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

你答應留在獨立團我就放開他。石光榮說。

沈少夫也趁機說道:石連長,好說好商量,你放開,放開。

她還沒答應呢,我放什麽放?石光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王百靈問:石連長,隻能這樣嗎?

石光榮說:要麽你留,要麽他死,隻能這樣。

王百靈微笑了一下,衝他點點頭,說道:那好,我留下。

石光榮一麵用槍抵著沈少夫,一麵說道:姓沈的,你聽到了,王軍醫可不是我搶到手的,是她主動說留下的。

沈少夫脖子被勒得喘不上氣來,連連幹咳著。石光榮猛地把他推了個踉蹌,不由分說,拉過王百靈回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衝沈少夫說道:姓沈的,你別動不動就告狀,把老子惹急了,我找到你們24團去,我石光榮啥事都能幹得出來。

沈少夫無奈地立在那裏,半晌,才撿起石光榮扔在地上的那把槍,無比沮喪地打馬回營了。

胡團長見了石光榮和王百靈,吃驚地問道:你怎麽又把人帶回來了?

石光榮不無得意地回道:團長,這可不賴俺,她咋回來的你問她。

王百靈沒有回答,轉身走開了。

到底咋回事?胡團長不解地問道,石光榮,你把話說清楚。

石光榮望著胡團長,說道:是她主動回來的,俺又不能搶,再說了,我搶人那個沈白食也不會答應不是,他們那麽多人,我想搶能搶來嗎?

胡團長認真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正色道:石光榮!

石光榮被這一聲嚇了一跳。

跟我到團部來一趟!說著,胡團長轉身自顧自往前走去。

石光榮弄不明白團長的意圖,怔在那裏琢磨著,看到小德子衝著他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見石光榮沒有跟過來,胡團長回過頭來,不耐煩地大聲喝道:石光榮,快點!

此時,桔父桔母和桔梗已經在團部等著了。桔父坐在炮彈箱子上,在吧嗒吧嗒地抽煙袋,桔梗背著包袱扶著桔母站在一旁。見胡團長帶著石光榮幾個人走進來,還沒等石光榮反應過來,桔父猛地就站起了身子,磕了煙袋鍋子,指著石光榮生氣地喊道:好你個小子,你跑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嗎?就你小子長腿了?

石光榮一下就明白過來,喃喃說道:爹、娘,你們這是何苦呢!

說完,一下蹲在了地上。

桔梗見了,便也跟著蹲在了石光榮麵前,問道:石頭哥,你看著俺。

石光榮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桔梗。

桔梗問道:俺長得難看嗎?

石光榮搖搖頭。

桔梗又問道:俺缺鼻子少眼,還是缺胳膊少腿?

石光榮又搖了搖頭。

桔梗忽地就站起來,兩眼裏閃著淚光,追問道:石頭哥,那你為啥不娶俺?

桔父這下也沉不住氣了,站定在石光榮身邊賭氣一般地說道:俺跟你們首長匯報了,你和桔梗這婚,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石光榮一下著急了,抬頭說道:爹,你這是逼俺。

胡團長過來,叫了一聲石光榮,問道:你說說,桔梗哪不好?

石光榮小聲咕噥道:哪都好。

那你為啥不和她結婚?胡團長追問道。

石光榮認真地望著胡團長,說道:團長,她不是俺媳婦,是俺妹妹。

桔梗見狀,心裏頭著急,突然打斷了石光榮的話,問道:石頭,你胡說,自打你進了俺桔家門,俺天天想著做你媳婦,都想二十多年了,咋就不是你媳婦了?

石光榮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衝桔母走過去,說道:娘,你領著桔梗回去吧,等部隊打了勝仗,我就回去看你們!

俺和首長說好了,不結婚俺和爹娘誰都不回去。桔梗說道。

石光榮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每個人的表情都堅定得像塊石頭。

胡團長拍了拍石光榮的肩膀,說道:石光榮,剛才我和張政委商量過了,既然你父母帶著桔梗找上門來,為了隊伍的穩定,也為了軍民關係,這婚你必須結。

石光榮一聽這話,有口難言道:團長、政委,你們這是整人。

石光榮,我告訴你,我們整的就是你這樣的人。胡團長突然一下變得嚴厲起來,回頭喊道,小德子。

小德子應聲從門外跑了進來。

通知尖刀連,停止訓練,讓張排長帶人去收拾一間空房子,給石光榮當新房用。胡團長交代完了,回頭又衝一旁的張政委說道,老張,咱們石連長結婚,這可是咱們獨立團的大喜事,通知隊伍,放假半天!

張政委笑著答道:好,我這就去通知!

兩個人一唱一和地說著笑著,把石光榮氣得抓耳撓腮,像隻囚在籠裏的猴子一樣。

張排長帶著小伍子幾個人果然為石光榮的新房張羅起來。他們一邊擦門窗,貼喜字,掃院子,一邊有說有笑地議論著新郎官和新娘子。

石光榮背著手在院子裏打開了轉轉,見他們動了真格的,一邊揮著手,一邊製止道:你們別弄了,弄了也沒用!

那些戰士並不聽他這些,一邊笑著一邊說道:連長,哪兒不滿意你說,我們一定讓你滿意。

石光榮見他們這樣,一屁股坐在那裏,說道:好,好,你們弄,你們弄吧!

與此同時,在衛生隊的一間房子裏,隊長白茹正和幾個姐妹一起為桔梗梳妝打扮。頭梳好了,白茹拿來了一塊小鏡子,一邊遞給桔梗,一邊笑著說道:妹子,看漂亮不?

桔梗接了鏡子,認真地朝自己看了一眼,臉上立時就飛起了羞澀的紅雲。

接著,桔梗從隨身帶來的包袱裏,拿出一件大紅的夾襖,幾個人忙又幫著把它穿在了桔梗的身上。再去看時,桔梗完全是一個新娘子的樣子了。

在胡團長和張政委的刻意安排下,正當石光榮和桔梗的婚事在緊鑼密鼓進行著的時候,王佐縣城裏的山本大隊,卻在謀劃著一次行動,這次行動的目標,直接指向了八路軍獨立團。

此刻,在日軍大隊部裏,山本大隊長正召集幾個中隊長和皇協軍大隊長劉老炮開會。

山本用一根木棍指著一張地圖介紹道:八路軍獨立團,在後沙峪村,我們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包圍後沙峪村,一舉消滅……

接著,山本又給在座的幾個中隊長一一布置了作戰任務:竹內中隊長,你們的任務在這兒,搶占後山製高點。

竹內中隊長起身應道:明白。

佐藤中隊長,你們從正麵出擊,不惜一切代價,衝進村子;安源中隊長,你們切斷八路軍的後路,繞到後麵去……

最後,山本又點到了皇協軍大隊長劉老炮的名字。

劉老炮已經斜倚在一把椅子上睡著了,還高一聲低一聲地打起鼾來。劉老炮的鼾聲,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潘翻譯官見狀,忙上前推醒了劉老炮,小聲問道:劉大隊長,你怎麽睡著了?

劉老炮睜開蒙矓的睡眼,抹了一把口水,訕笑著說道:他們說啥俺也聽不懂,不知咋整就睡著了。

山本望了一眼劉老炮,用手裏的那根木棍敲著桌子,厲聲說道:皇協軍,你們隨我出發。

潘翻譯官忙又把這話翻譯給了劉老炮。

出發?去哪?啥時候?劉老炮一頭霧水,不明就裏地問道。

潘翻譯官說道:明天一早,去消滅八路軍獨立團。

劉老炮站起身來,憂恐參半地問道:還去呀,要是再被他們抓住誰去救俺?

山本聽了,立時惱羞成怒地望著劉老炮吼道:死啦死啦的!

劉老炮這回聽懂了,一邊向山本敬禮,一邊在口裏應著,手腳禁不住一陣慌亂,竟把身後的那把椅子踢翻了。

會議結束之後,幾個人各自散去了。劉老炮和潘翻譯官兩個人走在王佐縣城的街道上。劉老炮心裏憋著一股氣,剛才當著山本的麵又不好發作,這會兒卻大起了膽子,不由得罵道:日他姥姥,小日本幹啥呀,動不動就死啦死啦的,嚇唬誰呢?

潘翻譯官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端人家的飯碗,就得聽人家調遣。

劉老炮聽了,不覺又苦惱道:潘翻譯官,再這麽整下去,老子這飯碗不端了,回二龍山享福去。

潘翻譯官轉頭望著劉老炮,寬慰道:劉大隊長,別說氣話了,來都來了,走,哪那麽容易?

劉老炮一邊和潘翻譯官往前走,一邊琢磨著他的話,說道:潘翻譯官,我看你這人不錯,還能跟我說點實話。要不這麽的,晚上去我大隊部,咱們哥倆喝兩口。

潘翻譯官朝劉老炮又笑了笑,爽快地應道:行,我有時間就找你去。

劉老炮拍了拍潘翻譯官的肩膀,說道:那就說好了,兄弟等你了。

正這樣說著,兩個人來到街邊的陳記雜貨鋪前,潘翻譯官停住了步子,衝劉老炮說道:劉大隊長,你先走,我去買盒煙。

說著,望著劉老炮往前走去了,這才轉身進了雜貨鋪。

雜貨鋪的掌櫃的——陳老板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者,見潘翻譯官打外邊走進來,忙起身招呼道:潘翻譯官,好久不見了,今天您想買點啥?

潘翻譯官高聲應道:買盒煙,老刀牌的。

說著,陳老板便拿過一盒煙,放在了潘翻譯官的手上。

潘翻譯官機警地掃視了一眼四周,隨手從貼身口袋裏掏出錢來,拍在掌櫃的手上,又小心地按了按,說道:這是煙錢,掌櫃的,你數好了。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掌櫃的若無其事地打開錢來,就看到了裏麵夾著的那張紙條,紙條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明早日本人出城襲擊後沙峪村。不覺抽了一口冷氣,便向裏屋走去。

此時,石光榮和桔梗的新房已經收拾妥當了,胡團長自告奮勇充當他們兩個的主婚人。

婚禮很快就宣布開始了。胡團長站在院中的一張八仙桌前,清了兩下嗓子,抬高嗓門說道:今天,是石連長的大喜日子,也是咱們冀中獨立團的大喜日子,這婚禮由我來主持,讓新郎新娘入場。

話音落下,桔梗在白茹和王百靈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出新房來到了院子裏。可是,一院子的人等了好大一會兒,仍不見石光榮從另一間房子裏走出來。胡團長一下子急了,問道:石光榮呢?

仍不見石光榮應聲,胡團長又問道:王連長,你這個伴郎咋當的,石光榮呢?

王連長從隊伍裏走出來,衝一間偏房喊道:石光榮,快出來吧,你又不是大姑娘,害啥羞哇——

說著,仍不見有回話,便吱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內空空如也,並不見石光榮的影子。王連長一下子就慌了,忙跑出來,報告道:團長,石光榮剛才還在,他還讓我出來等著,可這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沒了。

胡團長看一眼張政委,又看了一眼桔父桔母,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忙衝王連長命令道:難道他還變成了土行孫?快去找!

王連長帶著幾個人一邊跑出院子,一邊高一聲低一聲地喊著石光榮的名字,最後,幾個人氣喘籲籲地集中在了村口的一棵大槐樹下,正在左顧右盼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鼾聲。幾個人聽到這鼾聲,感到十分詫異,正要尋找時,王連長突然抬頭看見石光榮已經倚在一根樹枝上睡著了。

我的天哪,石光榮,你這是整的哪一出哇,還不快下來。王連長仰起頭來朝石光榮喊道。

石光榮被這喊聲驚醒過來,卻並不下來,又接著往上爬去。

王連長見了,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跺腳喊道:你還爬啥,快下來!

石光榮一迭聲地回道:我不結婚,我不下去,就不下去。

就在這時候,胡團長和桔父桔母也聞聲趕了過來。一見這陣勢,胡團長走到樹下仰頭喊道:石光榮你這是幹啥,你跑這兒躲貓貓來了?

石光榮蹲在樹上,看到樹下的胡團長和桔父桔母,一臉委屈地答道:我不結婚。不結婚,我就下去。

胡團長叉腰站在那裏,想了想,突然從腰間掏出槍來,吼道:石光榮,我最後再說一遍,你要是不下來,你就是逃兵,我按軍法處置你。

桔父一見胡團長要動真格的,忙奔過來,解圍道:首長,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石光榮你聽到沒有,你別怪我沒有耐性,再不下來我可要執行了!胡團長嘩啦一聲子彈上膛,衝石光榮下了最後通牒。

石光榮被逼無奈,嘴裏一邊嘟囔著什麽,一邊極不情願地從樹上溜下來。

胡團長揮手說道:把他帶回去!

不由分說,王連長和幾個戰士七手八腳便衝了上來,扭著石光榮就向新房押去了。

夜晚不知不覺就來臨了。

桔梗鬱悶地坐在新房的床沿上,把胸前的大紅紙花摘下來,望著麵前的石光榮,發泄一般地揉搓著。

石光榮怔怔地看著桔梗,不知應該怎樣向她解釋這一切。

兩個人這樣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桔梗說話了。桔梗說:石頭,今天俺就想聽你一句話,俺桔梗就那麽讓你討厭?

桔梗,你聽我說……

俺不想聽,啥都不想聽,俺就想問你一句話,你心裏還有沒有俺桔梗了。

我……我……

石光榮終究也沒想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桔梗見石光榮這樣,內心裏感到很委屈,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就流了下來。桔梗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傷心地說道:從你到俺家那天開始,俺桔梗就把自己當成你的人了,雖然叫你石頭哥,可俺心裏知道,你是俺桔梗的男人,天天這麽想,每時每刻都這麽想,你離開蘑菇屯好幾年了,俺天天想,日日盼,咋的,石頭哥,你當上了連長就看不上俺了,心裏真的沒有桔梗了?

不是那樣的,桔梗,真的不是那樣的。麵對傷心的桔梗,此時此刻,石光榮感到自己的一張嘴竟然笨拙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新房裏兩個人這樣說著話,不料想,卻被房門外的王連長和幾個戰士一字一句聽在了耳朵裏。王連長側耳聽著裏麵的動靜,一時有些氣不過,更替桔梗感到不平,直起身來衝身邊的小伍子說道:這個石光榮,想當陳世美了。

小伍子聽王連長這麽一說,也一下沒了主意,忙問道:連長,那咋整?

王連長略思片刻,朝地上啐了一口,說道:我來教訓他。

說完,衝裏麵喊道:石光榮,你出來,你滾出來!

屋裏的石光榮聽到喊聲,立時站起身來,就像突然之間獲得了救星一般,匆匆忙忙衝桔梗說道:有人叫我,可能是有啥任務了。

一句話沒說完,轉身開門跑了出來。夜色裏見王連長和幾個戰士站在那裏,忙問道:王連長,是不是有任務?

王連長望著石光榮,咬牙說道:石光榮,我是聽明白了,敢情你是個陳世美呀!

啥陳世美,老王你說啥呢?石光榮一下子糊塗了。

王連長指著石光榮的鼻子說道:你就別裝了,你說,為啥不想結婚?你看這丫頭對你多好哇,你這是不知好歹。今天我要替團長,還有屋裏那個丫頭好好教訓教訓你。

說著,就像一條惡狼般地向石光榮撲了過來。

石光榮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王連長撲倒在了地上。可石光榮哪肯就範,猛地一下爬起身來,一邊精神亢奮地比畫著,一邊說道:你小子偷襲,這個不算,咱們再來。

王連長自然毫不示弱,一邊虎視眈眈地拉開架勢,一邊說道:不服是吧,再來就再來。

說著說著,兩個人就廝打在了一起。

坐在新房裏的桔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便起身開門走了出來。看到石光榮和王連長兩個人個頂個地下了死力氣,吭哧吭哧地較著勁,眼瞅著石光榮就要吃虧倒在地上,突然衝了過去,一把便從後麵把王連長緊緊抱住了,隨即一個用力,把他摔了出去。王連長倒在地上,忍著疼痛,齜牙咧嘴地朝桔梗嚷道:你這丫頭,咋的了,我替你教訓這個石光榮,你倒教訓起我來了。

王連長想在桔梗麵前討個好兒,可誰承想,桔梗卻不吃他這一套,叉腰站在那裏,說道:他是俺男人,不用你教訓。

王連長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上的土,望著桔梗說道:丫頭,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這小子是陳世美,當了連長就看不上你了,你還護著他。

俺願意!桔梗搶白道。說完,拉起石光榮進了新房,哐當一聲把門關上了。

王連長討了個沒趣,自嘲一聲,算我狗拿耗子。接著衝幾個哧哧笑著的戰士吼道:你們笑啥笑,走吧!

一邊說著,一邊頭也不回地帶著幾個人走了。

桔梗把石光榮拉進屋去,又擔心他剛才和王連長較勁時傷著身子,不容分說,就上上下下檢查起來。看見石光榮手背上劃破了一道口子,有血流出來,一邊不停地往那傷口上吹著氣兒,一邊說道:石頭哥,等明天我再見到他,一定替你出這口氣。

石光榮聽了,苦笑了一聲,望著她說道:桔梗呀,你真是個好妹妹。

桔梗的表情馬上又變了,一下放開石光榮那隻流血的手,不高興地問道:啥,我就是你的好妹妹?

石光榮慌忙說道:妹子,你聽哥說,聽哥好好跟你說。

頓了頓,桔梗又淚水汪汪地望著石光榮,說道:那你說吧,俺倒要聽聽你到底想跟俺說啥!

石光榮也拿一雙眼睛望著桔梗,想著小時候在一起時相互嗬護的一幕幕往事,又想著今天晚上與王連長之間發生的這一切,禁不住一陣感動,歎口氣說道:妹子,你以後改個姓吧,就叫石梗吧。

桔梗朝石光榮笑了笑,不假思索道:石頭,從今天開始,俺就是你的人了,你說姓啥就姓啥。

石光榮聽了,忙搖著頭說:我說的可不是那個意思。

桔梗又不解了,問道:那你啥意思?

石光榮又望著桔梗說道:我是想讓你給俺當一輩子的妹妹,以後你把我當成親哥,我把你當成親妹子,咱們都姓石,一輩子都是一家人。

桔梗怔住了,石光榮的話,讓她終於明白過來了。她就那樣一刻不停地望著坐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刹那間,雙眼裏含滿了淚水。

妹子,我說錯了嗎?石光榮看到了桔梗眼裏的淚光,小心地問道。

石頭哥,你真的就把俺當妹,沒有別的?俺就那麽讓你討厭?桔梗哽咽著說道,心裏頭難過極了。

石光榮內心裏也感到十分痛苦,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抱頭說道:妹子,我到咱們家那年才八歲,從那天起,我就把你當妹妹,這都二十多年了,從心裏你就是我妹妹,你說我咋能娶你,你說這成啥事了?

桔梗坐在那裏,琢磨了半晌,抬手擦掉了眼裏的淚水,又斷然說道:石頭,你這麽想俺不怪你。你現在不認,因為你心裏沒轉過彎來,不認就不認,石頭,俺桔梗現在想好了,暫時還給你當妹子。石頭你記著,就是你真的是一塊石頭,俺也要把你焐熱,讓你以後心甘情願地娶俺!

說完,抬腳上床把被子鋪開,衝仍舊蹲在地上的石光榮說:石頭,俺不和你糾纏,你快躺下歇吧,明天你們隊伍還有任務呢!

石光榮看一眼那張婚床,難為情地問道:那你呢?

桔梗溫柔地朝他一笑,說道:俺看著你睡,像小時候我害怕睡不著,你看著我一樣。

不。石光榮說道,妹子,你聽話,還像小時候一樣,哥拉著你手睡。

石光榮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慢慢站起身子朝桔梗走了過來……

日軍大隊部裏,劉老炮、劉二一夥人還在陪著潘翻譯官喝酒。

劉老炮這時已經有些醉意了,他一邊敞著懷頻頻與潘翻譯官舉杯,一邊說道:潘兄弟,俺真敬佩你能在日本人身邊待住,要是我天天看山本那張驢臉,我一天都待不住。

潘翻譯官淡然一笑道:老兄,端人飯碗替人消災,這是規矩,俺也就是謀口飯吃。

劉老炮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兄弟,不瞞你說,俺們要不是衝著這天下是日本人的,俺早就拉杆子走人了!

這話也不能那麽說。潘翻譯官看著劉老炮,糾正道:城外有八路軍,還有國民黨的隊伍,也不能說這天下是日本人的。

劉老炮不同意這種看法,搖搖頭說道:從關裏到關外,俺看清了,還是日本人得勢,人家都住在城裏。八路也好,啥也好,還不是讓日本人給攆得東躲西藏。俺劉長山不吃眼前虧,日本人得勢,俺就跟日本人混唄!

潘翻譯官想想,說道:不說這些,來,劉大隊長,咱們喝酒。

喝!

幾個人又喝了一會兒酒,一旁的劉二擔心誤了大事,就遞過話來,說道:叔,你別喝了,明天一早咱們還要跟日本人出城打仗呢!

劉老炮憤憤地說道:打個狗屁仗,讓俺替日本人賣命,他給咱啥好處了?滿上,滿上!

幾個人直到很晚才散了酒場。潘翻譯官從日軍大隊部出來,一個人走在王佐縣城的街道上。走著走著,最後又來到了陳記雜貨鋪門前。這時候,雜貨鋪已經關門了,門口那隻紅燈籠卻仍然點燃著。

看到那隻紅燈籠,潘翻譯官不覺放心地噓了一口長氣,接著便也快步離開了。

那張紙條已經轉到了胡團長的手裏。

胡團長看過了那張紙條,又把它遞給了張政委,淡然一笑道:鬼子知道咱們在後沙峪村,明天早晨來偷襲。哼,他們的鼻子可真夠靈的。

張政委問道:胡團長,你看,我們應該怎麽辦呢?

胡團長思慮道:通知部隊,明天淩晨轉移。

兩個人分別通知了部隊,又坐在馬燈下開始研究起部隊轉移的路線來。胡團長指著一張冀中地圖最後說道:就去老虎坡吧,幾個月前咱們就在那裏跟鬼子打了一仗,咱們損失的確不小,鬼子也沒討到啥便宜。老虎坡三麵環山,就是鬼子來偷襲,咱們的退路也多。

張政委表示同意,直起腰來說道:老胡哇,你是不是想你的老夥計飛火流星了,那可是你的傷心地。

想起那匹名叫飛火流星的戰馬,胡團長不由得感歎道:是呀,我那老夥計是從長征時就跟著我,一直到陝北,又來到了冀中,沒有它我老胡肯定活不到今天。你說我能不想它嗎?

張政委思忖道:怪不得,這麽長時間還不給自己配一匹戰馬。

胡團長笑了笑,十分懷念地說道:就咱們那些馬,沒有一匹我能看上的,和飛火流星比,它們都差遠了。

張政委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貼身口袋裏掏出懷表,看了眼胡團長,說道:時間到了,咱們該出發了!

你看你看,差點把大事忘了。胡團長一拍大腿,說道:出發!鬼子不是要偷襲咱們嘛,咱們要讓他們連味都聞不到。

片刻過後,司號員吹響了緊急集合號。

軍號聲劃破了淩晨的天空,把石光榮和桔梗從一片蒙矓的睡夢裏驚醒過來。石光榮骨碌一下翻身起床,一邊打著背包,一邊忙不迭地朝桔梗喊道:隊伍肯定要有大行動了,桔梗,你帶著爹娘快回咱們的新家吧,等我一有時間就去看你們。

桔梗一邊看著他收拾行裝,一邊擔心地叮囑道:石頭,你可答應俺,你一個人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妹子,我記住了,你快點帶爹娘走!石光榮走到門口,回頭又看了桔梗一眼,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出來,便匆忙和她招了招手,轉身奔著隊伍去了。

這時,隊伍已經在村外集合好了,並且開始快速地按照計劃的路線向遠處轉移。

獨立大隊前腳剛走,一大隊日本兵就開了進來。

山本帶著大隊人馬跑了這麽遠的路,卻撲了一個空,禁不住又羞又惱,麵對著氣喘籲籲跑來報告的一個軍官,咬牙切齒地罵道:八嘎!

一邊這樣罵著,一邊把戰刀拔出來。

那名軍官見狀,忙向前問道:山本中佐,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山本氣急敗壞地揮手劈斷了身旁的一棵小樹,接著吼道:還能怎麽辦?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