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榮昌城不大不小。

夏季的某個月份,22日這一天,有一對雙胞胎神秘失蹤。

他們15歲,男孩,父母是普通教師。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警方查明:22日,這對雙胞胎兄弟吃完晚飯,來到了離他們家大約三站路的一家網吧,和另一對雙胞胎姐妹聊天,她們的網名叫“複活雙人”。

通過技術手段,警方調出了他們的聊天記錄。對話顯示,“複活雙人”年齡也是15歲,她們的父母不在家,於是邀請雙胞胎兄弟去她們家見麵。她們沒有在網上留下具體住址,隻留下了電話號,接下來四個人可能就通過電話聯絡了。

雙胞胎兄弟去了之後再沒回來。他們的父母也一直沒有接到勒索電話。

老年代的東北有一個傳說:晚上的夜路上,會出現“拍花老太太”,她在小孩身上輕輕一拍,這小孩就沒有意識了,乖乖地跟她走,至於去了哪兒,誰都不知道了。這對雙胞胎的父母一度懷疑“拍花老太太”出現了,領走了他們的兩個孩子,悲痛欲絕。

對於警方來說,這也是一個罕見的案子。

他們緊鑼密鼓地調查了一陣子,卻沒有一點進展。

很快就到了第二個月份的22日,又有一個家庭來報案:他們的雙胞胎孩子也失蹤了。

這是一對女孩,17歲,她們在網上認識了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的網名叫“再生從”,18歲。四個孩子認識很久了,雖然不曾見過麵,卻經常在網上聊天。22日,“再生從”過生日,他們約這對雙胞胎姐妹去他們家吃蛋糕——從此她們一去不返。

這個“再生從”和“複活雙人”無疑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聊天十分老練,應該是個成熟的男子,他的話似乎帶著某種魔力,不可抗拒。他具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每次聊天都不停變換上網地點,令警方抓不到一點規律。

警方把兩起案子並案偵察了。

這兩起案子尚未破獲,到了第三個月的22日,又有一戶人家來報案,他們家的雙胞胎孩子也失蹤了!

這對兄弟17歲。與前兩起案件類似,他們在家裏上網,和一對雙胞胎姐妹聊上了,這對雙胞胎姐妹的網名叫“重返人間她+她”。很快,“重返人間她+她”就主動提出邀請,要和這對雙胞胎兄弟見麵……從此,他們也再沒有回來。

警方斷定,這都是同一個人幹的。不是綁架,不是仇家,這個人很可能是一個變態殺人狂。那麽,三對雙胞胎就凶多吉少了……

專案組組長學的是心理專業,攻克過許多類似的棘手案件。

他接手這三起案件之後,多次走訪三對雙胞胎的家庭。終於有一天,他挖到了一個重要線索:第二對雙胞胎姐妹的母親回憶起來,22日那一天,她的兩個孩子離開家的時候,曾經跟她說:“我們去太平路一個同學家。”

太平路。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

該轄區派出所全麵配合專案組,在太平路一帶開始了艱苦排查。

通過挨門挨戶的走訪和調查,警方在某小區內發現了疑犯的蛛絲馬跡——有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住在3號樓404房。22日那一天,鄰居老頭看到有一對雙胞胎女孩走進了他的房間。從那以後,那個房子似乎就空了,再沒見過他。

警方通過物業找到了這套房子的主人,結果讓專案組組長倒吸一口冷氣——業主是個老太太,她一直住在郊區女兒家,這套房子一直空著!

警方仔細檢查了門窗,沒有被撬的痕跡。據老太太講,房間內也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沒有任何異常。她離開這套房子已經半年多了,桌子上落滿了灰塵。警方希望提取到陌生人的腳印和指紋,卻一無所獲。

組長再次詢問那個鄰居老頭:“當時你是不是看錯了?”

鄰居老頭肯定地說:“不會!當時我遛彎兒回來,上樓時,看到兩個女孩正在敲404的門。因為她們長得一模一樣,我還特別看了她們幾眼。後來,有個男子為她們開了門,她們就進去了,然後,那扇門就輕輕關上了……”

這個老頭是唯一一個目擊證人。

通過他的描述,警方畫出了疑犯的肖像——二十七八歲,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皮膚白,脖子長。身高170cm左右,醬色休閑西裝,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

為了防止第四個月再有雙胞胎失蹤,警方全力以赴追擊這個神秘男子。

但是,僅僅靠一個高齡老頭的口頭描述,想在一個城市裏找到這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第四個月21日這一天,專案組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因為,那個黑色的日子又要來了!

大家能做的,隻能是在網上監控所有的聊天室,尋找跟“複活”“再生”“重返人間”有關的名字。

這天晚上,專案組接到110的一個重要信息——某小區的一個業主報案稱,有個男子悄悄潛入了他家!那套房子已經閑置了三四個月之久。這一天,他偶然想回去看看暖氣有沒有漏水,剛上樓,就看到一個麵色陰沉的男子正拿著鑰匙開門。他以為對方走錯了,在樓梯拐彎處放慢腳步觀察。沒想到,這個人把門打開了!他趕緊返身下樓,掏出電話報了警。

組長很快帶著人趕到了。

房東輕輕打開門,立即閃到了一旁。組長舉著槍,一個箭步衝進去,看到一個男子正坐在**,抱著一個筆記本電腦在聊天。

二十七八歲,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白皮膚,長脖子,身高170cm左右,醬色休閑西裝,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

就是他!

大眼睛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組長。

組長掏出手銬,低低地說:“你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他想了想說:“知道,我釣了六條小魚兒。”

組長說:“還有一條:私闖民宅。”

組長銬他的時候,他看著那對手銬竟然笑了,興奮地嘀咕了一句:“嘿嘿,雙胞胎。”

神秘男子被抓住了,在22日之前。

這個人斷了一隻手,右手。組長把他和自己銬在一起,帶回了專案組。

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

連夜突審。

雪亮的燈光射在這個人的臉上,白得不像人。他半眯著眼睛,似乎在看審問者,又似乎在發呆。

“你叫什麽?”

“張保爾。”

“還有其他名字嗎?”

“沒有。”

“年齡?”

“二十七八。”

“老實點!到底多大?”

“二十七八。”

“有什麽能證明你的身份?”

“沒有。”

“你拐騙走了三對雙胞胎,是嗎?”

“是的。”

“他們現在在哪裏?”

“都死了。”

“他們是怎麽死的?”

“我挖了他們的心。”

“挖心幹什麽?”

“不幹什麽,為了騰出地方,放進一張紙。”

“什麽紙?”

“黃表紙。”

“為什麽?”

“不知道……”說到這裏,他呈現出痛苦的表情,“我必須這麽做。”

“屍體在哪?”

“請你尊重他們,不要叫他們屍體!”他冷冷地說。

組長一拍桌子:“我問你,他們現在在哪!”

他停了半晌才說:“在地下。”

幾個警察押著大眼睛男子,來到一條偏僻的小巷裏,走到一個井蓋前。他用手指了指說:“就在這裏。”

一個警察鑽進地下管道,隻發現了一把尖刀,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卻不見屍體。

組長問:“屍體呢?”

他的臉又浮現出冰冷的表情:“他們會活過來的,因此你不要叫他們屍體。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回家了。”

第二天,也就是22日,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又一戶人家報案,稱他們家的雙胞胎孩子神秘失蹤!

組長大吃一驚,風三火四地趕到受害者家中。

這次失蹤的雙胞胎是男孩,16歲。茶幾上擺著他們童年時代的照片,他們穿著同樣款式同樣顏色的衣服,笑得一模一樣。

他們的父母是經營**用品的商戶,22日這一天他們打烊特別晚,回到家,發現兩個孩子不見了,隻有書房裏的電腦開著,閃著青白的光……

組長調出了兩個男孩的QQ聊天記錄。

這一次跟他們聊天的對象叫“輪回雙飛燕”,以女雙胞胎的身份把單純的兄弟倆騙出去了。“輪回雙飛燕”說,她們住在幸福街……

四對雙胞胎失蹤的時間都是22點左右。

22日。

22點。

這起案子顯然不是大眼睛男子幹的了,因為這對雙胞胎在網上聊天的時候,大眼睛男子正在公安局接受審訊……

組長有些糊塗了,難道抓錯了?

不可能。

難道是一個什麽邪教組織,專門謀殺青少年雙胞胎?

……在受害者家中做完筆錄,回來的路上,組長坐在麵包車最後麵,情緒十分低落。

警察A小聲說:“組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組長說:“也許是個團夥,是個組織,大眼睛男子隻是其中一員……”

警察A:“那樣的話,我們的工作量可就大了,還得增加人手。”

組長說:“還有一種可能……”

警察A:“什麽可能?”

組長沒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中。

警察A說:“我有一個可怕的猜想……”

組長把頭轉向他:“說。”

警察A說:“我懷疑這個大眼睛男人不是一個正常人……”

組長說:“你是說,他是個精神病?我正要帶他去醫院做精神病鑒定。”

警察A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組長問:“那你什麽意思?”

警察A欲言又止。

組長說:“你怎麽跟個娘們似的!”

警察A這才說:“你想想,他鑽進過幾戶人家的空房子,而那些房子都鎖著,他拿著鑰匙開門,鑰匙是從哪來的?”

組長若有所思地說:“這件事他一直不交代……”

接著,他盯著警察A的眼睛問:“還有什麽?”

警察A說:“我懷疑,今天這對雙胞胎也是被他拐騙出來的……”

組長說:“他不是被控製在我們手裏嗎?”

警察A說:“這對失蹤的雙胞胎在網上聊天的時間是21點到22點,那時候大眼睛男人在幹嗎?”

組長說:“我們正在審問他啊。”

警察A說:“是的。我們幾乎審問了他一天,盡管他一直答非所問,但是他一直沒有緘口。可是到了21點,他突然一言不發了,不管我們怎麽吼,他都呆呆地坐在那裏,像個木頭人……”

組長說:“沒錯。當時我還在想,今天是22日,而且接近了22點,難道在這個時間裏他殺不著人,就變得呆呆傻傻了?”

警察A說:“一直到被帶走,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眼神呆滯,步履機械……”

組長說:“是的,他離開時,就像進入了夢遊狀態一樣。”

警察A說:“我在想,他會不會是留下了一具軀殼,坐在我們對麵,真身卻飛走了,去網上繼續逗引第四對雙胞胎上鉤……”

組長瞪大了眼睛:“胡扯!”

警察A說:“我懷疑他會……”

組長盯著他的嘴:“你想說什麽!”

警察A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令組長全身一冷——他說:“分身術!”

這天夜裏,組長繼續審問大眼睛男人。

半夜了,大眼睛似乎恢複了常態,冷冷地坐在那裏,等待組長發問。

無論組長怎麽問,他依然是先前的那些回答——開膛,挖心,塞進黃表紙,名叫張保爾,二十七八歲。

一束雪亮的燈光射在他蒼白的臉上,審問者坐在燈光後的黑暗中。

抓住他之前,警察在明處,他在暗處。現在,警察在暗處,他在明處。不過,擺在明處的隻是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他的心依然藏在一個古怪的世界裏,藏在黑暗的深處,令審問者摸不到一點溫度和形狀。

組長慢悠悠地說:“今天,又有一對雙胞胎失蹤了。”

大眼睛男人愣了愣:“誰幹的?”

組長說:“你不要裝糊塗!你們的組織叫什麽,你們的領導者是誰,你們打算幹什麽?”

大眼睛男人說:“我從來都是一個人,沒參加過任何組織。”

組長想了想,突然說:“你有沒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大眼睛男人搖搖頭,說:“我家隻有我一個孩子,從來沒有什麽雙胞胎兄弟。”

組長盯著他的大眼睛,他盯著組長的小眼睛,過了很久,組長才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要以為你沒有證件,不告訴我們你是誰,我們就查不出你的真實身份!”

然後,他揮揮手,叫人把大眼睛男人帶下去了。

組長覺得,大眼睛男人說的很可能是真話,但是不排除他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小時候跟他失散的可能性。如果,他不歸屬於哪個邪教組織,那麽,隻有這一種情況才能解釋最後一起案件。

第二天,組長把大眼睛男人的照片衝洗了十幾張,分發給專案組的人,大家拿著照片來到幸福街走訪。

天快黑的時候,調查得到了一點進展——在一個小區裏,有個中年婦女說,昨天晚上她從外地出差回來,到家的時候都快半夜了,似乎見到了照片上的這個人,他扛著一個麻袋從樓道裏走出來,匆匆走出了小區……

看來,這個大眼睛男人果然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也許,他和大眼睛男人是同夥。

也許,他們互相根本不認識,但是他們的思維、腦波是一致的,他們之間有著某種心電感應。他們喜歡做同樣的事。

第三天,專案組在榮昌城的大街小巷張貼了幾百張尋人啟事。照片用的正是大眼睛男人的照片。

兩天過去了,沒有任何動靜。

兩天裏,專案組為大眼睛男人做了鑒定,結果為:他精神正常。那麽接下來隻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在審訊上取得突破了。

尋人啟事張貼出去的第三天,專案組終於接到電話:有人在一個小區裏發現了尋人啟事上的人!

組長立即帶著兩個人撲了過去。

報案者說,這個人進了33號樓。

組長派人先守住了樓門,然後他來到物業公司,從負責人口中得知,這個樓裏有一戶人家,常年不在。這個房間是102。

很快聯係到了業主,是一個年輕男子,他開車趕過來,用鑰匙輕輕打開了102的門。

組長第一個衝了進去,看見大眼睛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寫字台前,正用一個筆記本電腦聊天——實際上,他不是大眼睛男人,他穿著一件藍色對襟襖,黑褲子,趟絨鞋。

不過,他和大眼睛長得太像了,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個人!

組長敏感地看了看他的右手,不由呆住了——這個人沒有右手!

他分明就是大眼睛啊!

另外兩個警察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都愣住了。

這個人抬著腦袋,愣愣地看著組長。

組長回過神來,搖了搖手銬,低低地說:“你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他想了想說:“知道,我釣了兩條小魚兒。”

組長說:“還有一條:私闖民宅。”

組長銬他的時候,他看著那對手銬竟然笑了,興奮地嘀咕了一句:“嘿嘿,雙胞胎。”

連夜審訊。

兩個疑犯分別坐在兩間審訊室裏,中間隔著厚厚的牆。

組長沒有參與審訊。他坐在監視室裏,通過攝像頭,在屏幕上觀看兩個審訊室的實況。

燈光照在兩張蒼白的臉上。

他們的聲調、坐姿和表情一模一樣。

他們的供詞也一模一樣。

這情景讓組長感到一種深邃的恐懼。

警察這樣審問第二個大眼睛:

“你叫什麽?”

“李金。”

“還有其他名字嗎?”

“沒有。”

“年齡?”

“二十七八。”

“老實點!到底多大?”

“二十七八。”

“有什麽能證明你的身份?”

“沒有。”

“你拐騙走了一對雙胞胎,是嗎?”

“是的。”

“他們現在在哪裏?”

“都死了。”

“他們是怎麽死的?”

“我挖了他們的心。”

“挖心幹什麽?”

“不幹什麽,為了騰出地方,放進一張紙。”

“什麽紙?”

“黃表紙。”

“為什麽?”

“不知道……”說到這裏,他也呈現出痛苦的表情,“我必須這麽做。”

“屍體在哪?”

“請你尊重他們,不要叫他們屍體!”他冷冷地說。

審問者靜默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問你,他們現在在哪!”

他停了半晌才說:“在地下。”

審訊張保爾的房間。

警察:“你的手是怎麽斷的?”

張保爾:“去麵包房偷麵包,被機器卷進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張保爾:“13年前。”

審訊李金的房間。

警察:“你知不知道你有個雙胞胎兄弟?”

李金:“不知道。”

警察:“你的手是怎麽斷的?”

李金:“去麵包房偷麵包,被機器卷進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李金:“13年前。”

坐在監視室裏的組長越來越驚駭——他們怎麽都在那一年失去了一隻手?而且都是右手!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接著,和上次一樣,幾個警察押著李金,來到一個井蓋前。他用手指了指說:“就在這裏。”

警察在地下管道裏隻發現了一把尖刀,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卻不見屍體。

組長問:“屍體呢?”

他的臉浮現出冰冷的表情:“他們會活過來的,因此你不要叫他們屍體。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回家了。”

這四起古怪的案子給警方的壓力太大了。

抓到第二個大眼睛男人之後,警方立即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把疑犯落網的消息公布於眾。這樣做,一是警方給市民一個滿意的交代,二是讓市民——尤其是雙胞胎的家庭,不必再提心吊膽。

第二天下午,專案組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老太太用公共電話打來的,她說:“我剛剛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們抓住的那個禍害雙胞胎的凶手,他是我兒子!”說到這裏,老太太抽噎起來。

是一個女警察接聽電話,她安慰道:“老人家,您別難過,慢慢說。”

老太太繼續說:“我和他父親很早就離婚了。這個畜生從小就經常幹壞事,危害社會。我實在沒辦法,和他斷絕了母子關係,他就跟他父親一起生活了。這些年,我和他父親也斷絕了來往……”

女警察試探著問:“您能不能來一趟,我們麵談一下?”

老太太說:“我不想露麵,是因為我已經不再是他的母親。今天我打這個電話,隻是想告訴你們,當年我隻生了他一個孩子,根本沒有生過什麽雙胞胎……”

說完,老太太就掛了電話。

專案組的人都傻眼了。

張保爾和李金不是雙胞胎!

任何人說的話,都沒有他親生母親的證言更可靠了!除非她撒謊。可是,假定這個打電話的人真的是他的母親,她有什麽必要撒謊呢?

李金和張保爾的長相一模一樣,他們卻不是雙胞胎!

換個角度說,這個人,張保爾,或者李金,不是一個,是兩個!

他和他的長相,他和他的思維,他和他的行為,他和他的語言,都一模一樣,如同他是他的複製品,他們各自活著,互相並不知道對方,還有比這更恐怖的事嗎?

組長急忙又調出了兩個人的審訊錄像,仔細查看,越看心越冷——他們哪裏是兩個人,分明就是一個人啊!

專案組很快查明,老太太用的公共電話是朝陽區的。組長馬上派人到朝陽區走訪,希望找到一個孤寡老太太,卻沒有任何發現。

第二天,專案組又接到了這個老太太的電話,她說:“我找到了他的父親!我們已經30多年沒聯絡了……”

接電話的女警察急切地問:“他父親在哪兒?”

老太太說:“即使你們找到他也沒什麽用。”

女警察說:“我們需要跟他了解一些你們兒子的情況!”

老太太說:“他告訴我,有一年,那個畜生半夜去偷麵包,被壓麵機咬住了右手,當時工人都不在,機器聲又特別大,沒人聽到他的慘叫,他失血過多死了,死13年了!”

女警察一哆嗦:“13年……”

老太太說:“是的。當年,是他父親親手把他火化的。”

女警察說:“難道我們抓的這個人……不是你兒子?”

老太太說:“不,他是我兒子,燒成灰我也認得他!”

女警察說:“那是怎麽回事啊?”

老太太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時候也很納悶,他今年應該40歲了,卻那麽年輕,好像停留在了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上!還有,怎麽冒出了兩個他?我肯定,你們抓住的不是人……閨女,小心吧。”

說完,老太太又掛了電話。

這個公共電話又是朝陽區的。

天漸漸黑下來。組長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戴著耳機,反複聽這段電話錄音,心裏越來越黑暗。

突然,他眼睛的餘光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頭去,看到兩張沒有血色的臉緊緊貼在玻璃上,正毫無表情地看著他。左邊那張臉朝右歪歪,右邊那張臉朝左歪歪,就像被一根線控製的兩個偶人……

組長打了個激靈,一下把耳機拽下來,再朝窗子看去,什麽都沒有了。

他快步走過去,外麵一片黑暗,不見一個人。

他們被羈押在看守所的鐵窗裏,不可能竄到刑警隊來。組長想,這幾個月自己太累了,剛才無疑是看花了眼。

他使勁揉揉眼睛,走出了辦公室,準備回家了。忽然想起一個老朋友,就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出來一起聊聊。

這個朋友是《易經》協會的會長,對奇門遁甲很有研究。組長不太相信那套東西,不過,這個朋友在一些奇怪的案件上,還真的用預測幫上過一些忙。

兩個人坐在一個安靜的咖啡館裏,組長對朋友講了這個離奇的案子。

朋友沉思半晌,說:“據我所知,這世上有一種邪門大法……”

組長盯住了他:“是什麽?”

朋友說:“把死人的心挖出來,放進一種咒符,死人就會動起來,變成行屍走肉,聽從施術者的指令,變成一種工具。”

組長說:“死人怎麽可能動起來?你變得越來越神神道道了。”

朋友說:“你把這個現象理解成詐屍就好了。”

組長眨巴了幾下眼睛,思路似乎拐過了一個彎。

朋友又說:“我估計你逮的那兩個人都不是活人……”

組長頭皮一麻:“你是說,他們都是死人,是被哪個施術者操縱的偶人?”

朋友說:“沒錯。你把他們的胸膛剖開,那裏麵肯定裝著咒符。”

組長說:“萬一不是呢?那就等於我提前給他們執行死刑了,我可沒有那麽大的權利。”

朋友說:“笨,你可以給他們做X光透視啊。”

組長想了想,終於沒表態。

和朋友分開之後,他看到街道上稀少的行人,心裏很喪氣——如果朋友說的話成立,如果死人真的能站起來,像活人一樣行走坐臥,上網聊天,那不是太恐怖了嗎?在這個世界上,在這條大街上,甚至就在自己的專案組裏,哪些人是活的,哪些人是死的?

電話突然響起來,是專案組的警察B打來的:“組長,看守所打來了電話。張保爾和李金跑掉了!”

組長一驚——難道剛才貼在辦公室窗戶上的兩張臉,真的是他們?

他急忙問:“什麽時候的事?”

警察B說:“大約一個鍾頭以前。”

組長問:“他們是怎麽跑掉的?”

警察B說:“看守所的人說,他們被關在兩個囚室裏,四麵牆沒有被挖,鐵欄杆也沒有被撬,可是他們莫名其妙就不見了!”

組長叫起來:“怎麽可能!難道他們土遁走了?”

接著,他帶著警察B驅車來到看守所,了解情況。

監獄長也在現場。

看守張保爾和李金的兩個警察滿臉沮喪。

監獄長說:“組長,這件事太怪了。隻有一種可能——我們的兩個看守私下放了他們,不過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組長想了想,問兩個看守:“你們想一想,他們從囚室逃出去,最大的可能是什麽?”

一個看守說:“沒有可能。”

組長說:“再想想。”

另一個看守說:“除非……”

組長盯住他的眼睛:“除非什麽?”

那個看守說:“除非他們把腦袋擠碎,從鐵欄杆中間鑽出去。”

組長朝囚室的鐵欄杆看了看,頭皮一麻。

兩個恐怖的大眼睛男人都逃掉了。

無孔不入的記者很快就報道了這個消息。

榮昌城一下炸了鍋,人人都在傳說。有雙胞胎的家庭,隻有自己嚴防死守,堅決不許孩子上網,上學放學都由家長護送。

那兩個不人不鬼的怪物回到社會上,一定會變本加厲,更加瘋狂地迫害雙胞胎。

眼看又到了22日。

專案組的氣氛十分陰鬱。組長命令,加強在朝陽區的搜索工作。

終於柳暗花明:一個專案組成員在朝陽區一個小區內,發現了一個可疑的老太太,她的年齡,家庭狀況,和專案組要尋找的人十分相似。

組長聽到這個消息後,非常興奮。張保爾和李金的秘密,很可能在這個老太太身上獲得重大突破。

他帶領警察A和警察B,悄悄來到這個小區,在老太太居住的樓房對麵,選了一戶人家埋伏下來。他們架起了專用望遠鏡,對準了老太太的房間,嚴密觀察。

看上去,這個老太太很正常。她在市場買了菜,蹣跚地上樓、進屋、摘菜、洗菜、燒菜……

但是,飯菜做好之後,她並沒有吃,而是倒進了垃圾筒。

接著,天就黑了下來。

老太太打開燈,從衣櫃裏拿出了一把古怪的木劍,站在客廳中央,開始慢慢揮舞。她的動作十分難看,跟公園裏舞劍鍛煉身體的老人截然不同,而且她的嘴裏似乎還在叨咕著什麽。

組長的眼睛貼在望遠鏡上,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警察A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的眼睛離開望遠鏡,順著警察A的手朝樓下望去,竟然看到了張保爾和李金!他們一前一後走進了對麵的樓房,神態極其警覺。他們的腦袋似乎有些癟。

很快,他們就進入了老太太的房間。

組長的眼睛回到望遠鏡上,繼續觀察。

老太太還在揮舞著木劍,指向臥室的床,那兩個人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各自爬了上去,平平地躺下來。

這個老太太在做法!

他們躺下之後,老太太放下木劍,慢慢把兩塊白布蓋在了他們的身上。這時候,他們看上去就是兩具死屍!

組長對兩個警察揮揮手,三個人一起走出監視的房間,下樓朝對麵的樓房走去。

樓道裏的燈壞了,黑糊糊的,十分安靜。

組長走著走著,回頭看了看,警察A和警察B走得非常慢,顯然有些恐懼。他想發脾氣,又壓住了火氣。他了解他的手下,平時,他們是勇敢的,其中一個在抓捕一個持槍搶劫銀行的家夥時,衝在最前頭,肩膀上還中了一槍。可是,麵對這樣一個鬼氣森森的房間,麵對這樣一個詭怪的老太太,麵對這樣兩個一模一樣的行屍走肉,讓他們不怕,可能嗎?

組長站在了老太太的門外,伸手敲門:“當,當,當。”

過了好半天,門終於開了一條縫,露出老太太蒼白的臉。

組長亮了亮證件,然後一步就跨了進去。老太太愣住了。

組長盯著老太太的眼睛,低聲說:“我們接到了您的電話,特地來表示感謝。”

老太太突然怪叫一聲,回身拿起那把木劍,在空中亂舞起來。組長猛地轉頭看過去,**那兩具死屍慢慢坐起來,睜開陰森的眼睛,直直地朝三個警察望過來。他們的腦袋果然變了形狀,裏麵的骨頭一看就不是完整的了。

警察A反應快,一步衝過去,緊緊抱住老太太。這個老太太似乎力大驚人,警察A竟然被她甩了一個跟頭。警察B見狀,撲上去繼續和她扭打。兩個警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控製住,奪下她的木劍,給她戴上了手銬。

那兩個死屍就那樣坐在**,死死盯著警察,像被施了定身法,沒有再動彈。

組長剛剛鬆了一口氣,警察A突然大聲叫道:“又來了一個!”

組長一回身,看到另一個老太太拿著木劍張牙舞爪地從門外撲進來,她和被控製的這個老太太長得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相同的——藍色對襟襖,黑褲子。門外黑糊糊,她的臉和手顯得十分蒼白。她的表情是扭曲的,猙獰無比。

也許是她的木劍起了作用,那兩具死屍又開始動了,他們已經下了床,朝三個警察邁步走過來了!

組長迎上去攔腰把這個老太太抱住,感覺好像抱住了一隻健壯的公牛!她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同時慘烈地號叫著,張開幹癟的嘴朝組長咬過來,組長聞到一股腥臭的氣息。警察A和警察B從兩旁衝過來,一起抱住她,奪下她的木劍,給她戴上了手銬。

那兩具死屍停在了那裏,繼續盯著三個警察。整個場景看起來就像雙方在對峙。

兩個老太太被銬住之後,臉變得更白,像紙一樣。她們死死盯著三個警察,表情陰冷,一言不發。

組長說:“你們是誰?”

第一個老太太說:“我們是死人。”

組長喝道:“不要對警察胡說八道!”

這個老太太說:“不信你剖開我們的胸膛,你看不到我們的心。我們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兩具軀殼。”接著,她指了指站在床邊的兩個人:“包括他們。”

警察A和警察B聽得如墜雲霧中。

組長逼視著說話的老太太:“誰是你們的操縱者?”

這個老太太說:“一個20多歲的富家女子。”

組長說:“她在哪?”

這個老太太說:“她住在森林大帝別墅,早死了。”

組長朝警察A遞了個眼色,用手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接著,他繼續問第一個老太太:“死人怎麽能操縱你們?”

這個老太太說:“因為她在我們的身體裏放了咒符。”

一直是第一個老太太在講話,第二個老太太始終陰冷地盯著床頭的那兩具“行屍走肉”。組長一邊問話,一邊警覺地觀察著他們。

第一個老太太繼續說:“她有個雙胞胎姐姐,兩個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好像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後來卻迷上了她的姐姐,有一天,他終於和姐姐搞到了一起。妹妹認為姐姐奪去了她的男人,為此懷恨在心。並且,她仇恨所有的雙胞胎。十幾年前,我們老姐妹倆退休之後,被她招到家裏當保姆,三天後,就雙雙被害死了。她在我們的身體裏埋進了咒符,指令我們去害雙胞胎,再發展成人偶,繼續去害雙胞胎——這樣,仇殺和報複就無窮盡了……”

組長問:“她是怎麽死的?”

老太太說:“她害死我們之後就上吊自殺了。”

組長問:“那你為什麽給我們打電話,編造那些謊言?”

老太太說:“擾亂你們的視線。”

這時候,警察A從樓道裏回來了,他走到組長耳邊,低聲說:“我問了,刑警隊有記錄,十幾年前,森林大帝別墅有個女子上吊身亡。她家的兩個老年保姆也失蹤了……”

組長發了一會兒呆,又問:“你們殺害這四對雙胞胎之後,是不是也在他們的身體裏安置了咒符?”

警察B六神無主地對組長說:“這四個人怎麽處置啊,我們向局裏請示吧?”

組長想了想說:“現在,我們需要一個朋友到場。”

剛說到這裏,他的電話響了,是專案組的一個成員打來的,他高興地說:“組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幾對失蹤的雙胞胎家長剛才分別打來電話,他們的孩子都回家了,沒事了,虛驚一場!”

組長一下傻住了。

那個會預測的朋友來了。

組長來到門外,悄悄跟他說明了情況。

他對這個朋友說:“你的判斷是對的,這些人果然都不是活人。我隻想問你,用什麽辦法才能讓這些人身體裏的咒符失靈?我的意思是,怎麽才能讓這些人安息?”

朋友朝門裏看了看,說:“一切都是恨的結果。想解除,隻有用——愛。”

組長說:“你具體點!”

朋友說:“有一句老話——你心換我心。明白嗎?”

組長說:“不明白。”

朋友說:“把他們每對雙胞胎胸膛裏的咒符交換一下,一切就OK了。接下來,你們找到他們的家屬,通知他們把屍體運回去安葬。”

組長說:“你確定?”

朋友笑了笑,說:“確定。”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警察A還是警察B驚叫了一聲!組長猛地朝房間裏望去,隻見兩個大眼睛男人已經拾起了兩把古怪的木劍,僵直地朝前邁步了……

……時翁有子婦新死,停屍室中,子出購材木未歸。翁以靈所室寂,遂穿衢導客往……四客奔波頗困,甫就枕,鼻息漸粗。惟一客尚蒙朧。忽聞靈**察察有聲,急開目,則靈前燈火,照視甚了:女屍已揭衾,起;俄而下,漸入臥室。麵淡金色,生絹抹額。俯近榻前,遍吹臥客者三……

——《聊齋誌異·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