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針鋒相對

顧梓晟走沒多久,郝臨江也接到一通電話。這人城府極深,年紀和閱曆都在那擺著,自然比顧梓晟還能沉得住氣。麵無表情聽完聽筒那邊人的陳述,郝臨江隻說了一句:“先都別動,我這就過去。”便撂了電話。

餐桌上豐盛的食物飄散著誘人的香氣,不過顯然所有人都已經沒了胃口。郝臨江掛了電話,手指緩緩摩挲著拐杖的杖頭,施施然站起身:“藍斯,你跟我過來。”

兩人走到距離餐桌有段距離的一座涼亭邊,藍斯見郝臨江眉宇之間神色凝重,便問:“是公司出了什麽事嗎?”

郝臨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抬起眼,看著藍斯說:“昨晚的事,你怎麽看。”

藍斯與他隻對視了片刻,就移開視線,目光遊移看著不遠處池塘裏半落的白蓮:“如果您同意,我這就帶人去查。”

郝臨江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緩緩搖了搖頭說:“你真是迷了心竅。”

“她昨晚明顯是被人捂住口鼻下了藥,但我事後讓您的家庭醫生幫忙驗過,藥並不在那條手帕上。我記得那條手帕,那個穿白色禮服的女人曾經用那條手帕幫她擦拭衣服上的汙漬。那個女人我昨晚也查過,是B市趙家的三小姐趙涵,她的身份沒有問題。而且跟葉晴完全沒有任何交集。昨晚的事應該隻是一個巧合,她不小心弄髒了別人的衣服,那個趙小姐陪她上衛生間,兩人分開之後葉晴看到有個和顧梓晟背影相像的男人出現在走廊,出於好奇追過去,打開房門之後就被對方迷暈了。”藍斯一口氣解釋道,與他平常說話的習慣相較,藍斯這一番話說的極快藍斯這一番話說得極快,也不知是心急郝臨江質疑葉晴的青白,還是壓根就不想細細琢磨考量。

見郝臨江沉吟不語,藍斯又接著說:“而且她也沒有這樣做的動機。認識顧梓晟之前她在昌華上班,後來是顧梓晟硬從人家那挖的人。顧梓晟是個什麽樣的人您也知道,哪裏有人能瞞得過他那雙眼。”

提到顧梓晟,郝臨江麵色和緩了幾分,凝眉思索片刻說:“那就派人去查昨晚所有出入別墅的男性賓客。你不是說昨晚葉晴把酒水灑到一個男賓客身上麽你不是說昨晚葉晴把酒水灑到一個男賓客身上嗎,是誰?”

藍斯低聲說了一個字:“陳……”

郝臨江麵色微變,突然把手放到藍斯肩膀上,重重捏了捏:“藍斯,這件事可能比我當初想的還要複雜。湘兒這孩子,丟了那麽重要的東西也不早跟我說,我看她是……”

“我看大小姐昨晚一夜都沒睡好,或許真的是今天早上才發現的。”

郝臨江搖了搖頭:“她那點兒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顧梓晟走了之後,我把她叫到書房訓了一通。這孩子肯定是跟我置氣呢。”說到這兒,郝臨江突然重重地杵了下腳下的青石磚:“可這孩子,怎麽就分不出個輕重緩急,那東西哪是說不要就不要的。我看要不是剛剛她非要跟你反著來,這事情還不定什麽時候才肯吐口呢。”

藍斯也緊皺起眉心:“即便真是被警方的人拿去了,一時半會兒他們也破譯不了,畢竟隻有一半……”

郝臨江抬了抬左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說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稍後得去一趟公司,你帶著人去好好地查一查。如果真是落在那姓陳的手裏,就讓那幾個人留意著點兒。掉不了包,大不了先把東西毀了。”

藍斯點點頭:“我知道分寸。”

郝臨江見藍斯眉頭緊鎖,目光也透著幾分迷茫,不由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藍斯,我不讓你娶湘兒,也是為了你們兩個好。無論到了什麽時候,我都希望你能好。那個葉晴,即便這次的事真沒有她,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跟她走得太近。”

藍斯沒有抬眼,隻是應了一句:“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

郝臨江歎了口氣:“我先走了。你陪她們兩個吃完早飯再去辦事。,家裏留些個人照應。”

藍斯點頭應下。

餐桌邊,葉晴頭也不抬地吃著東西。其實她壓根就沒什麽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所有東西吃到嘴巴裏都是沒有味道的,味蕾好像徹底麻痹了,就連肢體的反應好像都沒有平時那麽敏捷,唯獨大腦運轉得飛快。

藍斯回到桌邊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郝湘兒早就撂了筷,一雙眼瞬也不瞬盯著葉晴。而那個有些小迷糊的女人呢,就那樣自顧自地吃著粥,麵前的小菜主食一樣都沒動。肩膀微微縮著坐在那裏,拿勺子的姿勢跟機器人似的,就知道往嘴裏送,蒼白的小臉兒木生生的,沒有一絲表情,螓首低垂,本就荏弱的五官愈發顯出幾分惹人心憐的楚楚之姿。

藍斯看得心間一軟,坐回到位子上,往一隻小碟子裏夾了隻蝦餃,又舀了勺鎮江烏醋,夾了幾縷薑絲,碟子放到她麵前,握住她的右手,塞了雙筷子進去。

葉晴抬起頭,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藍斯“噗”一聲笑出來,捏了捏她的鼻尖:“那一針安定後勁兒可是夠大的,怎麽到現在還這副傻乎乎的樣子。”

一旁郝湘兒看得直咬牙,嬌喝一聲:“藍斯!”

藍斯“嗯”了一聲,卻沒轉臉,繼續以指撫著葉晴的臉頰說:“發什麽愣啊,多吃點東西。不然一整天下來有你難受的。”

葉晴輕聲說了句:“謝謝。”

另一邊郝湘兒已經徹底急紅了眼,拍著桌子叫道:“藍斯!我要吃小籠湯包!”

“聽到沒,大小姐說要吃小籠湯包。”藍斯大咧咧的朝一邊的女仆招呼藍斯大咧咧地朝一邊的女仆招呼:“還不趕緊吩咐廚房去弄。”

郝湘兒一看,桌上確實沒有自己要的那樣東西,隻能又改口道:“我要吃蝦餃!”

蝦餃這東西做的精致蝦餃這東西做得精致,一籠也不過才五個,故而藍斯之前吩咐廚房做,那邊就一並端了三籠上來。藍斯伸手便遞了一整籠過去,期間正眼都沒瞧過郝湘兒一眼。

郝湘兒眼眶微紅,淚水在眼眶直打轉:“好,好。我那麽為你,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藍斯仿佛渾然沒有聽到一般,又端了一碟甜辣口味的小鹹菜到葉晴麵前,低聲說:“嚐點這個,很開胃的。”

“藍斯,你這麽對我,總有一天你要後悔的……”郝湘兒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揮落麵前的蝦餃,又揚手砸了麵前放果汁和牛奶的杯子,桌上地上一片杯盤狼藉。郝湘兒聲調瑟瑟地說出這句話,哽咽著哭出來的聲音聽著讓人難免覺得不忍,最後一眼瞪向葉晴的眼神卻是難以言說的怨毒。

郝湘兒一陣風似的離開了。一旁的兩個女仆似乎見慣這種情形,從頭至尾都死死低著頭。

葉晴吃了兩口東西,瞟了麵不改色的藍斯一眼,開口說:“過去倒沒發現,你是心腸這麽硬的人。”

藍斯語氣淡淡的說:“不硬起心腸,她總也不死心。這樣拖著,對誰都沒好處。”

葉晴見他這副神色口吻,難免勾起好奇之心,便問:“難道你從來都沒喜歡過她?”

藍斯聞言,唇角微翹,看向她的目光裏笑意隱含,那眼神說不出的溫柔脈脈:“你問這話的意思,是開始關心我的過去麽?嗎?”

葉晴一見他露出那樣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忙垂下眼繼續吃粥。

藍斯卻仿佛無視她的刻意回避:“我對她,隻有報恩兩個字,其餘什麽感情都沒有。”

葉晴依舊垂著眼皮兒,隻是喝粥的動靜更輕了。冷不防握著粥勺的手被人以手掌覆住,葉晴下意識地就要掙紮,藍斯攥著她的手指,把粥勺拿出去,又一根一根地的把她的手指重新攥回掌中。細膩如斯,曖昧如斯,即便是與顧梓晟也沒有過的旖旎纏綿,葉晴心尖一顫,身子也跟著抖了一下,甩著自己的手腕掙紮得更厲害了。

藍斯看著她慌亂扇動的眼睫,大概是因為吃了熱食,唇瓣微紅,比平時多了些色彩,鼻尖也沁出細小的汗滴,下巴小而尖,捏在指間愈發惹得人心憐,未及多想,便吻了下去。

葉晴一隻手被他五指纏繞,動彈不得,另一手伸高去扯他的頭發,卻發現這人剛修剪的頭發實在是短,幾次略過指尖,毛刺刺的有些紮手,怎麽都抓不住,慌亂之下隻能又去推他的臉。藍斯喉間發出悶聲的笑,索性連她另一隻手一起攥住,唇舌間的肆虐也更加深了些。

葉晴躲閃著他舌頭的攻擊,幾次都因為敵不過他的狡猾,又被他繞了去,含在唇齒之間細細地的咂,密密地的吮。葉晴被他的無賴行徑嚇得渾身僵直,隻能一邊搖著頭躲閃,一邊嗚嗚哼著表示反抗,卻不知道這樣的聲音反而會激發男人的掠奪欲。

深而綿長的一吻結束時,葉晴唇瓣紅腫,眼睛裏也閃耀著點點淚光,看得藍斯心緒狂躁,捏住人下巴又重重親了一記。葉晴被他單手束著雙手手腕,無論怎樣掙紮都隻是在他懷裏磨蹭,氣得不由張口罵道:“放開,放開!你流氓!”

藍斯手指摩挲著她下頜內側的嫩肉,唇角玩味地的勾起:“我要是真流氓,昨晚就該直接上了你。”

葉晴聞言一怔。藍斯黑藍色的眼珠定定看住她,目光深幽如同汪洋,讓人難以揣摩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葉晴倉促地移開視線,隻是堅持說:“你放開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藍斯慢慢重複這三個字,在葉晴看過來的同時挑起一邊眉毛:“,“你確定?”

葉晴鳳眸怒瞪,眼尾因為這個眼神而微微上揚,藍斯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強迫她不得不貼近自己,看著她的眼緩緩說道:“顧梓晟頂多把你當成個滋味還不錯的女人,女朋友,?我認識他這麽多年,從來沒聽他說承認哪個是他女朋友。”

無論藍斯這話是真是假,卻是真真切切戳到葉晴心尖上了。她原本最擔心、最在意的就是這點,她已經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卻根本還未來得及確認顧梓晟的心意。此時聽藍斯這樣說,又聯係到昨晚顧梓晟的漠然以待、不聞不問,以及今天早上與郝湘兒兩人均是一夜未眠的模樣,心尖的那根刺,便隨著藍斯的話,越紮越深,越刺越緊,最後整顆心都緊縮成一團,仿佛連跳動的節奏都漸漸緩了。

藍斯看著她眼底那抹光緩緩黯了下去,心髒些微的刺痛,更多的卻是敞亮的快意,唇邊那抹譏諷的笑不禁更加深了些。

葉晴心下悵惘,卻被他那縷笑激出三分怒火,張口便道:“他怎麽想的,我管不了,可是在我心裏,他就是我認定的男朋友!”

藍斯不怒反笑,拇指摩挲著她的頭皮,那力道重而緩,很難讓人不去留意:“你認定他什麽,他有錢有勢,還是那張臉?他有的,我哪樣沒有。他給不了你的,我也都給得起。”

“你能給我什麽!”

藍斯聽出她口氣裏的不以為意,張口就道:“他願意跟你過一輩子麽,嗎?他能給你一個家嗎?麽,我願意跟你結婚,他給得起麽?嗎?”

葉晴這次是真的愣住了。這些問題,甚至連她都不願去深想,又怎麽可能心心念念拿著去拷問顧梓晟。可就是眼前這個看似吊兒郎當、葷素不羈的男人,這個明明看起來比誰都花心、也比誰都無情的男人,居然會張口對她說出這樣重的允諾來!

“你……”葉晴怔怔看著他許久,一時之間甚至忘卻了兩人的身份之別,忘記了兩人之間的壁壘分明,搖著頭說:“你真是瘋了。”

藍斯仿佛一點都不意外她會這麽說,悠然一笑道:“他們都這麽說,怎麽你今天才知道麽?嗎?”

葉晴隻是搖頭:“藍斯,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他……”曾經為了從藍斯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她對他態度曖昧,言語也含混不清,且不止一次跟他暗示過她麵對顧梓晟的無奈。當著他的麵,葉晴不可能真的剖白心跡,挑明說自己已經愛上了顧梓晟,更不能率直說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藍斯。所以隻能含混地說了這麽一句,畢竟她現在確實跟顧梓晟在一起,再加上剛剛他臨走前自己的主動擁抱,這樣說可信度也高一些。

“你也說了,隻是現在喜歡。況且顧梓晟應該很快就會跟郝家聯姻了。”藍斯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低聲道:“在這乖乖等我回來,盡量別跟她起衝突,我很快就回來。”

葉晴看著他起身,蹙起眉心問:“你要去幹什麽?”

藍斯摸了摸她的臉頰:“去找個能幫你脫罪的人回來。”

“我到底什麽時候能走……”

“等我回來。”藍斯拉著她站起身,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老爺子知道我喜歡你,而且顧梓晟走前也撂了話,他是不可能動你的。你隻要留心郝湘兒,她如果再動什麽歪腦筋,你就打電話給我。”

藍斯交代了幾句,步履匆匆地從花園側門直接離開了。之前那兩個女仆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偌大的別墅花園裏隻剩下葉晴一個人。望了眼遠處悶沉的天色,葉晴的臉色再次凝重起來。拿出手機,飛快撥出一串號碼,沒多久,電話那頭就被人接起,葉晴沒有稱呼對方的名字,徑直說道:“似乎出了事,郝臨江和藍斯都離開了,你如果要查,就趁現在趕快!”

手機那端,男人微微皺起眉:“你還在郝宅?”

“郝湘兒今早才說項鏈不見的事,他們已經懷疑我了。”

“顧梓晟呢?”

“他有事,先走了。”

“這麽湊巧……”電話那端的男人低聲喃道。

葉晴心裏焦急,情緒也不不算好,急聲道:“你昨天不是說想到辦法查那些蝴蝶標本麽你昨天不是說想到辦法查那些蝴蝶標本嗎,難得顧梓晟和藍斯都不在,機不可失,你倒是抓緊時間啊!”

男人“嗯”了一聲,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想辦法,幫我拖住郝湘兒。遇到其他人我都有辦法解決,那女人太難弄了。”

葉晴嘴角流瀉出一絲苦笑:“放心吧。我還在這兒呢,她肯定不會有心思去折騰別人了。”

男人聽出她言下之意,便說:“你注意安全。”

“你也是。”

掛斷手機,葉晴又摁了幾個摁鍵,徹底刪除掉通話記錄,便又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葉小姐,我們小姐有請。”

葉晴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郝湘兒離開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以那個女孩兒的驕橫跋扈,這趟她一旦去了,肯定沒有什麽好果子吃。可是如果直說不去,她相信郝湘兒有很多種方法把她弄過去。與其硬跟人擰著來,她不如一開始先表現得順從點兒。如果整件事裏隻有她和顧梓晟,沒有趙清和那個同為臥底人員的家庭醫生,葉晴也不會像在這般束手束腳。因為要考慮到同伴的安危,進而影響整個計劃進而顧全整個計劃,眼下隻能選擇先按兵不動。聽藍斯離開前的意思,很有可能是要去找趙清的麻煩,另外那個家夥的計劃也不知道進行的怎麽樣另外那個家夥的計劃也不知道進行得怎麽樣,不過從她剛剛掛掉電話,一直到現在,別墅內外都靜悄悄的,應該還算順利吧。

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不太妙,心裏卻不由自主地的為另一個人憂心忡忡。曾經的失望、怨懟、不信任,此刻仿佛都變得微乎其微了,山雨欲來時,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兩個人都平平安安的。回想起顧梓晟走之前看著自己的眼神,葉晴想不通前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他一夜未眠,清早起來接到消息,又匆匆離開。按說他與郝臨江的合作案昨晚宣告成功,生意上正該是順風順水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顧梓晟這樣心思縝密的人麵露不豫能讓顧梓晟這樣心思縝密的人麵露不悅?剛剛兩人在電話裏交談時,那個人也說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顧梓晟和郝臨江一前一後離開,藍斯也緊跟著不見影蹤……葉晴捧著茶杯坐在沙發上,越想越覺得什麽地方有些不對勁兒。

“你知道那條項鏈裏有什麽嗎?”郝湘兒的聲音在偌大的書房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葉晴抬起頭,茫然地搖搖頭。

郝湘兒嘻嘻一笑,雙手倒背,從書房另一端走到茶幾前,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眨動著:“你很厲害嘛,兩個男人都被你迷得死去活來的。就連那個Kevin Lee,玩過一次之後都對你的滋味念念不忘……”

葉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說話肮髒手段下作,真不知道從小到大你父母是怎麽教育你的。”

郝湘兒“嗬嗬嗬”地笑彎了腰:“葉小姐,或者我該稱呼你一聲‘葉警官’?當警察的說話都像你這麽有趣嗎?”

葉晴皺了皺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別裝啦。”郝湘兒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款款落座,歪頭看著她:“我爸爸出去料理集團的事,藍斯帶著人去調查昨天跟你接頭的那個趙小姐,整間別墅除了你和我,再沒有第三個人。葉警官,你要是還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我勸你,最好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否則,待會兒我也保不了你。”

葉晴定定看著她,郝湘兒眨了眨眼,神情俏皮,眼底的那抹陰冷讓人不寒而栗。

兩人許久都沒有講話。郝湘兒把玩著發尾,姿態慵懶地坐在沙發上:“唔……不如,我們先來說一說,那個任夜雨的事?”

眼下情勢尚不明朗,葉晴也不是三兩句狠話就給嚇唬住的無知少女,原本是打定主意不開口的。乍一聽到“任夜雨”三個字,葉晴瞳孔猛地收縮,幾乎費盡全身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去看她。

“嘻嘻……看樣子還真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呢,聽到自己死去親人的名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郝湘兒邊說邊笑著拍了拍手:“葉警官,我還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呀!”

葉晴的雙手依舊鬆鬆地圍攏著玻璃茶杯,杯子裏的水已經涼了,如果鬆開手就會看到,透明的杯子外壁上早就蒙上一層模糊的汗漬。

見葉晴依舊沒有半點反應,郝湘兒霍然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強迫她仰起臉:“給我說話!”

郝湘兒的這個舉動令人猝不及防,不等葉晴有任何反應,她另一手已經反手抽了過去。多年練就的應激反應,讓葉晴下意識地擒住她朝著自己臉龐反抽過來的左手,捏住手腕反折過去,同時被她強迫抬起的頭顱朝她胸前狠狠一撞。郝湘兒畢竟從小嬌生慣養,性子刁蠻卻不會什麽功夫,一下子就被葉晴撞倒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空地上,拽著葉晴頭發的手也跟著鬆了勁兒。

後腦重重地磕在地上,若不是別墅裏到處都鋪著厚實的地毯,光這一下就足夠郝湘兒受得了光這一下就足夠郝湘兒受的了。葉晴一隻手扣著她被自己反折的手腕,冷不防郝湘兒另一隻手摸上茶幾,轉眼就握著一把水果刀朝她臉上劃過來。葉晴側身閃過,伸長手臂一劃拉,茶幾上擺著的果盤水杯紛紛落地,全都砸在郝湘兒臉上。

郝湘兒慘叫一聲,臉頰被崩碎的玻璃碴刮了道小口子,眼眶也被一隻玻璃杯砸得一片青紅,握著刀子的手在空中亂劃,葉晴借勢抵著她胳膊朝地上猛地一壓一磕,刀子無聲地落在地毯上。郝湘兒口不擇言瘋狂嘶叫,什麽不堪入耳的話都往外說,葉晴也不知道她之前說別墅裏隻有他們兩人的話是真是假,生怕她的叫聲引來旁人,便揚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郝湘兒自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挨了一巴掌,噎了片刻,隨即一嗓子嚎出來:“你這個賤女人!敢動手打我!我發誓你一定不得好死,跟那個任夜雨一樣被亂槍打死,死後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葉晴現在哪裏還聽得她說葉宇的名字,眼底早已經一片血紅,捏起刀把,刀尖抵著身下郝湘兒頸側動脈,雙目圓睜,目眥盡裂:“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我說任夜雨活該被人亂槍打死!他第一槍挨在腿上,過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我才讓人繼續,專門不揀不致命的地方打,最後一槍打在心髒,嗬嗬,他——”

想到葉宇手背上的那個彈孔,以及那隻被一槍打穿的老式懷表,葉晴鬆開刀尖,反手朝下移劃,一刀巴掌長短的口子便在郝湘兒肩頭顯了出來。郝湘兒一雙大眼圓睜,仿佛完全沒感到疼痛一般,過了片刻才尖聲叫出來:“啊——!你敢用刀劃我!”

葉晴抬起另一隻胳膊,手肘抵著她喉嚨,微一使勁兒便把急欲起身的女孩兒摁倒在地。郝湘兒張口就咬,葉晴飛快地鬆開胳膊,轉而張開左手手掌,扼著她的喉嚨:“既然你都說了當初怎麽弄死葉宇的,那我們就按照你說的來,你不是一槍一槍慢慢打,看著他流血流到死的麽看著他流血流到死的嗎!”

郝湘兒圓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因為咽喉被人用力扼住的緣故,臉頰很快漲得通紅,說話也不像之前那麽利索了:“嗬,嗬嗬……原來,警察,也有你這麽……變態的……”

葉晴此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扼住郝湘兒咽喉的手越收越緊,當年的情形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揭開白色床單,葉宇蒼白失色的臉,手背、胸口、大腿、身上多處醜陋的創口,母親日漸消瘦的容顏、失去神采的眼,臨終前叨念著父親和葉宇的名字,淚水漣漓地閉上雙眼的情形……

葉晴甩甩頭,雙膝分開跪在郝湘兒身體兩側,棕黑色的發絲順著肩膀和臉龐披散下來,臉上脖子上滿是汗水,雙眼眼白因為充血變得通紅,大顆大顆的水珠順著眼角和下巴不停地落下,甚至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汗還是淚。郝湘兒一隻手腕之前被她反折,現在已經使不上什麽力了,另一隻手挽則被她拽下來,壓在膝蓋下麵。嘴角彎出一縷笑,沾著血的刀子下一秒就劃在郝湘兒的大腿上,接著是腰,隨後是手臂。

郝湘兒畢竟是女孩子,幾道劃下來,流多少血不說,嚇也被嚇得夠嗆。索性也不叫了,翻著白眼在那裏嗚嗚地哭。葉晴盡管已經憤怒的失去了理智,本質卻還是正常人的心態。真讓她劃得深可見骨,或者把她的臉刮花了,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兒她到底是做不出來的。說到底,身為警務人員的那條底線還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腦海裏,一個人犯再大過錯,總有法律製裁她,有法庭審判她,直接把人殺了泄憤這種事她根本是想都沒想過的。

見身下的人完全失去反抗能力,葉晴也漸漸恢複過來理智,抬手用胳膊抹了把黏在眼睛上的汗水,也看清了刀子上的鮮血。葉晴心裏一沉,現在再說後悔什麽的已經太晚了,郝湘兒錯在不應該拿葉宇的死激她,而她則錯在沒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現在郝湘兒弄成這樣,事後無論她怎麽找借口,也擇不清自己了。昨晚偷項鏈的風波還沒過去,莫說郝臨江,恐怕就連藍斯都對自己有著懷疑。不然也不會顧梓晟和郝臨江前腳走,他後腳也帶著人出去辦事。唯獨讓她感到奇怪的一點,這間別墅裏光仆人就得有不少人,她們兩人在書房裏折騰出這麽大動靜,郝湘兒那尖叫聲從樓下都能聽得見,這麽半天怎麽會沒個人上來看一眼!

難道郝湘兒剛才說的並不是假話,整間別墅裏裏外外,就隻有她和郝湘兒兩個人?

葉晴咬緊牙根,把刀子放在一旁的茶幾上,伸手把腰上的那根銀色皮帶解下來,拽起半死不活的郝湘兒,將她雙手綁在一起。拿過沙發上的抱枕,取下枕套,用刀子劃下一塊布,團好塞在郝湘兒嘴裏。

這間書房之前葉晴曾經來過一回,正是上一次顧梓晟帶著她和郝臨江談事情的那個房間。握緊水果刀沿著房間繞了一圈,鍾表下,油畫地下,還有書桌的煙缸旁……葉晴陸續找到了七八處針孔攝像器,這些東西一直都是開啟狀態,現在再弄下來已經太晚了。走到房間門口,葉晴最後回頭看了眼倒在沙發邊上的郝湘兒,她此時已經恢複了些意識,正睜著一雙眼死死瞪著她,眼睛裏閃耀著某種葉晴看不明白的光。

擰開門把手,葉晴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意識到不對了。冰冷的槍口正對著自己額頭正中,Kevin Lee那張平凡卻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孔出現在房門外。葉晴緩緩抬起的視線最終與他的目光交匯在一處,男人一手握著槍,另一手朝她輕輕搖了搖:“Hello葉小姐,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