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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過得最苦的是王敬德。他沒有楊同範那樣的痞氣,敢在大堂之上說那既然已得到想得到的那個女人,即使被砍頭也值得。自從借審訊之機強奸了蓮兒以後,王敬德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現在邁柱又被撤換,來了個京官史貽直,手裏還握著聖旨,他心裏就有一種不祥之感。
王敬德正在惶恐不安時,又傳來史貽直傳見幾審官員的事。他開始怕被傳見,到後來他發現連湯應求都被傳見了,他又非常渴望被傳見。
他等了多時,直到幾乎絕望時,史貽直才派人來傳他。
王敬德做幕僚多年,好話學會了許多,見了史貽直後,他剛要開口,史貽直就將他的話堵住了。
史貽直說,王先生,你是怎樣發現楊蓮兒是假冒的?
王敬德說,開始我並沒有發現,原來是楊蓮兒自己說的,楊同範和楊五榮也說她不是塗如鬆的妻子楊蓮兒。
史貽直說,這麽重要的問題,為何陳鼎審問他們時,他們隻字不提呢?
王敬德說,這一點恐怕隻有陳鼎知道,不過我聽人犯說,陳鼎對他們用了刑!
史貽直說,王先生是不是搞錯了,楊同範、楊五榮和楊蓮兒身上並無刑傷!
王敬德說,是我說錯了,是陳鼎用大刑來威脅他們,他們嚇不過,才照陳鼎的意思說的。
史貽直說,這恐怕也不對,案卷上說,高仁傑曾杖責楊五榮,可也沒見楊五榮改過什麽口供!
王敬德臉色蒼白,說話也結巴了。他說,我一直做幕僚,沒經驗,邁柱大人初次委以重任,我太想將事情做好,有些方麵可能欠斟酌。
史貽直笑了笑說,這才是對的,沒經驗就說沒經驗,別瞎扯別人,這樣會將問題搞得更複雜!
王敬德見史貽直笑了,心裏反而更難受。
這時史貽直話鋒一轉,說,你在邁柱大人那裏做幕僚多長時間了?
王敬德說,快二十年了!
史貽直說,這麽說邁柱大人待你不薄?
王敬德說,我的一切多虧了邁柱大人!
史貽直說,行,我看你對邁柱大人也夠忠誠的,回去後代我問他好,日後我有事也望他多加關照。
見史貽直一副送客的樣子,王敬德連忙起身告辭。
一路上,他越琢磨越覺得史貽直那話裏麵還有話。他想不透,就不回家,徑直去邁柱府上。
見了邁柱,他將史貽直的話從頭到尾學說一遍。
邁柱聽後,輕輕地罵了一句,這個老狐狸,是在向我賣麵子呢!我不買還不行!
王敬德說,大人,你能明說嗎?
邁柱說,這還不明白,為官的人哪能沒有點過失,他說你沒經驗,是要你順著這沒經驗的竿子爬。你在我跟前久了,若是將你整慘了,我邁柱的臉還能往哪兒擱。前麵已有了一個高仁傑——媽的,我要是一錯再錯,在聖上那兒就無法交待了!史貽直指的就是你,他可能要放你一馬。這樣,你這些時稱病在家,一切事情都不要管。
王敬德謝過後,回到家裏趕忙給史貽直寫了一個告假信。
史貽直收到信後,掃了一眼就扔在一邊。
這時,周牛兒已出門四天了,他走後一直沒有消息回來。
史貽直開始焦急起來。因為離皇上規定的兩個月期限隻剩下最後三天了。他已經通知了參加會審的各個大員,大後天一早開始審訊,到時候鳳兒不管能不能找到,此案都必須作個了結。他有意留了兩天時間以防萬一。
到了第五天上,周牛兒仍沒回來,史貽直不得不認真考慮審訊時如何麵對這個問題。他心裏準備了幾個方案,但還是沒有哪一個方案讓他感到踏實。
天黑時,眼看五天期限已過,還沒有周牛兒和鳳兒的音訊。史貽直隻好孤注一擲,讓所有捕快騎上快馬連夜出發到龜山尋找鳳兒,無論是否找到,後天一大早以前都必須回來複命。
眼看著捕快一個個地離去,史貽直心裏的僥幸又多了起來,他勉強睡了個好覺,第二天天一黑他又焦急起來,因為按照估計,武昌離龜山隻有三百裏,跑得快的人這個時候應該回來了。
他一直等到半夜過後,才等來第一個回來的捕快,那人氣籲籲地說了一句沒找著後,就累得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了。
天亮之前,捕快們全部回來了,有幾個人說曾找到幾個叫鳳兒的,可一旦見麵後,沒有一個是要找的鳳兒。
史貽直揮手讓他們都去好生歇著,獨自一人時,他用涼水衝了一個澡,然後光著膀子穿著一條大褲衩坐在院子裏的花蔭下。這時的武昌已開始進入秋天了,清晨的風吹過來很涼。幾個貼身隨從從未見他這副樣子,在一旁猶猶豫豫地好半天不敢上前。
秋風越來越涼,史貼直身上已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他終於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起身喊了聲:更衣!隨從們趕忙走過來遞上便服。
他說了一句笑話,你們是不是想替我去開堂會審?
隨從知道錯了,馬上將官服拿來了。
史貽直乘上轎直往總督衙門而去。一路上隻見人群紛紛,他忍不住撩開轎簾問隨從。
他說,這麽早這些人來幹什麽,又不是趕集!
隨從說,幾省官員會審案子,大家都來看稀奇熱鬧!
史貽直禁不住啊了一聲,莫說湖廣一地,就是整個大清王朝,已好多年沒有過這種幾省官員聚在一起審一個案子了,他因此更感責任重大。
到了總督衙門門口,那萬人湧動的場麵更讓人吃驚。他事先特地安排的許多巡邏警衛的兵丁,在這人潮裏顯得非常渺小卑微。
其他官員已到齊了。史貽直坐了一會兒,就有人上前來告訴他,已經到卯時了!
史貽直平靜地說,開始升堂吧!
在衙役們的吆喝聲中,與塗如鬆殺妻案有關聯的人員都到了堂上。
點過名後,才有人宣布,複審官王敬德因病獲準請假,塗家丫環鳳兒因沒有查找到故暫時缺席。
聽說王敬德不到場,大堂之上有一陣小小**。陳鼎忍不住拿目光直盯蔣嘉年,蔣嘉年很幽深地回望了他一下,陳鼎沒看出什麽,但湯應求看出了其中有一股憂傷和無奈。他回頭看了陳鼎一下,那意思陳鼎卻明白,是讓他別衝動。其實陳鼎也有各種準備,他來武昌後專門抽空去拜訪了幾個曾經給人當過幕僚的老先生。他和他們有過一麵或幾麵之交,那些人一致地告誡他,這種場合切切不可魯莽,話說得越少越好!所以,陳鼎今天是作了不說話的準備的,除非問到自己頭上。
包括塗如鬆在內的更多的人是驚訝。
楊五榮用眼角去瞅楊同範,卻見楊同範一臉的冷笑。他覺得那冷笑中有一個陰謀。自那次王敬德提審他們,使他們見過一麵之後,他們就一直沒有再見麵。麵對著一大排三四品以上的大官,楊同範還敢這般藐視,楊五榮確實很佩服。
所有人員當中,隻有蓮兒沒有絲毫反應。她一直用眼睛脈脈含情地盯著塗如鬆,那模樣竟有點傻呼呼的。
史貽直用驚堂木將**鎮了下去,然後就開始問塗如鬆。
塗如鬆已被提審過多次,他一見這架勢,情知是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便什麽也不顧,從自己愛上蓮兒到新婚之夜如何發現蓮兒沒有女兒紅,但為了不讓母親難受便偷偷地自個忍受妻子失貞的痛苦,蓮兒卻將他家的善良認作軟弱,三朝未滿便和母親吵鬧,他氣不可忍地打了她一頓。蓮兒跑回娘家後,他親自去接,她才回來。可她不思悔過,孝敬婆婆,反而變本加厲,想置婆婆於死地。他若不懲戒她,天理不容。誰知蓮兒竟自此一去不歸,長期在外與人奸宿,害得他們全家幾乎家破人亡。幸虧蒼天有眼,人間有善,讓周老頭死後出現異象,感動了聖上,才使他全家感到出頭有望。
塗如鬆一席話說得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婉轉深情,罵蓮兒時仍見情義,哭周老頭時悲中有喜,說到蒙冤時常常先行自責自審。且不說初次聽到這番經過的人,就是高仁傑也久久地低著頭,不肯抬起。
塗如鬆之後被問的是楊天興。
楊天興本是誠實鄉民,他說,我一直不知道蓮兒還活著,不然早就撤了狀子。
楊五榮忙打斷他的話說,你別瞎說,人家自己都沒有承認自己是你女兒呢!
史貽直又拍起驚堂木說,楊五榮,還沒問你呢!楊天興,你繼續說!
楊天興說,蓮兒她娘死得早,作父的不好管教她,到如今千錯萬錯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塗家。
塗老太太正要開口,被史貽直的手勢阻止了。
輪到楊五榮時,他仍然一口咬定是塗如鬆殺了她姐姐蓮兒。
原告和被告都說過後,上來的第一個證人是趙當兒。
趙當兒還沒等史貽直的驚堂木拍響,就先跪在地上將一切真相都說了出來,他說自己貪財作了假證,他從來沒見過塗如鬆帶著女人到過九口塘。蓮兒失蹤的那幾天,他正在外麵賭博,根本就沒回去,而且他從不吃蘑菇,也不碰蘑菇,他一沾蘑菇渾身就起疹子,他說揀蘑菇是瞎編,想騙楊五榮的錢。
史貽直當即叫人去花園裏采了一隻蘑菇來,往趙當兒手臂上輕輕擦了一下,片刻之間趙當兒就大叫癢死我了。史貽直上去看時,趙當兒全身果然長滿了蠶豆大小的紅疹。
史貽直讓趙當兒退下去就醫,回頭開始問馮大。
馮大自知此事與自己無甚大的關係,就將自己如何幼年與蓮兒相好,大了之後就一直私通。蓮兒結婚時原是說過同他一刀兩斷,她要好好同塗如鬆過日子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可是去年五月她又突然跑來,說是被塗如鬆打狠了,來躲一陣。她說她其實很愛塗如鬆,隻是恨婆婆那雙眼睛像把剜心的刀子,她想和婆婆鬧翻了,然後分家另起鍋灶。誰知塗如鬆孝心如鐵,所以她就想婆婆早死,這樣她就有出頭之日。
馮大說後來自己見事情鬧大了,就有些怕,便叫楊五榮將蓮兒領回去。他不願受牽連,就領著母親逃到山東。還是周牛兒找了去,他一聽說鬧出了人命案,就和周牛兒一同回來將蓮兒找著了。
他剛說完,楊五榮就在一旁叫了起來,說,我姐活得清清白白,死得清清白白,你別想往她身上潑屎潑糞。
這時天交正午,案子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史貽直一見楊蓮兒那種癡樣子,心中就有了數。他知道,如果她與塗如鬆沒有一種特別的關係,是絕對不會如此放肆地盯著塗如鬆的。
史貽直發話讓所有人小憩一陣,吃點喝點後上堂又開始審問。
第一個被問的是楊同範。
史貽直問,楊同範,你為何要藏匿楊蓮兒,並誣告縣令湯應求,鄉紳塗如鬆?
楊同範說,我所藏的隻是一個娼妓,與塗如鬆妻子被殺無關,至於幫助楊五榮告狀,那隻是讀書的正義感所致,這也是古今聖賢所教誨的。
史貽直說,既然你所藏的是一個娼妓,那麽在官府上你家緝拿楊蓮兒時,你為什麽要和她一起化妝出逃?
楊同範說,生員藏妓,有違綱紀,我不得不躲一躲,這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史貽直說,果真如此,你隻需送走娼妓就行,所謂捉奸要雙,為何你偏偏要雙雙出逃。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嗎?
楊同範輕輕一笑說,大人所言極是,小生日後一定按你的教誨去做!
史貽直大怒道,楊同範,你竟敢戲弄本官,來人——
史貽直將驚堂木高高舉起,卻半天沒有放下。他定下神,收回驚堂木,說,楊同範,我再問你,你說她不是楊蓮兒,那你為什麽敢同她一道躲進塗家?
楊同範說,大人,小生一直懷才不遇,而陳鼎也隻有二十幾歲,他憑什麽平步青雲呢!小生這樣做是想考考他,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真可惜,如果不是強盜幫忙,那可太讓我失望了!
史貽直說,楊同範,你是否還想對本官說,現在堂前的這個女人不是楊蓮兒,而是一個叫蓮兒的妓女?
楊同範說,是的,大人!我和複審官王大人也是這樣講的,不信大人可以請他來當麵對證。
史貽直說,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別的事你不用問。
楊同範說,史大人,這樣恐怕不妥吧,現在大家都能看出楊蓮兒是真是假正是全案的關鍵,若大人判這女人是假楊蓮兒,那高仁傑高大人當初的判決就是對的,塗如鬆、湯應求等人就該人頭落地。相反,若大人認定這女人是真的,則小生和楊五榮性命難保。王敬德王大人向皇上報告說這女人是假的,這等於是救了我們的命,現在他卻不到場,我們心裏不踏實。
史貽直說,楊蓮兒是真是假,本官自有辦法判斷。
楊同範說,既然大人如此這般,那小生有兩個問題要當眾問一下,第一,王敬德王大人到底得了什麽病,竟然連到場坐一下都不能;第二,周老頭在京城死去之事,塗如鬆為什麽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給他通風報信?
史貽直沒料到楊同範一張嘴巴這樣厲害,他強忍住怒火說,周老頭之死,聖上認為是吉祥之兆,已著人廣為傳播,塗如鬆知道了或者可以說是聖旨之意。
楊同範說,那我怎麽不知道?
史貽直說,你恐怕是心虛所致,無暇顧及其它。王敬德患有天花,來了恐危及在座諸位,所以我才特許他不到場!
楊同範冷笑一聲說,史大人,小生學淺,隻聽說冬春時節鬧天花,眼下還是初秋呢,怎麽會有天花呢!
史貽直說,事情總有偶然,難道你沒聽說過六月下雪!
楊同範說,我看今日就是下的六月雪。大人,王敬德怕是背後藏著哪個大頭,來了之後一對麵不好辦吧!
史貽直知道再說下去,楊同範可能要將邁柱和王敬德和盤托出,他趕忙一拍驚堂木,怒吼一聲,來人,將楊同範拖下去重責三十板!
楊同範剛說了個官官相衛,小的頂罪幾個字,就被上前來的衙役封住了喉嚨。
楊同範被拖到堂下,在一下下的抽打中,報數聲不停地傳來。衙役們見史貽直動了怒,手上也就下死勁。史貽直聽到板子打成實實在在的肉響,知道衙役們沒有用半點空板子。他想楊同範是一介書生,如果真的打到三十下,恐怕不死也得癱,所以,他聽到報數報到二十時,就傳令停止。
衙役將楊同範架上來後,楊同範跪都跪不穩,半趴半躺地歪在地上。
史貽直不再問那些過程,直接要結果。
他問道,楊五榮,你老實招來,堂前站著的這個女人可是你姐姐楊蓮兒?
楊五榮眨眨眼說,不是!我姐沒有她白,也沒有她這麽胖?
史貽直說,年把時間不見日頭,哪有不白的!光吃不做哪有不胖的!
楊五榮說,大人這麽說,那還問小民幹什麽!
史貽直說,楊天興,你剛才說堂前這女子就是你女兒楊蓮兒,這話可是真的。
楊天興說,我不敢說假話,她的確是小女楊蓮兒。
楊五榮叫起來說,父親,你別糊裏糊塗地亂認女人,認錯了我楊家身敗名裂不說,還得搭上我的人頭!
楊天興說,蒼天在上,各有造化,我不會說謊話救你,而讓一大群無辜好人遭殃。
楊天興停了停又說,五榮,我說過要你別在外麵學壞,你這是咎由自取。
楊五榮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不為兒子活,反要兒子死!
史貽直又拍響了驚堂木說,楊五榮,不許咆哮公堂。
他看了看楊蓮兒,楊蓮兒一點也沒注意到,還是那麽忘情地盯著塗如鬆。
史貽直大聲問,楊蓮兒——你是楊蓮兒嗎?
楊蓮兒一點反應也沒有。自從在麻城驛館被王敬德強奸以後,她一直就這麽恍恍惚惚地,好像什麽也不知道。
史貽直連問幾聲,楊蓮兒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沒辦法,史貽直隻好起身走到她跟前,對著她的臉說,楊蓮兒,現在原告說你是假的,被告說你是真的,這一方可能是你娘家,一方可能是你婆家,你每一句話都關係到哪些人人頭落地。但你也不必驚慌,如果實話不說說謊話,那對你也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楊蓮兒終於看了他一眼,說,你這老頭真煩人,我有事呢!
史貽直說,我問你,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楊蓮兒看著史貽直指的楊天興說,我認識他,他打過我!
史貽直又指著楊五榮說,你認識他嗎?
楊蓮兒說,他沒打過我,我不認識他!
史貽直最後指著塗如鬆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楊蓮兒看了塗如鬆半天。塗如鬆有些急,一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正要說話。楊蓮兒臉色一變,一下子躲到史貽直身後,嘴哆嗦地說,救救我,他又要打我!
史貽直問了半天沒問出結果,陳鼎在一旁細心觀看後,回頭招呼站在身後的那個幕僚。
他輕輕地說,請你轉告史大人,楊蓮兒現在隻對被打之事記憶猶新,那麽不妨找個人當她的麵狠狠打一頓,說不定能刺激一下,讓她恢複理智。
那幕僚走到史貽直身邊,將陳鼎的主意說了。
史貽直覺得這辦法可以一試,他見蓮兒依然在看塗如鬆,心裏就有了主意。
幕僚貼著他耳朵說話的功夫,整個大堂一下子寂靜起來,似乎是都想聽清那幕僚在說什麽!史貽直點點頭後有意好一陣不開口,然後突然間猛一拍驚堂木,並大吼一聲說,來人啦,將塗如鬆重責三百大板!
這一吼,所有的人都驚愕起來!
衙役們見史貽直將那竹簽倒著擲下來,都明白這隻是一個花招,不可真打。他們上去將塗如鬆放倒,那板子舉起老高,下去也很凶狠,但板子那頭卻是敲在地上,於皮肉並沒有什麽傷害。偏偏這樣反顯得激烈,一隻板子打不了幾下就斷了,那種斷裂的聲音更襯出十二分的淒慘。塗如鬆不知是計,口裏的冤枉喊得震天響,由於板子沒有傷著他,他也有勁滿地滾,大堂之上,他一轉眼就滾了幾個來回。
參加會審的官員一眼就看出了門道,所以都穩穩地坐著沒有一個人上去勸阻。
堂下的塗老太太可急壞了,她兩膝著地跪著趴在地上,一會兒攆到這邊,一會兒攆到那邊,嘴裏聲聲喊著願為兒子替死挨打。
楊天興也實在看不下去,他衝著蓮兒喊,你開口說話呀,隻有你才能救下你的丈夫。
楊蓮兒似乎仍沒反應,塗如鬆有幾次都滾到她麵前了,她也隻知道說,別打我,別打我!打到兩百多下時,塗如鬆又滾到她麵前了。
隻見塗如鬆忽然爬起來,一把抱住蓮兒,淚流滿臉地說,蓮兒,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再不好也曾善待過你一陣,你難道真的這麽狠心,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塗如鬆說著將臉緊緊地貼在蓮兒臉上,並不停地親她吻她。
蓮兒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跟著有幾顆淚珠滾出來。
史貽直見了又擲了一根竹簽下來,說,打,繼續給我打!
衙役們上去拖塗如鬆時,蓮兒的兩隻手臂將其緊緊箍著。
板子響起後,塗如鬆又開始在地上翻滾。
蓮兒的眼淚開始成串地下來了,嘴唇也慢慢地動著。
突然間,她大喊一聲,相公——別打我相公!
蓮兒衝開衙役撲上去,用身子死死護住塗如鬆。
史貽直揮一下手,衙役們拖著板子退到一旁。
蓮兒用手摸著塗如鬆的身子說,相公,他們傷著你了?
塗如鬆說,他們傷我我不怕,你傷我我就慘了!
蓮兒說,我不知道。他們都在騙我害我!可我真的隻愛你!
塗如鬆說,可你為什麽要跑,要和別人鬼混?
蓮兒說,你到處攆我,說要將我點天燈,我沒辦法才那樣!
塗如鬆說,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點你的天燈?
蓮兒說,你在楊同範家說的,我親耳聽見了。
塗如鬆說,那是他設的圈套,將我灌醉了,再逗我亂說。
二人說了幾句話,史貽直就叫人將他們分開了。
史貽直問,堂下站著的可是楊蓮兒?
楊蓮兒說,我是楊蓮兒。
史貽直問,你與塗如鬆是什麽關係?
楊蓮兒說,他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
史貽直說,空口無憑,有什麽可以證明?
楊蓮兒說,新婚之夜他將我這兩處各咬了一口。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史貽直說,塗如鬆,這話可是屬實。
塗如鬆說,大人,當時如鬆確實如此戲耍過。
史貽直又說,你和楊天興是什麽關係?
楊蓮兒說,他是我父親。
史貽直說,那楊五榮和你是什麽關係?
楊蓮兒說,我和他再沒有任何關係了,他把我往虎口裏送,往狼窩裏推。他不是人,他是禽獸!我在他眼裏早就不是親姐姐了。
楊五榮叫起來了,他說,姐姐,我不知道楊同範會是這樣待你,我還以為他是正經讀書人,我若是知道他心裏這麽邪毒,我就是殺頭也不會送你到他家去躲。
楊蓮兒往地上一跪,說,大人,你可得為我做主,他們這些禽獸,不僅逼著我說自己是假蓮兒,還將我——
史貽直怕楊蓮兒說出王敬德,連忙打斷她的話,說,楊蓮兒,一應情況本官都已清楚,自會公平判決。
這時,楊同範咬著牙站起來,說,大人清楚,小生卻不清楚。楊蓮兒的屍體既然已被發現,又怎麽可以有活著的楊蓮兒呢?
史貽直說,這隻能說明那屍體不是楊蓮兒的!
楊同範說,就算大人說得有理,但這女屍與此案關係如此重大,大人如不搞清這女屍是誰而強行判決,不隻是小生至死不服,恐怕天下百姓也會懷疑大人偏聽偏信吧!
史貽直擔心的事到底發生了。他雖心有準備,但還是有些心虛,畢竟這事心中無數。
楊同範說,各位大人,剛才不會沒有看明白,這個自稱為楊蓮兒的女人,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樣子,她的話如果還能讓各位大人相信,那我可真要為大清的江山擔憂,為大清的百姓歎息!
史貽直一拍驚堂木說,楊同範,不許妖言惑眾!
楊同範說,大人,我還為你惋惜,這案子裏隻有王敬德一個人心裏最明白,你卻不讓他到場,不讓他說話。卻偏偏要絞盡腦汁讓一個瘋子傻子婊子開口說話。這事若傳播出去,天下之人十有八九恐怕會笑掉大牙!
史貽直說,你剛才板子沒吃夠,我再賞你三十!
他抓起竹簽正要擲,周牛兒跟在一個衙役後麵走進來了。
周牛兒說,大人,情況特殊,我回來晚了!
史貽直說,鳳兒找到沒有?
周牛兒說,已在外麵等候大人吩咐!
史貽直說,快給我帶上來。
片刻時間,鳳兒就出現在堂上。多時不見,她身子有些發胖,那種豐腴倒更顯出一種成熟的美妙來。
鳳兒看了塗如鬆一眼後,飛快地將目光移開。然而就這一瞬,塗如鬆清楚地感覺到那百感交集中有一種空前的喜悅。
鳳兒上前通報了姓名。
史貽直問,鳳兒,你曾在高仁傑高大人麵前指證湯應求貪贓枉法,強要賄賂,這事可是屬實?
鳳兒說,那是小女子一時氣憤,想找湯大人報仇,才這麽說的,其實並無此事!
史貽直說,你講清楚,如屬情有可原,本官自會從寬發落你的!
鳳兒說,大人一定知道塗家先前的丫環小雨,鳳兒與小雨其實是一對孿生姐妹。十歲那年正逢匪亂,逃難路上經過麻城時,不慎將妹妹失落。妹妹先被一家農民收養,後來因天災人禍,養父養母全部亡故,妹妹沒法隻好賣身到塗家當丫環。開頭的日子挺好,可自從蓮兒進門以後,由於婆媳不和,夫妻失敬,妹妹她在中間左右為難,誰也不敢得罪。後來塗家事情鬧大,蓮兒出逃,妹妹她被冤枉捉到縣衙,受盡了羞辱,出來後又被塗家攆走。妹妹在流浪街頭時,被幾個壞蛋糟蹋了。後來,她又遇上楊五榮。妹妹見他是從前女主人的弟弟,就相信了他。楊五榮先帶她去了九口塘別院,他有蓮兒給他的鑰匙,在那裏住了一陣,因怕被塗如鬆碰見,就又帶著小雨一起去了他家。楊五榮也是個人麵獸心的東西,不僅強行占有她,還沒日沒夜地用一些異物捅她的下身,直弄得她整個下身都爛了。我是在妹妹走投無路時找到她的。妹妹當年失散以後,我一家向北逃到了洛陽。不久,父親仕途失意後削發為僧出家做了和尚,母親也跟著鬱鬱而死。舅舅帶我到處找父親,一直找到麻城龜山,才將父親找到。可父親不肯見我們,舅舅便在山中買了地和房子,挨著那廟住下。沒事時,舅舅就領我四處尋那丟失的妹妹。妹妹左手手腕上有顆黑痣,我左手手腕也有一顆痣,卻是紅的。那天,我在一個院裏和舅舅一起走著,忽然聽見一間破草棚裏有個女孩在哭。舅舅一愣,說這哭聲和我的哭聲一模一樣,便進去看看。那個女孩長得也與我一個樣子,再仔細看那左手,明明白白地有一顆黑痣。問時,才知道她也是與父母離散,她還記得有個小姐姐叫鳳兒。我們姐妹倆就這樣團圓了。
鳳兒繼續說,妹妹這時已患上了花柳病,身上膿水到處流,頭發也開始脫落。我們將她領回家,她卻成天將自己反鎖在屋裏不肯見我們。為了找機會給妹妹報仇,我裝作賣身進了塗家當丫環。不久,舅舅扮成法師進塗家來找我,並偷偷告訴我說妹妹病已惡化,頭發和指甲都落光了。我要為妹妹報仇,不肯隨舅舅回去。舅舅見塗老太太待我很好,也就沒有將事說破。舅舅回去不久,妹妹就趁著黑夜偷偷地跑了。她留下話,讓舅舅和我別再找她,她到一個幹淨的世界裏去了。
鳳兒看了一眼塗如鬆和塗老太太,又說,我在塗家呆了較長時間,發現塗家母子其實人都非常善良,不是那種邪惡的人,而他們對我也非常好,不管有什麽事都是那樣信任我,使我一直猶豫不決,狠不下心來。特別是塗相公初次入獄以後,老夫人盼子和塗相公思母的那些場景,實在讓我感動不已。然而,就在塗相公被放出來以後,妹妹的屍體在舉水河灘上被發現了。那天,一聽說舉水河灘上發現了蓮兒的屍體,我就有一種預感,那不是蓮兒而是小雨。我和老夫人到了河灘,老夫人不便挨近,讓我走近去。李仵作和湯大人一宣布死者情況,我就知道這是小雨妹妹無疑了。可我還是不願相信,我拚命擠攏去,當看見那屍體左腿上有處骨痂時,我才無法不相信了。妹妹九歲那年和我一起在家中後院裏玩耍,我不小心將一隻石桌弄倒,砸在她的腿上,將骨頭砸斷了。我嚇得幾天不敢見她,還是她讓丫環喊我到她床前去同她玩,她安慰我說,大夫說了不要緊,小孩的傷好得快,頂多是好了以後骨頭上留個疤長隻痂。妹妹說,骨頭在肉裏麵包著,看不見,不要緊。我一直記著妹妹這話。所以一見到那骨痂以後,我再也控製不住了,我知道楊同範和楊五榮想整塗家並借塗家搞垮湯大人,我當時覺得妹妹的慘死是他們造成的。回到塗家後,我將蓮兒的衣物偷了一些出來,用包袱包好,又有意暗示,讓楊五榮從我留著的門裏溜進來,將包袱偷了去。
鳳兒將包袱內包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說了。史貽直對照了一下,鳳兒所說與舉水河灘上發現的蓮兒遺物完全一致。
鳳兒說,楊家得了它們後,就假造物證,將這事鬧大了。上麵派了高仁傑大人來複審,我知道這是報複縣衙那一幫人的好機會,就誇大其詞地編了一套假話,說湯大人如何黑心,手下那些人如何壞,如此等等。高大人信了我的話,將湯大人他們也監禁起來。辦完這些,我總算為妹妹報了仇出了氣,便離開了塗家。
史貽直說,據我觀察,鳳兒你不是那種心毒女子,後來塗如鬆身陷絕境時,你為什麽不出麵相救呢?
鳳兒說,鳳兒此時已身不由己,不能出頭!
史貽直說,你口口聲聲說塗家待你不薄,為什麽不以恩報恩?
鳳兒低頭說,我這時已懷上了塗家的血脈!
這話一出,大堂上下的人都驚歎了一聲。
鳳兒繼續說,塗相公的確是我心中早就向往的那種男人,我一點不後悔與他的那種偷偷摸摸的關係。塗相公被判死刑以後,我也想過出麵救他。可為了妹妹,我狠心不去理他。我想,塗相公真的死了,我也能給他留下一根血脈,哪怕是我的報複太重了,這也可以作個彌補。那時,我會自動到塗家去,好好伺候老夫人,並生下這個孩子。前幾日,周大哥風塵仆仆地趕到龜山,找到我。當我聽說周老頭以死報恩感動聖上以後,我想再不出麵,恐怕太辜負周老頭一片忠心了。這才隨周大哥下山。這許多事雖然事出有因,然而過失之處,請大人發落。
史貽直說,鳳兒,你說懷孕了,怎麽全無一點痕跡!
這時,周牛兒上前一步說,啟稟大人,鳳兒已於半月之前生下一男嬰。因為沒有滿月,所以無法趕急路,隻能乘轎徐徐而走,這才回來遲了!
史貽直說,那男嬰現在何處?
鳳兒說,有丫環抱著,在外邊等著呢!
史貽直傳令快快帶上堂來。
當丫環抱著男嬰走上大堂時,會審官員、當事人和衙役們一起哄動起來。
史貽直看了看嬰兒,果然與塗如鬆一般長像。他驚訝地說,此案一波三折,蹊蹺事迭出,沒料到會以一個漂亮的男娃娃作結局。看來真是蒼天不負善良人,如此大吉大利之事若告之聖上,聖上一定會龍顏大悅。
史貽直懷抱嬰兒,愛不釋手。似乎忘了再審楊五榮和楊同範。
冷不妨楊同範自己叫了起來,他說,史大人,看來我生錯了時辰,我不該這個時候來到這個世上,你快打發我走吧!這個世上太不公平了,我哪一點比塗如鬆差,可好事全讓他占盡了,娶老婆是最漂亮的,坐在牢裏也有人替他生兒子,我他媽的費了死勁才找個黃臉婆,又費了死勁也才生個女兒!天不助我,我不該逆天行事,一切罪過我都認了,快殺我的頭吧!來世我再做個英雄好漢!
楊伺範絕望的叫聲,讓大家都愣了。
史貽直將嬰兒擱在膝上說,楊五榮,你認罪嗎?
楊五榮撲通一聲跪下來說,是我太沒良心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求大人放過我父親和我姐姐!
見楊五榮這麽說,楊同範也轉而哀求塗老太太,他說,老夫人,我這一死,家中那剛剛出世的女兒無人照顧,我那妻子體弱多病無力操持家務,我知道老夫人心如菩薩,不會將我的罪過轉嫁給她們娘倆,所以,我求老夫人能收留她倆,別讓她們流落街頭!
塗老太太歎了一口氣說,還不知史大人怎麽判呢,若真是你說的那樣,她們的一切你盡管放心,就當我多了一個女兒,添了一個外孫!
楊同範說,老夫人,我不給你磕頭,等我女兒長大了她會給你磕頭的。到那時,請你幫忙找一個像如鬆一樣的男人嫁出去!
塗老太太說,我家如鬆脾氣也太強了點,你別以為他那麽好。他對我行孝,可我隻能伴他半生,媳婦卻是要伴他一生的,所以,做兒的有時候也不能光顧娘不顧媳婦。
黃昏時分,史貽直抖擻精神在堂上宣布:塗如鬆係無辜被誣,著即刻釋放歸家;湯應求執法無誤,仍恢複七品功名,留任麻城;李獻宗奉公守法,升任麻城典史;李榮為公殉職,忠直剛正,以縣令禮厚葬;麻城後任知縣陳鼎,精明強幹,斷案有方,著升任黃州知府,原黃州知府蔣嘉年另行委任。高仁傑貪圖功名,不惜重刑逼供,致死人命,著即革去功名,永不錄用;楊同範、楊五榮作弊作偽,誣陷清官良民,**婦女,罪不容赦,判處斬刑,待秋後執行;楊蓮兒私自出逃,與人奸宿,敗壞婦節,本應發往邊疆苦役終身,念其父年高,忠厚老實大義滅親,故著其守節盡孝照料其父,終身不得再嫁;仵作吳義,貪贓枉法,混淆黑白是非,致死人命,應與楊同範、楊五榮同時處斬;趙當兒貪圖錢財,無中生有,誣陷他人,杖責六十棍,發配雲南充軍。丫環鳳兒本應追究其責,但念其為妹報仇心切,且有為塗家遭受大災之際喜添貴子之功,顯我大清王朝聖上聖明之利,特予赦免,但須著即與塗如鬆完婚。
史貽直宣布一完,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塗老太太連忙喜顛顛地跑到鳳兒跟前,抱起小孫子,剛笑了一聲,眼淚卻嘩嘩地淌了下來。
塗如鬆似乎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怔怔地望著鳳兒和母親,以及母親懷裏的兒子,不知如何是好。
塗老太太哭了一陣,忽然明白過來。她叫道,鬆兒,你這個苕東西,鳳兒還在月子裏,還不扶她去休息!
塗如鬆走過去,慢慢地伸手扶住鳳兒。鳳兒不作聲地將頭埋在他的懷裏。
塗如鬆喃喃地說,鳳兒,我說過等你懷了孕就娶你,可你為什麽要瞞到如今?
塗如鬆說,往後我會雙份地愛你!
鳳兒說,那一份是誰的?是蓮兒嗎?
塗如鬆說,不,是小雨。
鳳兒說,小雨不需要你這種感情,你應該給蓮兒,若是早給了她,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塗如鬆說,如果那樣,我就不會有你了!大災之後有大福,從這一點上看,這場罪受得值!
鳳兒說,你別太得意,你想想李榮,想想周老頭,還有小雨!
塗如鬆不說話了,兩隻手將鳳兒抱得緊緊的。
鳳兒說,你還記得我舅舅的話嗎?
塗如鬆說,就是那個法師?
鳳兒點點頭說,其實舅舅那時就察覺到我們的關係了!
塗如鬆說,我躲在你舅舅家時,一直想問他,可終究還是聽了你的話,沒有開口問。
這時,蓮兒忽然在那邊喊起了鳳兒。
鳳兒抬頭看了看。
蓮兒淒慘地叫道,鳳兒,好好伺候相公!
鳳兒點點頭後,將塗如鬆摟得更緊了。
大堂上的人都走了。周牛兒過來招呼他們離開,說大堂要鎖門了。塗如鬆聽出他的口氣不同以往,就追問。他們這才知道,史貽直已赦了他的罪,收他在衙門中做捕快。
出了門,見陳鼎和蔣嘉年正站在那兒說話,塗如鬆便走過去。他聽見陳鼎在說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要免蔣嘉年的職,為什麽不判王敬德的罪。蔣嘉年則勸他,說這樣的結局是可想而知的,也是最好的,如果整垮的都是邁柱大人,那邁柱日後會對史貽直善罷甘休嗎,這樣做邁柱的麵子保住了,史貽直就放了一筆人情高利貸,他遲早要邁柱還的,而邁柱也會樂意還。蔣嘉年說他下台並不要緊,關鍵是陳鼎自己上台後怎麽辦!蔣嘉年苦笑著說,其實他和吳應棻做好籠子讓邁柱鑽,光這事免他的職就不冤。陳鼎說,可這是伸張正義、打擊邪氣呀!蔣嘉年說,官場之上是不講正義和邪氣的,誰講誰倒黴。
塗如鬆正猶豫該不該過去,鳳兒在身後叫起來,說轎子來了。
塗如鬆將母親、兒子和鳳兒分別送上轎,自己則鑽進第三乘轎裏。轎子顛了幾下後,他聽見陳鼎在外麵說,又來了一個老師。他掀起轎簾時,見湯應求正朝他們走近去。蔣嘉年糾正陳鼎的說法,他說,你隻能稱他師傅。湯應求馬上接著話說,官場上的事我過去都是徒弟,隻是這一回才算真正出了師。
這時,他們的轎子也來了。塗如鬆聽見蔣嘉年在轎子裏大聲對他們說,這樣還不行,得做到老學到老。
塗如鬆歎了一口氣,放下轎簾開始想回去怎麽辦婚禮的事,他覺得不管怎樣高興,鳳兒抱著兒子和他拜堂總是一宗讓人尷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