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越牢獄縣令作人質 平暴亂阿桂巧用兵

允祿沒想到會先征詢到自己頭上,低著頭想了一陣,說道:“這沒說的,讓兵部派軍鎮壓。拿住為首的剮了他!太平盛世出這樣的事,真是不可思議。”訥親見乾隆看自己,忙道:“奴才以為莊親王說的斷不可行!”

“為什麽?”乾隆冷冷問道。

“朝廷一個知州囚在他們那裏當人質,這些犯人並沒有能逃出監獄。”訥親從容說道,“用大兵鎮壓最省事,卻周全不了朝廷的體麵。犯人們既敢這樣,那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這些亡命之徒急紅了眼,什麽事做不出?一興兵,天下皆知,朝廷連這點子事都要大動幹戈,很不值。”乾隆點頭道:“你說的是,但你有什麽周全的辦法?”訥親道:“奴才以為,應照滬州的那件案子辦。”

滬州案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滬州小橋鎮張姓人家娶親,新婚之夜發生變故。新娘子勾通情夫在洞房裏把小女婿綁在床腿上,當作人質,兩情人竟公然占據洞房成親。這事驚動了成千上萬的人看熱鬧,州報到府、府報到省,一直報到雍正案前,弄得舉朝皆知。皇帝下旨務必保護小女婿,擒拿奸夫奸婦。無奈這兩個男女防範嚴密,看牢了十歲的小新郎,要吃要喝一點不敢違拗,一直包圍了三個多月。後來特地調蕪湖道李衛去查看營救。李衛百般勸說,也說不動;便從牢裏尋了個積年老賊,用線香熏迷了這對“夫妻”,才救出那個倒黴的小女婿。如今遇到陝州劫牢事訥親便想出這個辦法來。允祿搖頭笑道:“一牢人,五百多劫牢大盜,都用線香去熏?對手、勢態都不一樣,不能套用那個辦法。”乾隆在旁問道:“十六叔說的也是,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麽?”

“既然主子不願剿殺,”允祿道,“臣以為圍而不打也是一法,時日久了,犯人裏頭未必沒有倒戈的。”乾隆連連搖頭,說道:“不願剿殺是怕失體麵,並不是心疼這些王八蛋。”訥親蹙額思量許久,緩緩說道:“主子,陝州這地方是邪教“一枝花”流竄活動之處。因而,寧肯丟一縣令,斷不能叫這群匪徒得逞,這是一。發文給河南、山西、陝西三省督撫,在洛陝一帶戒嚴,萬一脫逃,寧可錯殺不可漏網,這是二。三、嚴令孫國璽封鎖消息,不得妄自傳播,等候朝廷派員處置——咱們離著這麽遠,太細的也議不成,洛陽的阿桂不是無能之輩。”

乾隆聽訥親這番安排,覺得很是妥當縝密,讚賞地看了訥親一眼,笑道:“也隻有如此,這事情就交你辦!阿桂——是不是內務府的那個筆帖式,會試中了進士的?”訥親忙答道:“是。皇上在藩邸時,他曾采辦貢緞布匹。人很精幹,說話辦事都很有條理。”

“先不要派欽差,但廷諭裏要有這個意思。”乾隆望著外頭的雪,慢吞吞說道,“讓孫國璽、阿桂就地處置,不要驚動部裏,最好。你們跪安吧——有急事知會一下養心殿!”

就在乾隆磋商陝州獄變的同時,阿桂已奉孫國璽的憲命早一天到了陝州專門處置這件清朝開國第一奇案。

監獄設在陝州城西北角。與其他監獄不同,這是一座地下監獄——在厚厚的黃土層上挖出豆腐塊一樣齊整的院落,隻有一條通道可以進入天井,沿天井四壁掏出一孔孔的窯洞,這便是牢房。上麵四周都是圍牆,四角設著守望樓——是河南,也是全國封得最嚴實的牢獄。豫西捕獲的盜案要犯、待決死囚曆來都送這裏囚禁,從來也沒出過逃逸人犯的事。惟其如此,牢卒們都懈怠了,整月也不下監房巡查。新來的州令米孝祖沒見過這種式樣的獄房,突發異想地下去巡視,想不到被暴亂的囚犯一擁而上,擒住當了人質,連隨從下去的吏員、獄卒也一概沒能幸免。

阿桂的行署設在城北的嶽王廟西北,登樓眺望,監獄裏的情形一覽無餘。兩千從洛陽調來的綠營兵已在這裏圍了四天四夜,至今還不知道誰是劫牢的首犯。他決定今天喊話,披了件黑羔皮大氅上了監獄的守望角樓。

“喂——下頭的聽著——”一個千總手卷喇叭高聲叫道,“我們知府阿太尊和你們說話!”

下麵先是沉靜片刻,後有人笑道:“什麽他媽的知府!我們是老章程!有屁就放吧!”阿桂探出身子,大聲道:“你們誰是頭?出來說話!”下麵又靜了一陣,有人答道:“我們沒有頭!”

“沒有頭還能活麽?”阿桂大聲譏諷著笑道,“我是滿洲漢子阿桂,你們是英雄的就出來!”

“對不起,我們不想上當——你是想認出誰是首腦,將來好砍腦袋吧?”

阿桂繃緊嘴唇,強抑著怒氣,冷笑一聲道:“你們當中有沒有人還想活命?我隻有一句話,誰想活,誰就先倒戈!限一天一夜,放出米大人,不然我就開澗河放水淹了這個窩子,這個四方池子養魚喂蝦是個好地方!”

“隻要你舍得這十幾個人,老子也不在乎這條命!告訴你姓阿的,一個七品官,一個八品典獄官,十幾個衙役,你放水,我們先浸死他們!”

“我不信他們還活著!”

“不信你就放水!”

“放就放!”阿桂勃然大怒,大聲吼道,“老子也是潑皮——衙役們!”

“在!”

“在城東北潤河上流堵水,把澗河水引過來,放水淹他狗日的!——聽著,你們這些王八蛋,放六尺深的水!我在上頭看著你們慢慢淹死!”

下麵牢房裏似乎匆匆議論了一陣,幾個蒙麵大漢推搡著兩個蓬頭垢麵的官員出來,衝著阿桂冷笑道:“讓你們兄弟和你聊聊!”阿桂噤了一下,放緩了聲調,問道:“米大人,有什麽話交待的麽?”米孝祖仿佛神情恍惚地望了望三丈窯頂上那排佩刀執弓的兵士和阿桂,說道:“大人,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既然要放水,那就放——不要犯嘀咕!”話沒說完,劈臉就挨了兩個耳光,米孝祖登時嘴角淌血。旁邊一個高個子蒙麵大漢罵道:“媽的個**!剛才怎麽說來著?”米孝祖也豁出去了,大聲叫道:“他們是一枝花邪教裏的——”典獄官也扯著嗓子叫“——為頭的是王老五和——”話沒說完,兩個人都被摘了下頦,一群人圍著拳打腳踢一陣,又將他倆推了回去。

阿桂心裏突然一陣難過,反賊殺官隻在書上見過,米孝祖落到這般地步,他未免也有狐悲之感。想著,喊道:“王老五你聽著,米孝祖這人昏懦無能,並不是什麽好官。朝廷也不心疼他!識相點放了他,還能救活這五百個無知囚徒,不也是陰功麽?我不瞞你,你是活不成了,難道你不為這麽多人想想?!”側耳聽時,底下似乎議論了一陣,突然哄堂大笑。王老五的聲氣隔窗叫道:“阿桂,甭跟你五爺吊這種花花腸子。你在娘胎裏,我已經是黑道上有名的‘五閻羅’了,什麽事沒見過?”阿桂默謀了一陣,笑道:“今兒鍾馗遇了五鬼,算你是角色!說說,你有什麽章程?”

“好說,這還算個老實人!”王老五嘻嘻笑著回道,“北邊過黃河就是平陸縣,那是山西界。你弄十條船,派兩個人送我們進山一百裏,從此疆場上見!”阿桂笑道:“你好聰明!我放你,你不放人怎麽辦?”王老五大聲道:“老子走江湖三十年,沒聽誰說我說話不算數!過了黃河我就把人質留給你,我們在五十裏處換人!”

阿桂咬著牙緊張地思索著,此地西去潼關,東去洛陽,都是人煙稠密的地方,又有重兵把守。南邊伏牛山和北邊隔省的太行山確是逃匿隱藏最好的地方。良久才有了主意,阿桂大聲道:“那邊是山西界,我的人不能跟你一百裏,我們在黃河中心船上換人,從此各奔西東!”

這次是下邊沉默了,好一陣子王老五才回話:“不行,一定要走一百裏!”阿桂咬著牙道:“我放你一百裏,朝廷知道了要我的命。就在黃河當中——不然,你就等著喝澗河水!”說罷側耳細聽,似乎下邊有幾個人在小聲爭吵。好半日,王老五才勉強答道:“好,依著你!不過我的弟兄們要登岸,沒有埋伏才換人——什麽時候?”

“現在!”

“你那是放屁!”王老五哈哈大笑,“大白天幾百口子人走路!備十隻船,今夜起更,起更!”

阿桂笑道:“好,起更就起更!你聽著我有言在先,你的人敢回我河南府搗亂,我就殺你們家屬!”說著便下瞭望樓徑回嶽王廟,召集官軍弁佐密議軍機,直到申牌時分,各營軍士方分頭行動。

當夜起更時分,牢門突然打開。劫獄犯人先頭是十幾個人出來探路,到獄外一看,果然不見有大隊官兵。呼哨一聲,大約有百十號人踩著泥濘的台階跑上來。接著又呼哨一聲,剩餘的又分成兩撥,按序走上來,一言不發整頓著行伍。一個獄卒提著兩把油紙燈過去,大聲問道:“哪個是王老五?”

“我在這裏。”王老五從黑壓壓的人群中擠出來,按捺著激動的聲音道:“你有什麽事?”獄卒板著臉將燈交與王老五,一字一板說道:“東西南三麵我們大人都已經布防。北麵有六隻船,一隻是我們換人用的,五隻給你們渡河。這兩盞燈照著米大人,燈滅我們就放箭開火槍,這是阿太尊的鈞令!”王老五暴怒道:“說好的備十隻船,為什麽隻有五隻?叫姓阿的來,不然我們還回獄裏!”

那獄卒笑了笑,說道:“這裏就五隻渡船,全都征來了。我們阿大人這會子正約束軍隊,不能過來。大人有話告你:本就是各安天命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你想回監獄,想殺姓米的,都聽便!”

“都回去!”王老五揮著雙手對犯人們吼道:“我們在這跟狗日的泡上了!”

但犯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望著寂寥的曠野,誰也不肯再下去了。正僵持間,東西南三方無數火把星星點點燃起,畫角鼙鼓齊鳴,漸漸壓過來。王老五一把提起那獄卒,惡狠狠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過了。”這獄卒是阿桂重金賞過的,諢名“連刀肉”,最是刁滑無賴,竟一點也不害怕,“這燈得照著米大人,再等一會子他們還要放箭呢!”王老五這才命人將米孝祖牽過來站在燈下,果然不再擊鼓鳴角。已經呼吸到自由空氣的犯人們開始躁動,有的人躲在人堆裏大喊:“逃啊!”有的破口大罵:“王老五,你他媽搗什麽鬼?”站得齊齊整整的隊伍開始**了,頃刻已亂成一團,誰也不留心,二十多名精選出來的官軍早已換上了囚衣,寂然無聲混進了人群,慢慢貼近了王老五。

王老五的臉上滿是油汗,眼看這支隊伍已經亂了營,再也不敢遲疑,攘臂大吼一聲:“向北,下城,渡河!”

陝州城北牆就建在黃河南岸萬丈黃土高埠上,隻有一條“之”字形的牛車道蜿蜒而下通向河灘。這群人下了城,遠遠看見黑乎乎幾隻船泊在黃河裏,立時一陣歡呼雀躍,一擁而上爭搶著往船上跳。王老五帶著幾個親信押著米孝祖十幾個人,占了第一條船,聲嘶力竭地喊叫了半日,根本沒有一個人聽他的指揮。偌大河灘上廝打聲,叫罵聲,慘叫聲,擠得人落水聲響成一片,根本也聽不見他喊叫些什麽。轉眼間王老五自己的船上也擠上了四五十個人,還有的扒著船幫,有的哀告有的怒罵著要上船。王老五此時也亂了方寸,連聲喊著“開船”,用竹篙亂打那些船下的人。正在此時,那兩盞燈突然熄滅了。王老五一扭脖子,怪吼一聲:“誰他娘的吹了燈?官軍也許就在近處,不怕吃箭麽?”

“官軍不會放箭。”混在人堆裏的阿桂突然冷笑一聲:“打老鼠還要防著砸了花瓶呢!”

“你——?你是誰?”

“阿桂!”阿桂大喝一聲,“還不動手?”

“喳!”

二十幾個戈什哈在暗中答應一聲,一齊亮出匕首。王老五一怔間,米孝祖已經脫手,船小人多夜暗,一時不知鑽到哪裏,一船犯人頓時亂成一團,慘叫聲中,十幾個犯人已著了匕首落水。剩餘的有的嚇愣了,有的跳水逃命,有的上來廝打,卻怎麽抵得過訓練有素、準備得停停當當的官軍?王老五見大勢已去,揚著手對其餘幾隻船大喊道:“兄弟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逃出一個是一個啊!”喊著就要投水,早被幾個人死死按定了,一邊捆綁一邊拳打腳踢,一時間便縛得米粽般結實。

“一個也逃不走。”暗中,阿桂的眼中鬼火一樣磷磷閃爍,“他們上岸就知道了——你們要向南,也許能漏網幾個。往北——太笨了!”

隔了一日,乾隆處置獄案的方略才下達到洛陽。此時大案已了,阿桂命人清理犯人死傷逃亡人數:除匪首王老五、徐嘯山、劉本三人,以下生擒三百四十三名;一百二十一名被亂箭射死在黃河灘上;二十八名下落不明。

平息了這場暴亂大案,幕僚們前來向阿桂祝賀,並準備寫一篇紮紮實實的文章奏報當今。阿桂卻笑道:“這個案子雖說我沒責任,可也並不是什麽光彩事。這個折子要寫三條,督撫坐鎮指揮,方略明晰;各營將士用命,奮力拿賊得力;賴天子洪福,生擒匪首消弭隱患;並請旨處分米孝祖。米孝祖上任不久,境內出此巨案,亦有應得之罪,請皇上依律處置——就這麽寫,越懇切越好!”

幾個師爺張大了嘴“啊”了半天,才領會阿桂的意思,定過神之後細想,越來越覺得這樣寫妙不可言——戰果是明擺著的,阿桂親率二十名敢死之士潛入五百亡命徒中營救被扣人質,一夜苦戰幾乎無一漏網——功勞誰也搶不去。這樣寫不但省裏承情,連皇上也麵目生光,真個四麵玲瓏八方出彩。他們原來還小看這個二十多歲的新進士,此時倒興奮得不能自已。幾個師爺當晚弄了一桌酒菜,共推一個叫尤琳的師爺執筆,參詳了一夜,真個把這篇文章寫得妙筆生花。奏折一式兩份,一份送省,一份用快馬直遞上書房。

二十天後,阿桂便接到了廷寄,同時還有孫國璽的一封通封書簡。阿桂焚香拜讀,竟是自己的原折,上麵天頭地角、字行裏隨處都有乾隆的禦批:

孫國璽如此用心辦差,可謂不負朕恩。

好,好,正該!

有功人員另列名單議敘。

此等奸狡凶頑之徒,便死一千何足惜哉!

末尾空白處朱筆禦批是給阿桂的。

覽奏喜甚,所謂漢書下酒,朕竟為浮一大白!卿此次處理陝州一案,詳慮而謀遠、遵命而機斷,未傷我一兵一卒,身入險地一舉而擒酋魁、剪惡逆於須臾,朕心不勝喜悅,何怪罪之有?據孫嘉淦奏報爾平素幹練精明廉隅操潔,似此,則朝廷一佳臣也。即著爾監押王某等首凶解京嚴懲。所有幕僚尤琳及千總赫英等有功人員,報部記名議敘。米孝祖探查監獄並無過錯,惟疏於防範,幾至釀成大禍,罰俸半年留任。前任州令亦有應得之罪,已另旨著孫嘉淦處置矣。

阿桂以一個小小知府得這一百餘言聖旨,賞識讚許之意洋溢在字裏行間,自然高興非凡。當晚將與自己同登敵舟的二十三名戈什哈,還有三位師爺叫來,商議了押解王老五等三人進京事宜。眾人一處吃酒慶賀直到二更方各自散了。

從河南到北京一路上風雪交加,道路又泥濘難行,還要防範有人劫持檻車,足足用了一個多月,才到達京城。至刑部大堂交割後,阿桂鬆了一口氣,當晚回家,倒頭睡了一覺。第二日辰初時牌才起身。他原是破落旗人,在京城的朋友本不多。家裏也隻有一老一少爺兒兩個包衣奴才,還是祖上留下的。阿桂出去做官遠在河南,熟人們都不知他回京的消息,也沒人登門前來拜訪。在家呆了半天,阿桂覺得寂寞異常,想想關帝廟熱鬧一點,便踏雪而來。過了正陽門,果然這裏與眾不同,別的地方店鋪家家關門閉戶,這裏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關帝廟前的雪都被踩得瓷瓷實實。各家店鋪的雪都是隨下隨掃。有的店鋪垛成雪獅子,有的鑿成雪象,有的門麵寬,雕成了雪龍,用這個招徠顧客。阿桂看了一會兒甚覺有趣,又進廟燒了一炷香,正要出來,身旁有人問道:“這不是阿桂先生麽?”

“是啊!”阿桂被問得一怔,偏轉身端詳了半日,才想起曾在高晉酒肆一處吃酒的何之,不禁笑道:“回京來你是我頭一個見著的朋友——在京等著應考麽?走,還到高晉家吃酒會!”何之笑道:“昔日酒友,今日已是貴賤不同了,難為你還認識我!”阿桂嘻嘻一笑說道:“這知府在外頭雖然威風八麵,如今到了京城就是爛羊頭關內侯了。貧賤之交豈可忘!”

何之感慨地看一眼阿桂,說道:“你這麽想,我們還攀得。我正打算約勒敏去看曹雪芹,移駕同步如何?”他皺著眉搖頭歎道:“你知道麽?雪芹在右翼宗學呆不住,已經辭了館。如今日子過得艱難著哩!”阿桂詫異道:“他和傅六爺相處得好,怎麽會潦倒呢?聽說他的夫人還是六爺贈送的呢!”

“六爺今非昔比,就要大用了。”何之淡淡說道:“如今他出遠差,也不在北京。唉……雪芹家這會子還不知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