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聽不懂的話
這天半夜,書房裏又傳來“吱吱啦啦”的聲音。
現在,婁小婁已經見怪不怪,繼續睡。
第二天,他起床之後走進了書房,把傳真機吐出來的東西拿起來看了看。
是一個口訣,總結了十天幹時辰出行的吉凶:
六甲出門最吉利,金馬玉堂逢貴人。
乘著六乙出門去,禿頭公吏宜終身。
執持弓弩遇騎射,蓋為時乘六丙行。
州官縣衙相遇見,隻因行時正六丁。
若是戊己出門去,兩個婦人身著青。
庚辛壬時最為惡,大凶無吉有災禍。
六癸出門逢箭戟,多遇山林隱逸客。
他把傳真塞進抽屜,就出門了。
他駕車剛剛出了小區,就撞在了一個二十幾歲的農民工身上,這個人一頭倒在了車輪下。他急忙下了車,把農民工扶到車上,送到了最近的急救中心。
如果,他不去書房看那個傳真,就會早出來幾分鍾,那麽就撞不到這個農民工了。如果,他好好研究一下那個口訣,也許就會選擇平安的時辰出門了……
這一天,婁小婁沒有去單位,一直在急救中心忙到半夜。
農民工終於沒事了。他不但對婁小婁沒有任何怨恨,臉上甚至還有一種卑謙的感激。
那眼神令婁小婁很難過。
離開急救中心,他駕車把這個農民工送回工地,然後駛向景山小區。
4月23日越來越近了。
這是北京的春天,它一改常態,不怎麽刮風,卻總是打雷下雨。
剛才還是晴天,一轉眼就變臉了,刮起大風,下起暴雨。天上偶爾響起一兩聲悶雷。
婁小婁並不知道桑丫今天差點兒被人暗算。在路上,他的短信響了,是桑丫發來的:你在哪兒?
婁小婁:我在路上,回家。有事嗎?
桑丫:哦,沒什麽事。你開車小心。
婁小婁:好好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害怕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
桑丫:好。
雨越下越大,馬路上一片煙雨迷蒙。車輛很少。
婁小婁莫名其妙想起了天主教堂的那個小孩。
實際上,那個奇怪的小孩,在婁小婁心裏留下了更重的陰影。不過,他不想讓桑丫惴惴不安,於是就輕描淡寫地滑了過去。
他為什麽說1+1=1?難道這是婁小婁和桑丫某種命運的讖語?
他為什麽說1+1=3?難道他是在警告婁小婁和桑丫,另一個婁小婁就跟在旁邊?
婁小婁越來越覺得,那個小孩並不是一個普通小孩,他一遍遍回憶他的臉,忽然感到,他雖然看起來是個小孩,其實他的臉上藏著一種老相。或者說,那個小孩的軀體內,裝著一個老頭。
天上亮起一道閃電,婁小婁腦海中的小孩,就像突然被什麽曝光了,驀地變成了一張老態龍鍾的臉!那是一張衰老的、醜陋的、充滿敵意的臉,頗有點兒像那個一言不發的半身不遂患者。
這個幻景讓婁小婁抖了一下,車差點兒衝向路中央的隔離墩。
他又想起了寧靜的桑丫,想起了為愛毀容的林要要,想起了家裏的那台傳真機,想起了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腦袋亂成一團。
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必須要學會奇門遁甲!掌握了這門預測術,就可以穿透煙雨迷蒙的表象,知道他和桑丫的未來,就可以在林要要沒整容之前阻止她,就可以順著電話線進入某個時空,查到是誰在給自己發送傳真,就可以知道另一個自己是不是克隆人,就可以知道那個像老頭的小孩到底是小人還是貴人……
快到景山小區的時候,雨漸漸停了。
婁小婁關掉雨刮器,打開了音樂。
北京的道路很少這樣幹淨、寬闊、通暢,這是午夜的北京,這是剛剛下過暴雨的北京。
進入小區之後,盡管路上沒有一個人,婁小婁也開得非常慢。兩旁的草木更綠了,更深了。路燈靜靜照在地上,一窪窪的水清清亮亮。婁小婁能聽見車輪碾軋積水的聲音。
忽然,婁小婁的視野裏出現一個人的背影,他在慢慢朝前走。他的步伐在午夜裏顯得有些不正常。
走近之後,婁小婁看清了,這個人穿著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
在他的驚愕間,這個人轉個彎就不見了。
婁小婁踩了一腳油門,追了過去,轉過彎之後,卻沒看見那個人。路上空****的,兩旁是草坪,很寬闊,那是專門用來給孩子們踢球的。按照一個人正常步行的速度,他不會消失的。那麽,他到哪裏去了呢?
婁小婁停下車,走出來,前後左右看了看,心裏有些害怕了。
他回到車裏,關上車門,正要開動,另一扇車門竟然自己打開了,接著,他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婁小婁……”
婁小婁嚇得一哆嗦,立即問道:“你在哪兒?”
看不見的人說:“我現在站在車門口。”
婁小婁問:“你是誰?”
看不見的人說:“你別管我是誰。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婁小婁說:“什麽秘密?”
看不見的人說:“年月日,將在被,你千萬小心!”
婁小婁驚恐地說:“年月日,將在被?我聽不懂你的話!”
對方緘默了一下,接著車門“啪嗒”一聲就關上了。
婁小婁四下張望,還是不見那個說話的人,一隻很大的蝙蝠在半空中“呼啦啦”飛過。婁小婁急忙開動他的車,掉轉車頭,直奔地下車庫去了。
“年月日,將在被……”
這六個字太古怪了,什麽意思?
他提醒自己千萬小心什麽?
回到家,婁小婁換了一件睡衣躺在**,還在回想剛才的奇遇和那些聽不懂的話。前六個字很像是什麽秘訣……
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坐了起來,這個人此時會不會就在房間裏呢?
他左右轉了轉腦袋,好像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他沉著地下了床,平伸雙臂,一邊朝前走一邊上上下下地摸索。這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恐怖電影中的僵屍。他幾乎摸遍了家裏一人高以下的所有空間,沒有摸到任何看不見的實物。
接著他走進了衛生間,繼續摸。
最後,他摸到了鏡子,猛地後退了一步——在鏡子中看到了別人,那才是恐怖的,而他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問題是,他穿著一件白色睡衣,鏡子中的人卻穿著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鏡子裏的人又變成了白色睡衣。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鏡子中的變化是一種欺騙,或者是一種惡意的恫嚇。他把它摘下來,反過來放在了地上。
然後,他慢慢退出去,回到臥室,鎖上了門。
他拿起了電話,猶豫一會兒,終於撥通了桑丫的號碼。電話響了半天,桑丫才接起來。
桑丫問:“我沒害怕。難道你害怕了嗎?”
婁小婁說:“隻要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桑丫問:“因為我是你的主心骨?”
婁小婁問:“恰恰相反,因為我是你的主心骨。”
桑丫說:“你才回來嗎?”
婁小婁說:“是的。我一直不放心你,總覺得你剛才給我打電話,好像有什麽事。”
桑丫說:“沒什麽。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被父母包養的男生,今天給我設了一個套,想幹壞事,被我擺平了。”
婁小婁說:“沒事就好。”
掛了電話之後,婁小婁心裏踏實了一些。
不過,這一夜他沒有關燈。
不知道幾點鍾,他迷迷糊糊睡著了。本來他不想睡的,因為他知道今夜肯定會做噩夢。人在夢中最孤單,最軟弱,最無助,因為在夢裏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夢中人卻控製不了任何局麵。可是,現實中的人就能操縱自己的命運嗎?
今夜,婁小婁最恐懼的地方是衛生間。
果然,在夢裏,他又一次恍恍惚惚走了進去。
燈光蒼白,馬桶蒼白,牆壁蒼白,浴缸蒼白……
婁小婁低頭尋找那麵鏡子,它不見了。他抬起頭,發現它竟然回到了牆上,掛得端端正正。他慢慢走過去,朝裏瞄了一眼,他又看到了自己,這一次,鏡子中的自己穿著白色睡衣,沒什麽問題……
沒什麽問題嗎?
想到這裏,他警覺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他穿上了一件淺黃色正裝襯衫,一條藏青色正裝長褲!
他猛地抬起頭,注視著鏡子中的人,已經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了。
鏡子中的人也冷冷地看著他,突然把手伸出來,“喀嚓”一下鏡子就碎了,那雙手穿過鏡子碎片,頓時變得血淋淋,死死摳住了他的喉嚨,叫道:“你是誰?你為什麽總是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