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屍之證語

中國有句古話,入土為安。

屍身放入棺槨,埋於黃土之下,方算得安詳,靈魂才可以安心地去往另一個世界。

但有些人的屍體很難在死後及時入土,比如橫死之人。他們的屍體被陳列在停屍房內,籠罩於陰寒之氣中。

所以一直以來,停屍房都是“鬼故事”最好的生源地。但是話說回來,那些所謂的鬧鬼,不過是人嚇人罷了。

柳玥雯推開門時,一股寒氣直逼麵門。

她打了個哆嗦,然後半開玩笑道,“這裏可真涼快,下次幹脆在這裏開會好了。”

說完,就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

楚雲昭走在她後麵,冷笑,“那你晚上就住在這裏吧,既不耽誤工作,又能節省空調,兩全其美。”

光線昏暗的房間被停屍架填滿,屍體整齊地擺放在上麵,被白布遮住。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視線從那些屍體上掃過,強裝鎮定的心裏都有幾分毛骨悚然之意。

渾身被工作服裹得嚴嚴實實的法醫迎上前來,把兩人帶到房間南邊的角落處,那裏整齊平放著四具屍體。

法醫把驗屍報告遞交到柳玥雯手上,“這些屍體上的傷痕幾乎一摸一樣,太過離奇了……”

“一模一樣的傷痕?”楚雲昭驚疑。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同一個凶手,相同的作案手法,傷口當然一樣啦……”柳玥雯瞥了一眼楚雲昭說。

“不,不是那個意思。”法醫解釋道,“我們驗屍時發現四名死者身上的傷痕是完全一模一樣的,下刀的位置,以及刀口的寬窄深淺,用刀力度,全都一模一樣。這些傷痕就像是複製的似的。”

柳玥雯半信半疑,她好像從沒注意到這件事,於是上前掀開白布,驚奇地發現每具屍體上致命傷的位置,甚至是臉上毀容的劃痕尺寸,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去……這家夥強迫症吧?”她皺起眉頭來。見過變態的,沒見過如此變態的。

楚雲昭湊過去看了看,片刻後,沉聲道,“這不是變態,而是他的心理訴求。那些刀痕,是他內心情緒的真實表達。”

“僅通過這幾處刀傷,你能對凶手側寫出什麽來?”柳玥雯起身,雙臂環抱在胸前,冷冷地審視著楚雲昭。

“他殺了被害人之後,還劃破了她們的臉,這是宣泄憤怒的象征。但是他落下的每一刀都井然有序且幹淨利落,像是在雕刻藝術品。”楚雲昭嘴角微微上揚,“凶手不善言辭,但是做事謹慎認真,表現沉著冷靜,四起案子全部是預謀犯罪,基本可以判定他屬於抑鬱質人格——敏感,感觸深刻,有輕度孤獨症,智商偏高。這類人通常從事技術性偏高的職業,犯罪現場被動過手腳,膽大心細,這家夥的學曆一定也不低,而且絕不是個書呆子。”

楚雲昭盯著地上的四具屍體,眸子深邃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仿佛已洞穿表象。

聽完他的說法之後,法醫豎起了大拇指,說了兩個字,“牛叉!”

柳玥雯雖然表現得很不服氣,但是心中卻不禁讚歎楚雲昭的洞察推理能力。

“那依你的意思,之前調查的那三個嫌疑人,都不是凶手咯?”她問。

“現在還不敢確定,即便他們都不是凶手,也一定對案件起著某些推波助瀾的作用。”楚雲昭沉思,“接下來最關鍵的問題,還是要找到凶器。之前的案發現場有發現過凶器嗎?”

柳玥雯搖了搖頭,“沒有。這也正是讓我發愁的問題。”

楚雲昭用食指敲了敲腦袋,“這家夥在搞什麽名堂?混淆視聽嗎?”

“最後發現的匕首上隻有林佳倩的指紋,可那並不是真正的凶器。”柳玥雯回想著案情,“怎麽想都不對勁,如果他想讓我們誤以為其實林佳倩就是凶手,在不堪內心譴責下畏罪自殺。那麽為什麽還要劃破她的臉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楚雲昭在原地踱了兩步,“如果這刀本來就是包廂裏的呢?”

柳玥雯恍然,“死者遇害前用水果刀自衛,但是凶手動作更快,用另一把刀割開了死者的頸動脈,而後刀子掉在了血泊裏……這樣就解釋的通了!也就是說,凶手從來沒在現在留下過凶器。”

楚雲昭點了點頭,“你來幫我做個模擬。”

他把柳玥雯帶到稍微開闊一點的空地處,假裝案發現場。

“有粉筆之類的東西嗎?”他扭頭問法醫。

法醫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從裏麵翻出一根很粗的白筆,“有,這是在案發現場用來標定屍體原始位置的。”

楚雲昭接過白筆,打開,遞給柳玥雯。

“好,現在你來扮演林佳倩,你手裏的白筆就是匕首。我扮演凶手,現在,我要向你展開攻擊了,你會怎樣做?”楚雲昭說著,身形一晃,朝著柳玥雯傾去,身體還不等靠她近前,一條長腿已經橫掃了過來。

楚雲昭閃了一下身,握住她的白皙的腳踝,“不,不是這樣。死者不會任何功夫,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在這個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恐懼。你還沒有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重來。”

楚雲昭鬆開手,回到方才站立的位置。定了定神後,他的嘴角挑起一絲陰冷的笑容,仿佛邪魔附體,逼近柳玥雯,“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今天跑不掉了……”

柳玥雯緊握著“匕首”,在他的威逼下步步後退。

“你不要過來……”她央求著,直到腳碰到放置屍體的鐵床,退無可退了。

楚雲昭繼續向前逼近,目露凶光,像一頭準備獵食的狼。

柳玥雯看著他的眼睛,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那個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女人,體會著死神降臨前的恐懼。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被“殺掉”,在本能驅使下,她奮力揮動起手中的“匕首”,驚聲尖叫,“你走開呀!”

楚雲昭的衣袖和衣襟都被畫上白色的印記,他迎著柳玥雯的拚命揮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好了,可以停了。”

白色記號筆脫手掉在地上,發出清晰的響聲。

柳玥雯理了理散在額前的發絲,臉色很難看,仿佛仍未從驚悸中緩過神來,她喃喃道,“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情景再現,是對案件感觸最深刻的一種解析方式。”楚雲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剛才的一瞬間,我們已經成功走進了凶手和死者的內心。”

“我想聽聽你的結論。”柳玥雯看著一身白色筆痕的楚雲昭。

但楚雲昭並沒有想講述的意思,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他那天穿的薄襯衫,身上一定會留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