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人和小人

“郭姨娘跟誰有仇?好像沒聽說,老爺平日比較寵著郭姨娘,這一府的人都捧著,她看上去也挺好性子的,不像有人要殺她吧?”管家搖著頭,表示不知道。

“郭氏那個賤人,仗著自己年輕貌美,天天纏著老爺不放,連夫人都不放在眼裏,還挑撥老爺要把我們都賣了,她一個才進府裏幾年的賤人,就想挑唆著了我們?”刑部尚書王英一個年老色衰的妾室楊氏恨得咬牙切齒。

“讓我說啊,這郭姨娘八成是被少爺給……給帶走了?為什麽帶走?當然是,當然是郭姨娘長得好,少爺喜歡唄。是老爺的小妾,可老爺都多大了?”色眯眯的小廝搖頭晃腦,言之鑿鑿。

“鬼,有鬼,郭姨娘是被鬼殺死的,大人是不知道啊,這府裏……有鬼!怎麽,大人不信?這事我們私底下都說過,有時候睡到半夜,就能聽到鬼哭,可嚇人了,晚上誰還敢出來?反正我們不敢。”一個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說道,那恐慌的眼神好像大白天也會跑出個鬼來把她吃了。

“沒聽說郭姨娘有娘家人,不過是個買來的賤貨,老爺的玩意兒,夫人都不跟她計較的……老爺寵著,當然願意多給金銀……不過,這府裏還是夫人管著。”廚房裏的婆子說。

郭姨娘未醒,王府當家的老爺和夫人因為王元豐的事據說昨兒半夜才睡,此時還沒醒來。

王府的下人們更是五花八門眾說紛紜,但有一點,這郭姨娘,似乎真的跟王元豐有些關係。

“郭姨娘後側裙擺髒汙襤褸,分明是被人拖到了雪湖之上,冬日湖麵結冰,隻要敲破冰層,將人扔到裏麵,待雪落之後,任誰也想不到會有人沉在雪湖之內。”

溫顏拖著白蘇陌再次來到雪湖之上。

白蘇陌很是不耐煩地搖著扇子:“我說不甘啊,這積雪日,合當‘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的時候,我們怎麽偏偏在這個地方挨餓受凍?”

“大人,早上難道不是您自己要來的?”

“有嗎?”

“當然!”溫顏不悅道:“再說大人你忝為大理寺少卿,昨日王元豐有刑部出馬您不予理睬,難道如今這弱質女子遇害案,大人也不想管嗎?”

“忝為?”白蘇陌鳳眸微眯。

“大人,那不是重點好嗎?再說小人我皂役出身,讀的書少,自然說話也不好聽,大人也可以選擇不帶小人出來!”

“小人!”白蘇陌點頭,語氣加重。

溫不甘:“……”

“大人,郭姨娘被拖曳到冰層之上,卻未死,想來整個路程不長,這行凶之地嗎……”

“看來我與不甘,心有靈犀啊!”

白蘇陌很是騷包地“刷”地一下打開扇子,扇了幾下,好一個姿態風流賽謫仙。

卻不想,一陣大風刮來,那扇子“刺啦”一聲散開了。

白蘇陌:……

嗬嗬嗬,讓你騷包!

溫顏心情小爽,掉頭就走。

“嘿——”白蘇陌隨手將折扇一扔:“清驍早晚窮死在脂粉堆裏,連折扇也敢以次充好了!”

……

“汝窯的玉壺春、金棱七寶裝烏木椅子、百年香檀木多寶閣、番邦來的四合天意錦繡紋毯子、金絲銀線的輕容紗……今上崇尚節儉,這王元豐還真是反其道而行之……”白蘇陌挑起**的紗幔,隻打量幾眼,已知這王元豐名不虛傳,當得京都第一紈絝。

“根據王府下人答話,這郭姨娘跟王元豐關係匪淺,莫非,郭姨娘死前最後待的地方就是這裏?”溫顏的目光從金絲銀線輕容紗床幔上轉開,落到空****的博古架子上:“王元豐這個人既然生性奢侈,這裏怎麽隻有一方白玉鎮紙?還有這櫃子,銅把手油光發亮,看來經常有人使用,裏麵卻空無一物,豈非奇怪?”

這是什麽?

溫顏蹲下身子,伸手在四合天意錦繡紋毯上摸了一下,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在指腹下劃過,碎屑很小,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是誰準許你們驚擾元兒亡靈,滾出去,給我滾出去!”一身素服的中年女人衝了進來,張口就是聲嘶力竭。

“這位可是,王夫人?”

白蘇陌微一施禮,王夫人已經指著兩人喊道:“來人,給我打出去!”

王府的小廝一臉為難。

“白大人乃是大理寺少卿,王夫人此舉,可是在阻礙大理寺辦案!”溫顏上前一步,攔住了王府的下人。

“我不管什麽大理寺辦案,我隻管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還那麽年輕……你們為什麽不去追拿殺他的凶手,為什麽!”王夫人神情激動,狀若瘋癲,王元豐是她最疼愛的兒子,突然身死,王夫人受了不小的打擊。

“王夫人的意思是,隻有王元豐被殺需要追查凶手,貴府郭姨娘就活該被殺,是嗎?”

“不過一個下賤東西,死便死了,與你何幹?”

“王夫人這是胡攪蠻纏了,隻是不知道,郭姨娘因何半夜來了王公子房間,又是因為什麽,被殺的呢?”

“血口噴人,郭姨娘如何會到元兒房間,不要以為你是大理寺的,就可以任意妄為,我們家老爺,眼裏可揉不了沙子!”

“揉不了沙子,卻喜歡頭上戴帽子,不錯,不錯!”白蘇陌大刺刺地坐在了金棱七寶裝烏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夫人:“郭姨娘是王大人的小妾,卻跟王元豐勾搭成奸,看來夫人是為了掩蓋奸情才動手殺了郭姨娘啊!”

“你——你們欺人太甚!”王夫人神色大變,氣喘籲籲:“我們老爺總是刑部尚書,你們竟敢,竟敢偏排他的家事!”

“王夫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昨兒夜裏,可是夫人獨自在此緬懷王元豐,卻不想郭姨娘來此,夫人發現了郭姨娘和王元豐的奸情,一怒之下就……”

“胡說,我兒前日被殺,這家中為了給他準備後事,一直忙到半夜,哪有人去理會郭姨娘?再說我堂堂尚書府夫人,需要去動手殺一個小妾嗎?”

“若夫人早就知道郭姨娘跟王元豐關係不菲,自然不會留著郭姨娘的性命,到昨日夜裏郭姨娘被殺,夫人都不知道,可見夫人不是心細如發的人,反而……容易衝動,那殺死郭姨娘之人體力不支,在拖曳屍身的時候,以背相抵,彎腰弓背,汗滴落在了雪地上形成一個個雪窩。”

“那又如何,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與我何幹?”

“那夫人又將如何解釋,這地上瓷器的碎片,和郭姨娘手指縫裏的金絲銀線呢?莫非郭姨娘房中床幔,也是這輕容紗?”

“輕容紗有兩匹,我給元兒做了床幔,剩下的就扔在庫房,後來發現不見了,可能是被老爺賜給了這個賤人。至於地上的碎片,不過是下人打掃不幹淨,該不會大理寺連朝廷命官家的家人也管吧?”

王夫人神情漸漸冷靜下來,挺直腰背,淡聲說:“兩位大人忙了許久,妾身會奉上議儀程,還是請回吧。”

“就算輕容紗和瓷器都與郭姨娘無關,可郭姨娘指縫之中有皮肉碎屑,那凶手的身上,隻怕已經被抓傷了吧。”

溫顏目光灼灼地盯著王夫人。

王夫人的目光更加冰冷:“我是堂堂二品大員的夫人,就憑你,還不夠資格搜我的身!”

“大理寺辦案,如何不能搜身?”白蘇陌手指輕敲桌麵,鳳眼微挑,眸光幽暗仿若冰雪,王夫人隻覺通體冰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夫不過休息半響,都不知白大人大駕光臨,可是為了我兒被殺一事?”一聲蒼老的咳嗽傳來,刑部尚書王英王大人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他渾濁的雙目落在白蘇陌的身上。

站在白蘇陌的身後,溫顏也在打量王英。

歲月總是無情,這當年跟父親明爭暗鬥的尚書大人滿臉滄桑,眼下黛黑,雙眸渾濁。

父親曾經提過,王英此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當年父親被判自殺,究竟,有沒有他的手筆?

“王公子有大人親自追查,凶手定然手到擒來,下官自然是為了府中小妾郭氏被殺一案而來。”

昨日王元豐被殺,刑部侍郎派人去請白蘇陌,被白蘇陌拒絕個徹底,卻不想今兒為了一個小妾竟然清晨登門,還要作出這樣一番理所當然的感覺。

刑部尚書王英感覺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上不來氣。

“白少卿,郭氏之事,不過是家事,何況郭氏未死,就不勞白少卿費心了。”

“王大人的家事,自然輪不到下官,隻是殺人未遂也是命案,我白某人雖然不如王大人十數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在刑部,也不會半途而廢的。”

這是諷刺他十幾年一直是刑部尚書,挪不了窩吧。

“不知白大人這案子,是誰告的官,誰具的案?”

溫顏搶著開口:“當然是大人府中下人報案?”

“報案之人可在?”

“報案之後早已離開。”

“即無報案人,如何成案。莫非,白大人是仗著大理寺少卿的身份私闖官宅?自白太傅乞骸骨後,白家在官場上逐漸沒落,白大人雖然才幹卓絕,要單打獨鬥,總是要難上一些吧?你我雖分屬大理寺和刑部,也是同僚,白少卿何必咄咄逼人,不若等犬子過了七七,老夫自會拜謝白大人。”

先威之以勢,又動之以情,再誘之以利……老薑,還是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