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紅顏殺

大宋開元十三年,除了南唐小國隻剩一隅之地,大宋已經統一了中原,東京開封府也早就成了膏粱錦繡之地,處處歌舞升平。

同樣的冬夜,大雪紛飛,天地一片蒼茫。

萬籟俱靜之境,唯有花紅柳綠樓笙歌漫舞,人聲鼎沸,春意盎然。

今夜,是花紅柳綠樓的花魁娘子蘇念舞梳攏的日子,那些一擲千金的公子哥兒、富家老爺們早就等著這一天一爭長短,成為蘇念舞的入幕之賓。

花紅柳綠樓的老鴇花媽媽笑容如同**綻放,穿著一身大紅色,裙裾飄飄,膀大腰圓,跟個螃蟹一樣在人群裏穿行。

“趙老爺一向豪爽大方,今晚必定不會讓我女兒失望的。”

“張大人滿腹才學,吟詩作畫,最得我那女兒的心那!”

“李員外也別氣餒,說不定今天就做了我這花紅柳綠樓的便宜女婿呢,嗬嗬嗬~”

“哎呦呦,這不是王公子嗎,王公子今天看起來真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啊,連媽媽我看了都移不開眼睛,要媽媽說啊,我那女兒心裏必然最愛的是王公子!”

花媽媽一臉恭維地看著麵前的華服公子,笑得粉麵“撲簌簌”落下,如同樓外漫天的飛雪。

華服公子鼻孔朝天,冷哼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今天晚上,那蘇念舞,他是勢在必得!

花媽媽並不尷尬,繼續如魚得水地遊走在樓上樓下。

激昂的鼓聲突然響起,本來鼎沸的人聲不約而同地靜了下去,一張張長相不同卻神情相似的臉龐都露出急切的神情,這蘇念舞,就要登台了。

這個花紅柳綠樓一直藏得嚴實的美人,終於到了揭幕的這一天了。

即便不是蘇念舞第一個入幕之賓,但過了今夜,蘇念舞也不過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下場,給錢就能嚐到絕色滋味了。

眾人心頭起念,臉上更是醜態畢露,一個個伸長脖子看向高台。

鼓聲漸歇,絲竹之樂嫋嫋升起,紅色花瓣從天而降,在花雨之中,樓頂突然降落下大紅絲緞,蘇念舞坐在絲緞交錯結成的秋千上,紅裙飄飄,禦風而下。

眾人發出一聲叫好聲,再看一身紅衣的蘇念舞,已經落於高台之上。

紅衣妖嬈,雪足**,落地時步步生蓮,蘇念舞一出場,就吸睛全場。

隻遺憾蘇念舞紅紗覆麵,看不到真容,但餘一雙水波盈盈的媚眼,流轉間就收獲一堆吞咽口水的聲音。

琴聲清越,加入絲竹聲中,樂聲更見**氣回腸。

蘇念舞雪白赤足踏落樂聲,紅裙翻飛若花雨綻放,身姿更見柔軟妖嬈。

“快扔,快扔,向這邊,我願出千兩紋銀。”有人忍不住叫嚷道。

今晚蘇念舞將效仿女子招婿拋繡球一般,將手中跟隨起舞的大紅絹花拋入恩客懷中,這紅花留尾,長長的一段都在蘇念舞手中,屆時男方持花,蘇念舞拽尾,如同新婚拜堂一般,一線紅綢將男女雙方牽在一起,仿結秦晉之好。

是花媽媽說可憐她的女兒不能堂堂正正的嫁人,隻好這般假作拜堂了。

隻不過,如果蘇念舞真的能堂堂正正的嫁人,第一個不願的就是這花氏老鴇。

“一千兩銀子算什麽,我出兩千兩,隻要念舞姑娘點頭,我定然是最溫柔的新郎官!”立馬就有更財大氣粗的喊了出來。

隻是這幫來往銷金窟的有錢人們誰服過誰,一個個梗著脖子出價,一個還比一個高,把個花媽媽樂得臉上的粉又是一陣飛舞,露出了薑黃色的皮膚尤不自知。

隻有舞台之上的蘇念舞,絲毫不受眾人的影響,全身心地沉浸在歌舞之中,舉手投足,鮮妍盛放,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將在今夜止步一般,從此零落成泥碾作塵,日日強顏歡笑。

樂聲逐漸變得高昂激**,蘇念舞也越舞越急,紅裙瑰然盛放,動人心魄。明明是青樓女子取悅恩客的舞蹈,生生讓她舞出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台下眾多色迷心竅的恩客也被這舞姿吸引住了。

鼓聲大震,蘇念舞手持紅絹突然飛舞而起,身體在空中旋轉,引得二樓雅間的恩客們紛紛步出房間,圍攏在欄杆之上向她看去。

一圈又一圈,紅色輕紗,紅裙曼舞,蘇念舞突然將手中的絹花拋向二樓的一個華服公子。

伴隨著樓下眾人懊惱呼聲,花開似血一般的絹花穩穩地落在了華服公子的懷中,華服公子一愣,青白色的臉龐就浮上誌得自滿的微笑來。

蘇念舞人在半空,眼波醉人如醇酒,手中握住紅絹長尾,向自己懷中拉來,華服公子下意識地緊緊抱住懷中豔極絹花,仿佛抱住了美人,腳步踉蹌向前。

“咯咯——”華服公子喉中溢出怪聲,卻被鼓樂之聲吞沒,他的雙手不知道怎麽一鬆,大紅絹花帶著長長的拖尾就向一樓墜落而去。

“搶啊!誰搶到這花,蘇念舞就歸誰了!”不知道誰發了一聲喊,底下的男人們都發了瘋一樣去搶落下來的絹花,蘇念舞可是多少年都難得一見的美人,誰要是當了這個美人第一個入幕之賓,那吹出去多有麵子!

花媽媽被眾人擠得東倒西歪,大聲嘶喊:“不要搶,不要搶,念舞選的是王公子,是王公子!”

那些人本就不忿蘇念舞選個小白臉,哪裏願意聽花媽媽的,自然搶破頭一樣此起彼伏,誰搶到就是誰的!

花媽媽發髻散亂、衣襟敞開,仿佛被淩辱過一般,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抬頭要招呼自己的好女兒蘇念舞出來招呼一下,卻發現高台之上,蘇念舞早已不知所蹤,徒留一地殘花如血。

女兒呢?我的女兒呢?

花媽媽倉惶張望。

“他麽的,誰在樓上撒尿呢!”一人爭搶過程中,突覺天降雨滴,這樓裏麵怎麽會下雨?莫非二樓有人在搗亂?

那人摸了一把額頭,一手熱乎乎濕淋淋的,什麽東西?湊到眼前一看,竟然,是紅色的。

這……這是……血?

那人驚悚抬頭,就見樓上掉下一黑漆漆的物什,剛好掉落到他的懷裏。他下意識地低頭,卻正對上一張青紫的臉,癡迷的神情還凝固在臉上,呆滯擴散的雙目正深深地看著他。

“啊——殺人啦!”那人慘叫一聲,兩眼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人頭從他的懷裏滾落,骨碌碌鑽進人群。

人群爆發出持續不斷的尖叫聲。

“殺人啦,殺人啦——”

當下,眾人再也顧不上爭當花紅柳綠樓的便宜女婿,潮水一般向花紅柳綠樓大門口湧去,爭相逃出剛剛還恨不得溺死在其中的溫柔鄉。

“哎,錢,錢啊——”花媽媽急了,好像看見一堆金銀元寶長了翅膀要飛走,忙張開兩隻手,想要攔住幾個,卻不想這幫人逃命起來誰顧得上她,花媽媽差點被擠翻在地上,身上更是挨了好幾腳。

一樓的人瞬間跑了個幹幹淨淨,不明所以的花媽媽欲哭無淚,看著滿地狼藉,心痛得滴血。

“什麽東西,也來擋路!”

惱怒之餘,花媽媽抬腳踢向地上那個黑乎乎圓咕隆咚的東西,氣悶地看著它滾了幾圈露出真容……

“媽呀!”花媽媽尖叫一聲,癱倒在地,那竟然……竟然是個人頭!

她花紅柳綠樓出人命了!要了命了!

哆哆嗦嗦,大著膽子,花媽媽又看了一眼,瞬間心如死灰,這……這分明是那個王公子,他可是朝堂大員家的子弟,她這花紅柳綠樓,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時樓外,依舊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在花紅柳綠樓後門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裏,一扇木門悄無聲地推開,微弱的燈光顫顫,映出站立在門樓底下女子的身影,女子探頭,正焦急地向來路看去。

飛雪之中,一襲紅色身影漸行漸近。

那身影妖嬈肅殺,手持一把紅羅傘,雪落其上化作水滴滴落,仿佛紅顏血淚,觸目驚心。

“姑……姑娘……”.門樓下的女子迎了出來,又冷又怕,渾身打著顫,語不成句。

紅衣女子方才走至門口,容顏勝雪,皎白奪目,以至於蘇念舞隻看到紅唇微啟,已聽到清冷之聲。

“速速離開,今夜就走。”

“是。”蘇念舞戰戰兢兢,總覺得這一切好像做夢一樣,自己怎麽就逃出了那個魔窟?再看那紅衣女子,卻徑直從門前飄然而過。

哎?

紅裙翻飛處,那女子竟然沒有穿鞋,露著一雙雪白玉足,就這樣踩在冰涼的雪上。

“姑娘——”蘇念舞急行幾步,出了門樓,讓紛飛的大雪冰的縮了一下脖子:“大雪天寒,姑娘切莫赤腳走路傷了身子,姑娘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隻請姑娘稍等片刻,小女子為姑娘取雙毛皮靴子。”

紅衣女子身形不停,聲音清冷如雪:“無妨,不用。”

“姑娘——”蘇念舞繼續追去,急急道:“姑娘可否告訴小女子姓名,日後一旦有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紅色身影此時方才一頓,良久,聲音傳來:“江湖人,紅顏殺。”

紅顏殺?

蘇念舞一愣之際,紅色身影已經飄然遠去,眼見大雪蒼茫,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