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氣有點悶熱,過於耀眼的太陽,曬得花園裏的花草都蔫了下去,知了倒是吵得呱噪。

梁管家看了一眼大廳的掛鍾,隨即走到廚房看了看,看廚房裏的人們早已經忙碌起來,他才放心回到客廳,在一隅的茶櫃子裏,拿處了一團茶坨。

他把茶坨的外衣剝開,用木製的勺子刮下了一點,放到茶缽裏,用木舂細細地搗了搗,隨即將茶壺拿了過來。

陶瓷的茶壺底下已經滿是煙薰過後的黑黃。

梁管家把茶缽裏的茶葉全倒進了茶壺裏,而後滿上特意從山裏收集來的山泉水,蓋上蓋子,放在了一邊的小柴灶上。

細炭片刻就在爐子裏燃了起來。

顧老爺子喜歡喝煮的茶。

他的這個習慣,還是顧老夫人在世的時候養成的。

據說,煮的茶對上了年紀的人,更健康,更有裨益。因為煮茶的過程當中,茶葉裏更多的營養成分,透過茶多酚釋放了出來,原本茶的功效,比如說,消脂,提神,以及預防心腦血管疾病,癌症等等,能更好地提升。

但是,煮茶,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地就煮著來喝的,要講究適合煮的茶葉,適合煮的器皿,適合煮的柴火,以及適合煮的泉水。

煮茶,最好是用黑茶類,但顧老爺子喜歡用大紅袍,雖然大紅袍屬於烏龍茶中的岩茶類,但味濃耐泡,也很適合煮;煮的茶具最好用鐵鑄的,還有陶瓷的,而顧老爺子用的是上乘的紫砂壺,透氣性能好,保證茶汁的原汁原味,且這種材料的壺,是越用越久越好的;柴火不能太猛,因為火一猛,水溫就高,水溫一高,容易破壞茶葉的有益物質,所以隻能用小火慢慢地煨,因此選用的都是優質細碳跟白楊細片;至於煮茶的泉水,是每天派人去武夷山上取回來的新鮮活水,清澈,甘甜。

在顧家呆久了,梁管家也學會了煮得一手好茶,每次顧老爺子喝的茶,都是他泡的。

梁管家不時地或舔或減著片柴,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看看茶也快煨好了,於是將還燃著的柴火熄滅,隻留下星火的細碳溫著,人就去到了花園裏,剛好看到顧老爺子與顧嘉顯都下了車,拄著拐杖進了門,他快走兩步走上去,代替顧家顯攙扶住了老人。

“老爺子,會開完了?”

“開完了,那個混小子,等著,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我就不叫顧世良。”

“哎,少生氣,少生氣,都是自家的孩子,少生氣。”梁管家勸。

“自家的孩子?他顧禮傑今天的表現,就不像是我顧世良的兒子,他可好了啊,他……”顧老爺子一動怒,幹咳了兩聲。

“老爺子,注意身體,別太激動,別太激動。”

“他……,哎,我現在,不說了,不說了。”

“他們中午都不回來吃飯嗎?”

“吃飯?他們幾個現在還吃得下飯嗎?沒良心的家夥。“顧老爺子看顧家顯跟在一邊,回頭,摸了摸他的頭,”家顯啊,你可不能像他們,知道嗎? ”

“知道,太爺爺。”

“姑姑,你不信任我?”

顧瞿問。

在早在得知顧禮傑不願意順從爺爺的意思後,顧禮芳便找他顧瞿達成了協議,為什麽,在會議上她卻不表態是支持自己的?

隻要她說,她是讚成自己的,那麽,顧氏集團的總經理位置,就是他的了。

明明,唾手可得的。

隻要她顧禮芳說一句,甚至,隻要說出他的名字,那麽,顧氏集團,就是他的了。

好不容易,有那麽一天,主事權不再依照長子繼承製度,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天,爺爺公開支持自己坐上位。

隻差那麽一步,他就成功了。

他本來以為勝券在握的。

可是,隻差那麽一點點。

如果,不是,顧禮芳臨戰退縮的話。

“為什麽姑姑變卦了?”

“我沒有變卦,是因為你爺爺他說的,會議結束了,所以我的表態不算數。”

“就是說,如果爺爺沒有阻止你表態,你接下去說出來的名字,是我,對嗎?“顧瞿推了推眼鏡,問。

“那是當然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要考慮那麽久呢?你可以跟爺爺一起同時寫下我的名字的,對吧?”

顧禮芳一下變了臉色。

“而且,大伯對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顧瞿回想顧禮傑當時說的,“早有定論”。

什麽是早有定論?

誰跟誰的定論?

他當時是讓顧禮芳表態,就是說,那個定論,是他與顧禮芳共同的定論?

共同的定論,就是,他們達成一致了?

他們一致不支持他,而是支持顧雋嗎?

“姑姑,你明明,就跟我有了協議,說要支持我的。”

顧禮芳自知理虧,“好了,事情不是還沒有定下來嗎?你別擔心那麽多。”

“那我還能相信姑姑嗎?”明白過來的顧瞿,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

“就算你沒做上總經理,也用不著失落吧?反正,本來,那位置你就沒有資格爭的。”顧禮芳一再被顧瞿質疑,火了,“所以,你的得失心也別太重。”

“不對。如果顧雍還活著,如果顧雍活到了顧家顯能接任集團總經理的年紀,那我,確實不應該奢望自己不應該得的位置,可是,現在顧雍死了,而顧家顯難擔大任,那我身為顧家最為合適的男丁,那位置,非我莫屬。更何況,爺爺,也是這麽認為的。”

“那個老糊塗的觀念,早就落伍了,沒有誰還以為他是絕對正確的。”

“因此,姑姑是撒謊了,你之前找我說隻要滿足你的要求,就會支持我的話,也是假的,虧你還說,因為我爸爸以前幫過你許多,你很感激他,所以,你才願意幫我……”

“別提你父親,別提顧禮文。”顧禮芳忽然暴躁起來,“顧禮文那家夥早就不是顧家的人了,那個半調子的家夥,如果他真心想幫我,那他就不會跟爸,跟我們,跟顧家,脫離關係了。什麽正人君子?騙子,他根本就是膽小鬼,他分明是自己逃走了,躲起來了,於是什麽都不需要負責了,不是嗎?他也是這樣,拋下了你,拋下了你母親,對吧?”

顧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啊,如果埋怨我不幫你的話,為什麽不去埋怨你父親?如果你父親沒有丟下你們不管,那麽到了今天,有他給你撐腰,坐上總經理的位置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姑姑,別說了!”

“阿瞿,真是抱歉,雖然我也不希望大伯家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可是,我沒辦法違背你大伯的意思,你別對姑姑抱希望了。“

是嗎?

姑姑沒辦法違背大伯的意思,就是說,大伯有讓她倒戈的理由嗎?

原本,大伯家的人數便占優勢,如果姑姑也不得不聽從大伯的意思的話,那無論如何,大伯那邊都有兩票了,即便,能把顧雅爭取過來,他自己也就兩票,更何況,顧雅自己也想做總經理,未必就願意投票給自己。

這次幸好是爺爺及時終止了表決,但下一次呢?

爺爺還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大伯?

他自己呢?他自己有辦法可以阻止大伯嗎?

沒有。

果然,自己是不該有奢望的?

顧瞿的眼神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