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履行賭約的時刻
浩瀚的宇宙裏，時空被重新定義。
地球上的龐然巨物，在宇宙中不過是微塵芥子。在大氣層內雷行電掣的飛船，在真空中看來卻如海龜一般顫巍巍、慢悠悠。當這隻海龜巡遊於布滿礁石的危險海域，令人擔心的事故時時都有可能發生。
太空中，一塊不規則的碎片意外飄來，擊中了曙光號飛船的太陽翼轉軸。
宇航員馬飛從儀表盤上抬起頭，眼神中充滿認真和堅毅。
“指令長！可以確定失聯的原因了：由於太空碎片意外碰撞，太陽翼轉軸毀損無法翻轉，導致我們幾組中繼測控天線都無法工作。更糟的是，飛船電量總會耗盡。給我一個出艙的機會，我有把握能修好太陽翼。”
顧星河搖搖頭：“不行。手冊上說了艙門打開最多就是一百八十秒。那麽短的時間，修不修得好不說，一旦著火船內就會形成負壓，艙門就再也無法打開了。我們再等等，看有沒有更好的方案。”
“再等就是坐以待斃。”馬飛翻閱著宇航員手冊，“說實話，我一直懷疑手冊上的數字有問題……”
“手冊怎麽會有問題？那是無數人無數次測試的結果。記住，我是指令長，重大決定必須我說了算。我們是兩個人出來的，要麽一起死，要麽一起回去！”
顧星河伸出右手，在馬飛的右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這是生死關頭，一位勇士與另一位勇士訂下的盟約。
馬飛抿緊了嘴角，他感到自己又一次走進了人生的考場。
博喻學校的大鐵門外站滿了家長，大部分人都扒著鐵欄杆朝裏望；唯獨有一男一女卻是背對大家，眺望著來路的方向。
這男的矮胖，女的高瘦，兩人都風塵仆仆，像是經曆了長途的旅行才來到了這裏。男的臉上滿是焦急，女的除了焦急還有一股隱隱的怒氣。
人群不遠處，瘋子一邊跳一邊拍巴掌喊：“考試嘍！加油，加油。”
“會來的，媳婦，會的。”小孟很沒有底氣地安慰道。
馨予沒搭理他。
大門內響起了嘹亮的軍號聲。
號聲即將結束的時刻，馬皓文和馬飛父子倆出現在了視野裏。隻見馬皓文拉著馬飛拚命狂奔，在鐵門關上的一瞬間，用盡全力把馬飛推進了學校。
馨予上前，狠狠一耳光，打在馬皓文臉上。
馬飛跑進初一六班的考場時，考試已經開始了兩分鍾。剛剛拿到試卷的同學們都顧不上看題了，紛紛抬頭看他。小高老師看到馬飛，眼睛亮了，欣喜地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馬飛在座位上坐下，麵對試卷，閉目沉思一會兒，拿起了鋼筆。
很快，閻主任走進了教室，小高老師被趕了出去。
經曆了上一次的巨大挫敗，閻主任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要自己來。他上下打量馬飛一番，冷哼一聲，示意他站起來。馬飛的手掌、胳膊、上衣、褲兜、大腿、鞋底被依次檢查，文具袋被完全翻過來，鋼筆被拆開……即使是入獄的安全檢查也不可能比這更細致，周圍的同學都發出了竊笑。
幹幹淨淨，一無所獲！閻主任非常失望！他寧願相信馬飛采用了什麽高科技的作弊手段，也不願意承認他壓根兒沒打算作弊。看那小子一臉輕鬆的樣子！什麽時候他能夠這麽坦然地參加考試了？定然有詐！
閻主任非常不情願地示意馬飛坐下來繼續答卷。
他並不知道，對於馬飛而言，剛剛走出生活裏的那個大考場，再次走進學校的小考場，確實覺得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人生沒有哪一天更重要。
鈴聲響了，考試結束。其他同學都陸續交卷了，隻有馬飛還在低頭寫。一直坐在教室後排觀察的閻主任冷笑著走過去，敲敲桌子。馬飛平靜地抬起頭，畫上了最後一個句號，起身走出了教室。
爸爸、媽媽和孟叔叔都在大鐵門外等著，馬飛衝他們微笑，舉起右手，用食指點點腦袋，充滿自信地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一周後，成績放榜了。
一如所有的放榜日，博喻學校教學樓前人頭攢動，都擠在一紅一白兩張紙前。紅紙是優勝榜，上寫著期末考試成績年級排名前一半的學生姓名；白紙是劣汰榜，上寫著後一半學生的姓名。
人群中有哭的、有笑的、有罵的，情緒不一，五味雜陳。有的家長沉穩，看到成績並不表態，把孩子帶回家，關起門來才慢慢收拾；有的家長仔細，隨身攜帶家夥事兒，找到名字就開始男女混合雙打。
馬飛拉著爸爸擠進人群，先指著劣汰榜，擠擠眼睛調皮地笑道：“爸爸，先從我最習慣的位置看起吧？”
兩人飛速地逐一看過，果然沒有馬飛的名字，相視一笑。
接著看優勝榜，從第一名看起，第二、第三……越過第十名，馬飛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爸爸，我在這裏！”他聲音顫抖著，用手指著紅紙的尾部。
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我要恭喜馬飛同學，取得了年級第六十五名的好成績。不得不說，從墊底到這個名次，確實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規則就是規則！言出必行，這樣才是對同學們最好的示範！對嗎？”父子倆轉過頭來，閻主任雙手抱胸，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半小時之後，馬皓文已經把宿舍裏馬飛的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收拾好了，準備招呼兒子離開，卻發現兒子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
馬飛的肩膀忽然聳動起來，他流著淚說：“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馬皓文放下行李卷，走過去扶住兒子的肩膀，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不，兒子，你是爸爸的驕傲！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
教學樓前，小高老師凝視著成績榜單，似乎想起了什麽，急匆匆地向教研室走去。她要找一樣東西。
她剛剛離開，一輛貨運麵包車開到操場旁邊停了下來。小孟拎著一掛鞭炮下了車，用晾衣竿高高撐起來，從嘴角拿下煙點著，倚著車，劈裏啪啦隻管放了起來。
黑熊和白狼被鞭炮聲驚動，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伸手要奪。
“幹什麽呢？今天教委領導視察，別找事兒啊……”“別招我啊！你再動一下試試？”小孟一聲暴喝，睚眥盡裂，猛地一抬手，饒是壯如黑熊、凶若白狼也被甩了個趔趄，兩個保安不由畏懼地向後退去。
孟叔叔向正走過來的馬飛點點頭：“沒事啊兒子，你沒別的，你就爸爸多！東沛打聽打聽去，孟叔叔沒別的就是有麵子。破學校不要咱，咱還不稀罕呢。轉學！其他好學校咱隨便挑。”
馬飛認真地說：“不用了孟叔叔，我自己考，我可以！”
幾人正準備轉身上車，忽見小高老師從教學樓裏跑了出來，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試卷，一邊高喊：“等一下！馬飛總成績二百六十六分，距離年級前十隻差十九分。唯一拖後腿的，是這張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