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

石光榮騎在馬上揮手喊道:撤!

天色越來越暗了。桔梗手裏撚著一根草棍,一邊悠閑地哼唱著,一邊輕鬆地向山上走來。走著走著,猛地就見磕巴帶著兩個士兵從一塊石頭後麵鑽了出來,伸手攔住了去路。

磕巴眨巴著一雙眼睛,認出了來人是桔梗,便上前問道:喲嗬,這……這……不是……桔梗姑娘嗎?……這……這……要……要去……哪……呀?

桔梗笑了笑,說道:磕巴,不用猜你也知道,俺這是去找劉長山,俺的相好,咋的?

磕巴把槍一搖,笑了:還……還相好呢,你……又……想用……倆手榴彈……和……當……當家的……同歸於盡吧!

說著,向一旁的兩個士兵使了個眼色:給……給俺搜搜。

那兩個士兵聽話地走上來,拍了拍桔梗的腰,又拍了拍桔梗的腿。桔梗一把便把兩個人推開了,從上到下把自己的身子摸了一個遍,攤開兩手問道:看清了,還能藏東西嗎?

磕巴說道:你的心裏……藏啥了……俺……俺可……看不出來。

桔梗說:俺心裏藏啥你是看不出來,俺心裏一直藏著劉長山你看出來了?

磕巴說:小……小樣……你別……別跟俺……來……來這個……

桔梗抬頭說道:俺不跟你囉唆,俺要見劉長山,你對俺好點,俺以後要是嫁給你們當家的,俺替你說幾句好話。

磕巴又打量了桔梗一眼,笑笑應道:太……太陽……從……從西邊出來……來了,那……那……就來吧……

不一會兒,磕巴和那兩個士兵持槍把桔梗帶到了二龍山山頂的一座山洞裏。眨眼間,桔梗看到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此時,夜色正濃,幾個士兵已經舉起了火把,火光照在桔梗的身上,讓劉老炮一時感覺到了虛假。

劉老炮望著桔梗,虛虛實實地打量了半晌,一顆心漸漸地就熱了起來,可是,守著這麽多人,劉老炮又放不開手腳,既想靠近又不得不防,正這樣猶豫著,桔梗卻說話了:劉長山,俺今天上山可是奔你來的,你就這麽接待俺?

劉老炮上前一步,瞅著桔梗的眼睛,說道:桔梗你別跟俺玩花樣,像上次一樣……

桔梗哈哈大笑起來:劉長山呀劉長山,你在東遼城一帶打聽起來也算個爺們兒,今天咋的了?咋前怕狼後怕虎的,俺啥也沒帶。

說完,桔梗張開雙臂讓劉長山看了又看:俺上山前,你手下的幾個小弟兄已經把俺搜了,你連個女人都怕,這也太不爺們兒了。

劉老炮衝桔梗一抱拳道:桔梗,俺劉長山佩服你,在俺心裏你算得上是女中豪傑,俺就稀罕你這樣的。有啥話你就說吧,今天二龍山的弟兄們都在這呢。

桔梗說:劉長山,俺是奔你來的,想和你說點私房話,你弄這麽多人讓俺咋跟你說。

劉老炮走過來,繞著桔梗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不信任地看著桔梗。

桔梗說:劉長山,是不是不相信俺,那好,算俺瞎了眼,你要還是個男人現在就派人送俺下山。

劉老炮被桔梗打動了,走到沈少夫麵前,小聲說道:大哥,你們回吧,俺會會她。

沈少夫很有內容地看了一眼劉老炮,欲言又止。

劉老炮又悄悄說道:她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能咋的,放心。

沈少夫聽罷,忙衝眾人揮手說道:大家都散了吧!

說完,沈少夫率先走出洞去,周圍的一些人也陸續離開了,隻留下兩個舉著火把的士兵不近不遠地站在那裏。

這時,劉二突然顛兒顛兒地走過來,衝劉老炮咬著耳朵提醒道:叔哇,俺看這娘兒們來者不善。

劉老炮大聲地訓斥道:滾犢子!

劉二討了個沒趣,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山洞。

除了那兩支火把的燃燒聲,洞裏邊一下子安靜下來。劉老炮看了一眼桔梗,桔梗也看了一眼劉老炮,四目相視了片刻,劉老炮用手指了指周圍,說道:都走了,桔梗你有啥話就說吧!

桔梗望著劉老炮,一邊轉動著身子,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劉長山,俺以前是沒把你當回事,從關外到關裏,你還把俺爹俺娘燒死了,俺是恨過你。

劉老炮辯白道:你爹你娘不是俺燒的,是劉二他們幹的。

桔梗說:先不說是誰燒的,俺以前不把你當回事,是因為俺心裏有石光榮,你也是蘑菇屯長大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女人應該做的事,俺從王佐城出來投奔石光榮,一心想嫁給他,可他不娶俺,俺桔梗是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俺桔梗差啥了,遭人這麽不待見……

說到這裏,桔梗竟說到了自己的傷心處,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雙手捂著一張臉,淚水卻止不住地從指縫裏流了出來。

劉老炮心動了。桔梗這麽一哭,讓他的心裏一時也覺得十分難過。

但是,緊接著,劉老炮抬頭問道:桔梗,那你上次在東遼城還要對俺下手,那是咋回事?

桔梗抽抽搭搭地說道:還不是為了石光榮,俺怕他瞧不起俺,想把你滅了,讓他看看,結果他把俺關到一個小房子裏讓俺反省,還罵俺。

說到這裏,竟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劉老炮的心裏受不了了,他一邊搓著手,一邊開始踱開了步子,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說道:桔梗呀,這洞裏涼,咱就別站在這說了,走,到俺屋去,咱們好好嘮嘮……

劉老炮一直把桔梗帶到了他的草棚裏,忙著又點了一盞油燈,搬了一把凳子,讓桔梗坐在那裏。

那一盞老油燈忽明忽暗地燃著,桔梗坐在那裏禁不住還在一抽一搭地直掉眼淚。劉老炮一下子顯得無所適從起來,一邊在一旁不停地搓著兩手,一邊挖空心思地安慰著:桔梗啊咱不哭了,過去那一段咱就把它忘了,沒啥了不起的,自從那年冬天,你從冰窟窿裏救了俺娘,你就長在了俺劉長山的心裏,當初去王佐跟日本人幹,俺也是為了你,為了讓你能看上俺,誰知你越走離俺越遠,俺這心都沒個縫了,你今天能上山找俺,俺看出來了,你心裏有俺,俺劉長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這麽對俺,俺還有啥說的。

桔梗抬起一張淚臉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俺以前一心想嫁給那個石光榮,現在俺想通了,隻要有個男人對俺好,對俺有情有義,俺就嫁給他。

劉老炮一拍大腿道:桔梗呀,你算是找對人了,俺劉長山這麽多年念著你,想著你,俺是感動老天爺了,桔梗俺劉長山娶你,俺聽你的,你說咋整就咋整。

桔梗說:劉長山,你真的娶俺?

劉老炮說:桔梗啊,隻要你一句話,你讓幹啥都行,俺劉長山混到今天不管是好是壞,可都是為了你桔梗呀。

桔梗說:那好,劉長山你聽著,俺桔梗也算是良家婦女吧?

劉老炮說:那當然!

桔梗假意地想了想,斷然說道:俺讓你明媒正娶俺,不想讓人小瞧了俺。

劉老炮側頭問道:咋個娶法?

桔梗說:蘑菇屯俺沒了親人,但還有認識俺的鄰居鄉親,蘑菇屯是養過俺的地方,俺希望你從蘑菇屯裏把俺光明正大地接出來,也算桔梗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女人。

劉老炮點點頭,一邊琢磨著,一邊說道:桔梗你說的都對,這些俺都懂,但這事怕有些難度。

你是想的山外有隊伍是不是?桔梗直截了當地問道。

劉老炮突然不說話了,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桔梗。

桔梗起身說道:上山時,那些隊伍都開走了,他們拿二龍山沒有辦法,你要不信可以派人去山外看一看。

劉老炮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沒有隊伍,還有新政府的工作隊哪!

桔梗點點頭,說道:俺也想過了,工作隊那幾個人,幾杆槍根本不是你劉長山的對手,俺結一次婚,也不想鬧得雞飛狗跳的,後天一晌,俺在蘑菇屯村口等你,你接上俺就走,他們就是發現了,也來不及了。

劉老炮沉默了片刻,終於點頭說道:桔梗啊,看來你想得還挺周到。

桔梗接著又將了劉老炮一軍,說道:劉長山,在俺心裏你也算是一個生死不怕的漢子,這點小事還能難倒你?

桔梗的一席話,讓劉老炮的一股熱血湧了上來,慨然說道:俺怕啥,俺啥也不怕,俺劉長山要明媒正娶你。

桔梗終於放心地舒了一口氣,說道:有你這句話,俺心裏就妥帖了,那咱們就說好了,後天一晌,俺在蘑菇屯村頭路口等你。

桔梗說到這裏站起身來。

桔梗,這深更半夜的,你想幹啥去?劉老炮吃驚地看著桔梗問道。

桔梗說道:俺把話說完了,這就下山。

這時候下山?

桔梗說:俺能上來,就能下去。隻要你們的人不為難俺。

劉老炮望著桔梗猶豫起來,一時不知應還是不應。

桔梗看出了劉老炮的心思,說道:劉長山,你是不是不信任俺,俺是良家婦女,在這山上過夜算咋回事?要是那樣,俺的話就算白說了,俺桔梗已經在你麵前了,任殺任剮隨你了。

劉老炮訕笑著說道:桔梗你誤會了,俺劉長山不是那個意思。

桔梗走到劉老炮麵前,媚笑著說道:那就送俺下山!

劉老炮戀戀不舍地望著桔梗,突然衝門外喊道:來人!

話音落下,呼啦啦就進來幾個人。桔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劉老炮接著又喊了一嗓子:走,跟我送桔梗下山。

說著,幾個人一起出了劉老炮的草棚子,全副武裝地一直把桔梗送到山路上,又往前走了一程,便來到了一個山埡口,桔梗便停了下來,說道:再往前走就出山了,你們回去吧。

劉老炮仍不放心地說道:也好,桔梗,你路上要小心。

桔梗回頭說道:那就後天一晌,俺在村頭路口等你。

劉老炮忙應道:放心,俺會準時下山。

桔梗自顧自就往山下去了,走了一段,劉老炮突然對劉二說道:去,你帶磕巴跟上,看有沒有啥貓膩!

劉二心領神會,說道:明白。

說著,拉著磕巴幾個人,貓腰悄悄地跟在桔梗後麵,就往山下走去了……

自從桔梗上山之後,石光榮帶著隊伍撤退到了十公裏之外的地方,但出於對桔梗的安全考慮,隨時做好策應的準備,不長時間後,石光榮又帶著尖刀營返回到了二龍山山腳下,潛伏在山下的草叢裏,反複叮囑道: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擅自行動。

此刻,夜已經很深了,伏在身邊的小德子有些沉不住氣了,小聲問道:營長,咋還沒動靜,桔梗不會有啥意外吧!

石光榮雖然心裏邊也是十分焦急,但還是耐住了性子,輕輕拍了拍小德子,說道:再等等。

說著,借著暗淡的星光,石光榮從懷裏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接著又說道:要是再有一個小時還不見桔梗下來,就跟我往上衝,多大的代價俺石光榮也認了!

另一邊的小伍子聽了,悄悄湊過來,擔心地問道:營長,你這麽做是不是得跟師長報告一聲啊?

石光榮低聲說道:尖刀營這次是獨立行動,我有權力處理突發事件……

正這樣說著,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遠遠地從山上傳了下來,幾個人又認真聽了一會兒,小伍子便從那腳步聲裏聽出了什麽,抑製不住內心的高興,小聲說道:營長,是桔梗。

說完就要起身迎去,卻被石光榮一把拉住了,悄悄說道:看看後麵有沒有尾巴,要不然,桔梗這山算是白上了。

幾個人一動不動地便又潛伏下來。眼瞅著桔梗在他們麵前走了過去,與此同時,發現在桔梗身後不遠的地方,劉二和磕巴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尾隨過來,及至來到了幾個人的近處,停下了腳步,又向桔梗遠去的方向張望了一會兒,這才聽得劉二朝身邊的磕巴說道:咱回去吧!

說著,兩個人轉身就朝山上跑去了。

第二天上午,在石光榮的住處,桔梗把山上的情況一五一十向石光榮說了一遍,石光榮不由得一陣激動,一邊搓著兩手,一邊說道:桔梗,這事要是成了,你說俺得咋謝你呀。

桔梗說道:你別口頭把式,要是成了,你就娶俺,行不?

石光榮一下子為難了,說道:你咋又提這事,你一提這事俺心裏就鬧心巴啦的。

桔梗問道:你娶王百靈就不鬧心了,別以為俺不知道,俺回蘑菇屯你都幹啥了?

石光榮認真說道:俺是喜歡王百靈,是想娶她,這事師長、政委都知道,我光明正大。

桔梗望著石光榮,一下子紅了眼圈:石頭,你真是塊石頭,俺桔梗咋就焐不熱你?!

石光榮望一眼桔梗,真心說道:妹子,我打第一眼見王百靈,就喜歡她那樣的。

桔梗聽了,忍不住跺了一下腳,著急地說道:石頭哇石頭,你咋就油鹽不進呢,王百靈她有啥好的,不就是比俺多讀過幾年書,說話像鳥叫似的,她咋就迷了你的心竅?

石光榮有點兒心亂了,忙說道:妹子,咱不說這個了行不?等抓到劉老炮,拿下二龍山,俺給你請功,讓你立大功。

桔梗望著石光榮,突然也就閉住嘴巴不說了,眼睛裏卻一下子布滿了淚水。

劉老炮把桔梗這次上山的事情說給了沈少夫。沈少夫聽了,思慮了良久,說道:我是擔心他們有埋伏,所以,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一旦中了他們的埋伏,那可就一切都晚了,那些人狡猾得很。

劉老炮一聽這話,心裏萬分著急,看了一眼身邊的穀參謀長和潘副官,最後把目光落到沈少夫的臉上,說道:大哥,你咋就不相信桔梗呢,昨晚俺一直把她送到山下,沒發現有埋伏,今天一大早,俺又派人去山下看了,一個人也沒有。

沈少夫轉頭說道:這山口沒埋伏不等於山外沒有,要是他們在山外埋伏,咱們去再多的人馬也沒用。

劉老炮一副欲火難耐的樣子,急煎煎說道:大哥,俺說啥好呢,這不行那不行的,俺這次要把桔梗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的。

穀參謀長笑了一下,說道:沒想到長山兄還是個情種,可敬可敬。

劉老炮望著穀參謀長,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般地說:穀兄,你是不知道,俺劉長山從小到大這心裏沒裝下過別人,也就是俺爹俺娘,剩下的就是桔梗這丫頭了,俺做夢她都在俺臉前飄呀飄呀的,俺也不想沒出息,可她就偏偏落到俺心裏了,你們說咋整?

一直默不作聲的潘副官見狀,小心地插了一句:劉副參謀長說得對,人為情生,鳥為食亡。

劉老炮走過來,拍了拍潘副官的肩膀,歎息道:還是潘老弟了解俺。

沈少夫背著一雙手在那裏踱著步子,心裏邊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問道:看來,俺要是不同意的話,你也要下山了?

劉老炮聽出沈少夫緩和下來,忙就湊了上去,笑道:看大哥說的,就是桔梗騙俺,俺也要讓她騙,俺這心呢,真是不到黃河它就不死了。

潘副官見狀,忙上前一步說道:要不我陪劉兄一趟,為了你的情。

劉老炮擺擺手,十分豪情地說道:這倒不用,我帶著幾個弟兄就夠了,你們在山上就等著喝俺的喜酒吧。

不!沈少夫卻一下子製止道,你不能去!

劉老炮剛剛提上來的情緒,一下子又落了下去,眨著眼睛問道:大哥,這不行,那不行的,為啥呀?

沈少夫老謀深算,狡黠地望了劉老炮一眼,便如此這般地交代道:咱們給他來個偷梁換柱……

這天早晨,在二龍山山口處,前去蘑菇屯迎親的隊伍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個穿便裝的新郎官騎在紮著一朵大紅花的高頭大馬上,正有些得意地笑著,在他的身邊,簇擁著幾個同樣身穿便裝化裝成轎夫的小匪。他們正抬著一頂轎子興致勃勃地準備往山下走。

劉老炮一個個望了一遍,騎在馬上說道:俺就在這等你們,要是接到新娘子,提前派人告訴俺一聲,俺打馬去接,聽明白了?

一夥人接二連三地答道:明白了。

劉老炮揮揮手說道:出發吧!

望著迎親的隊伍走出了山口,劉老炮和劉二幾個人便在身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一旁的潘副官還在朝遠處張望,看上去,他臉上的表情凝固著,目光裏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沈芍藥這時手拿一朵野花向劉老炮走了過來,一邊走著,一邊癡癡地笑著,咕嘟道:新郎結婚……

說著,把那朵野花別在了劉老炮的衣服上,左瞅瞅右看看,拍手叫道:好看,真好看!

劉老炮望著沈芍藥,知道這傻子心裏頭什麽事情都明白著,不禁歎了口氣,心情複雜地說道:妹子,上山吧,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沈芍藥說:長山,我要結婚。

劉老炮不由得驚了一下,接著便回頭衝劉二說道:二小子,把芍藥送回去。

劉二聞聲過來,拉起沈芍藥就往山上去,沈芍藥一邊不情願地回頭望著劉老炮,一邊癡笑道:長山,結婚,好看……

劉老炮的心一下就軟了,旋即,眼睛裏就閃出了淚光。一邊歎了口氣,一邊抬頭衝走過來的潘副官說道:俺劉長山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芍藥了。

迎親的隊伍在往山下走去的時候,石光榮早已帶著一個排的人潛伏在山外路旁的樹叢裏了。此刻,桔梗顯得十分焦急,目光不停地向遠處張望著。

石光榮心裏終是沒底,忍不住問桔梗:你真有把握?

桔梗望著石光榮,話裏有話說道:俺信不過你石頭,劉老炮俺心裏還是有底的。

石光榮歪著頭,眨著眼睛衝桔梗問道:桔梗你啥意思?

桔梗想要石光榮明白明白,便斜了他一眼,說道:俺沒啥意思,俺的意思就是一個土匪對俺的心都是真的,有的人就是塊石頭。

提起這件事情,石光榮不覺就有些煩惱,不願過多糾纏,便說道:你看你看,你又來了……

正這樣說著,遠遠地就見山路那邊,一隊人馬踢踢踏踏地走了過來,一步一步漸漸走進了石光榮安排下的伏擊圈裏。石光榮眼見著機會終於來到了,嗖的一聲掏出槍來,桔梗的手裏握著一枚手榴彈,小德子幾個人也立即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時機到了,石光榮起身揮起一槍,命中了走在最前頭的一個小匪,一隊人立時驚呆在那裏,還沒待完全反應過來,石光榮緊接著躍出來大叫道:都別動!

桔梗顧不得許多,瞄準“劉老炮”直奔而去,還沒等騎在馬上的那個“劉老炮”把懷裏的手榴彈取出來,桔梗已經一個躍起,用手裏的那枚手榴彈砸在了他的頭上。“劉老炮”撲通一聲摔在馬下,桔梗撲上來將他死死按住了,一眼看去,這才意識到上當了,驚呼道:石頭,是假的。

石光榮忙走過來,看了“劉老炮”一眼,氣憤地踢了一腳,問道:劉老炮呢?

不知道。“劉老炮”走到末路仍十分強硬,說道:要殺就殺,要剮就剮。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又要伸手去掏懷裏的手榴彈,被小伍子一眼發現,緊緊按住,把他懷裏藏著的幾枚手榴彈繳獲了。

桔梗用手榴彈敲著“劉老炮”的頭,繼續問道:別裝蒜,劉老炮現在在哪?

石光榮和桔梗都沒想到,那人竟是嘴硬得厲害,惡狠狠地望了桔梗一眼,一字一句說道:天下最毒婦人心,俺大哥看上你是瞎了眼了。

石光榮見這樣問下去也是沒個結果,揮手朝小德子說道:帶回去!

這邊石光榮帶著隊伍,一邊押著前來迎親的一班人回營,那邊的劉老炮已經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在二龍山山腳下的山口處,劉老炮在地上走來走去,急不可耐地踱了大半天步子了。劉二和另外的一些人蹲在地上,一個個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潘副官見劉老炮實在有些沉不住氣了,上前問道:劉兄,要不我去山外看看。

劉老炮瞟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俺都說一百八十遍了,沒用,看了也沒用。他們就是接來,也得一步步走來不是?

潘副官搖了搖頭,接著歎息一聲,又抬頭朝山口外望了過去。

劉二等得也有些不耐煩了,起身走過來說道:叔哇,這都過去兩個時辰了,要回來也該回來了,俺看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那幾個兄弟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劉老炮心煩了,很不高興地望了他一眼,罵道:閉上你的臭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磕巴見劉老炮情緒不好,想討一回好,便轉頭衝劉二說道:連……連長……當家的……鬧……鬧心……你……你就少……說……兩……兩句吧。

劉二想不明白,這個大當家的為什麽竟對一個桔梗這樣癡心和癡情,一下也覺得鬧心,便猛地一下別過頭去,不作聲了。

潘副官看看劉二,又看看劉老炮,終於忍不住,一邊牽過馬韁,一邊跳上馬去,匆匆說道:不行,我還是去看看吧!

說完,打馬就要走去。卻見劉老炮一下把槍掏出來,槍口猛地對著他。

潘副官,你想幹啥?劉老炮冷冷地說道,在迎親隊伍沒回來前,誰也不能離開這。

劉二和另外的幾個人見狀,也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把槍指向了潘副官。潘副官仍騎在馬上,看到幾個黑洞洞的槍口,不覺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怎麽都衝我來了,我也是好心,想出去看看。

劉老炮說道:兄弟,不是俺劉長山不信任你,連桔梗都耍俺,俺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相信了。

滾刀肉接著說道:潘副官,這支隊伍裏,就你是後來的,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出去要幹啥,你要是給共軍通風報信,咋辦?

潘副官聽到這裏,便從馬上翻身跳下來,連連說道:好,好,你們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就陪你們,哪也不去。

劉老炮這才和劉二幾個人把槍收了。

就這樣默默地又等了很久,直到天近黃昏的時候,劉老炮見劉二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裏,隻有潘副官一個人沒事似的倚在一棵樹上閉目養神,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猛地跺了一下腳,絕望地說道:沒想到桔梗又耍了俺一回,俺記下了。走!

幾個人便離開山口,隨著劉老炮往山上走去了。

石光榮帶人把下山迎親的一班人押回到尖刀營,關在了一間房子裏,又叮囑兩個哨兵看緊了,便反身回到了住處,在那裏沒完沒了地轉來轉去。

桔梗坐在子彈箱上,一邊看著石光榮在那裏轉著身子,一邊煩躁不安地嚷道:你別跟驢似的轉圈了,轉得俺頭暈。

石光榮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你不是說劉老炮一定能下山嗎?現在倒好,打草驚蛇了,這下好了。

桔梗心裏頭也堵著一口氣,狠狠瞪了石光榮一眼,說道:劉老炮不下來,你衝俺發火有啥用,有本事你上山把劉老炮抓下來。

你以為我不敢是不是?石光榮說道,今天晚上我就要組織一支隊伍攻上山去。

你以為這二龍山是那麽好攻的?桔梗說道,你不怕死你就去,我還不管了。

桔梗的心裏窩著一股火沒地方去撒,石光榮又是這樣一種態度對她,不由得生起他的氣來,這樣一邊說著,一邊撒開兩腿噔噔噔地走出房門。

石光榮回身踢了一腳身邊的子彈箱,吼道:俺還不信了,它二龍山有啥了不起?!

那一腳踢得很重,讓石光榮禁不住齜牙咧嘴地蹲到了地上。

在對二龍山的問題上,石光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出接下來該做什麽,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二龍山攻克了,便想集思廣益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隊伍集合好之後,石光榮環顧了一下大家,扯開嗓門動員道:師長、政委命令我們尖刀營剿滅這股殘敵,幾天過去了,我們尖刀營連二龍山的毛都沒有摸到,尖刀營的臉都讓我們丟盡了啊,你們說,我們該怎麽辦?

話音未落,沒想到戰士們竟齊聲呐喊道:攻上山去,攻山,我們要攻山。

顯然,戰士們這一股攻山的勁兒已經憋了許久了。石光榮見士氣鼓起來了,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接著又道:山是要攻的,從山下到山上就一條小路,不適合大部隊作戰,我們尖刀營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能白白送死,我建議組成一支敢死小分隊,趁夜晚摸上山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是一次攻不下二龍山,也讓沈少夫一夥人嚇尿褲子。

張連長站了出來,說道:要上俺們連先上!

二連長也站了出來:我們二連上。

三連長說道:我看你們一連、二連都別爭了,攻山還是俺們三連有經驗,還是俺們三連上。

石光榮誰說話看誰,三個連長都表了態,他笑了,拍拍手道:你們都別爭,也別搶,這山咋攻咋打,俺自有主張。

說著,石光榮望了眼隊伍中的小德子,略思片刻,說道:林排長,我命令你在尖刀營裏挑選二十個戰士,組成敢死隊,今天夜裏就出發,跟著我攻上山去。

是!

張連長見石光榮這樣安排,一下坐不住了,問道:營長,不讓我們去我們沒意見,但你去不行,你去了這個營誰指揮?

二連長附和道:就是,俺也有意見,尖刀營不能沒有營長,誰帶隊攻山都行,但不能是你營長。

石光榮笑眯眯地望著大夥:都說完了,誰還有意見?

三連長說:俺還有!

石光榮說:你說。

三連長看眼張連長,又望眼二連長,說道:他們倆的意見就是俺的意見。

石光榮說:完了?

三連長說:完了。

石光榮說:好,說得好,一個營長不管隊伍,一心想打仗,不用你們說,俺也有意見。既然這樣,那俺就不去了,這個敢死隊就由一排長林孝德指揮。大家誰還有意見?!

三個連長相互看看,都搖了搖頭。

石光榮這下滿意了,望著眾人說道:成立敢死隊可是民主的意見,別跟俺石光榮說民主,沒意見了那麽就解散。

人們呼啦啦四散開了,又呼啦啦把小德子圍上了,紛紛爭搶著報名參加敢死隊。

石光榮命令小德子帶領敢死隊,趁夜深人靜時開始行動。可是,一回到住處,卻被小伍子死死看住了。石光榮又開始踱步子了,石光榮走到哪裏,小伍子跟在哪裏。猛然間,石光榮一個轉身,向小伍子喝道:你是尾巴呀,俺去哪你跟哪?!

小伍子明白他心裏想什麽,認真說道:俺知道,你想上山。張連長跟俺交代了,你去哪俺去哪,就是今夜不能讓你上山。

石光榮嚷道:俺在這待著不是好好的嗎?上啥山了,去去去。

小伍子躲開了,站在一旁,兩眼瞅著石光榮,執著地說道:你轟俺也不走,今晚俺跟定你了。

石光榮想了想,抬頭說道:伍子,俺有點心煩,那你去門口站一會總行吧,你在門口看著,俺也跑不了。

小伍子望了石光榮一眼,點頭說道:那行!

說完,就走到了門口。石光榮見小伍子暫時離開了,一邊在心裏琢磨著,一邊開始翻找著什麽,最後從一個炮彈箱子裏取出一條繩子,忙不迭地又轉身把它在門口係成了一條絆馬索,做完這些,反身朝門外大喊道:伍子,伍子——

石光榮的喊聲有些急迫,小伍子聞聲闖進來,不料想,撲通一下就被那繩子絆倒在了門口。石光榮就勢撲上去,三下兩下把小伍子捆了起來。小伍子見勢不妙,忙喊道:營長,你幹啥?來人——

剛一張口,一塊東西便塞進了小伍子的嘴裏。這一下,小伍子徹底沒轍了。緊接著,石光榮又把小伍子攔腰抱到**,一把拉開被子將他蓋上,一邊笑著一邊說道:伍子,對不住了,誰讓你不跟俺穿一條褲子?!

小伍子幹瞪著眼望著石光榮,嘴裏邊嗚嗚嚕嚕著,卻說不出一句明白話來。

石光榮幹淨徹底地做完這一切,從彈藥箱裏抓起幾枚手榴彈塞到了懷裏,提起馬刀走到門口,回頭衝小伍子說道:伍子,你是個好警衛員,俺石光榮心裏有數,但俺還是得把你捆起來,等俺拿下二龍山,再跟你道歉。

說完,轉身便隱沒在沉沉夜色裏了。

白天裏發生的事情,讓劉老炮無論如何都想不開了,覺得這件事情發生得又有些微妙,便垂頭喪氣地找到了沈少夫,想讓他幫著把心裏的這道悶兒解開。

沈少夫望著劉老炮,半天說道:兄弟,這叫吃一塹長一智,從今天起你對那個女人死心了吧?!

劉老炮眼裏含著淚水,心裏終究有些不舍,便歎口氣說道:大哥,俺心不甘呢,桔梗在俺心裏都長了十多年了。

沈少夫不由自主哼了一聲,說道:兄弟,咱們是男人,這叫無毒不丈夫,你們跟著我在二龍山堅守,等收複失地,你們都算有功之臣,官升三級不說,什麽老婆太太的,整個東遼城的女人隨你們挑。

劉老炮想了想,又想了想,望著沈少夫,終於快刀斬亂麻地說道:大哥,啥也不說了,自己的扣自己解吧!大哥,以後俺聽你的,你說咋的就咋的!

沈少夫淡淡地笑了笑,片刻,衝穀參謀長說道:今夜派出一個排到山口去伏擊共軍,共軍今天沒撈到實惠,我想,他們肯定要來偷襲。

穀參謀長應道:我這就去安排,配備上最強的火力。

俺和你一起去安排,安排幾個槍法好的。劉老炮接過話來,惡狠狠地說道:我要出出這口惡氣。

一旁的潘副官聽了,眼神裏不禁透出了焦急之色,一顆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裏……

沒過多大會兒,事情就發生了。劉二、滾刀肉和磕巴三個人把潘副官從外邊押進洞裏來的時候,沈少夫正坐在一旁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兒。預感到今夜會有情況,他就再也不能安心睡下了。一邊坐在這裏養精蓄銳,一邊等待著外邊的消息。

幾個人吆喝著把潘副官押進洞裏時,沈少夫起先還以為是逮著了個共軍俘虜,借著頭頂上那盞馬燈散發出來的昏黃的光線,睜開蒙矓的眼睛又認真看了一眼,一下看清了是潘副官,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正要問明原因,劉二走上前來,一邊把潘副官的槍放到沈少夫麵前,一邊說道:司令,潘副官要往山下跑,被俺們抓了回來,俺叔讓俺們給你帶回來了。

磕巴接著說道:司……司令,這……這……這小子蹽……蹽得可快了,差……差點讓他……他跑了。

沈少夫欠了欠身,盯著潘副官問道:你要下山,去哪呀?

潘副官望著沈少夫,鎮定地說道:司令,我沒想下山,我想去幫他們阻擊共軍,不知陣地在哪,就跑過了。

滾刀肉搶過話來說道:司令,他撒謊,俺喊他三聲,他裝著沒聽見,還往前蹽,俺要是不帶人上去把他摁住,他就蹽了。

沈少夫滿腹狐疑地看著潘副官。

潘副官接著說道:司令,他們喊我,我真的沒聽見,我沒打過仗,太緊張了。

劉二走過來,在潘副官身前身後轉著圈子,罷了,衝沈少夫說道:司令,你看這潘副官人模狗樣的,說不定是共軍的奸細,一定是想去給共軍通風報信。

沈少夫沒有接話,片刻,卻衝劉二問道:隊伍安排得怎麽樣了?

劉二忙匯報道:俺叔和穀參謀長都在山下盯著呢,隻要共軍敢上來,夠他們喝一壺的。

滾刀肉眨巴著兩眼,望了一下潘副官,轉頭問道:司令,這小子咋弄?

沈少夫起身走過來,抬眼望著潘副官說道:潘副官,不管你安的什麽心,現在得委屈你一下,仗不打完你不能到處亂走。

說著,便衝劉二幾個人一揮手,說道:帶下去,看好了。

潘副官一邊被滾刀肉和磕巴抓住膀子往外推搡著,一邊回過頭來,對沈少夫說道:司令,你們懷疑我,我沒啥好說的,我聽你們安排。

沈少夫望著潘副官的背影,不禁皺起了眉頭。

此時,小德子帶著十幾個敢死隊隊員正從山腳下往二龍山上摸過去,就在這時,石光榮悄悄追了上來。小德子不覺一驚,問道:營長,你咋來了?

小德子蒙住了,說道:營長你說啥呢,俺咋聽不明白?

石光榮說道:是尖刀營的就有權利參加敢死隊是吧,俺現在就要參加敢死隊,歸你林排長指揮。

小德子一下子犯難了,說道:營長你這是,這是整啥呢!

石光榮製止道:別廢話了,一會敵人發現咱們就泡湯了,快,攻山吧!

小德子想了想,說道:營長,那你得聽俺指揮。

你現在是指揮員,當然聽你的。石光榮保證道。

小德子說:那你在最後,俺們打起來你做掩護就行了。

石光榮笑了笑,說:行!就這麽的,說好了!

與此同時,潛伏在二龍山山崖上的敵人,正密切注視著上山的道路,已經嚴陣以待做好了阻擊的準備。劉老炮仍不放心,走過來衝兩個狙擊手叮囑道:一會兒共軍一冒頭,把你們打兔子的本事拿出來,見一個滅一個,聽到沒有?

一個狙擊手說道:當家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另一個狙擊手說:當家的,這裏沒兔子,要是有咱們弄一個烤了吃。

劉老炮聽了,不覺笑出聲來……

敢死隊的人繼續往山上摸過去。可是,剛剛越過山路旁的一塊巨石,突然啪的一聲,從山崖上傳來了一聲槍響,還沒待反應過來,走在最前麵的一個戰士,一頭撲在了地上。

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石光榮不覺叫了一聲:不好,有埋伏!

話音還沒落下,四麵的槍聲便劈劈啪啪炒料豆般地響了起來。敢死隊隊員們就地還擊,但是,仍有幾個戰士,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

石光榮躲在一塊石頭後麵,朝山上張望著,猛然發現敵人在三麵懸崖上都已安排下了火力點,此時此刻正朝這邊不停地掃射著,抬手打了兩槍,便衝小德子喊道:德子,快讓隊伍撤,我掩護!

小德子不從,忙喊道:營長,你帶人先撤,俺來掩護!

小德子一邊喊著,一邊朝山上還擊著。

石光榮著急了,吼道:快撤,不然就來不及了,撤!

隊伍朝山下撤退了下去,但敢死隊的戰士仍然不斷地倒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山崖上的劉老炮興奮了。一邊朝山路上射擊著,一邊張狂地喊道:給俺削,削死一個少一個。削哇,快他媽削!

說著,又是一陣密集的子彈鋪天蓋地從山崖上掃射過來。

石光榮帶著小德子和兩個戰士一直退到了二龍山的山口,這才終於停了下來。石光榮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問小德子:咱敢死隊的人呢?

小德子難過地說道:營長,人都在這了。

石光榮聽了,心裏頭呼啦一下子,兩眼裏就含滿了淚水。緊接著,一手提著槍,撲通一聲就跪下去了,衝著二龍山狼一樣地號叫道:弟兄們,俺石光榮對不住你們,這個仇俺一定替你們報。

小伍子站起來,眼裏邊一下也含滿了淚水,說道:營長,俺知道咱們敗了,你要幹啥?

石光榮望著小伍子把兩隻胳膊背在身後,失聲大喊道:綁了!快綁!

不大工夫,石光榮便被小伍子五花大綁地帶到了獨立師部。王營長正跟師長、政委匯報工作,見石光榮這樣進來。一下子跳起來大叫道:石光榮你這是咋的了,咋弄成這樣了?

石光榮無心理會他,抬眼衝胡師長和政委說道:師長、政委,俺石光榮沒完成任務,俺有罪。

胡師長見石光榮被繩索捆綁著,不覺愣怔了一下,問道:石光榮,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這是幹什麽?

這一問不打緊,石光榮聽了,禁不住痛哭失聲地嗚咽起來。

小伍子見石光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便接了胡師長的話,回答道:報告師長、政委,昨天夜裏,俺們營長帶著敢死隊去攻山,遇到了埋伏,敢死隊就回來兩個人,營長讓俺把他綁了來見你們!

張政委聽了,望著石光榮說道:胡鬧,快鬆開!

小伍子忙著去給石光榮鬆綁,石光榮卻躲開了,倔強地說道:俺不鬆綁,師長你下令把俺斃了吧!

胡師長說道:石光榮,我命令你鬆開!

石光榮便低下頭去,小伍子見機上來把石光榮身上的繩子解開了。

王營長上前拍拍石光榮的肩膀,說道:石營長,你別上火,不就是二龍山嘛,不就是那幾個殘兵嘛!

石光榮不作聲。

接著,王營長又衝胡師長和張政委說道:師長、政委,剿那幾個小匪的任務交給俺們三營吧,俺保證三天內把二龍山踏平。

石光榮聽了,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姓王的,你吹大牛——

幾個人都被石光榮的這聲喊叫驚住了。接著,石光榮把怒氣一下子撒在了王營長的身上,氣衝衝地說道:姓王的,你以為尖刀營是吃幹飯的呀,俺們不行,你就行啊,你三營比俺尖刀營多個啥呀?!

胡師長見石光榮這樣發瘋,一掌拍在桌上,說道:別吵了,耳朵都被你石光榮吵聾了,你們尖刀營和三營都說自己行,看來攻打二龍山的確有些難度,要不這麽辦,政委你看怎麽樣,讓尖刀營和三營聯合攻打二龍山,誰先把紅旗插到二龍山上,我們就給誰記大功。

兩個人聽胡師長這樣一說,陡地一下就有了精神,站定在那裏,異口同聲答道:行!

正在這時,一個參謀手裏捧著一份電報走了進來,報告道:師長、政委,縱隊急電。

胡師長抬頭說道:念。

參謀答道:縱隊命令我們,集合隊伍今夜出發入關參戰!

胡師長即刻命令道:通知隊伍,整裝待發!

石光榮心裏頭還在著急著二龍山的事情,禁不住抬頭問道:師長,那二龍山呢?

胡師長望著石光榮,反問道:是入關參戰重要還是那幾個小匪重要?

石光榮一下便不作聲了。

胡師長朝石光榮和王營長擺了一下頭,問道:還不快通知隊伍?

兩個人聽了,啪地一個立正,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