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半截火人

果然不出林友發所料,和剛才他們的步驟差不多,日軍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吊橋,人數大約有六七十人,也是先在橋頭位置全部停下嚴陣以待,然後排出了三名尖兵迅速過橋偵察。

三人在橋中央兩輛卡車處也略微停頓了一下,這次他們倒沒有看到那半具屍體,因為屍體已經被後麵推過去的那輛卡車擋在了車頭下。

隨後這三人一舉跑到了橋頭的卡車處,一麵蹲下隱蔽在車頭處,一麵往四處張望。

這邊,和嘎子呆在一起的林友發也悄悄觀察了一下,發現隊友們都隱蔽得很好,連自己都沒法看出其他人藏在哪裏,看樣子隻要不出什麽動靜,應該是發現不了的。

想到這裏,他舒了一口氣,沒發現最好,隻等日軍大隊人馬過橋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打燃橋麵上的油箱,更簡單地實施計劃。

可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槍響卻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

他發現,過橋的三名日軍作出一個很不符合偵察慣例的舉動,居然直接開始用步槍往草叢中射擊了。

“難道是誰被發現了嗎?”林友發擔心起來。

“不像……”他隨即便否定了這個想法。看著日本兵往幾個方向隨意連射了幾槍,感覺應該是漫無目的在試探,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人回擊。

“嗯,應該沒問題。看樣子射擊的位置都偏差很大,不然按照剛才的命令,隊友在需要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是可以開火還擊的。”林友發心裏掠過一絲寬慰。

但很快,他這一絲寬慰馬上變成了一絲恐懼。

因為此時,他突然看到一個鬼子胡亂開了幾槍之後,從腰上摘下一顆手榴彈,轉身麵向了他和嘎子所在的方向,看樣子是準備用手榴彈試探一下這邊了。

這還了得!雖然他和嘎子的位置也相當隱蔽,又有大樹和岩石的庇護,這枚手榴彈不一定就會炸到他們。但手榴彈不比得槍械,沒有什麽彈道可言,扔遠扔近,扔高扔低,那可沒個準,任誰也不想去賭這一下。

於是林友發馬上用聲音不大但卻斬釘截鐵的語氣,對旁邊早已嚴陣以待的嘎子說了一句:“敲掉他!”

嘎子其實早就有點按耐不住了,一聽這話,幾乎是隨著林友發的話音,“砰”的一聲槍就響了,那個鬼子還沒來得及拔出保險銷,就被一槍擊中眉心,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一聽槍聲,剩下的兩個鬼子一下懵了,馬上重新蹲下躲藏在車頭下,小心往四處張望。

而與此同時,其他人並沒有開火,看來大家都理解了林友發計劃的精髓所在。這個計劃說白了,就是先要故意示弱,故弄玄虛,好讓鬼子認為這邊的火力很弱,也不容易摸清他們的位置。而真正取得成功的關鍵在於能吸引多少敵人過來,如果成功,其實根本不需要耗費多少子彈就可以解決整個戰鬥。

林友發剛才叫嘎子射殺那名鬼子的時機,也是故意選在其沒有拔出保險銷的時候喊打的,不然那顆手榴彈會在鬼子手中爆炸,炸個死人肯定沒必要,就算炸到另外兩個活的也沒多大意義,因為那兩人也遲早要死,這樣反而把動靜弄大了。

對岸的日軍一看,那邊突然被幹翻一個,剩下兩人蹲在原地不敢輕易動彈,而對方暫時又沒有了動靜。於是又派出三人很謹慎地往這邊移動,估計是想過去會合在一起,支援前麵兩人鞏固住橋頭堡。

這次,其他位置的隊員們開火了,但槍聲聽起來稀稀拉拉,很是淩亂,子彈的準頭更是無從說起,不是打在橋麵上,就是從頭上飛過。感覺就像一群又扛步槍又扛煙槍,沒經過什麽訓練的地方民團水平。

在這邊淩亂的槍聲中,三名日軍還是利用中途的卡車略微掩護了一下,然後很快便順利到達了對岸,成功地與前麵兩人會合在一起,一個也沒被打中。

那邊的日軍一看,這邊是又沒火力,又沒準頭,就這水平還打伏擊,剛才打零號警備隊肯定是仗著人家完全沒有防備,近距離突襲才得了手,而且估計剛才那一仗把彈藥可能也耗得差不多了。

於是對岸的日軍膽子大了不少,隻見那邊一名軍官拔出了指揮刀往這邊一揮,做出了一個攻擊的姿態,對岸日軍的機槍開始猛烈射擊,而更多的日軍也開始順著橋麵快速往這邊衝鋒。

在這種天氣下,對岸日軍的機槍倒是沒有多少實質性威脅,雖然也打得這邊大樹的樹枝亂飛,岩石的火星四濺,但也頂多就是起個壓製作用,還有就是給衝鋒的日軍助長點氣勢而已。

倒是先期到達橋頭的幾個鬼子借助更近的距離,利用“橋頭堡”為掩護,不斷閃出來放上幾槍,還頗有些準頭,而且時不時地還扔上幾顆手榴彈,都在近處爆炸,好在隊員們選擇的位置應該都比較注重防守,從偶爾做出的還擊看,目前還沒有遭受損失。

僵持了一會,隊友這邊的還擊還是僅限於把卡車打得“鐺鐺”冒點火星。而更多的日軍已經到達“橋頭堡”位置,敵人火力明顯加強,隊員們的位置也漸漸開始被摸清了,對方的火力彈著點也越打越靠譜了。

就在這時,林友發看了一下,橋頭卡車位置大約聚集了十來名日軍,橋麵卡車處還有十幾人左右,他覺得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隊友們現在的安危已經受到威脅,不能再等了。於是他馬上給身邊的嘎子下令:“打燃橋頭卡車油箱!”

嘎子得令,略微瞄準,一槍打中雷子事先固定在油箱上的手榴彈,隨著一聲巨響,鬼子們賴以固守的“橋頭堡”下麵,一團洶湧的烈火噴發開來。

頓時,橋頭卡車附近的鬼子一陣鬼哭狼嚎,除了當場炸死的,還有幾個“火人”被燒得手舞足蹈,上躥下跳,另有幾個“火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力圖滾滅身上的火焰。

還在橋麵上的大多數鬼子一下愣了,不知是該後退還是該上去救人,也有頭腦比較靈醒的,一下意識到是油箱的問題,低頭去找油箱位置。

哪還等他們找到,林友發已經給嘎子下了令,射擊橋麵第一輛卡車油箱,隨即伴隨著槍聲又是一聲巨響,一團火焰噴湧而出,第一輛卡車也變成了一堆火球,當場又炸死幾人,而橋這端的日軍則被徹底斷了後路。

這時,像是得到了指令,特戰隊這邊沉默已久的機槍聲也終於響起了,不過隻打了幾梭子,之後又很快停了下來。大概大鄭和鐵頭都看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再浪費子彈。

橋麵上的殘餘的鬼子和橋頭退回去的鬼子會合在一起,實際上已經處於退無可退,躲無可躲的境地,也隻能勉強地或蹲或臥,在僅剩的一輛卡車附近作暫時的苟延殘喘。

而另一邊的鬼子則衝上橋麵用衣服、樹枝徒勞地拍打著起火的第一輛卡車,這種汽油引發的大火連此時的大雨都無濟於事,又豈是簡單撲打就能弄滅的,很快他們手中的樹枝和衣服也燃了起來。

由於角度的原因,這邊的人也沒有去射擊對麵救火的鬼子,更不屑於為橋這邊困住的鬼子浪費子彈,除了對岸的鬼子機槍還零星打上幾梭子,還有就是困住的鬼子的叫喊聲之外,整個戰場倒是顯得有點安靜。

現在,嘎子要做的就是射擊僅剩的那輛卡車油箱,迅速解決掉整座橋以及橋上的敵人。

但這時,事情卻出現了點意外。

橋上的一個鬼子終於發現了油箱上的手榴彈,很快便把它取了下來,並拔了保險銷準備往這邊扔過來,嘎子一看便直接給了他一槍。

這個鬼子中彈後,眼見已經無力扔出手榴彈,竟就勢往旁邊一倒往橋下翻了出去,隨即橋下傳來一聲巨響。看得出來,他是不想讓手榴彈在橋麵上爆炸,所以主動倒了出去。

但這卻給嘎子製造了不小的麻煩,第一輛卡車爆炸時並沒有引爆第二輛卡車,現在第二輛卡車油箱上的手榴彈也被清除了。這下嘎子有點急了,幹脆直接對著油箱連打了幾槍。

果真如大鄭所說,油箱並沒有爆炸,大概真的是一穿兩窟窿。但油箱被打穿幾個窟窿之後,裏麵的汽油便流了出來,除了一部分從木板縫隙漏掉之外,還有一些卻順著木板流向了前麵一輛燃著的卡車。

於是就在一瞬間,一股細細的火苗從前麵猛地竄了回來,一下就引燃了僅剩的那輛卡車的油箱。

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一團火焰,在橋麵上升騰而起,伴隨著這團火焰的,還有周圍鬼子們的慘叫,有些“火人”實在吃不住疼痛,竟然直接翻越橋欄跳下了深澗。

到這個時候,應該說一切都結束了,不僅這邊的槍聲完全停止了,連對岸日軍的槍聲也逐漸稀疏了,雙方都知道大局已定,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第一輛卡車的爆炸加上燃燒已經讓吊橋有些搖搖欲墜,此時這輛卡車的爆炸和燃燒更來了個雪上加霜。

隻看到兩團火球直燒得橋麵木板和藤條“劈啪”作響,很快便燒斷了幾根懸索,吊橋一歪一斜結構發生變化,便吃不住承載的重量了。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整座吊橋從中間一分為二,拖帶著兩個大火球轟然倒塌了下去。隨後,深澗下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和水火相觸的哧哧聲,然後一切便恢複了平靜。

林友發在潛伏位看得很清楚,至此戰鬥算是順利結束,戰術企圖已完全達到,懸在心中的石頭也隨著吊橋的塌落而放了下來。

他俯下頭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感覺一切都結束了。

真的一切都結束了嗎?似乎是的。至少他的聽覺告訴他是這樣,此時雙方的槍聲都平息了下來,耳畔隻剩下淅瀝瀝的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雷聲,感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吹響口哨到預定地點集合了。想到這裏,他重新抬起了頭,準備再看上一眼對岸,但當他剛剛抬起頭,卻又被對岸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隻見對岸岩壁上,一段還在燃燒的吊橋殘骸垂吊著,那上麵居然……居然有半個人掛在上麵,身上正在燃燒,而且正在……正在奮力地往上爬。

這是什麽?這是怎麽回事?林友發對看到的東西完全沒法理解,他不知道其他隊友看到沒有,但對岸的鬼子現在肯定看不到,除非等這個東西完全爬上對岸。

他突然又想到自己這邊岩壁會不會也有類似的東西在爬,鬼子能看到我們卻看不到?

林友發看了一眼身邊的嘎子,隻見嘎子正用狙擊槍瞄著那個方向,瞄著那個渾身著火還在向上爬著的半截子火人,他知道嘎子應該是用瞄準鏡在觀察,而不是準備射擊,畢竟那個玩意兒是在對岸岩壁,即便有危險也是日本人的危險。

果然過了一會,嘎子放下了手中的狙擊槍,渾身顫抖著說了一句話:“那人右手握著一把匕首。”

林友發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他拍了拍嘎子的頭,正準備說點什麽,這時,他聽到幾聲口哨,他馬上意識到,按照剛才的約定應該去彎道處集合了。

於是他和嘎子一前一後,小心地利用草叢和大樹的掩護往彎道處摸去,到了彎道處的一塊岩石後麵,這裏已經避開了對岸日軍的射界。隻見其他人已經到了這裏,大家看上去似乎都沒什麽問題。

“怎麽樣?大家都還好吧?沒人掛彩吧?”林友發關切地問。

“都好著呢,好得不能再好了,瞧這仗打的,都沒我啥事,到後麵我都準備枕著機槍睡上一覺了。”大鄭總喜歡耍耍貧嘴。

“後來對岸那什麽,你們看到沒有?”雷子小心地問。

“看到了,管我們鳥事,要操心也是鬼子去操心的事。”猴子滿不在乎。

“你說我們這邊不會也有那什麽玩意也往上爬吧?”雷子還是不放心。

“應該不會的,我通過瞄準鏡看清楚了,那東西右手握著一把匕首,可能就是最先橋上的那半具屍體,也不知中了什麽邪了,都折騰到這份上了,居然又開始動了,還動得這麽詭異。”嘎子雖然一貫害怕這些,但這時也鼓起勇氣說出了他觀察到的細節。

聽到這裏,拉瑞急了:“等一下,這裏有個問題,那半截屍體大家都看到了,他傷得多麽可怕,而且我還親手接觸過的,從他手裏拿打火機的時候感覺手指都開始僵硬了,怎麽可能又活過來?如果他都能活過來,那……”

就在這時,對岸傳來一陣恐懼的叫聲和猛烈的槍聲,大家一愣,馬上意識到是什麽事情,也顧不上聽拉瑞的話了,起身繞開岩石往回趕了幾步,伏在草叢中小心探出頭望向對岸。

隻見對岸一陣**,原來那半截著火的屍體此時已經爬完了岩壁,赫然出現在對岸疲憊的日軍麵前,導致日軍猝不及防一陣慌亂。

這個東西可能是沾上了汽油,此時身上還在燃燒,但上了平台後的爬行速度明顯加快。日軍慌亂中對著這個目標一陣射擊,但並沒有阻止其行動,一名距離較近來不及躲避的日軍卻被抓了個正著,正被其按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叫,其他日軍這時也不敢再輕易放槍了。

直到這個東西用手中的匕首機械性地接連猛刺身下那名倒黴的士兵,還將頭貼上去像是在撕咬什麽,其他人才又被迫重新開火,還連續扔出了幾枚手榴彈。爆炸中,隱約看到兩個圓滾滾的東西被炸下了深澗,隨著硝煙散去,現場才恢複了平靜,留下一具再加半具血肉模糊的無頭屍體。

在整個過程中,嘎子一直用狙擊槍瞄著對岸,這次誰也不知道他是在觀察還是準備射擊。但林友發告誡了他不要射擊,一來沒有必要再浪費子彈,二來他並不想在日軍對付這玩意的時候去趁火打劫,刺激對方。畢竟他們現在隔岸觀火的位置也並不安全,還處在日軍的射界和射程之內。

可能對岸日軍也怕這邊趁勢發難,在解決完這個事情之後,馬上便重新隱蔽起來,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往回撤了還是繼續潛伏在原地。

於是隊員們也回到了剛才聚集的岩石後麵。林友發一下想起拉瑞剛才沒說完的話,便問了他一句,讓他接著往下說。

大概拉瑞剛才也看懵了,都忘了說到什麽了,想了想才接上:“哦,我剛才想說,如果那半截屍體都能這樣,那這邊公路上的那十幾具會不會也……”

“壞了,我剛才就是總覺得哪裏不對……”聽到這裏,猴子沒等拉瑞說完,馬上起身跳出了岩石旁的草叢。

不用繼續說了,大家一下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馬上跟在猴子後麵一起跳出草叢,來到了彎道處的公路上。

隻見猴子呆呆地站立在那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道路,大家跟著望去,卻全部都臉色刷白,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