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鳩占鵲巢

出了這麽大的烏龍,唐家二老怎麽也留不下了,當日就要告辭回家。易興華攔不住,隻好帶著黃瑩如和席維安送客。當然,唐鳳梧也要送別自己的父母。

唐仲明拉著易興華在一旁說話:“當初這樁婚事,我們明明說定的是……”要是正主,就不會鬧出這事來了。

易興華抬手阻止,回眼看看氣氛尷尬的黃瑩如和唐太太,低聲回道:“仲明兄,相信我,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女兒,你就等著吧。”

唐仲明看看另一邊在和席維安說話的兒子,苦笑道:“你這未免也太亂來了!”

易興華拱拱手,好走不送的意思。

另一邊,席維安笑得幸災樂禍:“老弟,新娘子到底是哪個,想好了嗎?”儼然對唐鳳梧的糾結一清二楚。

唐鳳梧認真回答:“我會慎重考慮,不過請席司令不要再監控我的出入信件了,拆件的手段並不高明,裝作一無所知,我也很辛苦。”

席維安朗笑聲聲:“對不住,為了保護家人,習慣了。放心,等你成了易家女婿,我就不看了。”

唐鳳梧失笑:“也許真正值得監控的人,恰恰最容易被忽視。”

席維安愣了一下,旋即一笑。

易興華和黃瑩如送走了唐家人之後,易興華直接去了公司,唐鳳梧和席維安也都出了門,黃瑩如才有機會同女兒說話。

“鍾秀,你知道唐太太差點嚇出心髒病嗎?你父親再三挽留,人家還是要走。唐家名門望族,家風嚴謹,怎會容忍這樣特立獨行的兒媳?那些男朋友到底怎麽回事?”

“每次交往我都很認真,可惜沒人能留住我,隻好果斷分手,尋找下一段戀情。他們不願接受現實,與我又有何幹?”鍾秀理直氣壯。

“這是一位淑女應該說出的話嗎?難道你半點都不為自己感到羞愧?”最讓黃瑩如懊喪的,是她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鍾秀。

“我又沒有做錯,為什麽要羞愧?唐家長子也有許多女友,唐太太還引為趣談呢。”鍾秀不以為然,“用炫耀的語氣去談論男人的風流韻事,一旦輪到女人,就是令家族蒙羞的醜事,多麽可笑又可恥。同任何人交往、分手,都是我的自由,婚事告吹,我也不會改變看法!”

“你既然這麽坦然,為什麽從未對我提過,還有你父親?”黃瑩如問道。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會有什麽反應,不想嚇到你們呀。”她崇尚戀愛自由,倒也不至於要敲鑼打滾,到處宣揚她的戀愛史。

“既然要隱藏,就藏一輩子,怎麽會讓他們找到這裏,甚至當著唐家人的麵!”黃瑩如自認開明。

鍾秀深吸一口氣,目露冷光:“我知道誰在背後耍手段,上次警告過了,這次絕不容忍!”突然跑出房門,反手將門反鎖,“媽媽,我與她,總有一個,今天必須離開易家!”

黃瑩如隔著門,聽了這話,神情大變,用力拍打著門,喊著“鍾秀”。

鍾秀置若罔聞,衝進鍾玉的房間,一看鍾玉還在畫聖母像,心裏氣更盛。這麽壞心腸的人,怕受天譴吧,才畫什麽聖母像,尋求心理安慰。

鍾玉聽到阿媛的驚呼,回頭看鍾秀一眼,有點了然她為什麽氣勢洶洶。這是出了醜自己不肯認,想要找人撒氣!

“這是我的房間,請你馬上出去!”不過,她這次可什麽都沒做,難道是天報應?

“今天我的四位前男友,被請到唐家人麵前大鬧一場。易鍾玉,你親口說過不幹涉我的婚事,怎麽出爾反爾?而且,你我的矛盾,關上門來可以解決,打開門就要和和氣氣,絕不可對外張揚。你是在打爸爸的臉,下易家所有人的麵子!”所以,她易鍾秀也不高興忍了。

“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做的?”鍾玉覺得可笑,沒腦子的人無可救藥!

鍾秀也不囉嗦,拉著鍾玉,強行往外拽:“好,你不認,就到爸爸麵前論一論!”

鍾玉從不知道鍾秀這麽大力氣,盡管她不肯走,竟也被鍾秀拉到樓梯口,抓著扶欄,都架不住一級級往下。

“易鍾秀,你是不是急瘋了,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鍾玉認為她簡直不可理喻!“唐鳳梧還未與你正式訂婚,你都如此憤怒,你母親公然搶奪他人丈夫,你該立刻去指著她的鼻子痛罵才對。哦,對你有利,你就心安理得,坐享其成?對你不利,馬上義正言辭,栽贓莫名,是嗎?”

鍾秀緊緊抓住鍾玉的手,憤怒喊道:“這樣的羞辱真是夠了!你一直認為我媽媽是狐狸精,我們鳩占鵲巢,但還有一個人,你能指責他,痛恨他嗎?你不能,那是你的親生父親,星華在他手上,你才裝得父慈女孝,因為對你有利!你和我,半斤八兩吧!但今天你的所作所為,已經碰觸我的底線,我絕不再容忍你!”

鍾玉嘴皮子都累了:“我說過不再介入,好嗎?真是懶得跟你再說——”

鍾玉用力掙紮甩手,鍾秀怎麽都不放,忽然失去重心,連帶著鍾玉一起,滾下了樓梯。目睹一切的阿媛發出驚聲尖叫。

易興華快步趕來,看到兩人摔在一起,下一秒鍾秀就被鍾玉推開,本能就喊“鍾秀”。就在易興華身旁的唐鳳梧,第一反應就是朝鍾玉快走兩步,隨即克製住了,沒有上前去扶。

鍾秀一瘸一拐撲到易興華的懷裏,痛哭指責:“爸爸,今天的事,都是二姐惹出來的,她為了讓我丟臉,不顧你的顏麵,不顧易家的聲譽!”

黃瑩如也終於趕到了,首先抱住自己的女兒,對著鍾玉的目光再也不是賠著小心,而是無聲的怨怒。

鍾靈站在樓梯上,似乎觀察了一下,看鍾秀哭得慘烈,而鍾玉一聲不吭,也就先走向了鍾秀,關切她哪裏受傷。

鍾玉自己扶著樓梯,第一次沒能站起來,驚得唐鳳梧要去扶,但她第二次站穩了。一眼,已看清自己勢單力薄。

“今天的事我毫不知情,易鍾秀有幾個男朋友,我從何得知,為什麽要怪到我頭上?”不過,她習慣了,無所謂。

唐鳳梧突然吩咐阿媛打電話叫鍾傑回來。

易興華為難地看看兩個女兒:“鍾秀,說話要有憑據——”

鍾秀哭訴:“不需要什麽憑據,隻有她,隻有她恨我。爸爸,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晚上驚醒,發現自己被丟在屋後的犬舍,兩條惡犬在周圍徘徊,就是她,把我丟進去的,還拍打我的臉,嚇唬我不準哭!”

鍾玉一怔,隨即嘲諷:“我當時是在犬舍,不過到底為什麽,可沒你記得那麽清楚,你那時四歲了,我才八歲。”

“那天的事,媽媽也知道。”鍾秀拉幫手。

易興華看向黃瑩如,黃瑩如點了點頭。

“奶媽看見了,告訴了我,所以我後來親自照料她。”後媽難為,她隻能自己苦吞。

鍾玉看著這母女倆:“真好,到底是親母女,不分青紅皂白,一起撒謊。明明是鍾秀自己夢遊跑到犬舍,非要賴到我身上。那你們哪天夢見我殺人,是不是打算槍斃我?”

“鍾玉,唐先生還在,一家人之間,哪有對錯,你就少說兩句吧,寬容一些不好嗎?”鍾靈的語氣雖然溫和,字裏行間卻是責備。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求受害者寬容?如果不是她和她的一雙子女,我怎麽會失去自己的母親,今天站在這兒,怎麽會沒有我的母親擁抱我,縱容我撒謊?”鍾玉委屈之極。

黃瑩如看看自己抱著女兒的姿勢,冷然的麵孔漸漸變得無奈:“你母親的悲劇,我深感難過,但她的不幸並非我一人造成的。”錯隻錯在,一樁包辦的婚姻,兩個要麵子的家族,讓身在其中的人萬劫不複。

“所以,我回來隻想拿回自己的東西,沒有偷,沒有搶,為什麽不行?”鍾玉的目光落在易興華身上,“隻要父親帶您現任的太太和子女,搬出易家花園,父親並不是沒有另外置產的能力,當初也曾決絕地搬出去過,就在那天,您得到了最寶貝的小女兒,而我母親失去了她腹中的孩子,我失去了親弟弟。”

鍾秀藏在黃瑩如懷裏的臉猛然抬起。她不知道,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過往!

易興華硬下心腸:“你要易家花園是不是?好,我按照原價的三倍,立刻開支票給你!”

“我不要支票!”鍾玉隻覺無比辛苦,“我要一個家,一個可以讓我還原和母親相處的記憶的家!”

“難道這裏不是你的家,我們不是你至親的家人?”易興華也無奈,過去無法更改,如同他和周氏的感情無法修複,最終慘淡收場,他從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唯一對鍾玉有愧。

鍾玉苦笑了出來,樣子比哭還難看:“你們自己看看,把我當成家人嗎?”

每個人幾乎立刻明白了鍾玉所指,人人都站在鍾秀這邊,卻沒人過去扶鍾玉一把。

“它告訴我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唯一的親人,已躺在冰冷的地下。”就連鍾靈,居然連鍾靈,都站在了那邊。鍾玉突然意識到這點,要對大姐重新審視。

唐鳳梧望著鍾玉,眼中深深震動,好像撥雲見日一般,終於明白了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性格,還有那孩子般的倔傲。

他不由自已,脫口而出:“易伯父,今天的事還未調查,每個人都不冷靜,請您在作出任何決定之前,好好想一想,行麽?”同時,又朝鍾玉走近了一步。

鍾秀本來對自己的衝動行事有點悔意,但聽唐鳳梧如此明顯地站在鍾玉那邊,立刻又生出敵意,刻意對易興華撒嬌。

“爸爸,今天有她沒我!”

易興華歎了口氣:“鍾玉,你先回房去吧。”眼不見為淨總可以。

鍾玉卻看著神情各異的眾人:“不必了,我向來敢作敢當,是我所為,絕不推諉,不是我做的,也別想賴在我頭上!第一,我沒推她進犬舍。第二,見鬼的男朋友,我毫不知情!未免相見兩厭,我立刻就搬,但醜話說在前頭,父親既然不肯滿足我的心願,那就隻有走法律途徑了,畢竟我不可能被你們如此對待,還默默離開。易家花園,我一定要拿下來,這是我向外祖父承諾的。”

唐鳳梧忍不住上前,握住鍾玉的手腕,語氣從未有過的溫柔:“別再說了,覆水難收,你會後悔的。”

鍾玉沒想到唐鳳梧竟然當眾表達對她的關心,不自覺笑了一下,隨即回神,抽出手,走出了宅子。

鍾秀氣鼓鼓地看著唐鳳梧,就在唐鳳梧轉頭看來的時候,埋進易興華懷裏,接著撒嬌喊疼。但,周圍靜悄悄的,再沒人說一個字。她不敢抬頭,隻是一顆心一直往下沉,隱約明白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