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與現實

蘇文雅看到了那個男人。

挺拔的身姿、端正的五官、眼眸深邃如海,他的模樣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麵前,仿佛觸手可及。

他就站在高架橋的外部邊緣,高架橋的下方,是暗沉沉的江水,深不見底。

這條江很寬很長,分割城市,蜿蜒流向入海口。

男人凝神看著下方,像是在思索著什麽,身形卻已如風中樹葉,搖搖欲墜。

有隻手在暗中推了男人一把,男人的身體忽然前傾,上半身已經探了出去,然後以45°角的姿態頓在了半空。

蘇文雅驚訝地感覺到,這一刻,時間似乎突然停止了。橋上的車,橋下的水,耳畔的風,一切都靜止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始向前奔跑,跑向那個男人所在的位置。

有人要害他,或許隻有她能救他。那種奔向他的衝動仿佛源於她的內心,或者說是一種她無法解釋的本能。

她把手伸向男人,準備拉住他。

可是指尖相對的刹那間,耳邊忽的響起近似玻璃破碎的聲音,像是在警告她觸碰到了她不該碰的東西。

而後,時間定格在那一刻被解除。

蘇文雅的手撈了個空。

男人的身體仿佛鉛墜一樣,向著翻騰的江水中墜去。

她努力地站在高架橋邊緣向下伸著手,可她能摸到的隻有略微凝滯的空氣,她眼神無助地看著,眼底映出男人下墜的身姿和絕望的表情。

水花濺起,男人沉向深淵一樣的水底,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掙紮一下。

蘇文雅猛地驚醒,背上全是冷汗。

她發現自己依然坐在出門時叫到的那輛出租車後排座上,而這條高架路,已經堵了快一個多小時了。

上班遲到,這個結果已成必然。

但是她此刻腦子裏麵想的,全都是那個男人。

精致的麵孔,深邃的眼眸,絕望的神情,以及墜入河水中的姿勢。

這個夢,她做了不止一次,而且夢裏這的一切太過清晰了!

每一次看著男人落水,夢裏那種無助悲慟的情緒就會被帶到現實中來,久久不能平複。

前排司機大叔正在聽著一首經典的廣場舞名曲,手指敲著方向盤,跟著打節奏,可能是因為知道蘇文雅睡著了,便把聲音開的很小,但這阻止不了他陶醉其中。

“大叔,外麵什麽情況呀?”她輕聲問。

“不知道,每天可沒這麽堵,也許是前邊出事故了吧!車這麽多,磕磕碰碰是難免的。”車中後視鏡內映出老司機微微皺起的眉毛。

蘇文雅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塞進嘴裏,然後整理起自己的半丸子發型來,借著手機屏幕的反光,她驀然發現自己清秀素淨的臉龐此時顯得有些蒼白,眼周還有淡淡的黑眼圈。

這幾天為了去老城區跑調查采訪任務,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今天要準時回報社報道,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滄江流經滄海市之後,將新城區與老城區分割成兩段。而這座橫跨滄江的高架橋,是連接兩城區的唯一樞紐。

所以就算堵車了,她也隻能就這樣等著,別無他法。

車裏的空氣太悶了,蘇文雅推門下車,決定出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情況。

她站上橋邊的路肩,踮起腳尖向前眺望。

閃爍著應急燈的車流如長龍一般,一眼望不到盡頭。

看來徒步走出去的想法也不太現實。

蘇文雅歎了一口氣,把目光收回來。

視線掃過橋麵,驀然停在了前方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上。

她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在她夢裏出現過的男人。

挺拔的身姿、端正的五官、眼眸深邃如海,他的模樣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麵前,仿佛觸手可及。

他站在高架橋的外部邊緣,望著下方暗沉沉的江水。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像夢境倒映而出的現實一般,如出一轍。

蘇文雅一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分鍾後,他將被人從橋上推下去,墜入深淵一樣的水底。

“不,不要!”

蘇文雅突然驚慌起來。

她大步向著男人所在的方向跑去,似乎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就在他身體前傾之際,她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腰帶。

“不要跳……”蘇文雅大口喘著粗氣,供氧不足讓她的麵色看起來更差了。

男人冷冷地回頭,正準備發火。但是看到身後那個神情緊張的丸子頭姑娘時,他的臉色竟稍稍緩和了幾分,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她。

他扳開了死死抓著他腰帶的那隻手,朝她笑了笑。而後,雙臂在頭頂合十,他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蘇文雅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扶著橋邊圍欄,看著他的身影從十幾米高的高架橋躍下,一頭紮進冰冷的江水裏麵。

還是……沒攔住麽?

那個夢她做了許多次,也難過了很多次,可現實中這個男人終還是從橋上跳了下去。

難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蘇文雅不甘心,她轉過身來朝高架路上喊,聲音裏帶著幾分哭腔,“有人跳下去了,你們看到了嗎?快點救人呀!”

周圍的司機都探出頭來,目光中帶著詫異的神色,齊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蘇文雅急的直跺腳,可他們就是無動於衷。

這時候,眾目睽睽之下,一個麵容和藹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對她亮出了證件。

“小姐,我們是警局的,正在抓捕嫌犯,希望您不要妨礙公務。”

蘇文雅一怔,“警察?那剛才跳下去的……”

“那是我們分區支隊長唐澤。”

“前一陣子報紙報道過的那位精英刑警?”蘇文雅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以為他要輕聲,所以……”

“放心吧,我們的唐警官水性很好。”中年男人站在橋邊,望著浮出水麵的兩個人影,掏出通訊設備喊話,“嫌犯已經落網,請求水麵支援。”

早已等候在江邊的快艇聞聲出動,向著水中人影靠近。

蘇文雅這才搞清楚狀況。

原來高架路堵車是因為警察追嫌疑犯追到了這裏,對峙之後,嫌犯畏罪跳進了江中,唐澤是為了救人和抓人才跳下去的,而自己卻把他當成輕生者,險些妨礙公務。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個傻丫頭一樣。蘇文雅心裏嘀咕著,摸出一塊糖來,塞進嘴裏,以此掩飾尷尬。

高架橋下。

唐澤把嫌犯丟上快艇,自己隨後爬了上去。

他的衣衫已經濕透了,便索性把上衣全部脫掉,結實的腱子肉在陽光下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

快艇上的同事遞過來一套製服,唐澤接過並穿好。抬頭的時候,他恰好看見了那個大眼睛的丸子頭姑娘還站在橋邊向下眺望,嘴角不禁滑出一抹笑意。

他笑著轉過身去,將手銬緊銬在犯人手腕上,淩空打了個響指,“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