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篇正傳 第59章

“那、那…”

見路無為欲言又止,嶽小蘭冷笑道:“那什麽?事到如今我還能選擇嗎?”

說罷深吸口氣,嶽小蘭避開他的目光道:“雖然留了下來,但師父卻被調出廚房改做巡夜的差事了。”

“巡夜?”

聽罷路無為皺眉道:“像他那樣高傲的人,幹這個恐怕…”

“是呀,不過師父辛苦教我,這時該我出力了。”

說著嶽小蘭堅毅道:“好在是晚上,所以我能天天陪他一起巡夜。但是…師父照樣喝酒,喝不起好的,再差的酒也喝。”

“那豈不是…身體壞的更快嗎?”聽罷路無為臉色沉重道。

沉默半晌,嶽小蘭聲音越來越低道:“等到冬天師父病更重了,經常咳嗽半天才能吐出痰來。有天晚上他又咳的厲害,替他拍背時,他卻笑著告訴我說…

小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幾年雖然教你東西,但你不必謝我。因為有你這個徒弟,我也才算有點正事,心裏邊也暢快些。”

說著哭了起來,嶽小蘭半晌才繼續道:“師父後來說他快走了,有些話一定讓我記住…”

“是傳你秘訣嗎?故事裏師傅都是這時才交底的。”見她悲傷,路無為故意打岔開玩笑道。

“你說什麽!”

哪知嶽小蘭聽罷瞪起眼睛,照他臉上便是一拳。

“哎呀…”

毫無防備,這一下打得路無為翻身摔倒。還未爬起,又被對方踩住後背,將鐵鏈纏到他脖子上,勒緊後喝道:“我師父從來沒有藏私,你敢汙蔑他,信不信把你做成包子喂狗。”

“啊…啊…”

勒的舌頭都吐出來,情急下路無為隻能拚命擺手。

“哼!”

見他如此,嶽小蘭終於鬆開鐵鏈,同時退到一旁道:“我現在讓你說話,但你再敢胡說試試?”

“不、不不…”

揉著脖子,路無為驚恐地不敢站起,而是跪在地上雙手合什道:“黑少師傅在上,小子我狗屁不通胡說八道,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恕罪、恕罪…”

“哼,你起來吧。”

冷冷說罷,嶽小蘭瞪他眼後恨聲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誰要說我,我可以忍。要是說師父,我跟他拚命。”

“是、是是…”

此時路無為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見狀略消消氣,嶽小蘭這才繼續道:“當時聽師父那樣說,我便恭敬的跪地聆聽。那一刻我見師父有了精神,眼裏的神采又回來了。

小蘭,手藝人的根本就在兩句話上。人叫人千聲不語,貨叫人點手自來。

你雖然命苦,從小便掉進火坑。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隻要有膽有識,日後定能跳出火坑去的。隻是別像我破罐破摔,一定要自尊自強,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

此時仿佛在回答師父,嶽小蘭聲音裏充滿堅毅。

見路無為張張嘴不敢出聲,嶽小蘭緩緩低下頭道:“你還想知道後來的事?我師父死了,他是在下雪天死的。

那時他不準我去找他,夜裏喝的大醉倒在雪地裏,第二天被發現時已凍僵了。”

“最後…居然是這樣。”

一時忘記害怕,路無為感傷地說出話來。

“不、這還不是最後…”

注視地麵,嶽小蘭極力壓抑著憤恨道:“後來他們要把師父卷上席子拉走,就好像死的隻是條狗。這不行,隻要我活著就絕對不行。

我直接去找//,跟她借錢,我要像人一樣為師父辦喪事。

可她一聽卻急了,說我白吃白喝居然還敢跟她提錢。她要大茶壺捆我,可他們不敢,誰也不敢。

我瞪向誰,誰就不敢向前,隻會在原地裝腔作勢。這時我才明白師父的苦心,我才明白什麽叫不受欺負。

後來//氣的跳腳大罵,可自己也不敢過來。最終她答應借錢,但條件是辦完喪事後馬上賺錢還她。”

“馬上賺錢?”聽罷路無為嘀咕一聲。

不理睬他,嶽小蘭語氣冷得像冰道:“我答應了,但是還不行,她又端出一碗糊糊讓我當麵喝掉,說這是規矩。”

“那是什麽?”

慢慢瞥他一眼,隻這一眼就把路無為嚇得險些癱倒。嶽小蘭眼中現出一股濃烈的怨氣,瞬間仿佛厲鬼附身。

“後來終於拿到錢,我在大茶壺的看管下辦起喪事。錢並不多,因為還要請和尚超渡和雇車,所以我扮成孝子去棺材鋪磕頭,求掌櫃的積德修好,能便宜賣我口薄皮匣子。”

瞪圓眼睛聽著,路無為大氣也不敢喘。

“師父在這沒有親人,我是徒弟所以我是孝子,我給他披麻戴孝,給他摔盆打幡,我…”

說到這終於說不下去,嶽小蘭淚流滿麵地擺手道:“走吧,我的事說完了。你走、快走…”

站在廚房門口指點路無為走出去後,嶽小蘭便回屋了。走過荒地回頭望去,路無為覺得像是做夢,一時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晌後清醒過來,他抬頭自語道:“我聽了這麽多,但好像還是不了解她。她需要別人救嗎?我、我又配救她嗎?”

歎息一聲,懷著說不清的滋味,路無為緩緩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