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下有公義

“啪”地一聲響過,白蘇陌倏然睜眼,鳳眸微眯,有冰雪光華,隻一眼,屋中眾人個個瑟縮了一下脖子。

不好,少卿大人要怒!

“出去!”

眾人:……

立馬抬腳就走,隻有溫顏還虎視眈眈。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雲雀想著這麽多年來,大理寺和刑部就小溫可這麽個看對眼的年輕人,忙扯了一下溫顏的袖子,溫顏倔強地不動,雲雀下死力去拽她,眼睛抽筋一樣:沒看少卿大人生氣了嗎!

“溫不甘留下!”

正弓腰後墜扯著溫顏的雲雀:……

屋中隻剩兩人,溫顏猶自憤憤,可對上白蘇陌的鳳眸,不知怎地,心頭就是一跳,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裏,她從刺骨的冰河裏蘇醒過來,就看到這個男人白衣獵獵,墨發飛揚,唯鳳眸含冰,猶如冰河。

不管怎麽說,這個傳說中的“公子小白”也算她的救命恩人!

腳步輕響,白蘇陌起身,幾步走到溫顏麵前,一股淡淡的茶香彌漫,似乎還帶著一種花的芬芳,什麽花?該不會是,重瓣紅梅吧?

耳畔一熱,溫顏懊惱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還有這個小白,幹嗎總靠的這麽近,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心有不甘?”

白蘇陌微側首,眸光落在溫顏的耳畔,小巧圓潤的耳垂好像貝殼,卻沒有耳洞。

“大人,我隻是名為不甘,卻不是心有不甘!”溫顏錯開一步,想要避開那若有若無的茶香,卻又總覺得無孔不入。

“那,就是不服?”

“不服!”

“敢不敢比一比?”

“比什麽?”

“月滿西樓的命案……”

“好!”溫顏抬首,眸光堅定:“好,如果我贏了,還請白大人想想什麽叫在其位謀其政!”

“這麽有大義?若你輸了……”白蘇陌突然湊近,玉石的雕刻的一般的鼻端幾乎貼到溫顏的臉上:“若你輸了……”

“大人!”溫顏後撤,有些鄙視地看著這個氣質風度又變了個底朝天的白蘇陌,怪不得能跟薛清驍這種紈絝玩到一起去!“大人有話就說,我還不至於輸不起!”

“是嗎?”白蘇陌退了回去,以扇支頤,鳳眸帶著笑意:“你若輸了,便要答允我一件事,是否輸得起,我拭目以待!”

“彼此,彼此!”

溫顏敷衍地抱拳,轉身要走,就聽白蘇陌道:“起點一樣,溫不甘,不要讓我失望啊!”

起點一樣?

那意思……剛剛我們說的其實都聽進去了?

裝睡?

溫顏恨得牙跟癢癢,這家夥不會是為了跟自己打賭還贏個承諾吧,哼,我看你打錯了算盤!

溫顏氣呼呼地出來,就見雲雀在不遠處跟她招手。

“小溫……白大人,沒為難你吧?”雲雀上上下下打量溫顏,竟然全身而退了,連薛大人都不敢跟白大人對著幹,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白大人辭官。

“沒事,”溫顏搖頭,雲雀長長地舒了口氣,好不容易有個看對眼的小子,她還是希望她好的。沒想到溫顏接著道:“少卿大人要與我賭月滿西樓殺妓案。”

雲雀一個踉蹌,很是同情地盯了溫顏半天,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走吧!”

溫顏剛抬腳,就聽雲雀默默地來了一句:“小溫啊,那個……明年清明你喜歡三炷香還是五炷香啊?”

溫顏:……

至於嗎!

……

北外城,靠近城牆根的地方,有一片低矮的房屋,似乎終年也見不到陽光,住在這裏的人,也很少露出笑臉,這裏,就是京城最底層的人住的地方。日常白日裏,這裏能夠看到的就是街頭實在幹不動活的苟延殘喘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

隻是今日午時,街頭卻出現了一個青年人,這人身形挺拔,相貌堂堂,渾身上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勢。

他蹲在一個眯著眼打盹的老人麵前,展開手中的一張紙問:“老人家,你可曾見過這個人嗎?”

紙張上,描繪的是一個麵容悲苦的老婦人,溝壑縱橫的臉,仿佛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

麵前的老人頭點了點,沈知禦正要再開口,就聽到了老人發出的鼾聲……

沈知禦有些無奈地站了起來,再次轉向其他曬太陽的老人,可就算沈知禦說得口幹舌燥,那些老人也隻不過用一雙雙渾濁的雙眼直愣愣地看著他,好像他在表演獨角戲,而且還是觀眾聽不懂的那種。

寂靜的街頭,有太陽也不暖和的冬日,沈知禦站在那裏,好像天大地大隻有他一個人。

恰在此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了,瘦瘦小小,卻帶著活力,沈知禦忙迎了上去。

溫顏就是一愣:“沈捕頭這是……”她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閃動了一下,“來查案?”

沈知禦點頭:“有點線索,過來問問。”

看沈知禦無奈的目光落在街頭呆滯的老人身上,溫顏笑了:“沈捕頭這是受委屈了?”

沈知禦皺眉:“委屈這個詞,用的不好。”

“切,”溫顏道:“看我的。”

說著,她向街邊打瞌睡的老人走去:“老丈,可吃過了?小子帶著剛出鍋的肉包子,嚐一個吧。”

打瞌睡的老人,睜開了眼。

這樣?

沈知禦雙目微睜。

原來溫顏的懷裏抱著一個碩大的紙包,包的都是熱騰騰的肉包子。

溫顏遞給麵前的老人一個,又吆喝說:“我們大人有事問各位,打擾各位了,一起來吃個包子吧。”

溫顏分開了包子。

周邊的老人孩子都湊了過來,溫顏的包子很快就分完了,看到老人、孩子咬著熱乎乎的包子露出了笑容,溫顏抱著手肘,也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

看著眾老人吃了幾口緩了口氣,溫顏才拿過沈知禦手中的紙問:“不知大家可曾見過畫像上的人?”

老人們紛紛看向畫像,還主動議論了起來,氣氛熱烈,表情生動,讓沈知禦頗有些哭笑不得。

“好像,沒見過,看著又跟誰也像。”

“好像,好像……哎,對了,你剛說這個人是個大人,你們找她幹嗎,是不是犯事了?”

溫顏搖頭:“我們大人隻是問幾句話。”

“這看起來好像……好像是辜婆子。”一個老人突然說。

“你這麽一說,還真像,像!”

“哦?”沈知禦精神一振:“這位辜婆子,可是住在這裏?”

“這裏,一直往前走,門口有棵大槐樹的那家就是了!”

“那,就謝謝各位了!”

溫顏友善地和各位老人笑笑,跟沈知禦一起向前走去。

“你來做什麽。”沈知禦看向神色在轉身後淡下來的溫顏。

溫顏一攤手:“分包子啊!”

“分包子?”

“是啊,你不覺得看著他們吃包子,日子就有意思一些嗎?”

沈知禦:……

早聽說大理寺自從白蘇陌來了之後,就變成了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大人,對您來說,那是一個個案子,一具具屍體,可對那些死者的家屬來說,那都是活生生的音容相貌,是挖心挖肺的回憶。”

沈知禦:……

“你努力為他查找凶手的王元豐,他害死的女子之中,就有住在這裏的,貧家少女,早上出門也是為了幫家中做點事情,為老母賺點衣食,卻不想一去再見不到了。”

沈知禦沉默,隻是殺人者,總是觸犯了律法,無論是為了正義還是邪惡。

說話間,兩人已經看到了那棵大槐樹。

有些坍塌了的牆壁,搖搖欲墜的木門,無一不昭示著這個家的貧困。

溫顏官職低,自然要走到前麵清路,在她剛要伸手開門的時候,麵前破舊的木門突然被從裏麵打開了,一個頂著灰白頭發滿臉滄桑的老婦人出現在門內,溝壑縱橫的臉上,一雙灰白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卻綻放了滿臉喜悅。

“婆婆,我們大人是刑部捕頭,有點情況想找婆婆了解一下。”溫顏的話音剛落,滿前的老人就變了臉色,她憤然轉身,一句話不說就進去了。

溫顏後退一步,示意沈知禦上前:“大人——”

沈知禦剛走了一步,迎麵一盆冷水潑了上來,兜頭就給沈知禦淋了個落湯雞!

轉頭,就看見一身幹爽的溫顏正一臉忍笑地看著他。

沈知禦:……

“你們這些官差,就知道欺負我們小老百姓,你們怎麽不去抓凶手,怎麽不把我苦命的女兒救出來,我的囡囡啊……”

老人把手中的銅盆一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人家……”沈知禦剛一開口,老人就循聲向他這裏爬動,伸手揪住沈知禦的褲子扭了起來,沈知禦隻好求助地看向溫顏。

溫顏又小聲安撫了半天,才把老人扶了進去。回轉,就見沈知禦抱臂沉思,忍不住問道:“沈捕頭這是……琢磨這水的味道?”

沈知禦臉黑了黑:“我隻是在想,一個瞎子,是怎麽從這裏一路走到府衙的。”

“沈捕頭,你該想,她的女兒被王元豐無辜殺死後,她一個瞎眼的老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嗎?”

有些人光芒萬丈,有些人,永遠生活在沒有陽光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