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至大理寺

銅鏡裏出現一張清秀的臉龐,一雙杏眼眼神清澈,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和懵懂。

麵部的肌膚,脖頸,還有露出的手腕,全部都是暗黃色的,用特製的藥材浸泡之後,原本的雪玉肌膚被遮擋,隻要日日浸泡,這顏色沾水也不會脫落。

穿上大理寺吏的官服,暗青色的長袍好像跟皮膚順了顏色,隻有一雙眼睛明眸善睞。

溫顏卻非常滿意,戴上黑紗製帽,活脫脫一個英俊小生。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自從被師父收養之後,師父不僅傳授給她文治武功,也多教她驗屍、刑獄、偵案之法,她通宵達旦,苦學苦練,就是為了有一日,再次回到東京,回到父親死去的地方。

兩年前,機緣巧合,她成為小縣捕快,因為她屢破奇案最終被破格戳升到大理寺。

走出這扇門,進入大理寺,她就將成為大理寺主抓案件偵破的小捕快溫不甘。

對著銅鏡,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溫顏走出了京中租賃的小院。

熟門熟路地來到大理寺,看到眼前刻在心底的門樓,忍不住雙眸泛酸。她終於又回到這裏了,她一定會親手抓住殺害父親的凶手。

院子裏,大理寺捕快吳墩和張炳榮正在輪流比賽舉石鼓,一幹主簿、司直等都圍攏在身邊,紛紛叫好湊趣。

吳墩身寬體胖,力氣也大,一邊舉著石鼓,嘴裏還塞著雞蛋,狼吞虎咽得意洋洋。

“請問——應該到哪裏報道?”溫顏的聲音打斷了院內的喧鬧。

吳墩舉著石鼓恰好走到門口,看到一個瘦小清秀的,隻能稱的上少年的家夥穿著他們的官服站在那裏,一張小臉清秀的跟個姑娘一樣。

“誰啊?”吳墩開口,雞蛋差點噴出來。

“你是……”張炳榮放下石鼓,迎上來,卻突然想了起來:“啊,你就是從下麵破格提拔上來的小捕快,溫……溫……”

“溫不甘,”溫顏接口:“今天正式來大理寺報道,不知道調任文書要交到哪位大人手上?”

溫顏雖然身形瘦小,個子不高,但笑起來眸光閃耀,唇紅齒白,讓人一見之下就心生好感。又加上聽說過這個小捕快的事情,張炳榮熱情地說:“去找吳掌正,到我們隊吧,我聽說過你之前那些案子,可以一起探討探討!”

大理寺有兩個掌正,吳掌正吳杭壹是官場老油條,四十多歲,是張炳榮的頂頭上司。

吳墩是吳杭壹的侄子,但頂頭上司卻是一天到晚都黑著一張臉的左謙昊,他和張炳榮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像天生不對付,見張炳榮示好,也道:“看溫……溫兄弟這小胳膊小腿的,合該躲在我這種人身後,還是去找左掌正大人好。”

“我說吳胖墩,你是不是什麽東西都想跟我爭?”

“哦哦,你說溫兄弟是東西!張猴子,就你那心眼多的,恨不得全身都是,我溫兄弟過去,鐵定吃你的虧!”吳墩雖然外表憨厚,內裏可是精明的很。

其他捕快李威、王征等人都有些好笑,兩人竟然還為個新來的爭起來了,又都不是掌正。

這時候一個小吏從官衙內堂衝了出來,指著溫顏道:“哎,那個新來的,少卿大人有請。”

溫顏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小吏點頭說:“對,就是你,趕快跟我進來,莫讓少卿大人久等。”

溫顏衝著各位以後的同僚團團抱拳,跟著小吏向裏走去。

眾人驚訝地對視,吳墩不由自主地出聲道:“他……這新來的認識咱們的少卿大人?”

溫顏一路走進官衙,內心的波動被她掩蓋起來,這裏,曾經是她小時玩樂的地方,可是從十年前,一切不複存在。

至於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也早就換了人。

推開門,一股暖意撲麵而來,映入眼簾的,是兩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正煮茶烹酒,姿態閑逸。

茶台之上,一隻白玉淨瓶,瓶中紅梅姿態扶疏,瑰麗奪目。

我是不是走錯了?

溫顏下意識地轉身,身後已傳來咳嗽聲:“你就是新來的小捕快?”

溫顏轉身,見墨綠色長袍的公子已經起身,烏發俊顏,風度翩翩,笑得如同春風般和煦。

茶榻之上,另一年輕公子慵懶隨意地歪在那裏,一身白衣勝雪,散落若雲,渾身冰雪之姿。

溫顏看過去的時候,白衣公子輕輕挑眉,微眯的鳳眼裏似有光華閃過。

這人,絕不簡單。

溫顏忙別過眼去,慌慌張張地說:“屬下正是今日來報道的溫不甘,不知兩位是……”

墨綠衣袍的公子迎上來一臉熱情:“我就是大理寺卿薛清驍,早就聽說有個小捕快斷案如神,原來長得也很是清秀,果真見麵更勝聞名啊!”

這就是大理寺卿薛清驍?

長得清秀跟斷案如神有關係嗎?

現在的大理寺卿……

十年前,大理寺卿溫至寒身亡,刑部判定為自殺,當時的大理寺少卿在一天夜裏掛印而去,大理寺從此成了懸印之所,一直拖了四五年,大理寺完全被刑部壓下。最後是長公主為了曆練自己的兒子薛清驍求到皇上那裏,皇上給姐姐一個麵子,就把名存實亡的大理寺給了薛清驍。

怪不得說薛清驍是靠裙帶關係混上大理寺卿的二世祖,如今一見,才知傳言不虛,才是見麵更勝聞名!

“原來是薛大人,下官有禮了。”溫顏從懷裏掏出調令,恭恭敬敬地交給薛清驍。

薛清驍拿著調令遞給榻上的白衣公子說:“小白,你看,這個小吏雖然年紀輕輕,但在他們縣衙可是破獲多起懸案,讓我說啊,如果早生幾年,你的名聲還不一定比得過他!”

薛清驍看溫顏個頭不高,瘦瘦小小,下意識地以為她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

“是嗎?”白蘇陌淡淡開口,聲音醇厚綿長,仿若陳酒。

溫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白?莫非這就是江湖上素有風儀過人、才智無雙之稱的“公子小白”?

聽聞薛清驍入主大理寺後,因不懂刑法斷案,疲於應付,隻好死纏爛打把自己小時候的好友,貴胄子弟白家的白蘇陌纏到大理寺為少卿。

白蘇陌從小混跡江湖,因喜穿白衣,姿容絕世,人稱“公子小白”。

“溫不甘?”白蘇陌再開口,:“不甘什麽?你,又有什麽不甘?”

溫顏眉心一跳,莫名地覺得白蘇陌話裏有話,可兩人素未交集,這“公子小白”應該不認識她才對。

溫顏低下頭,委屈一般:“名字乃家父所取,不甘不敢有所不甘。”

“什麽不甘不敢的,你倒有趣。”薛清驍被溫顏繞的笑了起來:“小白你說,這小子歸到老吳那裏還是謙昊那裏?”

白蘇陌嘴角微挑,饒有興趣地掃過手中的調令說:“溫不甘,你父所取?……不如讓他,跟著我吧。”

“嗯?”薛清驍笑道:“讓他跟你?小白,莫不是你嘴上說的刻薄,實際上極其喜歡這個小子?”

白蘇陌斜了薛清驍一眼:“囉嗦!”

溫顏瞠目,她進入大理寺不過就是一個小捕快嗎,怎麽就跟著鼎鼎大名的白少卿了?

少卿還管這個?

白蘇陌鳳眼一斜,看向門口縮手縮腳的溫顏,冷哼道:“沒你的事了,出去!”

“呃,啊?”溫顏莫名,這都什麽跟什麽?

第一天入職,就看到大理寺卿和少卿打扮的如同兩隻**的孔雀,還莫名其妙把她歸到白少卿名下 ,又不告訴她要幹嘛,真是!

溫顏走出去,院子裏的眾人瞬間圍攏上來。

張炳榮和吳墩都擠在前麵,爭著問:“溫兄弟,你到底分在哪個掌正下麵啊?”

溫顏無精打采的搖搖頭:“哪個也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張炳榮:“莫非,溫兄弟剛來就被……”

吳墩上麵有人,忙安慰她說:“沒事,不行找我叔叔看看是怎麽回事?”

溫顏說:“沒有什麽,隻是,我歸在白少卿名下了。”

“少卿大人?”

“公子小白?”

眾人訝異出聲,誰不知道公子小白性子古怪,還拒穿少卿官府,天天一身白衣跟鬼一樣晃**在大理寺衙門裏,誰要是半夜見了,得嚇得摔個大跟頭。

難道這個新來的小子真的跟白少卿有關係?

溫顏垂頭喪氣,也不知道怎麽解釋,看白少卿那怠懶的樣子,跟著他,該不會成個書童打雜的吧?真是出師不利。

“讓讓,讓讓——出大事了!”

急促的馬蹄聲踏過長街,一路向著大理寺而來。

大理寺院內眾人不約而同地圍到門口,就見兩個小吏臉色蒼白,打馬狂奔,好像身後有什麽人在追他們一樣。

吳墩抬頭挺胸:“肯定是有案子發生了,這是官吏,怕是官家的事。”

兩匹快馬一前一後衝向大理寺,然後……衝了過去,直衝刑部衙門口。

大理寺的眾人一愣,就有人酸酸地說:“看來,這案子是要投到刑部衙門了。”

“刑部明明是掌管複核的,這些年大理寺就跟沒有一樣……”又有人嘟囔。

十幾年前,大宋初立,大理寺刑案都是要經過刑部終審複核,大理寺眾人本就不服刑部。可是大理寺於戰亂之際,懸印幾年,更是完全被刑部壓下,就算薛清驍上任……

想到這裏,大理寺眾人不約而同地歇下心思,還是想想大名鼎鼎的白少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