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1
是的，我感受到了！
怎麽說呢？那種完全沒有痛苦的感覺真的很奇妙。為了清楚地說明我此刻的感受，我決定舉個例子：比如痛苦是一個包袱，一個人生活在這世上，總會背負痛苦這個包袱的。痛苦有大有小，包袱自然也就有輕有重了，所以人的一生說白了其實都是在“負重”前行。而此刻，進入這裏，那個伴隨了我一生的包袱，就在突然間被我卸掉了。
那種身輕如燕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每個人都有過卸掉包袱的那種輕快感，試著想想，如果你卸掉了你背負了一生的包袱，那你該是何等的輕快。
是的，此刻的我就是這種感覺。那種感覺，你絕難以想象。
我輕輕地躺在了桌旁的一個沙發上，端起桌上早已倒好酒的酒杯。輕輕搖晃著酒杯，酒杯裏淡綠色的酒，在杯裏輕輕地晃**著，在明媚的光下泛著某種迷人的色彩。那顏色有種神奇的力量，讓人著迷，讓人享受，讓人忘乎所以。
我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走到邢遠的跟前，說：“你現在是否已相信我說的話了？”
他愣愣的盯著我，那原本清澈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迷茫的神采漸漸地浮現。我知道他這是在慢慢地剝掉痛苦——
“這裏是一個完全沒有痛苦的世界，你現在已體會到完全沒有痛苦是怎樣的一種體驗了吧？”
他眼中的迷茫更甚了，我想他的痛苦已經剝掉大半了吧——
“喝了它，它會讓你體會到那種完全沒有痛苦的快感的。”我將酒杯輕輕地遞到他的身前。
他的眼睛盯住了我手中的那杯淡綠色的酒。接著，他伸出手來，將酒杯接了過去，他將酒杯遞到嘴邊，仰頭，那一杯淡綠色的酒就被他一口灌了下去。
他鬆手，那個高腳酒杯垂直的墜落下去。然後，一聲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酒杯徹底被粉碎。
他的眼睛牢牢的盯住我，接著他的嘴唇蠕動，幾個字從他的嘴裏輕輕地吐了出來：
“我已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了。”
2
“怎麽樣？”
“很痛苦。”
他忽然間痛苦的蹲了下去。他的整張臉已經完全扭曲，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臉上立即是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
“怎麽會這樣？你不是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了嗎，怎麽會如此痛苦呢？”
他艱難的站了起來，又艱難的坐在了一張沙發上，此刻的他竟似是一下子老了很多。就像是一個時日無多的老人一樣。
“我的痛苦就是已經完全沒有痛苦了。”他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來。
“你胡說什麽，已經完全沒有痛苦，怎麽可能還會痛苦呢？”，我對他的話實在是不能理解。
“你不懂，東縭。”他說，“痛苦並不是包袱。不是你隨便拋棄就能拋棄的。”
“那痛苦是什麽？”
“痛苦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正是因為它的存在，你才完整。一個人若沒有了痛苦，就跟沒有了生命，沒什麽區別。”
他緩緩的說道，說出這句話，似乎像是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坐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喘氣。
過了好久，他才又繼續說道：
“東縭，你知道什麽是完全沒有痛苦的嗎？”
“什麽？”
“這世上隻有一種東西，是完全沒有痛苦的。而那就是——”他頓了一下，隨即深深的盯住我。
“是什麽？”我迫不及待的問道。
“死人。”他一字一字的說出這兩個字來，“隻有死人，才是完全沒有痛苦的。”
聽到他這句話，我忽然間感到渾身一顫。
“當一個人完全沒有痛苦的時候，那麽那就是那個人死亡的時候。”他繼續說道。
“不可能。”秦樓宇突然間跳了起來，尖叫道。“我們已經完全沒有痛苦，為什麽還活著？”
邢遠冷冷的盯住他，說：“你當真已是完全沒有痛苦了嗎？”
“那當……”秦樓宇跟著說到，隻是說到一半，他卻忽然間痛苦的蹲了下去。整張臉已經完全扭曲，眉頭緊緊的蹙在了一起，臉上已經有細密的汗珠漸漸地滲了出來——
3
我已經感到痛苦了。
那種痛苦太深，太刻骨銘心了。
“東縭。”邢遠繼續盯住我，說，“東縭，你知道這世間最痛苦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我大口的喘著氣，極致的痛苦讓我說出這句話時花費了好長的時間。
“同樣是死亡，死亡是人生的終點，也是痛苦的極致。人生其實就是痛苦的積累的過程，從孩提的天真無邪到老去的憂心忡忡，痛苦不斷的積累，到最後達到極致。而在極致時我們已經死去，自然也就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了。”
說到這裏，他又停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氣，巨大的痛苦讓他冷汗不止。
最後他盯住我和秦樓宇，一字一頓的說：“東縭、樓宇，其實我們……我們已經死了。從我們完全卸掉痛苦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死了。”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其實我早已經想到這種結果了。
原來，到現在死亡竟也是如此平淡的一件事。
其實，死亡本就是一件再平淡不過的事了。
4
“我們既然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能感受到痛苦？”秦樓宇問。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吧。我們勘破了痛苦的秘密，這人生極致的痛苦就加到我們身上了。”
“這或許就是我們的生死考驗吧。”終於生死考驗這個詞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裏。
“沒錯，這就是你們的生死考驗。”
突然間一道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睜開眼來，看向門口。在那裏，一個女人慢慢地走了進來，那是——我。不，應該稱呼她為樓蘭王妃。
她跟我有著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卻不想她的聲音竟然也是跟我的一模一樣。
“恭喜你們，通過了考驗。”
她平靜的說道。
“看來，我並沒有看錯。能勘破痛苦的人並不多，你們是第一批。你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她這話說完，我忽然間感到那種極致的痛苦突然間就消失了。
我盯住她，迫切的問道：“你和一號公寓到底有什麽關係？”
“你總會知道的。”
她微微一笑，說：
“你們通過了考驗，可以選擇你們要去的任何地方，你們隻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想好嘍。”
我知道這可能是我逃脫一號公寓唯一的辦法，是永遠的離開，並不會受到詛咒。我仔仔細細的思量了一下，終於，一字一頓的道：
“送我們去一號公寓。”
她展顏一笑，說：“我知道你會選擇它的。你也知道這是你唯一離開的機會，但你還是選擇了它。”
說完，她俏手一揮，這片世界開始了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