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甘願落阱

唐鳳梧站在長長的走道裏,麵對房門上305的號碼牌,遲疑不決。從他記事起到現在,他幾乎沒有進退兩難的時候,但自從見到鍾玉,發現遲疑成了一種常態。

他相信,一旦自己進了這個房間,一定會很麻煩。然而,如果不進去,他又怕錯失。錯失了什麽,他說不出來,從未有過的複雜心情,無法言喻。

唐鳳梧敲了敲門,門原來虛掩著,同一時刻,他肯定裏麵是陷阱,可到底走了進去。她,不是他的對手,隻要他不動搖。他如此堅信著。

鍾玉果然在房裏,氣定神閑,等著唐鳳梧。她身旁的桌上,放著一封信。唐鳳梧的助手遺落在易家,被她扣住,才能讓他跑這一趟。

“二小姐,請把信還給我。”唐鳳梧不想廢話。

鍾玉作了個請勢,似乎無意阻攔。

唐鳳梧快步上前,拿了信就走,但看到緊閉的房門,立刻覺得古怪。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也就是說有人從外麵把門關上了。他一擰門把手,門果然從外麵反鎖。他轉身看鍾玉一眼,走過去拿起電話,話筒裏一絲雜音都沒有,低眼看見被剪斷的電話線。

“二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事先的設想成為眼前的現實,唐鳳梧可一點都不高興。

“唐先生以為呢?”鍾玉始終坐定,要笑不笑地看著他的情緒變化。他知不知道,當他拿下那紳士的麵具,有魅力多了?烏黑微卷的頭發垂落他的高額,眼裏風起雲湧,不再高高在上,甚至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我原以為你今天的惡作劇,是為了報複我那天將你丟在山上,但是現在看來,沒那麽簡單。”一個超乎想象的深阱,當然要達到一個遠大的目標。

“我知道你和易鍾秀很快要訂婚了,你放心,我不會再橫插你們中間。”鍾玉這幾天一直在想怎麽處理與唐鳳梧的關係,最終得出結論,“我請你來,是有事相求。”

唐鳳梧不理她,再次走到門前,用力敲門,並命令外麵人的開門。

“我包下了一整層的房間,並且事先聲明,不希望受到任何人的打擾。”有這麽難嗎?和她麵對麵談點正經事?

唐鳳梧卻走到窗前,往下看一眼,有意開窗。

“至於自殺嗎?”鍾玉好笑,“明明談話可以解決的事。”

她話音剛落,唐鳳梧就來到她麵前,雙手將她鉗起,下一刻攬住她的腰,與她纖美的身段緊密貼合。

鍾玉一驚:“你幹什麽?”要不是對方的眼神冷淡,她一定給他一巴掌。

“你主動把自己和一個男人關在酒店房間裏,對於將會發生什麽事,沒有心理準備嗎?”鍾玉沒看出來的,唐鳳梧的眼底,壓著火焰。

鍾玉忽然笑了:“唐先生原來就是這樣的人嗎?女孩子約你在酒店房間見麵,你就往那種方麵去想?哇,我平時真是高看你了哪!不知道鍾秀知道,還願不願意和你談婚論嫁,畢竟你本質上,和成天追捧她的那些男人,沒有半點不——”

唐鳳梧的手伸進她外衣的口袋,鍾玉立刻明白了:“你找鑰匙啊?可惜,沒有哦!”正人君子一個!

唐鳳梧氣急:“易鍾玉,馬上讓外麵的人開門!”

鍾玉望進唐鳳梧的眼:“不行,你必須聽我說話!”從山上下來,她給了他機會,吹口琴和平邀約,但他不買賬,讓她隻好用這種手段。

“易鍾玉!”唐鳳梧低咆,“有什麽事,比你的名譽更重要?你我共處一室,會影響到你一生,甚至可能被易伯父逐出家門!”

鍾玉一愣,他又在擔心她嗎?幾乎同時,唐鳳梧察覺她的目光放柔,也不由一愣,醒悟自己表現過多情緒。

“易鍾玉,你不把門打開,我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他退一步好了。

“那不行。你不同意對話,我們就隻能在這道門後麵待著。”她多尊重他。

唐鳳梧放開了鍾玉,坐到書桌後麵,打開那封信,同時拿出酒店的紙和筆,居然回起信來。鍾玉也無所謂,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裏,看書。

時間滴滴答答,夜色深暗,窗外的喧鬧悄然平息。

十點了。

鍾玉把書放下,起身伸個懶腰,端了一盤水果麵包,送到唐鳳梧麵前,順便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回執。

“來信已閱,毋憂心學費,望專心讀書,做個於國於民有用之人——”她不自禁念了出來,頗為詫異,“唐先生還資助貧困學子啊,難怪父親如此看重你,你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

唐鳳梧把信拿開。

鍾玉坐在他對麵,認真地看著他:“我現在很認真地問你,你到底有多喜歡易鍾秀?”

唐鳳梧從沒看過鍾玉這麽正經,不由開口:“我同易三小姐認識不久。”沒所謂喜歡不喜歡,不討厭就是,“兩家有婚約,父母會做決定。”

“門當戶對,利益交換。唐先生常年在海外,沒想到思想如此保守,還會同意舊式婚姻。”鍾玉以為唐鳳梧對易鍾秀是有感情的。

唐鳳梧垂眼:“感情可以培養。彼此尊重,相敬如賓,也能度過這一生。”

鍾玉搖著頭:“你個人滿足於這樣虛有其表的婚姻,卻有沒有問過鍾秀,那是不是她想要的呢?如果她要求的,是丈夫的深愛,你能給嗎?”

唐鳳梧不知為何,突然煩躁,站了起來,俯視著鍾玉,“我的婚姻幸福與否,與你有何關係?你為什麽如此抵觸我同易三小姐訂婚?”他想知道,她攪亂他心湖的同時,是否自己也深陷其中?

鍾玉沉默好一會兒,抬起眼,目光明亮:“這不明擺著麽?”

唐鳳梧屏息。

“易家花園從來不姓易,那是我母親的嫁妝。現在我隻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完成外公的心願。唐氏家族根深葉茂,不容小覷,一旦成為易鍾秀的靠山,勢孤力單的我根本對付不了。隻要你能給我一個承諾,永不幹涉易家的承繼,我們姐妹自會解決問題。”鍾玉的話語充滿誠懇。

唐鳳梧內心卻悵然若失,勉強維持冷硬的神情:“我答應了,你信嗎?”

鍾玉也站了起來,伸出手,似要和他握手:“你是一個正直有原則的人,要麽不答應,若是承諾,必定做得到。所以,隻要你說,我就信。”

唐鳳梧盯著鍾玉的手,卻坐下了,將信放進信封:“我不接受這種請求的方式。抱歉,我要沐浴休息了。”

鍾玉愕然,看唐鳳梧把信放入抽屜,走進浴室去了。

她不由跟過去:“唐鳳梧,你還真要在這兒關上一夜啊?我是無所謂,但你要想想,唐家的聲譽,還有你的政敵,想取代你的人很多吧?”

最不明白的是,她的要求有那麽過分嗎?不過是請他不要幹涉繼承之爭而已。以她對他的了解,她即便不說,他大概也不會參與的。她要的,隻是一句話,讓她安心而已。

唐鳳梧卻理都不理鍾玉,把浴室的門關上。鍾玉聽著水聲,完全懵了。

易家大廳的古董鍾顯示一點,坐在樓梯上打盹的鍾秀突然驚醒,站起來快步走到鍾前,用力將它一推。

鍾重重砸地,發出巨大的聲響,仿佛弄斷了易家緊繃的氣氛,把所有夜不能寐的人驚了出來。

黃瑩如第一個走下樓:“鍾秀,這麽晚了,你發什麽脾氣?”

鍾玉卻對著從書房出來的父親大聲道:“爸爸,她又來了,她要搶走我的東西。隻要是我的,她都喜歡,一樣一樣搶走,搶不走,她就毀掉!爸爸,你幫我把唐鳳梧找回來!現在就去找!”

易興華呆住。

鍾靈看出鍾秀的情緒不對勁:“鍾傑,你快看看,鍾秀是不是做噩夢魘著了,滿嘴胡話!”

鍾傑急忙跑到鍾秀身邊:“鍾秀,冷靜點兒,有話慢慢說,別把大家嚇著了。”

黃瑩如摟著鍾秀,到沙發那兒坐下,焦急萬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告訴媽媽,你到底怎麽了?”

鍾秀垂著頭,剛才確實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童年的鍾玉扔掉了她心愛的娃娃。

鍾靈小心翼翼關切:“鍾秀,你做了什麽夢,可以告訴我們嗎?”

鍾秀隻是搖了搖頭,手握成拳,微微發顫。

唐鳳梧和鍾玉一直沒回來,派人找也找不到,端午賽舟也早結束了,即便一開始還有兩人分開行動的可能性,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絕對不是偶然。鍾玉那次在山上迷路,唐鳳梧去找,鍾秀就覺得不大對勁。仔細再一想,那麽溫柔紳士的唐鳳梧,對著鍾玉的時候卻仿佛變了一個人,渾身張刺一般。那也就意味著,唐鳳梧對她鍾秀是與別人一般無二的,唯有鍾玉特別。

範燕秋打著嗬欠下樓來:“這麽晚了,兩人跑哪兒去了,還不回來。鍾玉太不像話了,不好好交個男朋友,拐帶自己妹妹的未婚夫,要是傳揚出去,簡直成了全上海的笑話!”

鍾秀猛地站起來。

鍾傑急忙扶住,不悅地看向範燕秋:“大伯母,沒有證據,請你不要亂講。”

“你這孩子,怎麽不識好歹,我可是為了鍾秀著想,這馬上就要訂婚了,別鬧出什麽醜聞。”範燕秋“哎”了一聲。

黃瑩如平靜地望著丈夫:“興華,你是鍾秀的父親,一切聽你作主。”

易興華攏眉,終於下定決心似得:“鍾傑,你親自帶人,去上海的每一家飯店,舞廳找,江邊也問問,打聽清楚他們到底去了哪兒,不許張揚!”

鍾傑當下快步走了出去。鍾秀軟綿綿坐下,頭靠著母親的肩,神情呆滯。鍾靈一旁看著,溫婉的麵容竟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