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遁

早晨醒來，朱思異第一件事是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以往為了避免輻射，手機晚上都會放在隔壁書房裏充電。自從柯俊南出事之後，他就一直將手機帶在身邊，形影不離。手機上的時間顯示：4月5日，上午八時三十分。

床的另一邊早已空了，女朋友洛菲應該上班去了。她在一家新媒體公司上班，行政職位，朝九晚五，規律作息，每天什麽時候在做什麽，朱思異看看時間就知道了。

稍微清醒一些，他用手抹了抹臉，拿起櫃子上另一台老款的按鍵式手機，那是供他與柯俊南單線聯係用的。每天早晨起床後和睡覺前，他都會給柯俊南打一個電話，確認他的位置和安全。

半眯著眼睛看了手機的顯示屏一眼，朱思異“噌”地坐了起來，大腦徹底清醒了。手機顯示有一串未接來電。這號碼也隻有柯俊南的手機上有，未接來電自然是他打過來的電話了。

手機被設置成靜音模式，是他不想生活因為柯俊南而發生改變，更不想因為莫名電話讓別人覺察出異常來。這幾天他一直保持著定時看這台手機的習慣，這樣既可以保持與柯俊南的聯係，又不會太多地受到影響。他知道，在出事之後，盡量保持生活的正常，是保護自己很重要的方式。

前天晚上將柯俊南帶到老城區的一間公寓房裏，那是一位出國的朋友托自己照管的。從安全性和保密性來說，都不會有問題。

朱思異和柯俊南交待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給他打電話，所有的一切他都會安排好的。難道出了什麽事？未接電話顯示的時間是午夜時分，那又會是什麽事呢？難道阿俊出門迷路了？他看著這款老式手機的顯示屏，怔怔的想。

他思忖片刻，用稍稍有點顫抖的手，按了回拔鍵。電話在“嘟——嘟——嘟——”三聲之後，被接了起來。

朱思異沒有說話，聽筒裏傳來都市街道上常見的嘈雜聲，隱約還可以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

果然是在街上，他想。朱思異不說話，沉默了幾秒，他不確定電話的那頭是什麽人。

過了一會，聽筒裏傳來一個稍顯稚嫩的年青人的聲音：“喂，你丫是誰啊？打電話也不說話。這電話是我撿的，要想拿回去，帶兩百塊錢來。”

“哦——”朱思異心念電轉，手機丟了，在哪？怎麽會丟的？“那謝謝你啊，我是機主的朋友，你在哪撿的，我拿錢過去？”

“昨天夜裏在靜江路一個老別墅的院牆外麵，不是我撿了，早被收到垃圾桶裏了。這破手機。你要拿回去，兩百塊，不要我就扔了。”對方語氣堅決，帶著不屑。這年頭除了老年人和孩子，誰還用這種手機啊。買一部也就百十來塊，他沒一腳踏碎了，就算客氣了。

靜江路老別墅，那與安置柯俊南的公寓差一個街區，怎麽會跑到那去了？朱思異腦子在飛快的運轉。

“你到底要還是不要啊，不要我可扔到河裏去了……”還沒等對方說完，朱思異掛斷了電話，那部手機對他來說，已經不具備任何意義了，對方扔到河裏，是那手機最好的歸宿。

朱思異翻身下床，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確定柯俊南的位置，他想。從他家的小區到靜江路不出十公裏的路，開車不過二十分鍾，但現在正是早高峰時間，一定會堵在路上。稍一思考，朱思異決定乘地鐵出行，哪怕會被擠成相片，起碼時間是可以預見的。乘地鐵需要中間換乘一次，總共需要三十分鍾。

朱思異出了小區，在距小區門前不遠的地鐵入口，鑽進這個四通八達的地下世界。進入站台三分鍾後，他上了車，在擁擠的人群中，他的大腦檢查著劉子安被殺前後的每一個細節，自信沒有什麽破綻留下，但憂慮的表情還是停留在他的臉上。

“下一站，靜江路站到了，請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車廂喇叭裏傳出女播音員清晰的播報站台聲。朱思異聞聲調整了一下夾在人群中的身體，微微向車門方向轉了轉。

前天搭早晨第一班公車進城，而後轉乘出租車至靜江路，期間並沒有不妥的地方，他想。

地鐵裏的人群整體向前傾斜了一次之後，列車停了下來，車門向兩側開啟，人群潮水般湧出，朱思異在人潮中擠出了站，急急的走過一個街區，進入一片老式公寓住宅區。

小區的大門是老式的大鐵門，鐵門左上角掛了一個綠色的門牌，上麵寫著普華路198弄。

一名五十來歲的保安，搬了一張木椅，坐在門邊。他略顯憔悴，卻還是敬業得用發黃的眼珠盯著進進出出的車輛，琢磨著哪些是交過費的車輛，哪些是沒繳費的車輛。

朱思異徑直從保安的身邊走過，保安看也沒看他一眼。

朋友的那套公寓在小區進門的第三排，30號302室。朱思異拿出鑰匙，先開了樓道口的公共防盜門，再沿著已經泛黃的光線陰暗的樓道上至三樓，打開302室的門。

客廳裏的東西擺放整齊，唯有沙發靠枕放的有些亂。除了速食消耗了一些，需要烹煮的食物都沒有動。床還如前天他離開時的模樣，看來這兩天裏柯俊南並沒有上過床。

門窗完好，唯有柯俊南的包和為他準備的平頂帽、黑框平光鏡不知去向。這樣看來，柯俊南是自己走出門去，從而迷失了蹤跡。

他再次檢查一遍房間後，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沒事瞎跑什麽？”朱思異在心理咒罵。

他走出房間，重新鎖好門，沿著柯俊南可能走失的方向，從小區走到靜江路邊的那套老別墅院牆外。

站在靜江路這棟老別墅院牆外的十字路口旁，望著眼前車水馬龍，行人如梭的繁忙景象，朱思異心想，在這個幾千萬人的都市裏，要找到柯俊南，無異於大海撈針了。

為了營造符合事實的表麵邏輯，朱思異提前一天，也就是4月4日就在朋友的圈子裏，慢慢開始打聽柯俊南兩口子的信息，沒有想到這卻成了事實——真把柯俊南給丟了。

朱思異望著如潮的人流，拿出手機，撥通了素來神通廣大的一位朋友的電話：“兄弟，有靠譜的私家偵探介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