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領情

無字拚圖· 無人領情

急行軍到天快亮的時候,魯沙法才命令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吃早飯。

坦尼過來扶我下馬,一麵低低的問,“拉姆塞斯大人沒問題吧?”

“應該沒事吧,這種情況也應付不了他就白活了。”

我活動了一下手腳,那邊魯沙法已令人在樹下鋪了塊布,請我過去用餐。態度依然很恭敬,待我坐下來,雙手遞過一塊也不知是什麽做的餅,“行軍途中,隻帶了幹糧,請小姐將就著吃一點。”

我才答應著,伸手去接,坦尼已先一步接過,自己先扳了一小塊下來吃了,過一會才遞給我。

我笑了聲,拍拍他的肩,“你沒必要這麽謹慎,我這條命還沒那麽搶手。我理解你想替我死的心情,不過隻怕暫時還不會有機會。”

坦尼一把打開我的手,“誰會想替你死,這隻是我的工作。”

我翻了個白眼,“真不給麵子。難得我剛剛有小小的感動一下。”

一邊的魯沙法掩了嘴,發出很奇怪的咳嗽聲,我想他或者是在笑也不一定。

坦尼不放心的盯了魯沙法一眼,“不過,小姐您難道不覺得這些家夥很可疑?他們真的是卡爾王子的人嗎?”

“卡爾王子的人大概不會假,但是,真是很可疑。”我托著腮,看向魯沙法,“呐,魯沙法,你應該知道我不是真的戰爭女神吧?帶這麽多人來,應該也不過是為了不讓我逃跑。那麽,為什麽我還會受到這樣的禮遇?”

“在回答之前,我可以問一下麽?小姐您為什麽要冒充戰爭女神呢?”

我歎了口氣,為什麽總會有人要問我同樣的問題?早知道就應該隨身帶個錄音機,隨問隨放,多方便。但是,目前我隻能再次說出和之前回答神官大人差不多的答案,“好玩啊。反正有人帶了頭,我也不過湊個熱鬧。”

魯沙法怔了一下,“就為這?”

“順便加一條我想借這機會接近卡爾王子你是不是比較好接受一點?”

他立時戒備起來,就像一條嗅到主人有危險的狗,“為什麽。”

“因為他比較帥。”我想,我對他真是很好。跟拉姆塞斯和坦尼我也沒這麽坦白過。

魯沙法連同坦尼都怔在那裏。

我一麵啃著那個不知道什麽做的餅,一麵伸手在魯沙法眼前晃晃,“喂,帥哥。回個神,我答完了,現在輪到你了。”

他眨了一下眼,才想起我的問題。“啊,沒什麽,不過是王子的命令。”

“耶?”

“王子說,在沒弄清楚是敵是友之前,先用對待戰爭女神應有的禮儀盡快將她接回來。”

嗯,細想想如果是我,大概也會這麽做吧。畢竟我和皇太後指使那個破壞他名聲的女人不一樣,我是在打著他的旗號做善事,如果冒然直接抓回來,無疑等於同時打自己一耳光。最好的方式就是悄悄的解決我這邊,再大張旗鼓的去澄清另一邊。

我繼續啃那個餅,“也就是說,我可以繼續行使戰爭女神的特權?”

魯沙法盯著我,臉上是不知道要怎麽形容的表情,“是,您有什麽吩咐?”

我解下坦尼腰間帶著的水袋來喝了口水,吃飽喝足,然後打了個嗬欠,“托你的福,我一晚上沒睡覺,現在困得要死。可以給我找輛馬車嗎?我想稍微睡一會。”

他看了我幾秒鍾,點下頭。“遵命,馬上去辦。沒有其它的吩咐了麽?”

“耶?”我看向他,眨了眨眼,“你看起來好像很不甘心很期待的樣子啊。”

“啊,那個,我……不是的……”

“那麽,”我湊近他,“你想我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說出來好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沒有,不是的,小姐您誤會了。我這就去準備車。”

魯沙法慌忙的行了禮,落荒而逃。

我望著他的背影,不給麵子的大笑,看起來這家夥的娛樂性一點都不亞於坦尼啊。

到達卡爾王子的宮殿是第二天的下午。卡爾不在,我估計親自去接真的夕梨了。伊爾?邦尼和夕梨那幾個侍女迎出來,表情各異的看著我。但是看到烏魯西被押出來之後就統一了。一開始是驚奇,然後就是大快人心的欣喜。

伊爾看向魯沙法,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急切,“你抓到他的?”

魯沙法搖頭,指向我,“那位小姐抓住的。”

伊爾轉向我,很吃驚的打量了一會,也沒多說什麽,隻吩咐將我和烏魯西分別帶下去,等王子回來定奪。

我和坦尼被帶進一個房間裏,士兵很有禮貌的行了禮,退出去,然後將門從外麵鎖緊。

房間不大,有簡單的家具,一扇門一扇窗。門被鎖了,我踱到窗前看了下,這房間在二樓,窗開得很高,坐在窗台上遠遠的能看到宮殿的大門。

“你想跳窗逃走嗎?”坦尼問。

我回頭看他一眼,“為什麽要逃?我那麽辛苦的扮戰爭女神,可不就是為了送卡爾王子一份見麵禮麽?”

坦尼推推門,“人家可不見得會領你的情。”

“事實上我也不太確定跳窗戶能逃得掉。”我向下看了一眼,不太能保證我能從這種高度毫發無傷的跳下去而且不驚動下麵幾個一組巡邏的士兵。於是從窗台上下來,伸了個懶腰,躺到床上去,“我睡一會,有事叫我啊。”

坦尼站在桌旁,小小聲的嘀咕,“這種情況,你居然也能睡著?”

“橫豎沒別的事嘛。”我斜眼來看著他,“還是說你有什麽好點子可以讓我打發這麽無聊的時間?”

他刷的退到牆邊,“你還是去睡覺吧。”

我笑了聲,翻了個身,睡覺。

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來時,已到了黃昏。夕陽的光從窗口斜斜打進來,滿眼都是暖橙色。我打了個嗬欠,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怎麽啦?”

坦尼將窗口的位置讓出來,“好像是卡爾王子和戰爭女神回來了。”

“哦?”我一下子睡意全消,幾步跨過去,趴到窗口往下看。

卡爾一行人,正從門口往裏走。他果然是大張旗鼓去接真夕梨的。一溜的兵馬排開,迎風招展的旗幟在斜陽的光輝裏格外鮮明,就連王子本人,也像是鍍了層金邊,威嚴而高貴,舉手投足間有種渾然天成的王者風範。

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拉姆塞斯來的。

如果說卡爾是雄踞在高處俯視眾生的獅子,拉姆塞斯就是潛行在暗夜裏盯準了獵物的豹。

想不拿他們來做比較是很難的,這兩個男人,是天生的對手。

略一走神,卡爾已走進去看不見了。但是沒關係,他應該很快就會叫人來帶我去見他吧。我微微挑起眉來,開始期待與拉姆塞斯口裏這個得天獨厚的男人的會麵。

我等了很久,房門那裏一直沒動靜,所以我忍不住又跑到窗口去看。

才探出頭去,就看到兩個士兵正領了一個人走出王子的宮殿。

那人一頭金色長發,在夕陽裏閃閃發亮,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回頭向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怔了一下。烏魯西?卡爾居然就這樣將他放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距離太遠了,我實在沒辦法看清他的表情。他往我這裏看了有幾秒鍾,然後轉過頭,走了。

怎麽能這樣就放過他?我一時情急,手一撐窗台,身體便掠了下去。

坦尼在我後麵驚呼了一聲,正從下麵走過去的一個士兵聞聲抬起頭來,我捏緊拳頭,正想放倒他來做肉墊的時候,他卻張開雙臂,順勢將我接下來,牢牢抱在懷裏。左黑右金的眸子帶著笑,“我正愁不知你被關在哪裏呢。”

我怔了一下,然後就很不給麵子的笑出聲來,“呀,拉姆塞斯,這身打扮可真是不襯你。”

拉姆塞斯不知道拿什麽塗白了自己的皮膚,一副普通的西台士兵的打扮。

“嗯,我也覺得。”他看了一眼自己,歎了口氣,“可是,非常時期,王子殿下的宮殿很難混得進來呢。不說這個了,趁著還沒人發現,我們趕快跑吧。”

“放我下來。現在還不能走,坦尼還在上麵。”我拍拍他的手臂,向上麵的窗口看了一眼,“我想他大概不太敢跳。而且,我還有事要找卡爾。”

拉姆塞斯放下我,略微皺了眉,“你找他做什麽?”

“問他為什麽要把我辛苦抓來的人給放了。你先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被拉姆塞斯這一拖,大概是追不上烏魯西了,不如直接去問卡爾,他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我說著要走,他一把拽住了,“我這麽辛苦的混進來想救你,你就這麽不領情嗎?”

我歎了口氣,“拉姆塞斯……”

他手臂一收,再次將我抱緊,輕輕道:“我很擔心你。”

我正要說的話一時哽在那裏。他的胸口緊貼著我,有什麽東西隨著他有力的心跳透過彼此的皮膚滲過來,波浪般一圈圈的蕩開。我禁不住也伸手抱住他,輕輕喚了聲,“拉姆塞斯——”

“犯人逃跑了。”

上麵的窗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叫。

我一怔,回過神來,往上看去。有個士兵的頭正從窗口探出來,隻看了一眼就忙忙的回過頭去叫,“找到了,在下麵,有人抓住她了。”

拉姆塞斯笑了聲,居然揚聲道:“是,我抓住她了,不會放手的。”

“你瘋了。”我踩了他一腳,“你還是趕快裝作被我打暈的樣子,再找機會逃出去吧。”

“跟我一起走吧。”

我板起臉來,“你想我真的動手打暈你嗎?”

“是,是。”他歎了口氣,低頭在我唇上親了一下,“我真是中邪了。即使你總是丟下我,我也還是拿你沒辦法。答應我,一定不要讓你自己有事啊。”

他的聲音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味道,輕柔得有如此刻吹過耳邊的風,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才想回話,已看到附近的士兵們已向這邊跑來,隻得匆匆的應了聲,裝模作樣的揮了一拳,拉姆塞斯便就勢鬆了手,倒在一邊。

我撥腿就往人少的那邊跑,打倒幾個士兵之後,回頭見拉姆塞斯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便住了手,任他們將我的手反剪著,綁了起來。

反正他們也應該是要帶我去見卡爾的,倒省了我自己再去找。

這房間裝飾得華麗而舒適,燈座是銀製的,盛放食物的器皿嵌著光彩奪目的寶石,皇室的富貴榮華顯露無遺。

卡爾王子端了杯酒,斜斜的靠在張矮塌上,夕梨不在身邊,倒是魯沙和伊爾一左一右的站在旁邊。

士兵將我推進房間,我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打量了一下房間,目光落在下首的一個空位上,“喲,看樣子王子像是在等客人呐。”

卡爾晃著手裏的酒杯,打量我,“可不就是在等你嗎?”

我背過身,讓他看我被綁的手,“那麽,王子殿下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別開生麵。”

他笑,讓人給我鬆了綁,“本來是好好的想去請你來赴宴的,誰知道你會逃跑?”

“我可不是逃跑。我隻是去追烏魯西。說到這個,”我活動一下手腕,上前一步,斜睨著他,“你為什麽要把我辛苦抓來的人犯放走?”

王子坐直了身子,笑,“聽這口氣,你像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呢。請問你是在以什麽立場在和我說話呢?假扮戰爭女神的犯人?來曆不明的陌生女子?還是別的什麽?”

我怔了一下,看向麵前高貴優雅的男人。一時不知怎麽回話。

他喝了口酒,淡淡的笑,“你知道烏魯西的身分吧?你以為一個來曆不明的有罪在身甚至有可能是他國奸細的女人的口供可以令元老院定一個身份崇高的神官的罪嗎?還是你有什麽更實質性的證據?”

我靜了片刻,突然有點泄氣。嗯,他說得沒錯,我什麽證據也沒有。我隻是知道烏魯西做過什麽,甚至他以後會做什麽,但口說無憑,我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我手上隻有一瓶從他手裏搶來的不知道做什麽用的**,但那對於事態的發展並沒什麽用。更重要的是,我和他之間身份的差距,令我的情況相當不利。在a城的時候,那些人會被我唬到把烏魯西關起來,完全是因為他們沒見過烏魯西,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這裏不一樣,人人知道他是皇太後信賴的高階神官,對簿公堂的話,隻怕吃虧的反而是我。想扳到皇太後根本更無可能,不被反咬一口就很不錯了。怪不得烏魯西被抓之後,連臉色都沒變過,隻怕早已知道這結果了。這些處在權力中心的男人,一個個精得像鬼。

我自以為是的忙活了半天,結果全是白費工夫,完全幫不上忙不說,人家也不見得會領情。我重重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蠢得像隻豬。

那邊卡爾又笑了聲,“看起來關於我對烏魯西的處理,你已經沒什麽意見了?”

我咬了牙,哼了一聲。

“那麽輪到你自己。你叫什麽?是哪裏人?為什麽要假扮戰爭女神?”

我挑起眉,“為什麽要告訴你?”

“本來是想好好款待你的,可是你樣的態度,讓我很為難啊。”王子兩道眉微微皺起來,聲音依然輕輕的帶著點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和溫柔扯不上半點關係,“還是說,你更喜歡牢房和拷打?假扮戰爭女神,可是死罪呢。”

喲,威脅我。

“哎呀,我真是怕死了。”我笑了聲,抬腿坐上他麵前的桌子,身子傾向卡爾,“王子殿下想不想知道,烏魯西為什麽會被我抓住?”

他麵不改色的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搖晃著手裏的金杯,“對於這個,我的確有些好奇。那個男人,可是比狐狸還狡猾比狼還狠。你到底是怎麽抓住他的?”

“因為他太好心了呀。”我笑,順手拿了桌上的食物來吃,“居然好心的跑來教我,如果被抓,要怎麽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哦?是嗎?那還真是難得,那麽他教你怎麽做?”

我咽下口裏的食物,低下頭,就著王子手裏的金杯喝了口酒,眼睛半垂著,自眼角斜斜瞟向他,然後湊近他的耳朵,低喃,“他說,最好的方式,便是勾引你……”

呼出的氣息中帶著點酒味,曖昧的在我們貼近的皮膚間遊走。

那邊魯沙法早已移開了眼,伊爾也輕輕的咳了兩聲。

王子卻笑了,伸手輕輕的捏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推開了點,以便他能看到我的眼睛,嘴角噙著抹優雅的微笑,輕輕的問,“你打算那樣做麽?”

我打開他的手,轉身繼續吃東西,“沒那個打算。”

“咦?”他反而很有興趣的樣子,追問,“為什麽?”

“靠男人的庇護來苟活不符合我的美學。”我在吃東西的空隙裏斜了他一眼,“何況我也不太想與戰爭女神為敵啊。”

要勾引,至少也要是殺生丸大人那種值得勾引的人啊。而麵前這一個,不說名草有主不太可能勾引成功,就算成功了,對我來說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做卡爾王子的第二個側妃?那還不如跟了拉姆塞斯呢。

卡爾笑起來,“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那麽,你要怎麽為自己脫罪?”

我也笑,“你真的打算治我的罪麽?王子殿下?”

連烏魯絲拉都沒被治罪,我就更不可能了吧。

卡爾笑著,再次打量我,“烏魯西會被你抓住,果然不是碰巧。你有雙很敏銳的眼睛。”

“多謝殿下誇獎。”我誇張的行了個禮,心想隻要看過漫畫的人,都會有這麽敏銳的眼睛的。

卡爾看著我道:“我還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歎息,“這問題我真是已經答厭了。我扮戰爭女神隻是一時心血**,想給你一份比較特別的見麵禮而已。你信不信?”

他居然點頭,“信。”

我反而怔了一下,這幾天被人用懷疑的目光看得太多了,以至於碰上個相信自己的,反而一時反應不過來。

卡爾又問,“那麽,你送這麽特別的見麵禮給我,想要什麽回禮呢?”

我偏起頭來,做思考狀,“一個吻,如何?”

他靜了片刻,然後又笑起來,“我很樂意給這個回禮。”說著已放了手裏的杯子,將我拉近他,低頭親下來。

旁邊的伊爾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兩聲,我和卡爾一起偏過頭去,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門口。

黑發黑眼的戰爭女神,卡爾王子至今為止唯一的側室,深愛著王子的少女鈴木夕梨正站在門口,怔怔的看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