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她看著坐在周圍的四個女人,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旁邊的三個跟自己一起搓著麻將的女人,都是市府領導班子的家屬。
那位掂著蘭花指拈起茶杯送到嘴邊,卻不喝,眼睛直直看著自己麵前的一排麻將的,是市委尚書記的新任夫人;那位飛快地拿著麻將,將一隻抽出來,又將另一隻放進去,然後再把兩隻分別插入進去,端成一排,啪地一下推倒大聲說:“胡了!”的,是紀檢處副處長的母親;看著麻將牌麵一臉失望推倒自己的牌,從錢包邊掏錢邊埋怨:“奇了怪了,怎麽平時就不見你手氣那麽好呢?今天是走什麽運了,次次都能讓你胡上牌。”的,是交通局謝局長的妻子。
“哎呀,哪是什麽走運?明明是因為我之前啊,破了財,所以今天上天才刻意讓我贏兩把的。”副處長的母親一臉不高興,“就贏你們的這兩個小錢,還不夠我吃一頓飯呢!”
“就是。”書記的新任夫人瞟了一眼她,“還不是怪你家那位,本來那股價已經跌得夠嗆了,那當兒拋也不是,不拋也不是,拋嘛,虧了那麽多,我們肉疼,不拋嘛,怕它再往下跌,虧更多,我們心疼,結果你家馬秘書說,沒事,過個一兩星期準能回到原來的價位,還以為馬秘書那麽好心腸,給個賺錢的機會給我們,所以我馬上就去補了幾萬手倉,結果呢,顧家的那個顧董事馬上又死了,你們看看,那顧氏集團的股票,嘖嘖,這下可好了,我可是連同補倉的錢都虧得七七八八了。”
“我也不就是因為這事鬧得心堵嘛!你說,虧那麽大個窟窿,就麻將贏那麽點小錢,零花都沒有。”副處長母親沒好氣地把麻將搓得啪啪響。
“我說,馬秘書到底還有沒有可靠的內線消息?要他靠不住,我們是不是該沽清出倉,省得到時候我們的錢真的一點都沒得剩?”
“你們放心吧,我家那位已經跟市長開過緊急會議了,如果單靠顧家的人沒辦法管理那家企業了,市裏會及時幹預救市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顧氏可是天舟的龍頭企業,有許多人都靠著這個吃飯呢,如果顧氏出事了,天舟的經濟恐怕就不行了,所以,名義上,顧氏不過是個家族企業,但實際上,它也是影響天舟每年的各項經濟指標的重要因素,市裏不會對顧氏的頹敗坐視不理的,我家老馬說了,對於顧家最近發生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現在既然連顧董事都出事了,那就是事情到了最低穀的時候了,以後,再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加上市長辦公室的幹預,預期顧氏的企業會慢慢回暖的。”
“市長都出麵了?這麽說,他們的股價,估計現在是最低價,再沒得跌了吧?那好,周一開市我再去抄底買幾萬手。”
“那我也這麽幹,起碼得把補倉虧的先賺回來。”
天舟市市長辦公室。
“就是說,顧氏空殼代理店的事情,全都是顧雍跟他的秘書,還有代理店的那些家夥幹的?與顧禮傑無關?”
“我們沒有找到任何顧禮傑跟這件事有關的證據。”負責調查顧雍虧空公款一案的經濟犯罪科的負責人如是說。
“是這樣。”停頓了片刻,遊市長問,“顧禮傑的屍體解剖報告出來了嗎?”
“我已經讓張局長那邊優先處理這個案子了,估計已經出來了。”馬秘書答,“一會兒我就去公安局看看情況。”
“有什麽進展盡快向我匯報。”
“明白。”
劉安凡站在天舟市公安局張局長麵前,坐在一邊的是正在匯報顧家係列事件的刑偵隊侯大隊長。
顧禮傑的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了。
與顧集一樣,都是食物中毒中毒死亡的,但毒卻不是蓖麻毒素,而是藤黃。
一種攝入後片刻就會中毒身亡的毒素。
發現顧禮傑的屍體的時候,正是他進食下午茶的時間,因此推斷毒是通過食物渠道攝入的,但被勘證組的同時收回實驗室進行毒理測試的一壺紅茶,一碟蝦餃,一碟珍珠奶黃包,一碟三文魚卷,一碟薰鮭魚三明治,一碟馬卡龍,一盞果醬,一盞奶油,都沒有發現有滲入藤黃。
從胃裏殘留的尚未消化完全的食物中發現的藤黃,究竟是怎麽被顧禮傑吃下去的呢?
難道果真是他在聽說了女兒顧雅的指責,感到大勢已去,所以才吞服了藤黃自盡的嗎?
“總而言之,一句話,顧禮傑是為了保護兒子,所以才買凶殺人的,事情敗露後,因為知道逃脫不了罪責,所以才在鋃鐺入獄之前,做了自我了當。”張局長幹脆利落的總結,“是這樣吧?”
“表麵上看是如此。”
“什麽表麵上看,這就是事實。”張局長站了起來,“上頭關注顧家的這幾起係列案件已經很久了,對於案件的結果,他們也很重視,顧禮傑的死剛好是遲遲懸而不決的案件最終說法,劉安凡,你跟你們專案組裏的警員收集所有資料,寫好調查報告,準備結案。”
“結案?”侯隊愣了。
“對。”
“可是——”侯隊搖頭。
“沒有可是,劉安凡,你知道怎麽做嗎?”
“放心局長,我一定盡快把案子的最終調查報告呈上給你。” 劉安凡諂笑。
“好。”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侯大隊長忍不住問畢恭畢敬帶上門的劉安凡:“劉安凡,你確定這案子就這麽結得了嗎?”
“當然,既然局長說要結案,哪有結不了的案子?”劉安凡撫了撫頭發,毫不在意。
“你真的相信顧禮傑的死是自殺嗎?”
“我相不相信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張局長,還有張局長說的,上頭那些人,願意相信顧禮傑的死就是自殺。”劉安凡看著大隊長,豎起了食指,“難道侯隊你沒有察覺到,連這裏的空氣,都在相信著這個事實嗎?”
“嘖,劉安凡。”
“侯隊你還真是不開竅。你應該知道顧氏企業在天舟經濟的分量吧?局長上頭的那些人,想要在天舟就任期間留下好的政績,顧氏集團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這一年因為顧氏內部的人員變更,本來可能出現的變數就大,然而,發展到現在,風波迭起的顧氏不但卷入了監守自盜的經濟犯罪案件中去,甚至連最骨幹的董事也死了,可以說,如果不及時穩定局勢,順利完成管理階層的接管工作,別說會不會扭轉局麵,甚至連維持顧氏這個龐大的企業的正常運作都困難的話,顧氏這個大樹可能會岌岌可危,如果顧氏倒了,你覺得,天舟會有多少企業,還有多少人的生活會受到牽連?”
“就因為這樣,所以真相就不重要了?”
“不不,是侯隊你眼中的真相不重要,而是局長跟他上麵的那些人眼中的真相才重要,至於我們這些,還算不上是人物的小卒子眼中的真相就更不重要了。”劉安凡聳了聳肩膀,“侯隊啊,你可要觸覺放敏銳一點,分清楚風是往哪邊吹的,在沒有得到風向標之前,我們當然可以按照小卒子的意願行事,但明明依靠風向標知道了風向,卻不向風吹的那個方向走,很容易被大風吹走的。”
“嘖,你小子,油嘴滑舌。”
“這叫做覺悟,侯隊,我可是要繼續往上爬的大人物,如果這點覺悟都沒有,將來怎麽接張局長的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