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妖城3

王子進聽了這話,立刻又來了精神。

隻見那姑娘身量不高,身材卻如弱柳扶風,窈窕動人。這華服少女站在樓台上,纖手執了繡球四處打望。

但見她環顧了兩圈,麵朝他們的方向停了下來,王子進見了,心中怦然一跳,仿佛看見喜帕之後,兩道熾熱的目光正向著自己。

緋綃也很是欣喜,看來子進這次的婚事是有望了,沒想到這呆子居然這麽快就覓得幸福。

兩人正自高興,錦繡的繡球已經從少女手中脫出,飛舞在天空,下麵的人一陣推搡,個個爭先恐後去搶。

緋綃見了,忙道:“子進接球。”

憑空引著繡球飛向王子進懷中,哪知那繡球眼看就要撲到王子進的雙手中,卻如有生命般,一個轉彎,直撞到了緋綃的懷裏。

兩人見這變故,相視一望,不由傻了!

緋綃手捧繡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鑲著金字,綴著流蘇的繡球卻又如此華麗真實,不由得人不信。

王子進也驚訝無比,剛剛眼見那繡球憑空拐彎,委實奇怪。事已至此,兩人懵懵懂懂地跟著引路的婢女離開了樓台,來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宅邸中。

那大廳中的屋簷上都畫著繁複的花紋,紅色、綠色、藍色,雖然豪華氣派,卻不免流俗。

接著幾個婢女伺候著兩人入了座,又沏了茶水過來,甚是周到。

“緋綃,你莫不是看上這姑娘了吧?”王子進打趣道。

“沒有啊,本已引了繡球到你懷中,哪知它突然轉向。”緋綃納悶道,“莫不是有什麽厲害的人陷害我?”

王子進調笑道:“緋綃,君子無妄言啊,哪有人能陷害得了你啊?”

兩人正說著,從內室裏走出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身形很胖,須眉皆灰,一張臉紅光滿麵,身穿寶藍錦袍,繡了金絲的萬字紋,富貴俗氣的打扮與這大廳極為和諧。

他見到緋綃,一陣興奮,忙過來拉他的手,“賢婿啊,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小女看上你了。”

緋綃俊臉扭曲,忙甩手道:“老丈誤會了。”

那中年人笑道:“賢婿莫怪,老夫唐突了,實是情難自禁啊。”接著清清嗓子道:“老夫姓張名謙富,以經商為生,這次給小女招親,你接到繡球,自是我的女婿了。”

他又將緋綃打量了一番,眼中盡是欣喜之色。

緋綃忙鞠了一躬,“小生姓胡名緋綃,此番有禮了,可是近年來並沒有成家的打算,實在愧對老爺的美意。”

張謙富聽了這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可是嫌小女貌醜?”

他回頭對丫鬟道:“趕快叫姑娘出來。”

“不是,小生是不小心接到花球的啊。”

“不小心,那你為何要去排隊?這豈不是戲弄人嗎?”

一句話問得緋綃語塞,總不能說是幫王子進作弊吧?

正說著,隻聽廳堂後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爹,這位公子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人家了。”

王子進和緋綃一齊向那邊望去,隻見一個身穿柳色襦裙,湖水綠紗衣的少女款款走來,這便是張家姑娘。

她生得眉目清秀,一雙大眼靈動喜人,如葡萄一樣鑲嵌在小臉上,看模樣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這、這位姑娘如此年紀便招親,未免太急了些吧?”王子進奇道,同時心中暗暗為自己沒有接到繡球而慶幸,不然真娶了個女娃回去可怎麽辦?

“哪裏年輕,小女已經年方十七,早就到了該許配人家的時候。”張謙富甚為不滿,冷哼著瞪了王子進一眼。

王子進尷尬地看著周圍,他們當真瞎了不成?這女孩哪有一絲十七的模樣?

那女孩卻落落大方,朝二人作了個萬福,“小女姓張名寶雲,見過二位公子。”

王子進聽了在肚中偷笑:這老頭想錢想瘋了,女兒居然也起了這麽個俗氣的名字。

寶雲看著緋綃道:“小女見得公子,一時驚為天人,現下公子不同意這門親事,也不好勉強……”語氣甚是落寞,看來這小小女孩兒是對這美貌狐妖一見鍾情了。

又聽她繼續說:“能否讓我為公子作一幅畫珍藏呢?也算是對小女的補償?”

緋綃知道這次確是自己不對,忙道:“好好好,隻要姑娘不介懷便好。”

寶雲望著緋綃的臉,正在失神,聽他說了,才急忙收回目光,吩咐丫鬟去準備筆墨,要為緋綃作畫。

那些婢女一邊伺候著,一邊還道:“我們家的娘子擅長一手好丹青,好多人掏錢請她畫畫都請不來呢。”

寶雲被說得羞赧地埋首作畫,一邊畫,一邊偷眼瞧著緋綃,稚嫩的臉頰遍布緋紅。

不到一個時辰,肖像便畫好了,那畫如真人般大小,甚為傳神,裏麵的人麵如玉盤,眼帶桃花,劍眉入鬢,風流倜儻地執了扇子,站在樹下,宛如仙人般俊美飄逸。

一看便知那畫畫的人,投了全部的感情進去。

緋綃見了,心中不由生出憐意,眼見天色漸晚,他急忙拉了王子進告辭離開,感覺寶雲深情的目光,如絲如絮,戀戀不舍地黏在自己身後。

路上緋綃難免被王子進取笑一番,兩人回到客棧便早早休息了。當晚,王子進正睡得酣香,卻被旁邊的緋綃搖醒,但見月光朦朧,他白玉般的容顏上遍布冷汗,似乎非常痛苦。

“你怎麽了?”王子進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急忙扶住他的肩膀。

“子進,子進,我受了咒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他咬著紅唇,艱難地回答。

“怎麽受的?要如何解開?”王子進忙手忙腳亂地幫他擦汗。

“不知道……有人要將我的元神抽走,那人甚是厲害!”緋綃艱難地說,“在這結界之中,我的力量隻能使上七八分……”

“不要緊,緋綃,你那麽有本事,一定會好起來的。”王子進見他臉色越來越白,心中惶恐不安。

“子進,我可能不會陪你了,我會將最後的靈力都放在這玉笛之上,你要好自為之啊……”緋綃一把將那玉笛放在王子進手中,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沒有溫度。

“緋綃,你不要離開我啊,要如何才能救你?”王子進急得快哭出來,早知如此,哪怕在荒郊野外迷路,也不要來這個鬼地方。

“找到那施咒之人,將法術破除便可……”緋綃漂亮的臉上已經長了毛,頭上一雙耳朵一晃一晃,王子進知他是要變作狐狸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那人找出來……”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緋綃的身形突然變小,化為一隻白狐,躺在了自己懷中。

白狐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他的下頜,“子進,你要辨清真假啊,有的時候越是假的便是越真,越是真的便是越假……自己的眼睛,莫要完全相信……”說罷便伏在他臂彎裏,連人話都不會說了。

王子進懷抱狐狸,一個人坐在**失聲痛哭,先是沉星,現下連緋綃也離開了,隻剩下自己,要怎麽辦才好?

懷中白狐卻甚不耐煩,要掙脫他懷抱,王子進一鬆手,它便一溜煙地窩到床角,與尋常小獸並無分別,哪還有緋綃睿智的影子?

王子進望著它那雪白的皮毛,與錦緞的被子輝映,煞是好看,緋綃的一張俊臉,恍若就在眼前。

但那狡黠的緋綃、聰明的緋綃、英俊的緋綃,已是不在了,王子進痛哭流涕,雙手抓著玉笛,下定決心要將施咒之人找出來,將緋綃變回人形。

窗外,夜色闌珊,偌大的都豐城,正在寂夜裏沉眠,哪裏有一絲線索?

王子進一夜未眠,眼見著窗外的天色漸漸轉亮,像他這樣的凡夫俗子,要找出那下咒之人,談何容易?

回想二人昨天的經曆,最有可能的便是那個叫紫陽的道士,可是那時他不是說隻要緋綃不惹是生非,便不會為難嗎?

等等,惹是生非?昨天那個拋繡球的娘子,便是這城中首富的女兒,莫不是那老頭嫌麵子過不去,跑去和那紫陽告狀了?

想到這裏,他匆忙去青雲觀找那紫陽理論。

他臨走還沒有忘記窩在**的緋綃,拽著尾巴,將它拉出來抱在懷裏,雖然現下它真正的隻是一隻狐狸了,可心裏還是不舍。

那狐狸在王子進懷中手蹬腳撓地掙紮,他隻好買個竹簍背著它走,暗想:緋綃啊緋綃,我千年以前背過你,哪想千年以後又是如此。這人生輪回,委實有趣。

王子進一路邊問邊走,一個時辰的工夫便到了青雲觀,那道觀沒有想象中大,可是香火鼎盛。

他急忙和別人一樣買了香燭要去參拜,裏麵有幾個小道士為香客引路,並沒有看到紫陽的影子。

王子進急忙探頭問其中一個:“何時能見到你們的紫陽真人啊?”

那小道士聽了好笑,“真人很少麵客的,尤其這幾日,正忙於瑣事。”

“瑣事?什麽瑣事啊?”王子進暗暗心驚。

“還能有什麽瑣事,這四周魑魅魍魎無數,自是忙著捉妖拿鬼去了。”說完,便不去理他了。

捉妖拿鬼?捉妖拿鬼!莫非拿的便是緋綃?他一時呆立在庭院,不知如何是好。

王子進孤身在道觀裏晃悠了一天,也未見那紫陽回來,眼見暮色四合,隻好去山下買隻雞喂狐狸,打算晚上再想辦法。

他在道觀旁邊的一個小茶肆裏等到太陽落山,才又背上竹簍去青雲觀。此時夜幕降臨,月朗星稀,道觀的大門已是緊閉。

隻見那圍牆有一人多高,他卻隻想著天黑,卻沒有進門的本領,忙去周圍尋了幾塊磚來墊腳,好不容易抓到圍牆上的瓦片,蹬了幾腳,沒有爬上去。

才覺那竹簍甚是礙手礙腳,心中嘀咕:緋綃也真是,每日隻知道吃,現下吃得這麽重,如此累贅。他隻好搖搖頭,除了那背簍,藏在草叢中。

這次沒了負擔,他總算是手腳並用地爬到牆頭,王子進心中一陣高興,但是看看腳下,心裏又是涼了半截。

那圍牆足有一人多高,又該如何下去?正想著,聽裏麵的人叫道:“真人回來了,快出門迎接。”

隻見那房裏人影交錯,一陣忙亂,接著內房裏跑出幾個小道士,王子進慌忙中竟一腳踩空,撲通一聲掉下圍牆。

那幾個小道士忙收住腳步,往這邊望來。

王子進隻好忍住疼痛,“喵……喵……”張嘴學了幾聲貓叫,那幾個道士聽了,心下釋然,放心地走了,邊走邊笑道:“這貓也忒重了,估計是供品吃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