使神差撥通了她的電話,意圖以此來排解心中的苦痛。就這樣,早已熄滅的心火又再次複燃,他們相約今天在吳女士家重溫舊夢……
“我在去找她的時候猶豫過,我真猶豫過!可還是沒控製住自己!我現在就是後悔啊!你們不知道,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麵前,那是一種什麽滋味!那個殺她的人太狠了,隻用了一刀,就一刀啊!那些血,就像泉水似的噴出來了……”Y某說著一陣幹嘔。
“你看到了凶手的樣子?”宋河問。
Y某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如此循環往複了幾次,這才對眾人說道,他來到吳女士家中以後,準備洗澡的時候,發現浴室的噴頭壞了。吳女士所住的房屋為複式建築結構,樓上還有一個浴室,因此Y某就上了樓。等他簡單洗漱過後,聽到有人在說話,是個男人的聲音,Y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吳女士的丈夫回來了。Y某不敢輕舉妄動,在樓上的拐角處向下張望,那個男人手中拿著一枚戒指,由於帽衫的遮擋看不清麵頰。他對吳女士說東西已經替她找回來了,讓吳女士兌現承諾。吳女士問他是誰,姓顧的怎麽沒來。帽衫男回答說他永遠都不會來了。吳女士接過了戒指後,又問他裝戒指的盒子在哪兒。帽衫男有些不耐煩,讓吳女士別再廢話,不然可就不客氣了。吳女士毫不相讓,隨手將那枚鑽戒扔到了旁邊,說她根本不關心戒指,她要的是裝戒指的首飾盒!帽衫男有些生氣,不過轉而就要求道,想要盒子就得再加五個數,吳女士譏笑了一聲,說再給他加兩個五位數。帽衫男看起來很滿意,轉身走向門口。可剛剛推開門的時候他又停住了,問吳女士可不可以給他弄一杯水喝,吳女士沒說話,轉身來到客廳角落的飲水機旁。就在這時,帽衫男快步上前,猛地抓住吳女士的頭發,然後抽出一把匕首,割開了她的喉嚨!
“我當時真是嚇傻了,生怕凶手發現我,所以使勁地捂住了嘴巴。我心想他可不能上樓啊!可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他果然上來了!我一看再不藏起來,非得也給他弄死不可。巧的是旁邊不遠處有個暗櫃,我就鑽了進去……再後來,你們就來了。”
Y某話畢,大口大口喘息起來,抄起麵前的水杯一飲而盡。
此時,宋河伸手入兜,拿出了在快遞員家中找到的那個戒指盒。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戒指盒上。
秦爍說:“我大概明白了,吳女士為了找回它,跟顧警官達成了一個協議。”
宋河說:“數量可觀的金錢。”
秦爍說:“顧警官為了找到這個東西,私下裏讓帽衫男幫忙。那麽這個帽衫男肯定跟他關係匪淺,出手又這麽狠毒,應該是——”
宋河說:“你的第一種可能性裏的X某。”
秦爍點頭:“看來是他幫助顧警官找出了偷戒指的人,也就是快遞員,又由於顧警官那晚被殺害,所以帽衫男——也就是X某這才去了快遞員家裏。隻可惜他並不知道,吳女士關心的是戒指盒,而不是戒指;而當他得知戒指盒的重要性後,當機立斷殺了吳女士。”
宋河搖了搖戒指盒:“可惜他錯過了機會。”
秦爍說:“不,我要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自投羅網,與你直麵相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