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張世傑提出暗中除掉朱國梁為四名遇害同誌報仇的方案。趙九思認為這個方案不妥當,理由有三:一,朱國梁背後有朱國棟,激化與朱家的矛盾,肯定會影響到張世傑和地下交通線的生存。二,這四個人是被縣保安團秘密抓捕的,後來又在鬼子來犯的緊要關頭被朱國梁以漢奸罪公開處死,除掉朱國梁不一定就能得人心。三,這四個人的死與洪壽亭叛變有直接關係,如果他不叛變,悲劇不可能發生。最後,趙九思決定除掉洪壽亭,震懾內部的意誌薄弱者。除掉叛徒的任務由張世傑完成。張世傑托了關係打聽到洪壽亭和情婦小娥已到南陽躲藏之後,忙帶高連升到了南陽。那個小院已經人去院空。張世傑下了決心:“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這個狗日的。他一次出賣五個人,還能拿著賞銀,帶著姘頭逍遙……天理不容!走,我們再去找,我不信一點線索找不到。”
一輛黃包車在小院門口停了下來,郭冰雪下車說道:“誰惹了張二少爺,你的臉色不大好呀。哎,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有事。”張世傑腳步不停。郭冰雪道:“事兒再大也得吃飯吧,陪我去第一樓吃包子。”張世傑頭也不回:“沒那個閑功夫。”“是不是在忙著找人?”張世傑停下腳步,“你到底想說什麽?”郭冰雪道:“張二少爺,沒辦法,我就是對你的事兒感興趣。我知道你這次到南陽是為了找人,也知道你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如果你陪我吃飯,再陪我到白河邊散散步,說不定我能提供點線索給你。怎麽樣?去不去?”
顯然,郭冰雪是個知情者。張世傑答應了郭冰雪的要求。吃過飯,張世傑就和郭冰雪出了城。白河發源於伏牛山,在南陽盆地拐了個大彎,正好就把南陽城抱在懷裏。平漢鐵路沒修通的時候,雲、貴、川、湘、鄂、滬等地的貨物均由長江走漢水,經白河到南陽,然後再從陸路運往北方各地,因此造就了南陽的繁華。平漢路修通之後,南陽水陸碼頭的地位有所下降,如今平漢路南段被鬼子控製,白河上又變得帆船林立。初春時節,岸邊的垂柳剛剛吐出小芽,清洌的河水在微風吹拂下**著細小的漣漪。郭冰雪挑了一處被白色沙洲圈起來的水麵,拿著扁小石頭,在水麵上打著水漂。試了幾次,總算打出三個旋兒來,不禁拍著手大笑。張世傑不說話,挑了一塊石頭,在水麵上打出從大到小十幾個旋兒。郭冰雪眼都直了,“太神了,看來你小時候的功夫沒丟。”“雕蟲小技。你也和小時候一樣能纏人。”張世傑淡淡說一句。郭冰雪:“你可真能沉得住氣。”張世傑道:“你郭大小姐的脾氣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沉不住氣,也隻是讓你看笑話。你又不是第一次故弄玄虛了。”郭冰雪認真看著張世傑,“大事,我從來不騙你。你在找那個姓洪的共產黨叛徒,你要除掉他。”張世傑愣了一下,厲聲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郭冰雪怪異地笑笑:“別緊張。世傑二哥,我就是餓死,也不會用你換那幾個賞金。南陽內部價,抓住一個共產黨賞大洋五百。你知道我這些日子在幹什麽?我在搜集線索,在等你求我幫忙。問吧。”張世傑打量了一會兒郭冰雪,問道:“你認識洪壽亭?”郭冰雪道:“我不認識他。”“你……”張世傑真有點生氣了。郭冰雪得意地晃著身子,“好容易你有機會求我,我得好好看看你著急的樣子。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認識洪壽亭,可我認識他的情婦陳小娥……”張世傑問:“縣城開壽衣店的陳寡婦?”郭冰雪道:“對。她是我表姑父的學生,長得挺**,人不怎麽安分……”張世傑追問:“她在哪裏?”“她和那個洪壽亭去了信陽。張世傑——我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兒?”郭冰雪喊著,追著,眼睜睜看著張世傑騎上馬進了城。
第二天,郭冰雪到了太平鎮,跑到淮源盛總號找張世傑,張世範說張世傑出去進貨了。郭冰雪氣鼓鼓從淮源盛總號出來,正好碰見鍾梧桐走過來。鍾梧桐很熱情地招呼道:“郭小姐,你又回太平鎮了?”“怎麽,太平鎮是你們淮源盛的,是你們張家的,別人都不能來?”郭冰雪一肚子火正想找個發泄的地方,逮住鍾梧桐就是一頓指責。鍾梧桐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見到你高興,我家太太說了,你再到太平鎮,她要請你到我家吃飯,還讓你住在我家,郭小姐,你現在就跟我去吧。”郭冰雪還是沒好臉,“你家二少爺欠我一個人情,等我和他算完這筆賬,再去見你家太太。”邊說邊過去騎上馬。鍾梧桐追了幾步,“郭小姐,二少爺去信陽了,你別去追他,那邊都是鬼子,危險。”
郭冰雪決定搶在張世傑前麵抓到洪壽亭,非要讓張世傑欠她一個人情不可。她想到了楊開泰,拍馬直奔太白頂。寨子裏的人知道她是寨主的貴客,又帶著關於紫雲小姐的重要消息,不敢怠慢,直接把她帶到議事廳,忙去找楊開泰匯報。郭冰雪發現議事廳新添了一把鋪著虎皮的椅子,走過去坐了上去。兩個衛兵想上前勸阻,看郭冰雪那個架勢,又不敢上前,正猶豫間,外麵的衛兵叫道:“寨主駕到——”楊開泰和周銀杏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小夥子。楊開泰看見郭冰雪,大步走過來,聲音中透著高興,“郭小姐,歡迎你上山來。”看到周銀杏的眼睛裏冒著火,郭冰雪站起來拍拍椅子,說道:“楊大哥,幾時添了這個玩意兒?這把交椅坐著可真舒服。不過,山大王味道太濃,難免帶點沒落、腐朽氣。”“郭小姐說得對。”楊開泰的目光一直在郭冰雪身上。郭冰雪道:“不過嘛,這議事廳有了這把椅子,看起來威嚴多了。楊大哥,你快過來坐下,我看看你是不是很威風。”周銀杏打斷道:“郭小姐,別東拉西扯,快說紫雲姐出了什麽事。”楊開泰走到虎皮交椅旁坐下,說道:“郭小姐,你也請坐,你真的有紫雲的消息?紫雲在哪兒?”郭冰雪道:“這消息是我道聽途說來的,真不真,開始我還真懷疑。後來,又發生了別的事情,這一印證,我一想,覺得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你能不能別拐彎抹角的,直說吧。”周銀杏最看不得郭冰雪眉飛色舞的樣子。郭冰雪道:“楊大哥,紫雲可能在信陽。”楊開泰道:“信陽?你聽誰說的?”郭冰雪一臉認真道:“我們家在信陽有親戚,我表叔認識紫雲和朱國柱,不過認識的是十五六歲的紫雲和朱國柱,所以他頂不真。前一段,我在南陽見了我表叔。表叔還不知道我跟朱國柱的婚事已經黃了,他是好意,說他在信陽見的那兩個人像是太平鎮的……”周銀杏忍不住插話道:“瞎話連篇!”楊開泰道:“銀杏!郭小姐,你說。”郭冰雪繼續說:“這事,張世傑好像也知道了。今天,他帶著七八個人和一批貨要去信陽。這事太反常了。”楊開泰問:“怎麽個反常法?”郭冰雪道:“你想,鬼子剛剛搶了淮源盛南陽分號,以張世傑的脾氣,他決不會立馬去跟日本人做生意,除非他有別的要緊事。銀杏,你別發火,你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周銀杏的眉毛都豎了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麽?”郭冰雪道:“我想去信陽看看我表叔。楊大哥,你是不是也到信陽去看看……”“銀杏,金貴,收拾一下,去信陽。”楊開泰站起身來。周銀杏急了,“大哥,這隻是郭小姐的猜測,我們……”楊開泰已經下了決心,“不管怎麽樣,隻要有紫雲的消息,我都要去證實一下。跟郭小姐一路,也好做個伴。銀杏,快去準備吧。”郭冰雪由衷地說道:“楊大哥,我發現,你真是個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