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言之當有禮

因為大理寺從王府挖出來的屍首十數具,加上郭姨娘死在囚室裏的屍首,王元豐的事可算是鐵證如山,朝野內外一時間議論紛紛。

真沒想到掌管刑獄的刑部尚書之子竟然是如此喪心病狂之徒,如此一來,對於追查殺害王元豐凶手之事,就沒有人關心了。

京中百姓私下裏卻紛紛議論王元豐是死有餘辜,尤其是家中有少女走失如今找回屍首來的,本想著杳無音信說不定還活在什麽地方,卻沒想到早已給折磨而死成為麵目全非的屍體。

對於殺害王元豐的人,反而多了一種褒揚,眾人都道是江湖俠客,義氣伸手。

郭姨娘的事,王家推了管家出來頂包,王夫人因為幼子身死還壞了名聲,已經陷入重病。

因為王元豐的屍體被民眾拖拉撕扯,最後扔在了城外亂葬崗,找到的時候已經被野獸啃得不成人形,皇帝趙匡胤憐憫王英驟然失去愛子,愛子還不能進入輪回,也隻不過是當堂叱責王英,並勒令王英停職反思,罰俸三年。

竟然沒有問罪,沒有降職?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溫顏正在幫雲雀分揀屍骨。

因為這些女子的屍骨都已經腐爛了,雖然有些近身之物前卻也分不清誰是誰,加上還未必都是京城人士,所以這些屍體都被拉回了大理寺。

雲雀嫉惡如仇,一邊整理屍體一邊大罵王元豐這畜生,聽說皇帝不過是嗬斥王英教子不嚴,氣得恨聲道:“地道就在自己家裏,那些女人出入就沒有人知道嗎,分明是包庇窩藏,這事連我都知道,今上真是……”

在雲雀說出大不敬的話之前,溫顏出聲打斷說:“雲雀姐姐,如果王尚書知道,豈會放任小妾跟兒子廝混?想來是不知的。”

“也是啊,”雲雀點點頭,“這男人都忍不得綠帽子,就算自己兒子也不行!”轉念一想,以為溫顏也是男子,忙道:“小溫,姐姐不是說你,不過呢,這世上確實沒有幾個好男人,就算有,說不定還喜歡男人,二十好幾也不娶妻!”

溫顏被雲雀說的噗嗤一笑,點頭道:“雲雀姐姐說的好有道理。”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了室外。

二十多歲沒有娶妻的白蘇陌腳步一頓,這話說的可真是好有道理。

雲雀抬頭就看到古裏古怪的少卿大人,有些尷尬地說:“小溫,上次是你誤會少卿大人了,這次去搜府,可都是少卿大人一力承擔。”

溫顏淡淡地應一聲,也不抬眼。

雲雀暗暗碰了溫顏一下,麵上堆笑道:“少卿大人,屬下正有一事想要稟告。”雲雀來到郭姨娘停屍床麵前,粗魯地將屍身翻了個個,露出後背來。

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剪開,雲雀扯了一下,就露出了屍體的後背。

她當然不是邀請白少卿關心一個死人的如玉美背,恰恰相反,露出來的後背一片血肉模糊,分明是……

白蘇陌眉峰微皺:“這是有人將她的皮剝了去?”

“是,應當還是死後,一個跟便宜兒子通奸殘害少女的姨娘,這後背上的皮子有什麽特殊的嗎?莫非是想做副手套?”雲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長袖係帶手套。

一個必死的姨娘後背,有什麽可以圖謀的?

白蘇陌略一沉吟,溫顏已經提出告辭:“雲雀姐姐,屍體已經分揀差不多了,我肚子餓了,先走了。”

還不等雲雀答應一聲,溫顏已經快步離開,雲雀:“哎——”

看到白蘇陌白衣翩翩,也相繼而去。

這白少卿!

“雲雀的話,很有道理?”

白蘇陌腳下蹁然,很快就走到了溫顏的身側。

溫顏還嫉恨白蘇陌在尚書府的讓步,就算這次王元豐的罪責大白天下,那也是因為京中流言逼迫,可不是他白少卿的功勞。

溫顏腳下不停,沒好氣地說:“雲雀姐姐說,郭姨娘是如何避過王尚書和當家主母以及上下多少口人,將那些少女帶進府裏的呢?死者可不在少數!屬下覺得,雲雀姐姐說的非常有道理。”

當然,雲雀姐姐說二十多歲不娶妻搞不好是喜歡男人也好有道理!

溫顏走的很快,已經要出院門了,突聽白蘇陌說道:“王英深得今上寵信,若沒有清驍押場,你我的身份壓不住反而壞事。”

這是解釋那天他為什麽退卻?

有必要跟我說嗎?

溫顏應付地應了一聲,隻是白蘇陌下一句讓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王元豐一事也算是大快人心,我隻是好奇,那已經釘死的棺材,是怎麽開的?”

我當然不知道!

……

王元豐之事後,很快就迎來了元日休沐,到臘月二十八之後,衙門都要封衙,各大臣也不再上朝,京城的百姓都將在家過年,到處一派喜氣洋洋。

大理寺卿薛清驍召集大理寺眾人,說了一堆廢話之後,就是他“忝為”大理寺卿,自任職以來,都未曾建什麽功業,所以元日將近,即便別的府衙都休沐回家,這大理寺也得有人值守,焉知過年期間沒有人作奸犯科害人性命呢?

一眾屬下麵麵相覷,隻除了白蘇陌。

白蘇陌依舊一身白衣,郎洋洋地歪在屋內椅榻之上,自顧自地品茶,好像屋中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隻不過眾人見怪不怪,就說薛清驍對白蘇陌那天天賠小心的樣子,必是不敢讓白蘇陌值守的,不然白蘇陌定然又要犯病請辭了。

但元日佳節,誰樂意到這清冷衙門守著?

外出公幹的左謙昊黑著臉先出言:“大人,自我朝立朝以來,我皇寬宥,在前朝七天的年假上又加了三天,就是為了讓一家大小闔家團圓的,莫說別的官衙,大理寺也從來無人值守的。”

薛清驍被黑臉左謙昊反駁了這一下,也不見尷尬,笑得如沐春風:“謙昊比本官入大理寺還早,又最是吃苦之人,這元日值守自然用不到謙昊。吳叔也是!”

薛清驍撇開左謙昊還不忘吳杭壹,而吳杭壹可是從溫至寒擔任大理寺卿就留下來的老人,溫至寒又是官聲在外,所以薛清驍對吳杭壹也是尊敬一二。

隻吳杭壹向來為人油滑,聞言忙道:“謝大人體恤。”

既然兩位掌正不需值守,那豈不是就落在他們這些人身上?

薛清驍接著說:“主簿和司值等文官也無需值守,畢竟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若元日有大事發生,也當不得用。”

眾文官大大鬆了口氣。

張炳榮、吳墩等人彼此對視,這麽說,值守肯定是落在他們這些人身上?

薛清驍又道:“元日值守,擾了各位休沐,本官也想過,這值守之人最好尚未成家,在京中沒有牽掛,且資曆較淺,自然要多出力了……”

說到這裏,薛清驍住了嘴,向麵前的眾人看去。

這是說的……

眾人目光微轉,也漸漸跟著薛清驍看向了人群後麵瘦瘦小小的溫顏。

可不想溫顏正神遊天外,如今進入大理寺也半月有餘,除了王元豐一案,每日裏都是被白蘇陌那個混蛋使喚著做些雜事,也不知道何時能接觸到刑部當年父親身死一案的卷宗。

如今王英正被停職在家思過,刑部由左侍郎代管,又逢元日,想來內外鬆懈……溫顏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的頂頭上司正跟伸脖子龜一般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薛清驍見小吏溫不甘久不答話,麵上有些訕訕,口中不停:“這人選嗎……這人選嗎……可有自告奮勇者啊?”

當然沒有,眾人恨不得都後退一步,隻好都學薛清驍,眼巴巴地向溫顏看去。

站在溫顏旁邊的雲雀忍不住碰了碰溫顏。

溫顏抬頭,眸色明淨中帶著懵懂,看向雲雀的時候狠狠地讓雲雀驚豔了一把,想不到這瘦啦吧唧的黃臉小子有這樣一雙好眼,以前怎麽沒注意呢?

雲雀向溫顏呶嘴。

溫顏懵懵地轉頭,正對上那閑適隨意,一眼撇過來的白蘇陌,眸似幽井,似琢似磨,莫非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薛清驍突然一拍掌道:“小溫初來乍到,竟然自告奮勇都不好意思,隻能眼神示意,那這事就這麽定了,就小溫再合適不過了。諸位今兒下午多多辛勞,該歸檔處置的盡皆歸檔,明日封衙,各回各家。”

眾人如釋重負。

溫顏:……

發生了什麽事?

薛清驍擺手道:“散了吧,都散了吧。”

眾人紛紛離開,吳墩經過溫顏的時候還用口型來了一句:“節哀順變”。

張炳榮也是一臉忍俊,悄聲道:“小溫辛苦了。”

那邊薛清驍已經湊到白蘇陌麵前:“小白,今兒中午吃什麽?咱們哥倆可得鬆泛鬆泛,過了今日,可又要被圈起來了。”

逢元日休沐,薛清驍自然是要回公主府的,白蘇陌也要回到白家的深宅大院內,哪裏如自己住自在。

愣怔中的溫顏被雲雀拉了出去,低聲道:“也就是我們的卿大人脾氣好,你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脾氣好?薛清驍嗎?

是脾氣好,可不是因為沒能耐嗎?

溫顏道:“雲雀姐姐,剛剛……”

“薛大人定了元日休沐值守的人選,就是你!”

“我?”溫顏有些驚訝:“元日休沐怎麽還要值守?薛大人的意思,可是要我天天來此?”

雲雀道:“想來是薛大人心血**,咱們這位大人啊,別看辦案子不行,那腦子絕對清奇,經常讓人莫名其妙。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無家無業,又是仵作,也沒有朋友,日常都是住在這大理寺官舍,可以幫你一二。對了你住在何處?京中無家,怎不住官舍?”

“如此,也就多謝雲雀姐姐了。”

溫顏心神不屬,竟然是讓她一個人值守大理寺,那豈不是正合她意?

屆時,刑部也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