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橫山大佐

黑暗中,一隊黑影漸漸出現了,不知是受傷還是過於疲勞,行進的速度不算太快。日軍隊伍越走越近,看上去沒有任何防備,甚至沒有派出搜索尖兵。

這時,天空連續幾道閃電劃過,借助閃電的亮光,已經幾乎可以看清走在最前列的日軍麵容了,隻見這些人都衣衫襤褸,麵色疲憊。

這種距離,這種能見度,一個普通士兵用普通步槍也可以打個十拿九穩了,但大家發現嘎子居然沒有開槍。

大夥又心急又納悶,要不是有事先的約定,估計大夥都已經開火射擊了。難道是嘎子的槍出問題了?或是他本人出了什麽意外?

此時,連林友發也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抬頭往嘎子藏身的那顆大樹望去,但茂密的樹葉隱藏了嘎子的蹤影,完全看不到發生了什麽。

大家都知道閃電比雷聲快,這幾道閃電之後才是接連幾聲悶雷響起,雷聲感覺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這時,林友發他們發現隨著這幾聲間隔很短的雷聲,走在後麵的幾個鬼子居然接連倒地,而前麵的鬼子都沒發現這個情況,還在繼續往前走著。

隨著雷聲,已經連倒四個了,而且倒得很有講究,先是走在最後的,然後是倒數第二個,然後倒數第三個,以此類推。

大家看著這一幕心裏很好奇,難道是這些鬼子壞事做多了?被雷劈了?瞧這雷劈的,還挺有規律呢。直到倒數第四個鬼子倒地時,整個事情才露出了端倪。

第四個鬼子倒地同樣也是伴隨著一聲炸雷,但這一下雷聲比較短促,雷聲響過和鬼子倒地之間卻隱約聽到了一聲槍響。

這下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當然,前麵的鬼子也聽到了,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後麵已經躺了四具屍體,一下就亂開了。

原來機靈的嘎子想到了利用雷聲作為掩護,先從後麵射殺起,雷聲再加上暴雨聲,使前麵的鬼子自然聽不到槍響,也注意不到自己身後的情況。嘎子用這個方法已經連續射殺了四個鬼子,隻是最後一槍因雷聲短促,沒算好時間,才暴露了槍聲。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馬上奮力扔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手榴彈,六顆“地瓜”在日軍隊伍中接連開花,炸的日軍猝不及防,一陣鬼哭狼嚎。

隨後,大鄭和鐵頭的機槍聲也響了起來。手榴彈再加機槍這麽一折騰,走著隊伍最前麵的當場就已撂倒了十幾個。

這下,對麵的日軍完全被打蒙了,但居然還沒還擊,而是就地閃進了路邊的草叢中,並高聲喊起話來。

林友發望向拉瑞,拉瑞明白什麽意思,馬上說:“他們在罵,以為是來接應的隊伍打錯人了。我猜他們覺得聽到的槍聲都是自己的型號吧。”

就在這個當口,嘎子的狙擊槍又響了,這次射擊的位置是隊伍中央,一名軍官模樣的人應聲而倒。

這下,日軍徹底明白了,因為對手是用狙擊手很精確的逐個在敲,沒有這種打錯的方式。於是,對方在已經損失過半的情況下開始還擊了。

不得不承認,正如拉瑞說的那樣,日本軍隊的訓練程度很高,作風頑強,即便在沒有指揮官的情況下也能組織起有效的攻防。

於是雙方一陣對射,在這種惡劣的氣候下,雙方都躲在隱蔽處,是很難有所突破的,戰鬥形成了僵局。

這下,林友發有點心急了,如果不快速解決掉戰鬥,拖得太久的話肯定對己方不利,時間和彈藥都耗不起呀。

這時,嘎子的狙擊槍又成了打破僵局的利器,隻聽槍聲幾度響起,而伴隨著槍聲總能聽到前方草叢中傳出慘叫。

終於,對方好像發現了狙擊手的位置,開始擊中火力往嘎子藏身的大樹打來,密集的子彈打得大樹枝椏亂飛,頓時讓林友發擔心不已,馬上命令身邊的大鄭不要吝惜彈藥,用機槍火力壓製對方。

就在大家都在擔心嘎子安危的時候,誰知那杆打神了的九七式狙擊槍的槍聲又響起了,對方陣地又傳出了慘叫。仔細聽,卻不是在剛才那棵樹上,而是從另外一個沒聽出具體位置的地方傳來的,原來嘎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換了陣地。

這時,不知是否對方的彈藥要耗盡的緣故,慢慢的感覺還擊力度明顯減弱了。

對麵的猴子和雷子此時也開始采取更靈活的戰術,他們讓鐵頭用機槍火力壓製對方,然後兩人利用大樹和岩石,交替掩護,慢慢接近了敵人的藏身之處,一旦敵人開火,他們便利用槍口的火光鎖定了對方的位置,接連扔出手榴彈,炸得對方損失慘重。

這下對方完全呆不住了,已經剩餘不多的日本兵從草叢中跳了出來,高喊著“班哉”,也就是日語的“萬歲”,端著上有明晃晃刺刀的步槍向林友發他們的陣地衝來,看樣子準備“玉碎”了。

來得正好!這下正中大夥的下懷,要是老不出來還真不一定好弄呢。於是大家抓住機會,步槍、機槍對著衝出來的黑影一通急速猛射,當場就把已經衝到近前的這最後十來個鬼子全數打翻在地。

鬼子這一波最後的突擊被打掉後,剛才還喧囂的戰場驟然間平息下來。大家小心翼翼地從藏身的草叢中走了出來,開始仔細地清掃戰場。

清掃戰場的目的主要是看能否繳獲些彈藥作為補充。但清掃過程中發現這群日軍好像的確是經過了什麽惡戰,身上的彈藥都不多,除了最先就被幹翻那一撥鬼子身上還發現了不多的子彈外,最後衝出來“玉碎”的鬼子則基本上已經打光了彈藥。

大家正在小心翻看著,大鄭突然叫了起來:“哎,這他媽還有個喘氣的呢。”

聽大鄭這麽一喊,大家趕緊圍了過去,隻見一個大佐軍銜的日本軍官仰躺著地上,應該就是嘎子的第五槍,也就是對方正在喊話時被打中的那個軍官,其右胸中彈,身下血流了一地,還剩下一口氣在那喘息。

猴子不屑一顧地說:“有什麽好看的,讓開,直接再補上一槍不就結了嗎。”

拉瑞卻在製止:“不,槍殺戰俘是不人道的,也是違背國際公約的。”

“切,你跟鬼子講人道?講國際公約?難道你還準備在這兒建個帶食堂和醫療所的小戰俘營收容他?”猴子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了看拉瑞,一邊說著一邊就拉動了槍栓,抬起手中的步槍對準了大佐的腦袋。

“等等,留下個活口!”林友發大聲叫到。

大夥一聽,馬上明白了林友發的意思,說不定還真能從這個家夥嘴裏知道點什麽,這裏未解的謎團太多了。

這下,猴子也隻得放下了手中的步槍,轉身從一具死屍身上撕下一截衣服,準備給那個大佐先止住血。

就在這時,那個日軍大佐可能聽到了他們的說話,也好像清醒了一些,抬頭疑惑地看看了眾人,隻聽到他口中念叨,說的是生硬的中文:“支那人?怎麽會?你們什麽地方出來的幹活?”可能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半路上怎麽會冒出這些人。

看到他這個樣子了說個話還口口聲聲的叫支那人,大夥恨不得上去直接用槍托砸碎他的腦袋。但這個時候隻有強忍怒火,先把他的半條命保住再說,準備等問完問題再收拾他。

嘎子和鐵頭正準備上去扶起他,好讓猴子給他包紮。就在這時候,大家隱約聽到了輕微的“哢噠”一聲,還沒反應過來,雷子卻大吼一聲:“閃開!臥倒!”

不容多想,眾人剛呈扇形跳開臥倒的一瞬間,大佐的身下發出一聲巨響,把他自己炸飛了起來。

一陣硝煙散去,大家慢慢從旁邊爬了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卻看到那個大佐已經被炸得開膛破肚,肢體殘缺,死無全屍了。

“他媽的,這個頑固的老鬼子,老軍國主義,老法西斯分子,臨死都不讓老子親手收拾一把,還他媽差點中了他的招。”大鄭憤怒地衝上去對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又踢又踹。

這一下意外,讓林友發也受驚不小,但他不得不馬上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下達命令:“行了,趕緊繼續尋找彈藥和物資補充,盡快作好戰鬥準備。”

大家又趕緊搜索了一會,彈藥收獲卻並不多,隻是補充了一點水壺、飯盒等用品,以及在叢林近戰比較實用的匕首、刺刀等冷兵器。但卻意外地又在隊伍的後麵發現了一個沒完全斷氣的日軍士兵。

這個士兵看上去傷得比那個大佐還要嚴重,但有了上次的經曆,大家都有點防備了,正在猶豫還要不要上去抓活口,還是直接崩掉了事。

這個時候,那個看起來有些意識迷糊的日軍士兵卻開口說話了,聲音很微弱,說得斷斷續續的,好像是日語。懂日語的拉瑞隻得冒險湊近了一點,以便能聽清楚他說的話。

連續說了好幾句之後,這個士兵脖子一歪,斷氣了。

“他說的什麽?”林友發疑惑地問回到身邊的拉瑞。

“他反複說一定要保護好橫山大佐,還要保護好種子和文件。”

“就這些?”

“嗯,就這些。我猜他剛才死之前大概神智都不清醒了吧,可能把我們當成了他的戰友或是來接應的部隊了。”拉瑞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麽說,剛才那人就是電文中提到的橫山大佐,而且他們還真的帶的什麽種子和文件出來?”林友發意識到了那人的重要性。

“馬上重新搜索剛才的那片區域,重點尋找有無什麽可疑的容器和文件資料。”林友發喊道。

大家立刻又回到剛才那個大佐炸死的地方,隻見地上除了殘肢和血水外,還有幾塊硬質皮革樣的東西,一些碎玻璃和一些碎紙。

仔細檢查,發現硬質皮革樣的東西應該是被炸碎的皮箱之類的東西,而碎玻璃的形狀看應該是一些瓶子的殘片,有些殘片明顯能看出是瓶子的半截底座,但裏麵的東西在爆炸的衝擊和雨水的衝刷下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友發馬上下令開始盡可能地搜集地上的碎紙殘片,越齊越好。

大家馬上把附近的區域都搜刮了一遍,公路旁,草叢中,樹幹上,凡是看著像是紙質的東西全都當寶貝一樣攥在手裏,然後統一交給了林友發,林友發也無暇細看,把這些濕漉漉的碎紙片全都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囊裏。

一切收拾妥當後,他現在要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了。

林友發現在麵臨著兩種選擇:一種是往回走返回港口發動偷襲,或就地設伏再跟來增援的日軍幹上一仗;另一種是繼續向前走,前往一個未知的地方尋求生機。

據他估計,來增援的日軍和剛才這一撥日軍的狀況肯定不一樣,應該人數更多,而且裝備齊全,彈藥充足,準備也更充分,設伏不一定能快速解決。如果他們沒有跟進過來,而是在港口就地等待和設防的話,那更是沒有勝算,所以其實他更傾向於後一種選擇。

於是他趁著其他人還在清理戰場,補充必要物資的時候,悄悄地把拉瑞叫過來和他商量。

可與拉瑞的對話不僅沒有讓他做出決定,反而讓他更為糾結了。

拉瑞聽了他的意思後說:“林,第一種選擇我先放下不談,關於你傾向的第二種選擇,我持保留意見。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剛才日本人被幾枚手榴彈炸了之後,還沒進行還擊,還在進行喊話?”

“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是接應部隊打錯了。”林友發答道。

“可他們為什麽會認為接應部隊會打錯呢?換句話說,這島上除了他們和接應部隊外還有什麽呢?而接應部隊又認為除了遇到零號警備隊之外,還會遇到什麽東西而毫不猶豫開火呢?”拉瑞又問。

看林友發在沉思,拉瑞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得把我們的因素排除在外,因為不管是零號警備隊還是接應部隊事先都不會知道有我們這支小部隊的存在,至少零號警備隊肯定是這樣。”

“這個嘛……我想想……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零號警備隊認為接應部隊這邊會打錯,就說明前方的確存在著除他們以外而應該打的目標,所謂的打錯才能成立。”

“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如果前方隻有零號警備隊而沒有其他目標,接應部隊怎麽可能隨便開火導致打錯呢。剛才零號警備隊的人會認為,接應部隊可能以為零號警備隊沒能成功突圍,而向導致零號警備隊全軍覆滅的什麽目標開火了?”

“對,我正是這個意思。”

“那麽這個目標是什麽呢?”

“不知道,但不會很簡單,通過剛才那些零號警備隊殘兵的疲憊模樣和我們以上的推論來看,反正我覺得不簡單。”拉瑞搖搖頭。

兩人正說著話,其他人也已經清理完戰場慢慢地圍了過來。猴子手上還拿了一塊手表。

“隊長,這是從一個鬼子大尉手上摘下來的,沒壞,你戴上吧。”猴子把表遞給林友發。

林友發點點頭表示感謝,同時把表接了過來往手上戴。

“那如果我們殺個回馬槍返回港口呢?”猴子一邊看著林友發戴表,一邊突然問道。他顯然聽到了一些他們之前的對話。

猴子冷不防這麽一問,林友發愣了一下,遲疑地說:“這個嘛……我也考慮過,但意義似乎也不大。作為一次比較重要的任務,來接應的部隊估計人數也不會太少,準備也會比較充分。”

他停頓一下,扣好了表帶,接著說:“這種選擇存在三種可能性。第一,對方在碼頭久等未果,或者有可能聽到了剛才的動靜,而往這邊前進。他們的前進方向決定了絕不可能像剛才遇到的鬼子那麽鬆懈,因為他們覺得前方存在威脅,正如剛才我和拉瑞討論的那樣,那麽我們想再打一次伏擊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隻能靠硬拚,硬拚的話我們的人數和彈藥都堪憂;

第二,對方在碼頭死等,我們回去進行偷襲,甚至扮成零號部隊的殘兵蒙混進去偷襲,但是很遺憾,這不是演電影,這基本上是不現實的。作為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他們一到目的地就會就地設防,甚至是幾道防線,固定哨和遊動哨相結合,層層警戒和盤問,我們一接近被盤問很快就會暴露,隻要和外圍一交火,偷襲就變成了強攻,沒有什麽勝算了。

第三,對方在碼頭等待一段時間後,發現零號警備隊沒有按預定時間出現,他們就直接撤離了。在這種情況下,當他們發現上次沒能徹底燒毀那些建築和物資,那麽這次在時間充分的情況下,撤退之前,他們要麽搬走那些物資,要麽再放一把火,等到把那些東西徹底破壞後再行離開。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回去還有什麽意義呢?”

林友發說的時候,拉瑞一個勁地點頭,他的態度似乎很奇怪,剛才還否認了第二種,也就是繼續前進的方案,但這個時候看上去似乎第一種方案也不在他的選擇之列。

他見林友發分析完第一種方案的弊端後,還補充道:“不僅如此,日軍接應部隊甚至已經往這邊進發了。你們想想,如果電文中提到的接應部隊就是當初撤離的海軍073部隊,即山下義男日記中說的駐守碼頭的海軍陸戰隊,那麽他們肯定會發現那裏和他們撤離時不太一樣了,我們在那裏呆過兩天,必然會留下一些痕跡,他們可能會意識到島上出現了來曆不明的人員。即便排除這個因素,接應的不是那隻部隊,也並沒有留意到我們留下的那些痕跡,但這次任務應該也不會這樣簡單。換句話說,更重要的不是接應零號警備隊的那些人,而是電文中提到的那些種子和文件,還有那個橫山大佐,這個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說到這裏,拉瑞略微想了一下,才又接著往下說:“我回憶起剛才那個傷兵和我說話時的語氣,他把橫山大佐放在第一位說,感覺橫山大佐甚至比那些種子和文件更重要,他可能並不是這支隊伍的指揮官,而是……”

“而是受保護對象!”林友發馬上聽明白了拉瑞的意思,“猴子,剛才你們清掃戰場發現除了大佐之外,誰的軍銜最高?”

“是一名大尉,你現在戴的手表就是從他那兒扒的,大佐的表炸壞了……”

“對了,對了,這就對了,我不知道他們突圍前都有多少人,但一個什麽研究所的警備隊指揮官,怎麽也不可能是大佐級別,那個大尉才是這支部隊真正的指揮官,橫山大佐是一名專家,是受保護的對象,甚至可以懷疑他就是山下義男日記中曾經提到的,最初出現在臘包爾的那位從滿洲來的大佐。”林友發一下聯想起來。

“嗯,聽你們這麽一說,我也想明白了,剛才他引爆炸彈的目的倒不是要算計咱們,更主要的可能是想炸掉那隻皮箱,他看我和嘎子上去扶他,擔心我們趁勢控製住他,同時發現他身下的皮箱,那隻皮箱裏的內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趕緊引爆了炸彈。”大鄭也明白過來。

“那一切都清楚了,日軍官兵一貫認為戰死是無比光榮的事情,不是有重要的東西必須保護也不會輕易要求接應和突圍,一名士兵也不會在臨死前反複要求保護一名普通的大佐。那麽既然有了專家、種子、文件等這麽多的重要內容,那接應部隊也絕不會輕易放棄這次任務的,他們在等待未果後,必然會向這邊推進。”林友發給出了最終的結論。

就在這時,大家突然發現猴子不見了。正當大夥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四處尋找的時候,隻見一棵大樹頂端傳來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