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真相(二)
“那就從你的最初目的說起吧。”林友發顯然也不想兜圈子,直接問道:“你既然是德國黨衛軍的,又為什麽會出現在日軍的戰俘營?”
“關於這點,你可以回憶一下之前我給你們講的故事,也就是那個‘密林深處’計劃。”漢斯說,“雖然那故事是我臨時編的,計劃名稱也是我臨時想的,但目的和手段幾乎是一樣的,其實也就是我們計劃的真實寫照,否則我怎麽能如此快地編出如此完美的故事。”
林友發努力回憶著“密林深處”計劃,其核心內容就是派出特工故意在日本南方軍轄區被俘,然後被送入臘包兒戰俘營,隨後才有機會被送往這裏的日本秘密基地作為實驗材料,最後的理想結果是擇機竊取情報後逃離。
也許是看見林友發正在沉思,漢斯又提示道:“怎麽樣?想起了吧,隻要把其中的拉瑞換成漢斯,把美國換成德國,把戰略情報局換成黨衛隊外國情報處就行了。”
“你意思是,你們德國人也派出了特工,偽裝成美軍身份故意被日本人俘獲?難道你們德國人也是想要了解日本人研究的細節,還要竊取研究成果?”
“對,正是這個目的。另外,糾正你一個用詞,不是‘也派出了’,事實上,據我所知,隻有我們采用了這種方式。而美國人是否采用這種方式,是否派出了特工我並不清楚,法國沿岸潛艇基地的情節是我臨時編的,也許美國人到目前都還不清楚這裏的事情。不過我想,他們遲早也會知道的。”
“可這事情我們之前也討論過的,這種方式的成功率也太低了,進來的實驗品哪還有逃脫的機會?”猴子問道。
“關於這點,我認為我比那個故事中的原型拉瑞更有利。如果我的生命受到了實質性的威脅,可以由德方的高層出麵,假稱我這個美國情報官拉瑞具有極其重要的情報價值,不能用於人體實驗,那麽我就會被自己人帶走。我想,上麵這點麵子還是有的,畢竟表麵上大家還是盟友。”
“哦,原來如此。哎,對了,你也說了,那既然是盟友,為什麽非要采取這種方式,不可以直接分享成果嗎?”
“盟友?分享?不不不,你不了解。”漢斯有些憤憤然地說,“我說了,那隻是表麵上的。在核心利益上我們之間實際上隻是同床異夢,我們德國不想讓他們知道物理方麵的研究進度,他們日本自然也不想讓我們知道生化方麵的研究細節。而事實上,隻有這兩種技術整合,才能稱得上真正的完美,才能真正起到實戰的作用。”
“對,這個我聽你在解讀文件時提到過,看來你當時說的還是真實的。”林友發點頭說。
“嗯,那些內容有些是橫山大佐寫的,我照直翻譯過來,有些是我自己補充的,這些都沒有騙你們。”漢斯也點頭,“可我們和日本人之間從項目開始就一直存在著不信任,特別是今年5月我們從歐洲戰敗撤出後,這種狀況更是變本加厲了,他們總覺得我們是來投靠他們的,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講,這總歸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
看得出來,這個漢斯和以前的拉瑞一樣,依然是個中國通,依然很喜歡用中國的成語,前麵的話中已經用了不少。但說到這裏時,他卻略微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又從煙盒裏掏出一支煙,就著手中那截煙屁股點上,吸了一口才接著往下說。
“我們也知道,雖然他們可能會堅持得稍久一點,但遲早也會戰敗的。到那個時候,他們肯定會投降,會向美國人投降,向俄國人投降,包括向你們中國人投降,而那些重要的成果,以及我們的所有秘密都會被美國人知道,被全世界知道……”
林友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說:“可你們不也是投降了嗎?時間還更早。”雖然之前在戰俘營消息閉塞,但到這裏後,關於德國5月份投降和日本剛剛投降的事情都曾聽老劉頭提到過。
“胡說!沒有!我們沒有投降,你說的那隻是戰敗!”漢斯提高嗓門叫道。
“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這是兩回事!”
“哎,大哥,不得不承認,您這邏輯挺新穎的,這戰敗了不就得投降麽?”猴子邊說邊笑了起來,看上去笑得還挺開心。
“我警告你,不準笑!我們戰敗是事實,但我們絕不投降。”漢斯顯然憤怒了,但這憤怒似乎並不全是衝著猴子來的,他激動地吼道:“歐洲那邊的投降隻是某些篡黨奪權的家夥自作主張,並不代表我們忠誠的黨員和我們偉大元首的意願,我們將會繼續戰鬥。”
“這全世界都勝利了,你們還到哪裏去戰鬥呀?”猴子揶揄道,臉上依然還掛著笑,那神情顯得頗有點幸災樂禍。
“這個不用你管,我也不會告訴你們,你們盡管去猜想,也許在高山之巔,也許在大地深處,總之在這個星球上,我們依然有容身之地。而且我相信,隻要有信仰,我們終將會迎來勝利的那一天,終將會清除這個世界的腐朽和墮落,終將會拯救全人類的命運!不過這一切,還需要依靠那些完美科技、終極武器才能達成,而我們離這些其實隻差一步之遙。”
漢斯情緒很激動,又開始抱怨他們以前的盟友,“而那些愚蠢貪婪的日本人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我們發動戰爭是為了淨化和拯救,他們發動戰爭是為了私欲和掠奪,我們是為了整個世界,而他們則是為了那可憐的什麽共榮圈。你們說,這是多麽大的差距。”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咆哮起來:“更加不可理喻的是,他們中的某些人,自己投降不說,還拒絕將這些重要的成果交給自己的盟友,甚至為了換取自己個人不受到戰後審判,居然還想將這些成果交給美國人,交給那些我們曾經的敵人,交給那些被猶太人操縱的墮落國家,這些不折不扣的小人、懦夫、投機分子……”
“好了好了,漢斯,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林友發不得不硬著頭皮打斷了漢斯的咆哮,“這麽說,由於終極的目標不一樣,你們之前就預計到會有和日本人翻臉的一天?因此你們早就做好了準備吧?”
“是的,你們記得水下索道那些鏡像發生器嗎。”漢斯終於恢複了一些平靜,“那東西既是我們的研究項目,同時也是一道防禦屏障。你們也知道,這東西用來防禦誰是明擺著的,這整個群島都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我們在這裏的人員和裝備都不多,必須得早作準備,有所提防。”
“哦?你是早就知道那是什麽?所以才裝作猜測似的給我們講出了鏡像空間的理論?”猴子問。
“那當然!”漢斯點點頭,又接著說,“還有,你們後來給我說的那些,就是老劉頭說的日本人被迫提前撤離,以及小黑說的鬧鬼事件,我聽了也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哦?那也是你的那些同僚們搞的名堂?”
“嗯,很簡單,這是利用了空間扭曲技術,傳送了鬼影到那邊,製造恐慌。同時這種技術還可以讓遠距離的某些金屬物體變形,比如說門鎖之類的,這可以導致日本人門鎖失效,讓那些恐怖的生化實驗品跑出來引發混亂,這些都是我們做的,這才是研究所鬧鬼和日本人提前撤離的真相。”
“做這些的目的是什麽?如果說,之前的鏡像空間是為了防止日本人過來,保障你們自身的安全,可這麽做又是為什麽?”林友發問道。
“這麽做是為了消滅他們!利用他們自己的研究成果來消滅他們!不讓他們帶著樣本和文件去撤退!去投降!”漢斯吼道。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穩定了一下情緒才又接著說:“當然,也許這樣想過於太理想化了,但這樣做即便不能完全消滅他們,但至少也可以進行削弱,消耗他們的武器彈藥,減少他們的作戰兵力,既逼迫他們撤退,又讓他們的撤退不那麽順利。”
“然後呢?接下來呢?”
“哈哈哈,這個還用問?”漢斯大笑起來,“接下來,在他們撤退的路徑上,就是我們詭島特戰隊登場了,你們不是都參與了嗎?這真是一場完美的阻擊戰,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等等,你是說,是你們的人先用什麽空間扭曲技術,傳輸了鬼影和破壞了門鎖,讓日本人局勢失控並遭到嚴重損失,逼迫他們撤退,然後在撤離的過程中又被我們阻擊?連我們阻擊日軍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猴子不解地問,“這不可能吧?我覺得整個事件中的很多環節,包括我們來到這裏、獲取武器、截獲電文等等,不都是偶然形成的麽?”
“偶然?實話告訴你們,這都不是什麽偶然,每一步都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漢斯得意地笑著。
“不可能,漢斯,你之前說的那些計劃我可以相信,但要說連我們都是這計劃的一部分,那我的確沒法相信。”林友發聽了直搖頭,“因為這裏麵存在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也存在太多的悖論。”
“對於我這種帝國精英而言,這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隻要給我一點點機會,我就能創造一個奇跡。”漢斯的表情很得意,也很自信。
林友發聽了仍然搖頭,“你在戰俘營裏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部的情況,比如說日本人何時投降、為何投降,何時撤退,你都不可能知曉。還有你剛才談論你的同僚們對日本人做的那些手腳,你之前也不可能知道,那些都是我們後來聽老劉頭和小黑說的。甚至你當時連如何離開戰俘營都是個未知數,就算是碰巧和我們一起奪機起飛後,我最初的目的地也是所羅門群島,而並不是這裏。況且你也沒法和這邊取得任何聯係,這邊的人不知道你的行動,又怎麽配合和協調任務的步驟呢?”
“嗬嗬,林,你思考問題還是這麽的有頭腦,不得不承認,你這些疑問都切中了要害。”漢斯笑了笑,“不過,這些問題恰好又體現出了這次計劃的精妙與成功。”
他停了一下又解釋道:“你可能沒完全明白我的意思,這次計劃並不是蓄謀已久的,而隻是臨時性的,這第一步還得感謝你們奪機起飛,而且我又正好上了這架飛機。”
“對於我們而言,奪取飛機算是個計劃,但對你而言,我們在機場的相遇難道不是偶然嗎?”林友發不解地問。
“是的,那確實是偶然,但我也確實正在想法離開那裏。”漢斯回答。
“你的任務不是潛伏在那裏等待機會嗎?又怎麽會準備想法離開呢?”林友發又問。
“嗬嗬,這個問題,你曾經問過‘拉瑞’的……”漢斯狡黠地一笑。
“是,是問過……”林友發看了漢斯一眼,“當時的‘拉瑞’告訴我,對於任務他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可以隨時酌情終止,他是為了拯救我們的生命才這樣做的。你知道嗎,這句話當時讓我有多感動。但我想,你應該不會是出於同樣的目的吧?”
“當然不是。”漢斯回答得很肯定,“雖然我的任務權限和‘拉瑞’一樣,也可以根據情況選擇放棄任務,但我當時不是為了拯救你們,而原本是為了拯救自己。你們想想看,如果日本人投降了,會發生什麽事情?”
“你是說日本人可能會對戰俘營進行屠殺?而你又沒法說出自己是德國人的真實身份,怕被當成美國人處決掉?”
“這隻是一種可能性,日本人在戰敗投降的時候是否還會搞大屠殺,這點我不能確定。但另一個更大的可能性就是,美國人來受降時,把我這個冒牌貨甄別出來,那我就麻煩了。也就是說,無論哪種情況對我都不利,應當承認,這一點我不如‘拉瑞’,因此我必須得在這一切發生前想辦法離開。”
“但你怎麽能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怎麽知道日本人要投降了?我們在戰俘營是一點消息都不通的。”
“至於這點,我又強於‘拉瑞’了。還記得你說的山下義男的日記嗎?那裏麵提到過夜空中神秘的飛行器。”
“你是說,那什麽神秘的光球?”
“對,那也是我們的研究成果之一,那些文件中也曾提到過的……”
“別隆采圓盤?”林友發想起了這個詞。
“嗯,那隻是一個統稱,這類飛行器作為一個係列其實有很多型號,並不都像圓盤。其中一種像個球體,體積不大,通常隻能乘坐一人,是用於偵察和聯絡的。通過它有時夜晚的到訪,我可以知道一些外麵的情況。”
“用什麽方式告訴你?難道降落下來嗎?”猴子問。
“降落?要能降落的話,還不如直接把我接走了。正因為不能降落,我才得自己想辦法離開。”漢斯回答說,“戰俘營那是日本人的地盤,像這種不明身份的飛行物,別說降落了,就是飛太低也會受到攻擊的。它隻能在高空發出一些信息給我,我也隻能單向接收而沒法回複,但這已經很不錯了。”
“單向接收?但接收設備你也沒有呀?”猴子又問。
“我知道了,是用的莫爾斯碼,用光的閃爍發送!”林友發已經想到了這個答案,替漢斯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聰明,而且還是有代碼加密的。因為懂莫爾斯碼的人並不少,而且也不能保證戰俘營的晚上,隻有我一個人看到這個東西,特別是不能讓那些日本人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看出它閃爍的意思。”漢斯點頭道。
他停了一下又接著說:“就在機場這事情的前兩天夜裏,它又飛來了,這次我看到它給出了‘日本可能於近幾日投降,放棄任務,想法離開,擇機歸隊’的信號。你們知道嗎,這不僅讓我很失落,而且很頭疼,我該怎麽離開呢?我想過,借助可能發生的大屠殺或者盟軍來接手的情況趁亂逃離,但這兩種情況都不是很理想,因為畢竟那裏也是島嶼,也隻能暫時逃往叢林,這會很難於生存,更別說輕易歸隊了。”
“哦,明白了,結果你正好遇見了我們,是我們的逃離計劃幫助了你。”猴子說。
“嘿嘿,這真是一次天賜良機。”漢斯笑著說,“不過也不能說你們幫助了我,同樣的,我也算幫助了你們,應該算彼此彼此吧。”
“但我的原計劃是飛往所羅門群島,如果順利的話,你根本到不了這裏。而如果你到了所羅門群島美軍控製區,一樣會被發現揪出來的。”林友發說。
“飛往所羅門群島?哈哈,那隻是你的個人想法,隻要我在飛機上,我就有辦法讓你們到不了那裏。當然,這還得提到一個小細節,這也是這次行動最關鍵,也最富戲劇性的環節了。”
“什麽細節?”
“無線電!你沒見我上機時直接就進入的後艙麽?”
“無線電?和這個有關係嗎?我記得起飛時機身中過彈,那無線電不是被塔台的機槍打壞了嗎?”
“有關係,非常有關係!而且告訴你吧,無線電並沒有被打壞,正是這個不起眼的細節,成了整個行動成功的關鍵所在。”
“沒有壞?”林友發顯得很驚訝。
漢斯點頭說:“我最初就能猜到你飛行的目的地是所羅門群島,而且可以預見到會遭到追擊和攔截,這是顯而易見的。你們當時讓我給美軍戰鬥機聯絡,這讓我有機會戴上耳機使用無線電,於是我就借口說無線電損壞了。這也得感謝起飛時機身中彈這個細節,使你們並沒有懷疑我的話。然後我就偷偷調到某個頻率,悄悄地開始和這邊聯係……”
“可我就坐的後艙,沒聽見你說話呀?”猴子忍不住問道。
“說什麽話,是敲打的吧,肯定又是用的莫爾斯碼。而且在那種情況下,誰能注意到他在做什麽。”沒等漢斯開口,林友發就回答到。
“對,而且其中還有很多之前就約定好的代碼,簡便易懂。這讓我在短時間內發出和接收了很多重要信息,從而讓一個完美的計劃就此誕生。”漢斯的語氣很得意。
“那你都具體收發了些什麽內容呢?”
“首先,我告訴總部這邊,我和幾名中國軍人奪取了一架飛機,在飛往所羅門群島途中遭遇美軍攔截,前方有雷雨雲氣象,我機可能會進入躲避,可否給出一條回家的捷徑?”
“捷徑?你是說我們在雲中遇到的奇怪現象……”林友發又想起了那段詭異的航程。
“對,後來我們在碼頭還探討過這個事情,你也說雲中的那一幕很詭異,而且按說我們的油量飛不了這麽遠,那是一段不可能的航程。”漢斯說,“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這些都不是偶然發生的,這也是我們最新的科技成就之一,可以利用大自然的強大能量來扭曲空間,製造一段捷徑通道。當時我們的運氣也不錯,飛機前方剛好有能量強大的雷雨雲,而且就在以前曾多次試驗過的空域內。”
“那接下來呢?你還和這邊聯係了些什麽?”
“接下來總部告訴我,日本人不願向我方交出實驗成果,我方擔心日本人會在投降時將那些資料交給美軍。現在主島碼頭的日本人正在撤退,而我方正用‘非常手段’拖延住研究所的日本人。給我們製造的捷徑通道的另一端位置正好在主島方位附近,詢問我可否在到達後,利用這些中國軍人對剩餘的日軍進行攔截?重點攔截目標是樣本、資料和專家。”
“可當時我們都是些赤手空拳的人,即便成功被你利用,又怎麽去攔截那些荷槍實彈的鬼子?你們總部那些人真是些豬腦子!”猴子憤憤地說。
“請注意你現在的身份和措辭!”漢斯瞪了猴子一眼,但隨即又語氣一轉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在收到總部詢問後,這也正是我當時的疑慮所在。那個時候,我們已經看見並接近了島嶼,但發動機已經熄火,正準備在水麵迫降,我已經沒時間向總部解釋我們飛機的狀況了,隻是抓緊時間發出了這個問題。這也是我用無線電發出的最後一條信息。”
“那邊回複了嗎?”林友發問。
“嗯,回複得很快。”漢斯點點頭,“可能那邊並不知道是誰在操控飛機,也不知道飛機的狀況是正在迫降。總部回複說,想辦法在碼頭附近的沙灘降落,並盡量到達……”
“到達什麽?是到達碼頭嗎?”
“可能是吧,我也是這樣猜測的。”漢斯一攤手,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後麵的內容沒收到,在這條信息還沒接收完的時候,飛機已經入水迫降了,當時我也得和你們一樣,趕緊離開飛機。事實上,這也是我用無線電收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準確點說,隻有半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