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乾清宮爭議撤三藩 牛街寺訪民解疑難
端陽節後第三天,魏東亭和明珠奉詔入宮,剛在午門下轎,便見穆子煦從裏頭迎了出來,笑笑道:“請二位快點,皇上今兒來得早,尚未進膳,群臣會議隻怕已經開始了。”兩人各自驚疑:事情何至於如此緊迫?
這次朝會到的人很多,殿側靠牆一溜矮幾上坐著傑書、遏必隆、索額圖和熊賜履,還有二十幾個部院大臣坐在木杌子上,都設有茶幾,一個個正襟危坐,一語不發地盯著康熙。魏東亭逐一打量,除了朱國治、範承謨和戶部尚書米翰思較熟識外,其餘的隻有見麵點頭的交情。明珠卻都認識,隻不便說話,站在旁邊一個一個地用目光打招呼致意。康熙今天穿得很齊整,戴著白羅麵生絲纓冠,穿著醬色實地紗袍,套著石青藍地紗褂,一條金鑲三色馬尾紐帶緊緊束在腰間,正在闊大的乾清宮禦座前來回踱步,青緞皂靴踩在水磨青磚地上發出橐橐的聲音。一回頭見明珠和魏東亭還站在那裏,他隻點頭說了句“坐下吧”,便不再理會。
“除了遏必隆和米翰思,都不讚同撤藩。”康熙忽然停住腳步,目光炯炯地盯著熊賜履問道,“你熊賜履學壇領袖,每日講的三綱五常,你說說,養癰遺患,日後惡疾大發,刀兵四起,還怎麽個‘君為臣綱’法?”
熊賜履不安地欠了欠身子,答道:“臣不是說三藩不該撤,但該撤是一回事,能撤又是一回事。國家如今元氣未複,驟然下旨撤藩,如生不測之變,籌餉便是一個絕大難題,兵源也欠缺,怎麽應付呢?”
“萬歲!”索額圖接著熊賜履的話音說道,“三藩如今雖自成門戶,卻不見叛逆實跡。當初朝廷與吳三桂殺馬盟誓,讓他世守雲南,如今無端下詔撤藩,怕引起朝野非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他忽然覺得自己說得有些不恰當,結結巴巴勉強把最後兩個字擠了出來。
“唔?”康熙並不在乎索額圖的刻薄話,沉著臉問道:“無端撤藩——你是這樣看的?你講講,吳三桂每年從西藏私購一萬匹馬仍不敷用,又暗地到內蒙征馬,這做什麽用?他庫中兵器已能裝備七十萬人,為什麽還要日夜鑄造?朝廷官吏都派不到南方,江南不說,直隸、山東、河南、安徽有多少是部委的官,有多少是西選的官,方才吏部尚書都講不清楚,到處都是西選官!這些人在底下胡作非為,朝廷竟無法節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竟是一句空話!”說至此,康熙顯得很激動,至龍案前端起一杯涼茶咕咕一飲而盡,又冷笑道:“想不到諸臣工枉食朝廷俸祿,竟比不上一個十二歲的賣唱民女有見識,實實令朕寒心!”
這番話聲色俱厲,大殿中頓時鴉雀無聲。索額圖頭上滲出一層細汗來。
“萬歲聖明!”明珠見索額圖狼狽,心裏暗笑,身子一挺朗聲說道,“如今鼇拜內患已除,內外臣工,無不仰望主上再振天威,一鼓盡收全功,天下百姓厭憎割據,盼撤三藩如大旱之望雲霓,此時不撤,更待何時?天心民心所向,臣料吳三桂不敢違抗。”
“不見得!”熊賜履冷冷說道。明珠這個話與今日開議時米翰思的話如出一轍,熊賜履很討厭這種空泛的議論,便接口大聲說道:“明珠麵諛當今,此乃小人行徑!方今天下百廢待興,元氣並未恢複!自古一夫倡亂、萬民受難、社稷遭殃的事情史不絕書,難道我們可以置君父於不顧,孤注一擲?”
“明珠的說法不無道理,不能說是麵諛。”遏必隆擠了擠眼,幹咳一聲說道,“撤藩確是民心所向,這個藩不撤掉,民不得安,國不能治呀!”他忽然想起前年漕運糧食在固安遇到那個怠慢河工的知府來,想想不是說這事的時候,便吞了回去。
“臣以為熊賜履的話對,還是要以德服人。”忽然有人大聲說道。明珠瞧時,卻是大理寺卿魏象樞在說話,“吳三桂前明時不過是一個總鎮的前程,至危關頭才封了個伯爵,我朝待他恩深似海,豈能不思報效?”明珠正想反駁,旁邊的魏東亭發話道:“魏象樞未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你能保吳三桂不反?”
“要撤也須有萬全之策!”熊賜履漲紅著臉頂了上來,“《易》經有雲,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萬一事有不虞,置宗廟社稷於何地?目下糧食僅能支用兩年,存銀也不足……”
“熊大人!”米翰思不等熊賜履說完,搶上去截住了,“我戶部有錢買糧,可以支用五年!況且主上又不是說今日就撤藩,而是要即刻著手準備撤藩,倘再有二年時光,我還可再積一年軍餉!”
此話既出,殿中諸臣不禁竊竊私議。康熙也不禁愕然,轉臉問米翰思:“去年地震修殿,你不是說沒有錢嘛!”
“回萬歲的話!”米翰思起身一躬又坐下,大聲答道,“萬歲此時說修殿,臣還是沒錢!”索額圖也起身說道:“請萬歲治米翰思欺君之罪!”
朱國治和範承謨都是外官進京述職的,還是頭一回參加這樣的禦前會議,見大臣們爭得麵紅耳赤,言語尖刻,驚得背上一陣陣出汗。對米翰思如此強項,正擔心康熙大發雷霆,不料康熙突然縱聲大笑:“國家有此良臣,朕有何憂?張萬強,讓內務府記檔,米翰思賞穿黃馬褂、賜雙眼花翎!”
黃馬褂倒也罷了,雙眼花翎在清初卻是極為難得的殊榮。烏裏雅蘇台將軍因功晉封侯爵,情願爵位不要,請賜雙眼孔雀花翎,格於部議,朝議到底沒給這個麵子,如今米翰思無尺寸之功,僅積了數年軍餉便受到如此青睞,大臣們不禁發出一陣欽羨的讚歎。米翰思激動得滿麵潮紅,伏在地下重重叩頭道:“萬歲恩典,臣受之有愧,二年之內若不能再籌一年軍餉,情願納還萬歲賞賜!”
“方才熊賜履講的‘事有不虞’,朕也明白。你熊賜履沒讀過《孟子》?社稷為重,君為輕!朕決策撤藩乃為天下社稷,生死置之度外。惟天下大權,一人操之,不能旁落。藩是要撤的,朕意已決。”康熙侃侃而言。莊重地坐回龍椅,按照自己改定了的“撤藩方略”的思路說道,“諸大臣自今想事辦事都要依著這個宗旨。當初西漢七國之亂前也有過類似今日的爭議。你等為君國社稷之大事互有歧見,無論對與不對,朕概不降罪。索額圖、熊賜履等所言亦有可取之處:撤藩前,必須做好周密準備,不可魯莽行事。國家無平叛之力,就不能輕易下詔撤藩。”
“萬歲!”熊賜履聽了康熙這番話,心裏受到極大震動,起身伏地叩頭道,“前日,吳三桂曾奏請辭去雲貴兩省總管之職,主上何不允了他的奏議,先作一番試探。”
“嗯,好!”康熙很滿意熊賜履的這種氣度,雖不同心,卻能協力辦事,遂含笑點頭道,“朕允你所奏,即日即可頒詔。”說著,便大聲對紛紛下跪辭朝的官員說道,“就按今日議定的,朱國治赴雲南任巡撫,範承謨調任福建巡撫,陛辭後即日啟程。其餘各部司衙門退朝後各擬本司應辦公務的條陳奏來,你們跪安吧!”
殿中人退盡了,顯得空落落的,斜照的日影從洞開的門中一直照進殿內,康熙忽然覺得有些寂寞,猛地想起自早晨在皇後那裏用了點心,到現在尚未進膳。他不覺暗自好笑,在門口融融的陽光下舒適地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腿腳,遠遠望見戶部主事何桂柱雙手抱了一大疊文書要送往文書房,便笑著叫道:“何桂柱,你過來!”
“喲!”何桂柱正低著頭走路,不防有人叫,抬頭見是康熙,忙笑著過來,“是主子爺叫奴才,奴才這眼越發的不濟了!”忙將文書送至案上,回身過來又是打千兒,又是磕頭,“奴才怕有半年沒給主子請安了!瞧著主子身子骨兒倒挺硬朗,隻是眼窩兒怎麽有點摳凹?便是事忙,也得珍惜才好。”
康熙打量著這個際遇不凡的悅朋店老板——頭發雖然已經半白,卻又比先前發福了許多,紅光滿麵,穿著一色兒新的六品服色,顯得挺有精神——一邊聽他嘮叨一邊笑道:“如今做了官了,先前的手藝可還辦得來?九年前頭一回到你店裏,你正給你的伍二爺辦酒送他入闈,朕品嚐過你的清蒸甲魚,可還做得出來?”何桂柱聽了一怔,忙又笑道:“萬歲爺這份記性奴才算服了!奴才做了一輩子食膳,哪裏就丟生了?萬歲爺既想著好,奴才這就再辦一席!”康熙聽了,轉臉對侍立在禦座前的穆子煦笑道:“你們從早晨立到這會兒,也累了,都下來鬆動鬆動——派人叫圖海遞牌子進來,朕還有事吩咐。”又笑著對何桂柱道:“朕今日賞乾清宮侍衛共進禦膳,你下廚指揮,拿出手段來,不要叫那些黑心廚子拿溫火膳來對付,辦完了差你也來!”
何桂柱笑嘻嘻地答應了一聲,一顛一顛地去了。康熙半躺在禦榻上閉目養神,明珠和穆子煦、狼瞫、強驢子還有素倫等幾個新進侍衛在丹墀下大金缸旁活動著手腳,隨便扯談,隻有魏東亭不入群,釘子一般站在殿旁守護。
“奴才圖海奉旨見駕!”康熙正要蒙矓入睡,忽然聽到殿外有人洪亮地叫了一聲,睜眼看時,圖海戴著起花珊瑚孔雀翎頂,穿著九蟒五爪袍子,綴錦雞補服大步入殿,一甩馬蹄袖跪了下去,“奴才恭請聖安!”康熙忙坐起來笑道:“起來吧——本來等著用膳,不防睡著了。”圖海正要問召見何事,何桂柱就闖了進來,打千兒笑道:“禦膳已經備齊了,擺在東廂配殿裏,侍衛們都候在殿外等著萬歲爺呢!”
“皇上尚未用膳,”圖海忙退立一旁,說道:“奴才這邊等候著就是了。”
“朕還是有點不放心。”康熙沉吟著說道,“你都布置好了?周培公怎麽說的?”圖海躬身答道:“周培公前日請假,說到爛麵胡同去辦點事,沒有和他計議——京師近畿十二處清真寺院,共分派了五千四百餘人,先攻下牛街清真寺,放火燒掉它,其餘十一處以火光為號,一齊動手,今夜可將造反回眾一鼓**盡!”
何桂柱原不大留神,聽二人說得如此嚴重,見圖海滿臉殺氣,肌肉一抽一搐,頓時嚇得心裏直跳。
“很好,”康熙平靜地說道,“隻是朕心裏到底不踏實。說是回民們造反,隻是聽了些謠言,實據不足啊!他們夜聚明散已經十幾日,難道不怕朝廷知覺麽?”
“回萬歲!”圖海身材並不魁梧,說起話來卻像銅鍾,“朝廷屢頒明旨,民間不許聚會議事,回民們應該知道。就憑這一點,剿殺他們也不過分。何況他們夜夜如此——”話沒說完,何桂柱忽然驚呼道:“老天爺!主子爺和圖大人都說些啥子喲——回民們是在做禮拜!”他的臉都嚇白了。
“扠出去!”康熙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見是一個六品職官失驚打怪地插言國家大事,不禁勃然變色,“這裏有你說的話?”魏東亭在殿口聽見康熙發怒,忙進來一把推了何桂柱就往外走。
“回來!”康熙忽的若有所思,一擺手厲聲命道。何桂柱幾年前是天天見康熙的,卻不知康熙發起脾氣來如此嚇人,早嚇得渾身篩糠,哆嗦著轉回身來跪了,哭喪著臉道:“奴……奴才該……該死!”康熙見他嚇得可憐,等他神定了才緩緩說道:“這一回恕了你——你怎麽知道他們是做禮拜?”
“奴才的媽就在回教。”何桂柱的魂魄這才歸了竅,說話流利了一些,“奴才小時候常跟著去清真寺。主子爺方才說‘夜聚明散’,那是他們教裏規矩,連著十幾天了,那必定是過齋戒月!”
“什麽叫齋戒月?”康熙和圖海都是一怔,對望一眼。康熙又道:“你不要隻管磕頭。”
何桂柱抬起頭來,額前已是烏青一片,苦著臉笑道:“那裏頭的規矩多得記不清。說白了,就跟咱們過年差不多。”
原來回曆十二月叫做齋戒月,最容易引起外人猜疑。一入齋戒月,回民們以啟明星為準,白日就禁了飲食,一直到晚間日頭沒了才吃飯做禮拜。回族隻虔信穆罕默德,並不像漢人見神就拜,有什麽事求什麽神,就是不能去清真寺,每日在家也要做“霍甫攤”晚禮,十拜穆罕默德。每逢齋月,必須每晚都到清真寺聽經布道,做“天爺回拜”、“特拉維漢”,從十拜一下子增到二十四拜,直到深夜才回家吃飯。外頭人不明就裏,見他們做事如此鬼祟,哪有個不疑心的?何桂柱連說帶比劃,好半天才算說了個大概:“……如今萬歲爺要捉拿這些人,那不是天大的冤枉?到了回曆臘月二十八夜,是穆罕默德上天的日子,二十四拜外還要再加一百拜,身子不好的,拜死了的都有呢!”他語無倫次地講了一大通,用手抹了抹嘴邊的白沫,大瞪著眼瞧著瞠目結舌的康熙。
“請萬歲爺定奪!”圖海也有些心慌,兵馬早已出發了,隻要火起就一齊動手,此時若要變更便須要逐一通知。不然,如果哪裏不小心失了火,就會千萬人頭落地!
“就算你何桂柱講的是真情。”康熙深感事關重大,拍拍腦門又問道,“朕在北京這麽多年,怎麽就沒聽說過這事?齋戒月也罷,過年也罷,偏偏到康熙十年才聽說,這也真奇了!”
這確是實情,何桂柱瞪著眼苦思半晌也不得明白,隻好叩頭答道:“奴才的話句句是實。隻是為啥這些年都不過齋戒月,偏今年就過,奴才也不知道。”
“朕肚餓了,”康熙掏出懷表看看,已是申牌時分,也就立起身來對圖海道:“半道上殺出程咬金來!叫小魏子派人傳旨:各路進剿清真寺的兵馬一律聽候號令再動,原定火起為號作廢!用過晚膳,朕要親訪牛街禮拜寺。圖海也跟著去。”
因為有事,原來準備高高興興的一餐禦膳進得匆匆忙忙。圖海和魏東亭變盡了法子想勸阻康熙去牛街,康熙隻是付之一笑。末了起身來還拍了拍何桂柱的肩頭道:“要是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今日真是功德無量了!”說著便命更衣,換了一身灰綢袍,頭上戴一頂青氈帽,解下腰間檳榔荷包來,順手丟給何桂柱道:“這個賞你!”又轉臉對圖海笑道,“叫魏東亭給你打扮一下,這麽翎頂輝煌去清真寺,明兒北京便又要出新聞了。”
初夏之夜熏風花香醉人,牛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賣餃子、餛飩、京點、烤鴨、燒雞、烤餅、牛羊肉湯的聲音比賽似地此起彼伏,還夾雜著小孩子的摔炮聲和追逐打鬧、捉迷藏的嬉笑聲,呈現出一片太平景象,誰也意識不到這中間還有什麽凶險。但圖海和魏東亭兩個人心裏卻直犯嘀咕,雖然後頭有穆子煦一幹幾十個侍衛扮了百姓跟著,誰能想象幾千回民暴動起來是個什麽樣子,又如何確保這個執拗的青年皇帝能安全脫身?魏東亭負著衛護康熙的全部職責,更是愈想愈怕。一陣和煦的微風吹來,康熙高聲讚道:“好風!”魏東亭卻打了個寒噤。
“老伯,到寺裏做禮拜麽?”圖海和魏東亭正想心事,忽聽康熙問道。抬頭看時,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銀須白發,頭上戴著回族老人常戴的白布帽,隻散穿一件半截白衫,背著手一蹶一蹶地走著,康熙已和他搭上了話。
“是啊!”老人點頭笑道,“娃子們性急等不得,天一麻麻亮就出去了。我上歲數了,和他們比不得。”
“老伯家裏幾口人?”
“我?”老人嗬嗬一笑,伸出手來一亮,又翻了兩翻,“十五個!都急著去了,還不是早去早安生,惦著家裏那點油貨——你這小郎君,過節的東西都齊備了吧?”
“差不多了……”康熙遲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答應道。
“不容易啊!”老人抬臉望著越來越近的清真寺大拱門歎道,“今年總算過個節……打從順治爺坐北京,算來快三十年了,前頭幾年鬧兵荒,後頭幾年年成不好,夾著鼇中堂一個勁地圈地,真邪門了,一天安生日子也沒有!這總算熬出點頭來了——再折騰幾年呀,像你這麽大娃子怕連開齋節咋過都不知道了!這真托了安拉和康熙爺的福了!”
原來如此!康熙一下子愣住了。魏東亭和圖海也都心裏雪亮,有些慚愧地互望了一眼,正待勸康熙不必再進清真寺,不防康熙猛地返身一把攥住魏東亭的手臂,低沉地驚呼道:“虎臣,你瞧誰從那邊過來了!”聲音竟慌得有些發顫!
魏東亭順康熙目視的方向注目一看,也是大吃一驚——對麵六七個人一邊閑談一邊走,中間簇擁的,竟是在固安縣客店裏與李光地、陳夢雷對猜謎語的楊起隆。他出的謎底是“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因此,康熙對楊起隆的印象特別深,他當時那陰陽怪氣的神情至今仍能憶起。楊起隆的穿著十分鮮亮,正在一群人簇擁下,向牛街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