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黃葛古道

整個夜晚我都在噩夢中度過。

我先夢到自己腰纏著一件花襯衣,緩緩逼近李雪兒。她穿著那件蘭底帶圈花連衣裙驚恐地往後退。我向動物世界裏的那隻獵豹一樣,一躍而起,用利齒死死地咬住她脖子,拖著她往樹林裏飛奔。

李雪兒暈倒在地上,秀發散開。看著她那恬靜秀美的模樣,我的腹部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這股火焰在我體內四處遊走,最後竄入我的大腦,炙烤著我的神經。

我俯下身子,趴在李雪兒柔軟的身體上,一股少女的幽香從她的身體內散發出來。這股幽香從我鼻孔鑽進來,恰似一股助燃劑,使我大腦的那股火焰升騰得更加猛烈。

我用手扳過李雪兒偏斜的臉龐,臉龐上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忽閃忽閃地向我直眨眼。我嚇得坐直了身體,仔細一看,眼前已不是李雪兒的青春麵容,而是伍玉琴腐敗的麵孔。

我又夢到,我的身體隨著河水起伏,開始是那麽輕柔,順著波浪的韻律,我一會兒沉下去,被河水緊緊相擁,一會兒升起來,被浪花爭相追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我想象自己正在變成一滴河水,融入寬廣的河流。

突然之間,狂風大作,河水發出深沉的咆哮,我的身體被洶湧的波浪挾裹,以奔騰之勢向岩石撞去。

不可遏製的恐懼使我喉嚨發幹,我仰躺在河麵,迫不及待地張嘴呼喊。那驚恐的呼喊聲震動了石壁,我看見一具雙手下垂,手掌交叉的屍體正從高處的石壁緩緩下墜,它像一枝追魂奪魄的利箭,刺破夜空,向我張開的大嘴飛來。

我嚇得騰地從**坐起,渾身冷汗淋淋。我把放在枕頭下的手表拿出來一看,才淩晨四點,離天亮還早。

頭天值夜班的周寧睡在對麵的鋼絲**,他睡得很香甜,鼾聲均勻悠長。我在**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我強迫著自己數羊,才又昏昏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搖我的身體,我睜眼一看,周寧站在床前。“快點起來,今天周末休息,我約了珊珊,我們一起去爬山。”

“我腦殼有點昏,你們去嘛,”我躺在**說。

“腦殼昏,正好去爬山撒,呼吸下新鮮空氣,走哦,我把李雪兒也喊起。”周寧不由分說,把我從**拉起來。

周寧帶我們爬的地方叫黃葛古道。

黃葛古道是江州知名度很高的一條古道,迄今已有800年曆史。這條古道曾是曆代川黔商賈的必經之地,被稱為江州的“絲綢之路”。

這裏曾走過販鹽賣茶的馬幫,走過輾轉於川黔兩地的客商,還曾走過入緬作戰的遠征軍將士。如今,隨著歲月流失,馬幫不在,古絲綢之路也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黃葛古道成了江州市民登山鍛煉的休閑步道。

黃葛古道有兩個登山入口,一處為上新街前驅路,另一處為上新街和海棠溪之間的二院。我們選擇的是二院這個登山入口。

李雪兒上身穿一件淺灰色的運動T恤,下身著一條棗紅色的運動長褲,腳蹬一雙藍色的耐克運動鞋,背了個黑色皮製的小背包,小背包上還掛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白免。

周寧和趙珊珊手牽著手走在前麵,我和李雪兒隨後而行。

先經過山下的敦厚社區,這個社區的房屋都是一些沿黃葛古道修建的民間私房,由於修建的年頭久遠,許多房屋都顯出破敗的跡象。很多滿臉皺紋的老人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安靜地看著絡繹不絕的路人。

穿過敦厚社區,古道兩邊的樹木越來越茂盛。樹蔭將猛烈的陽光遮擋在外麵,走在古道上感覺格外清幽。

“你們曉得不,昨晚我做了個怪夢,把我嚇慘了,”李雪兒雙手輕拉著背包帶,打開話匣。

“啥子怪夢?”趙珊珊轉頭來問。

“我夢見浩梁上掛起的那具屍體掉下來,朝我嘴裏飛,嚇得我趕緊把嘴巴閉到。”李雪兒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捂住嘴巴。

“哈哈,看來那具屍體也嫌你一天話多,”趙珊珊打趣李雪兒。

我聽李雪兒這樣一講,想起昨晚的夢境,額頭又滲出冷汗。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李雪兒,周寧又給趙珊珊幫腔:“逗是,連屍體都恁個煩你,你還好意思說。”

“咦,你個三娃子,恁個黑,咋認識我們珊珊的?給我們擺哈,”見周寧幫忙,李雪兒又針對他。

“剛剛說你話多,你娃就來八卦,”周寧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說。

“珊珊,三娃子不說,你說說嘛,”李雪兒仰著頭,不依不饒。

“你想聽,我就說,”趙珊珊落落大方。

“想聽想聽,”李雪兒高興得直拍手。

“那一年,周寧還在花園路派出所當民警。有一天早上,我媽媽到附近的菜市場去買菜。買完菜出來,有一個麵相和善的中年婦女攔著我媽問路,說大姐你知道那個王大師住的地方怎麽走嗎?說著,拿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個地址。”

“我媽這個人很熱情,一看紙條,趕忙說我知道,正好順路,我帶你去。正說著,又過來一個中年婦女,手裏也拿著一張紙條,問我媽,大姐你知道那個王大師住的地方怎麽走嗎?”

“我媽就帶著兩個人往前走。一路上,兩個中年婦女就吹那個王大師如何靈驗,如何包治百病。走著走著,前麵又來了個年輕女子。兩個中年婦女連忙說,那個不是王大師的孫女嗎?阿彌陀佛,找到她就好辦了。”

“年輕女子打扮得很時髦,見中年婦女問,就說她爺爺王大師正在家中閉關,外人不好打擾。兩個中年婦女就苦苦哀求。年輕女子想了想就答應了。正準備走,年輕女子又轉過身仔細把我媽打量了一番,突然說,大姐,你是不是姓劉?是不是住在某某小區?我媽說,對啊,你啷個曉得?”

“年輕女子說,我看你的麵相最近有血光之災,會秧及後人。我媽一聽就遭黑到了,說啷個辦呢?旁邊兩個中年婦女說,王大師靈得很,請他做場法事就不會有事了。我媽就問啷個做?年輕女子說,為表誠意,要我媽從屋頭拿些錢,用報紙包好,埋在地下,法事做完後,再取出來還給她。”

“我媽就按著她們說的,回家取了兩萬塊錢,用報紙包好,交到年輕女子手上。三個人把我媽帶到一棵樹下,在樹下挖了個洞,把報紙包的錢埋進去。年輕女子說,她回去請她爺爺幫我媽做場法事,叫我媽看住埋在地下的錢。說完,她就準備往外走。”

“這個不是封建迷信詐騙嗎?”李雪兒插嘴道。

“是啊,但當時我媽啷個曉得嘛!她完全遭黑到了,”趙珊珊說。

“正在這時,周寧突然帶著警察,將她們團團圍住,把那三個女人抓了起來。我媽還打周寧,說抓她們啥子,她們是好人。周寧對我媽說,孃孃,你遭她們騙了,她們是一夥的。我媽還不信。周寧說,不信,你把那包錢挖出來看。結果一挖出來,錢早就被掉包,變成一疊白紙了。”

“後來我媽到派出所去做筆錄,我去接她,就這樣認識了周寧,滿意了吧?”趙珊珊說完,衝李雪兒笑笑。

“三娃子,可以嘛,別個都是英雄救美,你是英雄救丈母娘,難怪追得到我們珊珊。”說完,李雪兒自顧自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