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衣冠藏禽獸
江湖有酒,廟堂有夢,自宋立朝以來,雖然軍權集中,官衙健全,可總有一些江湖遊俠不受約束。
談笑殺人,杯酒釋懷,說的都是那些江湖人。更有甚者,殺害權貴祭奠良民,反而被稱之為俠。
據說,“紅顏殺”便是江湖之俠。
沈知禦兩日不眠不休,終是追上花紅柳綠樓卷金銀而逃的老鴇花媽媽。
據花媽媽招供,這蘇念舞乃是自小就購到身邊**的,長成之前,從未接觸外人,絕對不可能是江湖殺手。如此,便是有人知道王元豐對蘇念舞的心思,設下了死局。
花紅柳綠樓裏,身懷內力的高手當然可以堅逾鋼鐵的細絲割下了王元豐的腦袋,因為速度太快,腦袋竟然過了半晌才掉落。
紅顏殺!
這兩年,紅顏殺聲名鵲起,成了江湖中的神秘人。據說身有冤屈之人若誠心禱告,就會遇到紅顏殺為他們伸張正義。
隻是私自殺人,這可是正義?
紅顏殺每次殺人,都會在現場留下鮮紅色花紋,如同盛開的血花。
這符號,究竟是什麽意思?
沈知禦又連夜趕回東京,卻驚聞大理寺攜人圍了尚書府,王元豐殘殺少女一案眾說紛紜。
長街人多,沈知禦打馬衝不過去,隻好棄馬而行,等到他進入尚書府,刑部尚書王英正與薛清驍、白蘇陌為首的大理寺眾人在院中對持。?
王英神色陰沉,眼光陰森:“白蘇陌,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夫做對了?”
薛清驍搖著折扇道:“非也,非也,本官不過是奉命來查案的,還請大人海涵,海涵!”
“大人!”沈知禦快步走了進去。
王英眯眼:“薛大人,你這是當我刑部沒人了嗎?”
“不就一個沈知禦嗎,王大人還想指望誰啊?”薛清驍一副紈絝無賴的德行:“不過沈知禦這個人可不會徇私枉法!”
王英雖然縱橫官場幾十年,可麵對這種後輩,還是氣得肝疼。
溫顏早已趁著眾人對持與張炳榮兩人避開尚書府家丁,衝進了二進的院子。
王府的管家火急火燎地攔著,去根本攔不住:“兩位大人啊,這是我們公子停靈的地方,若驚擾了公子,兩位隻怕,兩位隻怕也得不到好。”
時人多信鬼神,這死後亡靈尤其得人尊重,又有鬼魂報複之說。
溫顏直接冷哼道:“若人死後,真的泉下有知,你家公子怕不是早死了七八十回了。”
甩開王府管家,溫顏直接衝向王元豐的院子。
張炳榮緊跟其後:“你相信京中那些關於王元豐的流言是真的?”
“無風不起浪,何況王元豐整日就好脂粉遊戲!我倒不願是真的,若是真的,不知有多少女子已經慘死!”
兩人說話間就進了王元豐的主屋。
王元豐還未出殯,黑漆漆的棺材橫在堂屋,溫顏繞著棺材走了一圈,伸手,拍到了棺材蓋上:“王公子,你若真做下了命案,一條命,怕是還不清吧!”
溫顏手下用力,拍的棺材怦然作響。
守靈的小廝嚇得哆哆嗦嗦,總覺得這聲音好像棺材裏麵傳出來一樣,少爺,該不會被拍醒了吧?
隨後,兩人進了寢房,不久前剛來過一次,溫顏對這裏並不陌生,她和張炳榮兩人繞著寢房四下探查。
“嘖嘖,這王元豐還真夠奢侈的,這個筆架玉山乃是上好的和田玉,不得抵我們一年的俸祿?”
張炳榮拿起多寶架上的白玉筆架嘖嘖稱奇。
那日之後,多寶閣重新被打掃過,上麵也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白玉鎮紙,而是擺滿了各種珍稀擺件,隻不過,人都死了,擺來何用?
“張大哥,你讓開一下。”溫顏出聲道。
“做什麽?”張炳榮莫名地向側走了幾步。
溫顏上前,將他剛剛把玩的和田玉筆架山拿了起來:“喜歡嗎?”
張炳榮:“怎麽?”
“喜歡就拿好。”溫顏將筆架山遞到張炳榮的懷裏,微微後退一步,猛地拔出腰刀,清叱一聲,一刀就砍在了多寶架上。
上好的金絲檀木多寶架竟然被溫顏一刀劈成兩半,上麵的珍稀擺件“稀裏嘩啦”掉到地上,發出環佩相擊之聲,大多沒有逃脫碎裂的下場。
張炳榮目瞪口呆:“你……你瘋了!”
“張大哥,你難道沒有察覺,這道牆有問題嗎?”
溫顏渾不在意,這些東西不過都是民脂民膏罷了,王元豐那種衣冠禽獸,即便死了,屋子裏也不配擺放。
張炳榮被溫顏的話拽回神來,無比心疼地看著一地碎片,將筆架山輕放在桌子上,才上下打量多寶閣倒塌之後露出來的牆壁。
這處的牆壁,明顯要比其它地方白一些 ,但在低於多寶閣的地方,卻有兩道平直的痕跡,好像在牆上畫出了兩道門。
果真有貓膩。
“張大哥稍等。”溫顏跑出屋子,很快就踅了回來,手中拿著一柄長柄斧頭。
張炳榮再次被驚得眼睛瞪大,大理寺不是第一次到人家家裏辦案,他還沒看到像溫顏這樣粗暴直接的辦案方式。難道那日在這裏受了氣?
張炳榮將和田玉筆架山小心地捧著,離開溫顏幾丈遠,訕笑道:“那個,小溫,你可真是嫉惡如仇!”
溫顏掄起手中的斧子,開山劈路一般,照著牆上砸過去!
“砰、砰!”
有點讓人顫動的聲音,幾下之後,那麵牆就被溫顏砸了個大窟窿,露出黑乎乎的通道來。
溫顏和張炳榮對視一眼,張炳榮上前,一股陰冷惡臭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他一把捂住鼻子:“屍臭?”
溫顏肯定地點頭:“這王公子王元豐,果真不是無辜!”
“我去稟告少卿大人,你等我一等!”張炳榮轉身就走。
溫顏掄起斧頭,將缺口砸得更大一些。
這裏,就是王元豐殺人取樂的所在?
郭姨娘死的太快,他們,還來不及知道這些吧?
隻是郭姨娘身上也背負著人命,紅顏殺又豈會單單放過了她?
待氣息稍緩,溫顏將桌上宮燈舉了起來,矮身鑽入了密道之中。
密道裏漆黑一片,又因著幾日未曾有人進來,有著一股死寂的生冷。
溫顏小心地辨別著方向,感覺自己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路的盡頭是一個個鐵籠,鐵籠前有一張鋪設極其奢侈的雕花大床,大部分的鐵籠都是空著的,隻有一處……
溫顏舉著燈看了過去,正看到屍體膨脹的眼珠,僵黃色的眼珠已經看不到眼瞳,在此時此地,看上去很是恐怖。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身上不著寸縷,皮膚發黑發紫,肚腹膨脹,已經開始腐爛了。
看來這幾日無人處理這屍體,屍體發臭了。
在雕花大床之側,有書桌一張,上麵筆墨紙硯齊備,還有書。
溫顏仔細看了一眼,桌上並無他物,才將桌上的書撿起一本,隨手一翻,見裏麵說的竟然是怎麽讓男子金槍不倒,做那一夜十次郎的,汙言穢語胡話連篇,說什麽要采女子的元陰,可以長生不老等等。
溫顏既然從小學刑獄,驗屍,見過女人的屍體也見過男人的屍體,自然也就知道了男女之事,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這種東西又是一回事。
溫顏手一抖,書墜落地麵,她下意識地向下看,發現在雕花大床的床底露出幾個畫卷的卷軸來。
溫顏一時好奇,彎腰撿起畫卷展開,這一看,更是麵紅耳赤,這上麵竟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秘戲圖,那男的麵色猖狂猙獰,正是王元豐。而女子鮮血披麵,身上傷痕縱橫,雙目絕望,神情都刻畫如絲。
在畫的右下角還有小字:秀娘為公子作。
秀娘?
郭姨娘小字為秀。
郭姨娘,極擅工筆?
“不甘在看什麽,如此入迷?”白蘇陌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溫顏呼吸一滯,雙手更似捧著燙手的山芋一般,也不知道要向哪裏扔了。
她怎麽這麽手賤!
不過須臾間,白蘇陌已經來到近前,溫顏呆立當場,手中的畫軸跌落下去,被白蘇陌一把抄在手裏。
隻一眼,白蘇陌就道:“如此重要的證據,不甘難道想據為己有?也對,不甘正是青春慕艾的年紀!”
溫顏怒憤,咬牙道:“我看大人更感興趣一些,大人已經二十好幾,卻未娶妻!”
白蘇陌:……
“好臭好臭,我說王大人,你這家中如何住得下人啊!”薛清驍等人已經陸續跟了進來。
王英神色灰白,若不是郭姨娘突然死在了地牢裏,如何會讓這種事情暴露出來,再壞了元兒的名聲?
尚書府大門打開,從密道盡頭一處深穴之中挖出的屍體被一字排開,因這些屍體的衣服多被撕爛,隻是坑中的飾品荷包之類的都被大理寺的人收集出來,
真有家中少女走失的,發現了少女身上的飾品。
人群中爆出淒厲的哭聲來,一個灰白頭發衣衫襤褸的婦人踉蹌著從人群中衝出來,眼中淚水漣漣。
溫顏順手扶了一把,她喃喃地道:“謝謝,謝謝——”
“這等衣冠禽獸,就應該曝屍荒野,讓野狗吃了那玩意!”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瞬間激起群憤,眾人烏壓壓地向王府衝了過去,白蘇陌聽到有人低聲說道:“聽說王夫人特別寵愛這個王元豐,他棺材裏肯定有很多陪葬的珠寶!”
“刁民,你們要造反嗎?”王管家急的要命,可家丁根本就攔不住眾人,老爺又因為找到女子屍體,暈過去了。
沈知禦盯著十數具少女的屍體,這王元豐,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圍觀的百姓衝進了王府,找到了王元豐的棺材,沒想到本該釘住的棺材一碰就開了,王元豐被香料裹滿的屍體被人拽了出來,棺材裏的陪葬用品被哄搶,就是王元豐嘴裏含著的那塊玉,也被人敲掉牙齒摳了出來。
更有甚者,因為搶不到珠玉,見王元豐屍體上的衣袍不錯,順便就把王元豐扒了個精光。
等到王尚書被救醒,命令沈知禦驅人的時候,王元豐的屍體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