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下臨江

臨江廠的職工住宅統一設計建造而成,住宅外形方正,厚重結實,每層樓都有長長的走廊和墨綠色的欄杆。上下樓梯分別連接在走廊兩側,從外麵望過去,樓梯和樓身仿佛形成無數個平行四邊形。

伍玉琴一家住在職工住宅17棟頂樓6樓,這是一間一室一廳的房屋。外間是客廳,牆壁中間掛著個老式擺鍾,擺鍾上站著隻啄木鳥。靠內牆擺放著一張木質大床,裏間是臥室,麵朝臥室的右側依次是廚房和衛生間。

客廳不大,一下子湧進四個人,空間頓時顯得局促。

伍玉琴的丈夫廖青林坐在長條凳上默默吸煙,歐陽教授坐在一張舊藤椅上,雙手扶著椅把,麵向廖青林。房間裏凳子不夠,我、李雪兒、周寧,我們三人隻能手撐著床沿,並排坐在那張大**。

“凶手不是已經捉住了嗎?怎麽還來問我?”對我們的來訪,廖青林感到很不理解。

“公安機關辦案向來是重證據、重調查研究,這個案件還有些問題沒搞清楚,想再問問你,”歐陽教授解釋道。

“黎誌強這種天棒(天棒,江州方言,流氓的意思),抓住他就該槍斃,還有什麽好問的?再說他各人都承認了。”廖青林額頭上的青筋凸起,顯得有些激動。

“你再回憶回憶伍玉琴那天中午離家時的情況,”歐陽教授調整了一下坐姿,耐心問道。

“那天中午,玉琴像往常一樣回家吃午飯。天氣很熱,我們中午也沒做什麽菜,就熬了點稀飯,煮了點苞穀。吃飯的時候,玉琴說,最近她父母身體不太好,她下班後可能要去看看他們。她父母就住在銅鑼峽口的銅鑼村。” 廖青林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做了回憶。

“吃完飯,玉琴說車間有一批任務要趕工,她要早點去車間。平時她都1點50才出門,那天提早了大概半個小時就出門了。”

“她出門帶了什麽東西嗎?我的意思是比較值錢的東西,”歐陽教授問。

“她平常中午都回來吃飯,基本不帶錢。臨江廠效益不好,我們工資都不高,結婚的時候,我連一個首飾都沒有給她買過。”說到這裏,廖青林顯得很愧疚。

“伍玉琴身體情況如何?我是說她的身體素質。”

“她是廠民兵連的女民兵,民兵連經常組織她們訓練,她身體素質一向很好。”

大床床腳墊了四塊磚頭,床沿離地麵有點高,我和李雪兒的小腿在床沿下方擺來**去。開始的時候,頻率並不一致。我像患了強迫症一樣,努力調整擺腿的節奏,漸漸地,我倆的小腿一前一後整齊地擺**起來。

“她那天出門的時候還有什麽特征?”歐陽教授接著問道。

“特征?”廖青林雙手抓著長條凳兩邊,身子前傾,努力地回想。

“她就帶了一串鑰匙。那天天氣熱,她穿的是連衣裙,裙子上沒有口袋,她就把那串鑰匙戴在手上。”

說完,廖青林站起來,走到窗前的寫字桌,拉開中間的抽屜,拿出一串鑰匙。

“就是這串鑰匙,警察後來還給我,說是在伍玉琴自行車前輪下邊發現的。”

歐陽教授接過那串鑰匙,在右手手掌上掂了掂,碰撞的鑰匙發出“嘩嘩”的聲音。那串鑰匙用深紅色的橡筋發繩串在一起,每把鑰匙散開,指著不同的方向。

“你再講講那天尋找伍玉琴的經過,”歐陽教授把鑰匙還給廖青林。

“那天我在廠區的光榮榜附近碰到玉琴的父親,我就問他身體好點沒得,好點了就叫玉琴回家。她父親說,玉琴最近沒來過啊。我一聽就慌了神。一家人急急忙忙跑到車間去問。”

“到了車間,工友說,以為伍玉琴突然生病了沒來上班,正準備到家裏慰問。後來就打電話給廠保衛科,保衛科的同誌聽了後,也覺得情況不對,組織我們沿著她上下班的路線找。”

“找到20號廠房外麵那條小道的時候,我就和幾個工友到旁邊的樹林裏找。在靠近小道邊的一棵樹下,我看見有一堆雜草好像蓋著什麽東西,我就用棍子撥開雜草,把那個東西挑起來看。”

“仔細一看,是裹成一團的衣裙和**。藍色帶圈花連衣裙,紅色**。我看著像玉琴的,心開始怦怦直跳。這時候,前麵有個工友喊,這裏好像有個人。我跑過去,發現樹林深處有具屍體躺在地上,屍體雖然腐爛,但我還是認出那是我們家玉琴。”講到這裏,廖青林止不住悲傷,用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抹眼淚。

“是你先發現伍玉琴的衣裙嗎?為什麽警察給你做的詢問筆錄沒有這一段?”歐陽教授從藤椅上站起來,廖青林的敘述顯然讓他感到吃驚。

“我以前就是這樣給警察說的,他們怎麽記的我就不知道了。”廖青林一臉無辜地看著歐陽教授。

牆上那座老式擺鍾突然轟鳴般發出“當當當”的響聲,把我嚇了一跳,我抬頭一看,站在擺鍾上的啄木鳥正不停點頭,時針和分針重合在一起,剛好十二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