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警情通報

江州不愧是四大“火爐”之首，從7月中旬到7月底，氣象台已經連續半個月發布高溫橙色預警。整個江州好像是上天在長江邊修建的一座大蒸籠，我們就像蒸籠裏的一個個包子、饅頭，雖然已經渾身通熟，卻仍然被死死地捂在蒸籠裏，接受熱氣的蒸騰。

我住在刑警總隊的備勤室。備勤室由一間大的會議室改建，裏麵擺著十幾張鋼絲床。屋子裏沒有裝空調，兩部吊在天花板的大風扇從早到晚“呼呼”地轉個不停。

已是深夜，熱浪卻沒有消退。我躺在**，輾轉反側，久不能眠。我的眼前一會兒浮現出黎誌強驚恐的麵容，一會兒閃現出黎佳懇切的眼神，一會兒翻騰起李雪兒俏麗的身影。

汗水不斷從我的額頭上、後背上滲出，我的整個身體好像一隻剛包好的皮蛋，裹了一層粘糊糊的濕泥。

我走進衝涼房，拎開水龍頭，一股柱狀的冷水結結實實地衝擊著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像被潑了冷水的發動機冷卻下來。我擦幹身子，回到備勤室，睡意開始湧上來，“呼呼”旋轉的吊扇聲在我耳邊變得越來越小，最後終於變成一道微弱的回聲，消散在遙遠的天際。

第二天在市局食堂吃早餐，正好碰到李雪兒。她手裏端著個不鏽鋼餐盤，餐盤裏堆滿了各種食物，有小籠包，有油條，有玉米，還有半截紅薯。

我瞅了她一眼，說道：“這麽熱的天，還吃這麽多！”

她嘻嘻一笑：“前兩天有點拉肚子，沒吃飽，今天正好補回來。”

才早上七點多鍾，知了就在市局大院的黃葛樹上“嗞呀嗞呀”地叫個不停。一大片火燒雲已經迫不及待地竄出來，染紅了遠方的天空。

周寧也端著餐盤擠過來。他嘴裏叼著個花卷，剛一落座就把花卷往嘴裏一塞，好像還沒有咽下去，就開始對我和李雪兒說話：“今晚要下雨哦！還是雷陣雨！”

“真的假的？”我問。

“真的！我來的路上，聽車上氣象台說的。”周寧想去搶李雪兒的那半截紅薯，手還沒有伸過去，就被李雪兒用筷子敲回來。

整個白天，我都站在窗前，眼望天空。我盼望著老天爺能提前開眼，突降甘霖。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天空依然紋絲不動。

我正準備衝涼睡覺，突然，大地響起一聲驚雷，我跑到窗邊一看，漆黑的夜空被數道藍色閃電撕開裂口。一個驚雷“轟隆”一聲落在市局大院的黃葛樹附近，把停在大院的警車震得“嗚嗚”作響。

過了十分鍾，天空 “嘩嘩嘩” 響起雨聲，雨越下越大，到後來，已然是暴雨如注。熱氣終於被雨水擊退，我躺在**，度過了入夏以來最涼爽的一晚。

早上起床，雨還沒有停歇，隻是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吃完早餐剛回到支隊辦公室，就聽到對講機傳來指揮中心的警情通報：“北城區劉家沱附近發現一具女屍，疑似強奸殺人案，請支隊領導速到現場。”

一聽是女屍，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因為歐陽教授在複查黎誌強案時曾囑咐我，如果有疑似強奸殺人案件的警情要及時通知他。

一想到這裏，我急忙跑到歐陽教授的宿舍。聽了我講述的警情通報，歐陽教授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我們趕回支隊辦公室，錢大海正準備出發。我走過去小聲向他講了歐陽教授的要求，他把手一揮說：“叫周寧開部車，你們跟在我後麵。”

案發現場是我們第一次去臨江廠時經過的劉家沱。

劉家沱是江州長江邊上有名的回水沱。奔騰的長江水流到這裏，突然分成兩股，一股穿過銅鑼峽，順流東下，另一股則向內循環流動，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許多屍體從上遊飄流到這裏，順著向內的回水，流向岸邊，因此這個地方成為打撈浮屍的最佳地點。

浮屍在江州方言裏叫做“水大棒”，這個說法很形象。小時候，我坐船去朝天門，經過劉家沱的時候，經常看見那些浮屍兜著弧形，向岸邊流去，遠遠望去，就像一根躺在水麵的木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