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赫德路上夜風輕拂,燈光燦燦。燈光五顏六色,多且雜,遠的近的,明的暗的,閃爍的抑或不閃爍的,像都揉於風中,在一古腦地向麵前湧。於婉真便真切地感到了都市之夜的紛亂。

天空也是紛亂的,不太黑的空中有朵朵白雲在疾速湧動,當頭的月亮時而被雲朵裹住,有時半天都露不出臉來。

於婉真擁著朱明安緩緩在街上走著,癡癡地看著天空說:“明安,還記得咱們老家的夜晚麽?天上也是這麽亮,星星比這裏要多,有蟬鳴,還有蛙聲,可卻總讓人感到靜,不像在城裏這麽嘈雜哩。”

朱明安頗不經意地說:“我覺得到哪都差不多,就是在日本也是一樣的。”

於婉真歎了口氣:“你這壞孩子,離家也好多年了,就一點都不想家麽?把你媽他們都忘了不成?”

朱明安說:“沒忘,卻也不怎麽想……”

於婉真道:“你咋不想你媽呀?我都想呢!你媽可算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我對她比對你姥姥、姥爺還親。你媽大我整二十,我出生時她已出閣了,嫁了你爸。我落生那天,她回來了,你姥爺見我是女孩,不想留,就把我放到村頭的小河邊。是你媽把我抱了回來……”

朱明安說:“這我知道,我媽早就和我說過的。”

於婉真又道:“給鄭督軍做八姨太,也是你媽攔的,可沒攔住……”

朱明安說:“真攔住倒不好了,那就沒有你的今天,也沒有我的今天了,——今天咱混得多好?過兩天交易所一正式開張,咱就等著發大財吧!”

於婉真一怔:“明安,你說這話讓我傷心,——你……你也主張我做人家的小老婆?”

朱明安這才發現,自己於得意之中說了錯話,忙解釋說:“小姨,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知道的,我對鄭督軍隻有恨,咋會主張你去做他的小老婆呢?”

於婉真點點頭,感慨道:“明安,你不知道小姨這許多年竟是怎麽過來的!”

朱明安真誠地說:“我咋不知道?我知道呢。在往昔那些日日夜夜,公館裏就咱倆,咱們臉對著臉,影子對著影子。”

於婉真顯然是被朱明安這話打動了心扉,撫著朱明安的肩頭道:“說心裏話,那時若是沒有你,我這日子還不知怎麽過呢。”

朱明安還怕於婉真為自己剛才的失言誤會,又說:“小姨,和你在一起,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隻有你,再沒有別的啥東西了。什麽金錢、珠寶呀,我從沒想過。”

於婉真道:“是哩,做人不能光盯著錢財,比錢財金貴的東西多著呢!”

朱明安讚同說:“錢財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

言畢,朱明安愣了一下,想借這話題談談和於婉真的那份情。

不料,沒容朱明安再說,於婉真已調轉話題道:“明安,過幾天咱回趟家,去看看你媽吧!”

朱明安遲疑了一下說:“小姨,怕不行吧?交易所一旦開了張,你我就都走不了了……”

於婉真想想也對,便道:“那就叫你媽先到咱這來吧!我們好好孝敬孝敬她,也讓她看看你的這盤大買賣!”

朱明安不好意思地說:“這盤大買賣哪是我的呀?還不都是小姨你的!沒有你一手操持,我能成啥事呀!”

於婉真停住了腳,極突然地摟住朱明安親了一下:“你知道就好,在這世界上,小姨心裏隻有你!”

朱明安這才注意到於婉真嘴裏的酒氣很重,舉止也有些異樣,心裏怦然一動,摟住於婉真的腰肢,問於婉真:“小姨,你心裏真的隻有我麽?”

於婉真點點頭,先把一隻手放在朱明安臉上撫摸著,後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窩:“你就在這裏,白日黑夜都在這裏……”

朱明安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了於婉真,把於婉真的腳跟都抱離了地,口中喘著粗氣說:“小姨,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喜歡我,你過去不說,我……我也是知道的……”

這時,一輛汽車迎麵開過來,車燈照在他們身上,給了他們一個意外的白亮。

二人一驚,把緊貼在一起的身子分開了。

汽車過去之後,朱明安馬上又把於婉真擁在懷裏,一邊用汗津津的手去撫弄於婉真圓潤的肩頭,一邊垂首去親吻於婉真**的脖子和胸脯,嘴裏還夢囈一般的喃喃著:“小姨……小姨……我……我日日夜夜都夢著你呢……”

於婉真把鬢發垂亂的臉頰緊貼到朱明安肩上,淚水驟然湧出眼窩,哽咽著說:“小姨又何嚐不……不是日日夜夜夢著你呢?可……可我終是你的小姨,我……我想你這樣,卻……卻又怕你這樣,真的,我怕……”

朱明安吻去了於婉真眼中的淚:“別怕,這有啥可怕的?我們的事我們自己不說,誰還會知道?!”

於婉真仰著朦朧的淚眼看著雲朵飄動的夜空,輕聲道:“天知道,地知道,日後大家也都會知道……”

朱明安叫了起來:“那也不怕!如今早不是封建時代了,誰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我們就是要……”

於婉真用手捂住了朱明安的嘴:“別……別在這大街上又喊又叫的,快回去吧!”

回到家,脫了衣服洗澡時,於婉真的頭腦突然清醒了,這才為方才街上那一幕後悔起來:她這是怎麽了?怎麽會主動往朱明安懷裏送?朱明安是她嫡親外甥啊,她這麽著姐姐和世人還不把她罵做**婦?!

世上的男人並非隻有朱明安一個,她咋就這麽糊塗!

在浴盆裏泡著,下意識地用手撩著溫熱的洗澡水,往身上澆著,又恨起邢楚之來,覺得今夜這一幕大半是邢楚之造成的。不是邢楚之氣她,和那歌女亂來,也不會勾起她熾熱的情思,——當然,還有酒。因著股東代表會開得好,讓她如願以償,她便多喝了幾杯,這就差點兒壞事。

值得慶幸的是,方才這一幕是在大街上發生的,她終還沒和朱明安做那事,這就好,這就證明她還不是那種**喪德的**婦。事情還有挽回的希望,她能拯救自己,也能拯救朱明安。

不曾想,於婉真想斷然結束此事時,卻結束不了了。

於婉真洗澡時,朱明安就在門外焦慮地等著,還隔著一扇門和於婉真調情,口口聲聲喚著親小姨,好小姨,要進去給於婉真搓背。

於婉真心突突亂跳,不由自主地把**的身體轉了個向,背脊對著門,怯怯地說:“明安,你……你回房睡吧,天不早了!”

朱明安不聽,臉貼到門玻璃上,向於婉真央求道:“小姨,我就要給你搓背,人家日本興的……”

於婉真說:“咱這不是日本,咱不興。小……小姨也不喜歡。”

朱明安道:“你喜歡。你在街上說過的,你心裏日日夜夜裝著我。”

於婉真說:“我心裏日日夜裝著你,也……也還是你小姨……”

朱明安仍在糾纏:“小姨,你別害羞,其實,你也知道,我……我早就偷看過你洗澡的。你洗澡時真美麗,那回我……我都看呆了……”

於婉真真怕朱明安會不顧一切闖進來,再不敢和朱明安囉嗦,匆忙往身上打著肥皂,想趕快洗完出來。

可一想到出來,卻更是怕:朱明安這壞孩子就在外麵,他決不會就此罷休的。

便又把打了肥皂的身子在浴盤中泡下了。

好在門玻璃上蒙著布,裏麵的情形外麵的朱明安看不見,於婉真心才放定了些,又好聲好氣地勸朱明安回房睡覺,並認真地說:“你要再不回去睡覺,小姨就生氣了。”

朱明安半天沒做聲。

於婉真以為自己把朱明安嚇住了,又說:“小姨最不喜歡男人這麽糾纏。”

朱明安這才道:“要我走也行,你……你得把門玻璃上的布撩開,讓……讓我再好好看你一次……”

於婉真罵道:“不要臉的東西,你以為你還十四歲呀?快滾!”

朱明安不滾,竟拿了根鐵絲伸進門縫裏撥門上的插銷。

於婉真慌了,從浴盆裏站起身,想去抽伸進門裏的鐵絲,卻不料,朱明安偏把鐵絲縮了回去,於婉真沒抽到鐵絲,忙亂之中卻把門簾扯落了,整個**的身子正對著朱明安,讓朱明安看了個徹底。

朱明安隔著一方透明的玻璃呆呆地看著於婉真美麗動人的身軀,半天沒回過神來,後來,便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用胳膊肘猛然搗碎了門上的玻璃,把手伸進門裏,拉開插銷撲進來。

於婉真帶著一身的水珠子,軟軟地癱在地上。

後來,朱明安怎麽抱起了她,怎麽給她擦拭身上的水,又怎麽把她攜到臥房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她隻記得,樓梯上響過腳步聲,好像是劉媽在急急地上樓,她怕這場麵被劉媽看見,本能地喊了聲:“是誰?別上來!”

玻璃破碎,在那個靜夜裏造出了驚天動地的響聲,這響聲嗣後便在於婉真耳邊回旋,連綿不絕,悠悠****,一直伴隨著她走進生命的黃昏。

在垂暮的晚年,年輕的心已不複存在,多少世事也都忘卻了,唯有那驚心動魄的響忘不了,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命回聲。

那夜,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一個把她喚作小姨,讓她又愛又怕的年輕男子,把她輕柔地放在鬆軟的**,撫摸她,一遍又一遍狂熱地親吻她的麵頰,她的眼睛,還有她的身子,讓她享有了一次從未享有過的**。

道德的恐懼在那**中消失了,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了。

罪惡感也不複存在,朦朧中看到的全是夢也似的美好,在那時刻,自己的整個生命就仿佛要化作一灘水,化作一片雲,好像隨時都會飄將起來,隨風遠去。

後來,天亮了,熾白的陽光從沒遮嚴的窗外射進來,映照著他們兩具年輕光潤的軀體,他們才不約而同的發現,他們身上都有血痕,——昨夜玻璃的碎片劃破了朱明安的胳膊肘,他們沉浸在無限溫情之中,竟都不知道。

然而,有一點於婉真自認為是知道的,那就是:朱明安沒有騙她,這個已成了大男人的小男孩仍是小男孩,仍喜歡把她的那東西當褲衩穿,和她在一起時,一舉一動也顯得笨拙,若沒有她指點,一切便不會做得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