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河灘燒烤

在洪崖洞走訪到重要線索的周寧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看見我和李雪兒從歐陽教授的房間出來,一把拉住我們說,再去喝點夜啤酒,整點燒烤。我和李雪兒說晚上已經吃得太飽了,現在根本不餓。周寧興致很高地說,走嘛,我把女朋友都喊出來了。

高中上地理課的時候,老師曾講過,說因為地球自轉的原因,在北半球,水平運動的物體會向右偏轉。所以,長江南岸多岩石,北岸多沙灘,因為長江的南岸比北岸受流水侵蝕嚴重。

仔細觀察江州的地形,果真如此。長江南岸多為陡峭的山崖和湍急的石灘,北岸則多為平緩的灘塗。

我們吃夜宵的地方就在北岸一處寬廣的河灘。上遊聲勢浩大的洪峰還沒有來到,現在是夏季洪峰到來前,河灘最熱鬧的時候。盡管已是晚上十點半,河灘上依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幾十家搭著帳篷經營的大排檔、燒烤檔沿河灘排列,好像一座座安營紮寨的古代軍營。

江州天氣炎熱,素有“火爐”之稱,江州人晚上喜歡到河邊消暑納涼。部分有頭腦的生意人看到了潛在的商機,搶先到河灘上擺攤經營,最終讓這裏成為了江州有名的夜市。

周寧選的這家燒烤檔生意十分興隆,十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燒烤檔老板是一對30多歲的中年夫妻,男的光著上身,雙手嫻熟地在烤爐上翻動著長長的鐵簽,焦炭升起的濃煙熏得他滿頭大汗。女店主一邊麻利地數簽子算賬,一邊熱情地招呼過往的路人。

周寧的女朋友叫趙珊珊,是江州廣播電台的一名播音主持,她身材苗條,皮膚白晳,留著筆直的披肩發,氣質溫婉,模樣秀美。

一看見她,口無遮攔的李雪兒就在一旁打趣周寧:“三娃子,你女朋友皮膚這麽白啊,你們是打算生一個熊貓嗎?”

等了好半天,我們點的菜才烤好一部分。李雪兒胃口大開,雙手拿著鐵簽,一張櫻桃小嘴左右開弓,吃得好不快活。

看得出來,周寧很喜歡他的女朋友,趙珊珊喜歡吃烤魷魚,周寧見老板忙不過來,自己竄到烤爐前,動作麻利地烤起魷魚來。

“你看看人家三娃子,對女朋友多好!”李雪兒一邊歪著頭吃著烤肉串,一邊對我說。

“我要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也會對她這樣好,”我喝了一口啤酒,盯著李雪兒看。和李雪兒交往了幾次,我和她熟悉起來,以前那種緊張、自卑的心理在慢慢消退。李雪兒有點微醺,臉上泛起了紅暈,在燈光的映照下,格外動人。

一位披著長發的流浪歌手抱著吉他走到我們桌前,“大哥,送給女朋友一首歌嘛,”流浪歌手將歌單遞給我。

“這不是我女朋友,這是我師妹!”我推開歌單。

“哦!”流浪歌手尷尬地撓撓頭。

“他不點我點,”李雪兒一把搶過歌單,“你們想聽啥子歌?”她把歌單翻過來翻過去看。

“會不會唱王傑的傷心1999?”李雪兒問流浪歌手。

“會,”流浪歌手說。

“那你給我們唱一首傷心1999嘛!”李雪兒說。

傷心1999是台灣著名歌手王傑最新發布的單曲,大街小巷都在傳唱。

流浪歌手簡單調音後,邊彈吉他邊唱起來:“……傷心1999,算了天長地久,不過是拚命追求喜新厭舊的年頭,我的愛對你來說如果是顆毒瘤,殘局我來收。算了吧1999,忘了曾經擁有,也忘了要牽要放要分都是你的手,從今如死了一個瀕臨絕種的溫柔,多一個愛情殺手……”

流浪歌手的聲音有幾分酷似王傑,唱得悲情傷感。

周寧回到桌位上,把烤好的一大把魷魚放到趙珊珊的盤子裏,“今天恁個高興,聽啥子傷心1999嘛!換一首換一首,”他深情地看著趙珊珊說,“給我們唱一首劉德華的謝謝你的愛。”

流浪歌手沒想到又接一個業務,十分高興,馬上拔動琴弦,接著唱起來:“……在萬丈紅塵中啊,找個人愛我,當我避開你的柔情後,淚開始墜落,是不敢不想不應該,再謝謝你的愛,我不得不存在啊,像一顆塵埃……”

夜色漸深,來河灘吃燒烤的人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各個燒烤檔前人頭攢動,一股股濃烈的油煙從聚集的人群中升起,好像古戰場上傳遞信號的烽火。

這股嗆人的濃煙差點讓我窒息,我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河邊走去。河水嘩嘩地湧上來,溫柔地拍打著沙灘,然後又迅速地向後退,留下一灘灘淺淺的印跡。

在河灘中間,有一條直通長江的水溝,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在那裏嘔吐,憋得內急的人在那裏宣泄,大排檔和燒烤檔的小工也端著盤子,不停地走過來,將餐桌上剩下的飯菜傾落在水溝裏。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條水溝,又讓我想起在臨江廠和黎誌強玩耍的歲月。我記得地處北岸的臨江廠也有一片廣袤的河灘,當地人稱作旗壩。旗壩中間有一條排汙的水溝,是我們小時候玩耍的樂園。

那個時候流行一種堵水的遊戲。先在水溝裏選一處寬闊的溝麵,然後將溝兩側的河沙刨下來,堵住水溝。把水位越堵越高後,又在水溝的下遊用石頭壘起一艘堅固的“輪船”。一壘好“輪船”,小夥伴們就迫不及待地搶上去,大喊“放水”。

扒堤放水的任務每次都交給黎誌強,他背著深綠色的帆布書包,蹲在堤壩後向我招手:“馬克,記得給我留個位子!”

說完,他就用手扒掉堤壩,頓時,深溝內水聲轟鳴,萬馬奔騰,黑色的汙水吐著白色的泡沫,呼嘯著急速而下。

黎誌強往下遊掉頭飛奔,我一把將他拉上船頭,剛剛站穩,洶湧的水流已奔騰而下,猛烈地開始撞擊“輪船”,將我們撞得左右搖晃。看著水流在腳下翻騰,我和黎誌強膽戰心驚,我們緊拉小手,久久不願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