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法告訴

婁小婁來到花都之後,給母親寫過一封信。

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工程。首先,他要搞到信封信紙,寫好信,還要搞到膠水,封好之後,還要搞到郵票。白天,他又不能帶著這封信走出去,否則大家就會看到一封紙信在半空中行走。如果紙信能夠自己行走,郵遞員就該全體失業了。他隻有在半夜時悄悄溜出去,把信塞進郵筒……

寄走這封信之後,他才意識到,另一個自己還在北京存在著!擔心母親受驚嚇,從此,他沒有再跟她聯係——在北京,她還有一個兒子,他會照顧她的。

一天早晨,婁小婁遊**在大街上,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在北京的南辰商場買表,丟了錢包。回到家之後,他怎麽都想不起有什麽可疑的人接近過自己。隻有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女孩,曾經拽著他的衣襟,叫他:“爸爸爸爸!”後來,小女孩的漂亮媽媽走過來,滿臉歉意地把小女孩抱走了……

想到這件事,他趕緊溜進一座辦公樓,走進一間沒人的辦公室,用別人的手機給北京的婁小婁發了一個短信,提醒他去南辰商場買腕表會破財……

走出這座辦公樓,他高興起來。他要認真回憶,過去的一年裏,自己都有哪些失誤,然後一一更正……

這一天,他又潛入一間無人的辦公室,上網,登陸自己的郵箱,看到了大學時代一個女同學寫來的三封甜膩膩的信。

接著,他又登陸了QQ。桑丫在線!她給自己發來一個笑臉。

他立即說:桑丫,你不要來北京!

桑丫沒反應,過了一會兒,她問:你很忙嗎?

他說:你看不見我的話?

桑丫還是沒反應。

他不再說什麽了。他已經意識到,桑丫看不到他的話。

過了好半天,她說:你很忙。

他對著電腦呆愣著。

她說:你狠。

他繼續呆愣著。

她說:你。

然後,她下線了。

他像木頭人一樣坐了好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又登陸自己的博客。想了半天,留下了這樣兩行字:

2007年4月23日桑丫將有大難

十幾分鍾之後,他再打開博客,這兩行字已經被刪除了。

他離開辦公室,走在街頭,思考對策。他懷疑,他在博客上留的言,另一個自己看到了,可是文字變了樣,不然他為什麽刪除?

走著走著,他看到了桑丫!她跟朱璽走在街上。

一看到這個壞小子,婁小婁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跟在了他們背後。

那個坐輪椅的老頭又在他和桑丫之間出現了,好像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每次隻要他看到桑丫,這個老頭就會出現在他和她之間。

他不再前行,在酒吧對麵一個台階上坐下來,看著那個老頭漸漸遠去,看著桑丫和那個男生走進了酒吧。

他一直在等候桑丫出來。

桑丫和那個男生喝酒一直喝到半夜。桑丫走出來的時候,似乎發現了他。他猛然想到,這個時刻自己正好顯形。

桑丫似乎很害怕他的眼神,把頭垂下去了。那個男生先打車走了,剩下了桑丫一個人,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開了。他慢慢站起身,尾隨上去。

沒想到,在那條小巷裏,又有一個男子出現在他和桑丫之間。

這個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懷好意。

果然,桑丫回頭發現他之後,他掏出刀子要搶劫。婁小婁在背後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將他摔倒在地。他驚恐地往起爬,婁小婁再一次把他摔到地上……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佐羅一樣神勇。

歹徒的刀子劃傷了“佐羅”的胳膊,流了血。

婁小婁決定,他要跟2006年的自己——也就是現在在北京的那個婁小婁直接聯係,讓他不要再跟桑丫交往。

憑他對自己的了解,隻要挑明事情的原委,他會同意的。他愛桑丫。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即使兩個人素不相識,他也肯定願意拯救一條無辜的生命。

至少,他要阻止她考到北京去,這樣,2007年4月23日那一天,桑丫就不會鑽進那條胡同的死亡懷抱。

最起碼,他也要讓另一個自己預知那個雷雨天將發生的禍事,這樣就可以避免桑丫一死。

他想和北京的婁小婁聯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手機來到2006年信號就斷了。仔細想想,這個世界雖然錯亂了,卻依然有新的邏輯——他從未來回到過去,因此,他的手機自然就不能再使用了。如果這隻手機穿過時間,依然能正常使用,話費應該屬於2006年的某個月,還是應該屬於2007年的某個月?如果,他依然正常生活在2007年的北京,而過去的自己來到了未來,那麽他的手機也會沒有信號。

這一天,婁小婁溜進賓館另一個沒鎖門的房間,趁房客去衛生間洗澡,拿起這個人的手機,首先設置了無聲,然後給北京的婁小婁發短信。

他沒有聲音,不可能跟2006年的自己對話。他隻能發短信。

花都婁小婁:婁小婁,我要和你談一件重要的事。

北京婁小婁:你是哪位?

花都婁小婁:我不想說我是誰。我隻想對你說,現在要高考了,你必須拒絕桑丫考到你身邊去。

他不能告訴另一個自己,他就是婁小婁,否則另一個自己會嚇死。

北京婁小婁:你是桑丫什麽人?

花都婁小婁:我跟你一樣愛她。我現在就在她身邊。

北京婁小婁:抱歉,我現在要工作了,我們有機會再聊吧。

花都婁小婁:你必須答應我。

北京婁小婁:北京有那麽多大學,我有什麽權利阻止一個人考到北京來!

花都婁小婁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想了半天,他隻有捅破這層窗戶紙了,於是他寫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是你。

北京婁小婁把電話打過來。

花都婁小婁掛斷了幾次,沒有接。

對方終於又發來了短信:是你?你……去哪兒了?

花都婁小婁:花都。

北京婁小婁:你是十七歲那一年去的?

花都婁小婁:我是2007年4月23號離開的!

北京婁小婁:你是……怎麽去的?

花都婁小婁:乘火車,十幾分鍾就到了,下車之後我才發現,我來到了2006年的花都。

北京婁小婁:你不會遊泳的。

花都婁小婁:那一天,桑丫在死胡同被雷劈死了!

北京婁小婁:你在那邊……冷嗎?

花都婁小婁:這是什麽季節?這裏很暖和。你千萬記住,如果不能阻止桑丫去北京,你在2007年4月23號那一天,也一定要阻止她出門!

北京婁小婁:你怎麽不回來看看媽媽,她身體不太好,總犯胃病。

花都婁小婁:你看到我說的話了嗎?2007年4月23日,桑丫被雷劈死了!

北京婁小婁:你認識桑丫?

花都婁小婁:現在,我一直在她身邊轉悠,試圖想告訴她這些事,可是我不能顯形,不能出聲。她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

北京婁小婁:你跟蹤她幹什麽?

花都婁小婁:她在你心中多重要?你不知道嗎?我必須救她。我相信,在某一個時間裏,我和你肯定還會歸到一起,桑丫是我們的!即使我們永遠分開了,再也不能合二為一,那麽,我和你也不會成為情敵,因為我們是一個人,隻要她好好活著,跟你在一起,跟我在一起,都無所謂了。

北京婁小婁:世界這麽大,你為什麽偏偏盯上她了?

花都婁小婁:難道你不愛她了?難道你不想救她了?這個世界的人很多很多很多,但是屬於你的,你也屬於她的,隻有一個。正像書裏說的,你和她,於千萬人之中,於千萬年之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在茫茫網絡中相遇了。現在,你要做一個英雄,保護她的生命。

北京婁小婁:你得逞不了。

他發現,他和另一個自己說話始終不對接。那麽就是說,他的文字在穿越千裏的過程中,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被什麽神秘力量給篡改了,它送到另一個自己的眼前時,已經麵目全非!

難道桑丫2007年4月23之死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他的心裏湧上巨大的悲涼。

衛生間的水聲停了。

婁小婁趕緊把北京婁小婁的短信一條條刪除,然後把電話放在桌子上,快步朝外走。在門口,那個房客裹著浴巾走出來,差點兒撞到他。他急忙閃到了一邊,讓這個人走進去,然後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就是這一天晚上,他在大街上巧遇了那個叫朱璽的公子哥——他順手牽羊,替桑丫把他暴揍了一頓。

婁小婁改變了對象——他要對桑丫講出真情。

這天夜裏,婁小婁在大街上轉悠,看到一家網吧,裏麵坐滿了上網的人,劈裏啪啦,熱火朝天。

他繼續朝前走,溜進了一座辦公樓。

這時候正下班,電梯擁出很多人,大家說著笑著走出去。

他剛要走進電梯,偏偏跑過來一個美女,也走進了電梯。這座大樓共有24層。她按了一下3層,婁小婁伸手按了一下24層。

美女看到24這個數字亮了,馬上回頭看了看,沒發現任何東西,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3層到了,美女出去了。

電梯繼續上升。

24層到了,這是最高層,很安靜。婁小婁在走廊裏慢慢朝前走,同時觀察每一間辦公室。隻有一間辦公室裏還有人,是個年輕的員工,皺著眉頭,似乎在趕寫什麽報告。

婁小婁一直在走廊裏徘徊等待。

半個小時之後,這個人終於忙完了,關掉電腦,匆匆收拾東西。婁小婁立即走了進去,輕輕靠在一個角落裏。

這個員工出去後,關好門,乘電梯下去了。

婁小婁打開了幾台電腦,才找到一台沒有密碼的。

他上了網,找到桑丫的博客,要給她留言,想了半天,終於寫了這樣一段文字:桑丫,我是婁小婁。

這個世界很深邃很神奇,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在我們眼中,宇宙是無窮大的,那麽,在一定程度的邊緣,肯定存在一種神秘力量,控製著萬事萬物。如果把它擬人化,成為一個老人,那麽人類就是棋子——2007年4月23日,有一顆棋子被推到了死局。這個人就是你。

就是那一天,我一下掉進了2006年。我們曾經想象過,如果那個老人突然弄翻棋盤,這個世界就會時空錯亂。現在應驗了。

桑丫你千萬不要怕,也不要消沉,既然我回到了2006年,就可以挽救你避開那次災禍。我們從必然的命運中,鑽了一個偶然的空子。那個日子,你在北京的一條叫死胡同的第五個拐彎處,被雷劈死。因此,那一天你千萬不要出門,等我回去一起吃飯,我們在家裏點上蠟燭,擺上蛋糕,你給我唱《Happy Birthday》……好嗎?看到請回複!

寫到這裏,婁小婁的眼睛濕了。

發表了留言之後,他看了看,文字沒有改變,不由激動起來。

他盼望桑丫趕快登陸博客,看到這則留言。

他一次次刷新網頁,焦急地等待著。在天黑之後,他終於看到了桑丫的回複:謝謝你關注我的博客。

不知道你是誰,期待相遇。成為朋友。

婁小婁又傻眼了。

桑丫看到的留言肯定又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