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過了十幾年呢

無字拚圖· 一晃,就過了十幾年呢

下半夜的時候,去替了小惠的班照顧左之助。他傷口的血已止住了,但是燒還沒退。我換下他頭上的毛巾時,他正不安的皺著眉,手微微抬起來,嘴裏還叫著什麽。他現在太過虛弱了,我要伏下身,才聽到他在說:“劍心……要小心……那個人……”

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他還在擔心別人呢。

我握了他的手,在他耳邊柔聲道:“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好好的睡吧。”

有人輕輕的拉開了門,我回過頭,見劍心正走過來。他看著左之助,眉尖微微蹙起來,麵色凝重。“他現在怎麽樣了?”

“以他的傷勢來說,現在應該算不錯了。如果燒能退下去的話,應該就沒事了。”這些話是小惠稍早一點跟我說的,我一麵轉告劍心,一麵伸手去摸左之助的額頭,還是很熱。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複得過來吧。

劍心靜了一會,輕輕道:“齋藤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反而向左之助出手?”

誰知道呢?或者隻是為了把那個十年前的劊子手逼出來吧。我輕輕歎了口氣,“似乎還是手下留情了呢,至少沒有傷及要害。”傷口再下來幾分,就會傷到肺,再偏個幾寸,就是心髒,我不認為齋藤會不知道。以他的能力,要殺左之助,易如反掌。

劍心坐在旁邊,看著左之助,很久沒說話。

搖曳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他的眼神忽明忽暗,時間一下子像是往後退了十年。他好像又站在了幕末的暗巷裏,看著迎麵衝來的壬生狼,目光閃動。

我又給左之助換了塊毛巾,“你回去睡吧,明天說不定還有場惡仗要打呢。這裏有我。”

他點點頭,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過頭來說:“齋藤的事情,你暫時不要跟薰小姐他們說。”

怕她擔心麽?我笑,點了頭。阿薰還真是撿到寶了呢。

早上小惠來接班的時候,左之助已退燒了。我鬆了口氣,倦意就湧上來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回房去睡。起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正想去叫劍心給我弄點吃的,就看到阿薰和彌彥站在門口,不知說什麽。於是我走過去問:“劍心呢?”

“出門了,說要晚一點才回來。”彌彥答。

“咦?”阿薰似乎並不知情,皺了眉,追問,“他幹什麽去了?”

“看了封信就急急忙忙走了。”彌彥斜了他一眼,有一點使壞的說,“我看啊,一定是看了女孩子的情書,約會去了。”

“情書?約會?”阿薰一楞,手裏端著的豆腐就掉下去。

“啊啊。”彌彥手忙腳亂的接了,一麵大叫,“你用點腦子好不好?左之助還受了傷躺在床上,劍心怎麽可能有心情去約會嘛。我辛辛苦苦買回來的豆腐灑了怎麽辦?”

“啊,是啊,我怎麽沒想到,真是笨蛋。”阿薰的表情刷就變了,笑眯眯的拍自己的臉。

約會是沒錯,可惜不是什麽可愛的女孩子,還是個醜到爆的男人啊。我正在想是找去看劍心打架,還是在這裏等齋藤來的時候,門口有人說了聲,“下午好。”

稍微偏低的男中音,帶著點笑音。我覺得自己好像曾經在哪裏聽到過,刷的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深藍色的警察製服,帽沿的陰影裏,笑眯眯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雖然看起來比上次看到的時候瘦了很多,但是毫無疑問,這就是新撰組僅存下來的那匹狼。三番隊隊長齋藤一。

“請問,這裏有一位緋村撥刀——”他目光掃到我身上,話沒說完就頓住了,像是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緩緩的睜開來,看定我,目光異常複雜。

我笑了笑,“很久不見了呢。你現在——是叫藤田吧。”

“是。”他也笑起來,依然是我上次見到時那樣的笑容,“藤田五郎,我是警察總部的巡佐。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呢。”

阿薰輕輕拉拉我,“這位,是你的朋友麽?”

“嗯。”我點點頭,“也是劍心的老相識呢。”

齋藤走進來,輕輕的笑,“真沒想到你會認識緋村劍心。這下子,可不好辦了啊。”

我沒說話,阿薰開口問,“這位,藤田巡佐,請問你找劍心有什麽事呢,他剛剛出門去了。”

“我可以在這裏等他回來嗎?”

“咦?啊,當然可以。”

“謝謝。”齋藤道過謝,轉頭看向我,“要喝一杯嗎?”

“嚇?”我怔了一下,看看天色,“這種時候?”

“嗯,似乎不是適合喝酒的時間呢,但是——”他看著我,聲音低下來,“我怕過了這個時候,就再也沒機會和你坐下來一起喝酒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覺得自己會死?還是他怕殺了劍心從此就和我做了仇人?又或者擔心我會阻止他動手,到時會連我一並殺了?

我還沒琢磨清楚,他已拿了錢給彌彥,“能麻煩你幫忙買酒來嗎?”

依然是笑得眼都眯成一條線,根本就看不出來他的心思。

酒倒在碟子一般的酒盞裏,有一種清洌的香氣。

我端起來,小小的抿了一口,微微皺了眉,我還是不太喜歡這種味道。

對麵的男人笑起來,輕輕道:“你還是不太會喝酒呢。”

明明知道還每次都找我喝。我斜了他一眼,沒說話。他自顧的接了下去,聲音輕輕的,有一種很遙遠的味道,“一晃,就過了十幾年呢。”

在我來說,明明沒那麽久,但是劍心那麽說,他又說,不由得,就連我也感染上那種懷舊的氣氛,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他喝了口酒,聲音遙遠而滄涼,“說起來好像很快,但是過起來,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近藤局長死了,土方次長死了,衝田老弟也死了……到最後,隻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呢。”

那個時代的劍影,那個時代的血。被踏入泥濘的櫻花,衝天而起的火光。刹那間電影倒帶一般飛快的從我眼前閃過,但是我想,對麵那個男人眼中,看到的說不定是更深處的東西。

他對人說不喝酒是因為怕酒會亂性,怕一喝酒就會想殺人。或者,不喝酒的原因,隻是因為再也沒有可以一起喝酒的同伴了吧?

所以一沾酒,就會憶起那個刀光劍影的年代。

所以一沾酒,就會有撥劍的衝動。

我甚至在想,這個人,會不會偶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當年和同伴們一起死去,會不會更幸福一點?

靜了很久,齋藤才又輕輕笑了,“不過你看起來,像是一點都沒變呢。”

“嗯。”我笑,“羨慕麽?我駐顏有術呀。”

他笑出了聲,目光看著放在桌上的右手手心,然後又移到我身上來,“時局安定下來之後,我去找過你。”

“耶?”我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但是始終沒找到。”

找得到就有鬼了。我打了個哈哈,往自己嘴裏挾了口菜。他繼續道:“偶爾會想,我當年是不是碰上狐狸了。”

我差一點噴出來,“哈?然後呢?”

他看著我,攥緊了右手,“然後,我就結婚了。”

雖然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是聽他自己說出來,還是忍不住要想他在家裏和夫人相處的樣子,甚至忍不住要拿劍心的婚後生活去比較。一比較之下,就忍不住真的噴出來了。

他抬起手來,本來也不知是想做什麽,但是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還是收了回去,隻坐在那裏,看著我,輕輕道:“是這麽好笑的事情麽?”

“抱歉抱歉。”我連忙擺擺手,“我隻是忍不住想到劍心洗衣買菜抱孩子的模樣了。”

提到劍心,他的目光又開始銳利起來。“你,要幫他嗎?”

我笑了笑,“他不需要。”

齋藤靜了一會,嘴角浮出一絲冷淡的笑意來,“你還真是相信他呢。如果我要殺這裏其它人呢?”

“你不會的。”我繼續微笑,“你一直都是個好人呐。”

他又靜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那麽,一會你呆在這裏,不要出去。”

“不。我想看。”

他的眼微微眯起來,“想看?殺人或者被殺?”

“不,隻是想看牙突對飛天禦劍流。”我笑,“別忘了,我也是個學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