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第二天一大早,陸爾白就被蘇慧的一通電話給吵醒了。
蘇慧準備了些年禮,想要送給陸家跟鄭家平素裏還來往的一些親戚,這些年,幾個孩子都不在她身邊,那些親戚看她一個人孤單,沒少來她家陪她解悶,偶爾幫幫她的忙。這不,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盼來了孩子回來了,她想著讓陸爾白領著鄭冬至一起去親戚家,明著是送禮,暗著是想讓兩個孩子互相認識下雙方的親戚,等過完年選個好日子把婚事給辦了,她也就了了一樁心願,對陸琪跟鄭林都算有交代了,剩下的,隻要把晝景找回來,她這個當繼母的也算是任務完成了。
明白母親的意思,陸爾白沒有拒絕,當即答應了蘇慧的請求。
起床,穿好衣服,回頭他看到鄭冬至也醒了,她正歪著頭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他上前親了她的額頭一下,問:“你要不要起來跟我一起去?”
他剛接電話的時候,鄭冬至就在他的身旁,隱約聽到了蘇慧在電話裏都講了些什麽,聞言,她隻是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慢悠悠地搖頭道:“我能不去嗎?別說你家親戚了,我們家親戚我都不怎麽認識,我又不會說話,去了太尷尬了,而且我有點累,出院回來到現在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知道她是怕被長輩們催他倆的事,所以不想去,陸爾白也沒有點破她,遂了她的心道:“你身子還沒有好透,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去走一趟,可能中午來不及回來了,我讓小董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他本想說冰箱裏還有食材她想吃的話也可以自己做,後又想想,就她那做飯的效率,估計到中午她都不一定能吃上飯,還是讓人送過來方便些。
鄭冬至對於吃的沒多大要求,陸爾白不在家,她吃什麽都無所謂,所以她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將被子蒙在了臉上,倒頭又睡了過去。
陸爾白見狀沒再吵她,簡單地把家裏收拾了一番後,他離開了公寓,開車去了蘇慧所住的小區。
待陸爾白一走,鄭冬至立刻睜開了眼,拿起手機給小南回了條短信,沒多久,小南出現在了陸爾白公寓的門口,鄭冬至穿好衣服給她開了門。
小南一進屋就將手中的文件袋交給了鄭冬至,鄭冬至將袋子裏的東西全都倒在了茶幾上,她拿著貼著她照片的護照本看了一會沒有說話,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看。
“他什麽時候離開你家的?”許久,鄭冬至才開了口,聲音有些冷漠地問小南。
“昨天晚上,將近十點左右,他受了傷在我那睡了一會,直到有人來接他。走之前,他給了我這些東西,讓我帶你離開這裏。”小南如實回答道。
“為什麽你見到他沒有立刻通知我?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鄭冬至猛地回頭,臉色陰沉地盯著小南質問道。
“我……我知道。”小南頓了頓,難言道:“但是鄭先生他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特別是你,而且你跟陸檢在一起,我怕貿然跟你說這些會引得陸檢懷疑,所以我昨晚才沒敢直接找你,一直等到今天早上給你發了短信問你醒了沒有,等你醒來才敢來找你說這個事。鄭姐,我並不是故意要隱瞞你,隻是我感覺鄭先生他很希望我們走,雖然我不清楚他都在做什麽,但我覺得如果我們刨根究底,繼續留下來的話,可能對他沒什麽好處。”
“住口!”鄭冬至厲聲喝住了小南,渾身顫抖,激動地說道:“他是我哥!他是我活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算要走,我也得拉著他一起走。我不可能把他一個人扔下,讓他留在這裏!”
“鄭姐!”噗通一聲,小南跪了下來,流著淚對著鄭冬至哀求道。
鄭冬至側對著她,眼眶通紅地用力深吸了口氣,待慢慢平複好情緒後,她才朝小南繼續道:“小南,我得知道他在做些什麽?他為什麽會被人追殺?我得知道這些,不搞清楚的話,我就算走了,我也不會安心的。你不用多勸我,我心意已決,我一定要找到他才會離開。你能不能幫我再辦最後一件事,你去珠海,把我把‘維納斯’拿出來,再在網上發消息,說這幅畫將在畫展上被拍賣。既然鄭晝景不想見我,也不想我辦畫展,那我非要辦,就算是逼,我也要逼他現身。正月十六是個好日子,畫展就定這天吧。拿完畫回來,你再請人做點海報張貼在地鐵站火車站之類的地方,記得宣傳越大越好,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辦畫展。我覺得他急著讓我離開,是怕我受到傷害,所以那天來的人越多我就越安全。等畫展結束,你就拿著新護照離開這裏,去哪都可以,不要再回來了。”
“鄭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的命是他救的,這些年的好日子是你給的,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麽,在我心裏,你已經是我姐了。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幫不了你多少,但是,我不是個不知圖報的人,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吧。”小南抱著鄭冬至的腿哭道。
鄭冬至的眼裏隱隱有淚花閃爍,她低下頭伸手摸了摸小南頭頂的發旋,無力道:“小南,我也不知道未來等著我的是什麽,你留下來,我護不了你。”
小南拚命地搖頭:“沒關係,鄭姐我不需要你護,隻要你讓我留下來就可以了。”
鄭冬至不再說話,她疼痛地閉上了眼睛,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就如同她即將要走的路一樣,黑得讓人看不到一點光。
小南在鄭冬至那沒有逗留多久,從皇家花園離開之後,她立刻坐飛機去了珠海,去那的名物儲藏館拿一幅畫。
那副畫是鄭冬至的成名作,名字叫“維納斯”,畫的是一隻女人的手,十指蔥蔥,纖細又美麗,連皮膚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就像活的一樣。乍眼一看這幅畫沒什麽特別之處,不過是一隻手而已,可是仔細看就能看出這隻手其實是隻斷手,手指之間那種虛若無骨的綿軟感覺被描繪得淋漓盡致。這幅畫的名字叫“維納斯”,因而很多人都聯想到了斷臂的維納斯,所以這幅畫也被稱為維納斯之手。
這幅畫自從一開始麵世被展覽過一陣子後,就被鄭冬至給藏了起來,大家隻能在網上看到這幅畫的相關圖片,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原作。
鄭冬至藏這幅畫是因為這幅畫畫的就是她自己,那個殘缺的自己。沒有人喜歡把自己的缺陷暴露給他人看,像鄭冬至這麽驕傲的人自然更不喜歡。
之前這幅畫之所以被他人看到,是因為她工作的畫廊老板無意間看到她在畫這幅畫,很喜歡。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麽名氣,老板想幫她一把,便沒跟她商量,偷偷把這幅畫拿出來展覽,結果沒想到這幅畫在一年後突然在網上火了,而鄭冬至也因此成名。
說來也諷刺,她手沒被廢之前,她畫再多畫都賣不出去,她手一廢,她的畫就紅了。不過等她紅的時候,她已經跟沈楷峰走了。沈楷峰對她很慷慨,她沒再差過錢,所以她讓小南將那副畫拿了回來,藏了起來。
現在,她再一次讓小南把這幅畫給拿出來,是因為她實在來不及為畫展準備新畫了,還有,她需要錢,她的畫中再也沒有比這幅畫更值錢了。
過去十三年的逃亡生活讓她明白了錢有多重要,如果鄭晝景真出了事,她相信屯多點錢留著防身肯定是沒錯的。
送走小南後,鄭冬至立刻打起精神,把小南帶給她的文件袋給藏了起來,然後勤快地把家裏給打掃了一番,盡量讓自己保持淡定。
一到中午,小董就會過來,奉陸爾白的命令給她送午飯,她不想讓他看出點端倪,因為她還不清楚鄭晝景跟沈謙的案子到底存在何種聯係,但是就現在所發生的事跟她掌握的信息來看,她不得不懷疑哥哥跟沈謙案有關,想到這,鄭冬至的心就沉了下來。
【2】
從地鐵站下來,張冉去了趟沃爾瑪超市準備買些年貨。
快過年了,超市裏的人很多,人擠人的,她怕傷著孩子,所以沒逗留多久,在冷藏櫃裏買了些新鮮的豬肉後就離開了,想著回去包點餃子放冰箱裏,等他回來了一起吃。
雖然她也不確定鄭晝景還會不會回來,但她現在起碼知道他人沒事,她懸著的心也就下了大半。
從超市裏出來,她拎著東西站在公車站等車,遠遠地就看到彬子他們的車停在路邊候著她。
她知他們是好意,見她懷著孩子一個人出來,怕年終人多事雜出什麽事,但是她還是不想上他們的車。若不是為了向他們打聽鄭晝景的消息,她平日裏都不會跟他們有任何來往。一是鄭晝景從不讓她進入他的生活,二是她也隻想當個普通人,過簡單的生活,不管是譚工靈的人還是鄭晝景的人,她能不見就不見。
等了一會,公車來了,張冉本想上車,發現車上人太多了,剛在超市被擠了幾下,她隱隱覺得肚子有點不大舒服,考慮到孩子,她便打消了上車的念頭,站在站台繼續等了一會,後見一輛出租車來這才伸手攔下,坐了進去。
到家已經是上午九點多的,昨天她為了找鄭晝景一直沒回家,就連睡覺也是在彬子給她安排的酒店裏睡的。因為太擔心,她一晚上腦子裏混得幾乎都沒怎麽睡好,但肚子裏的孩子想休息,她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合了些眼。可能是不想打擾她,彬子到了早上才告訴她鄭晝景沒事的消息,至於他人在哪,彬子沒說,她也識相地沒問。鄭晝景能想到通知她沒事,她已經感到很安慰了。
從電梯裏出來,她走到自己的公寓門前,剛騰出手從包裏掏出鑰匙,發現屋門沒鎖,電視機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她內心一陣驚喜,以為鄭晝景回來了,趕忙推開門走了進去,剛走到玄關處,就看到了坐在大廳喝茶看電視的沈謙,徐建波站在沈謙的身後微笑地朝她點了點頭。
張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來,她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鎮定,拎著東西平靜地朝他們走了過去,打招呼道:“謙叔,你什麽時候來的,來之前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
“快過年了,你父母都不在了,我這個做長輩的自然要來看看你。鄭晝景呢,怎麽沒跟你一道回來?”沈謙喝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在了茶幾上,站起身來,對著張冉皮笑肉不笑道。
張冉微笑地看著他:“謝謝謙叔關心,不過謙叔說笑了,我跟晝景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待見我,去哪從不告訴我一聲,我也找不到他。倒是謙叔你,派出去找他的人見著他了嗎?見著了你也跟我說一聲,怎麽著他也是我肚子孩子他爹,大過年了,一家人還是團團圓圓得好。””
“小冉你說的沒錯,過年了,大家都想團圓,但他不該把楷峰給綁了。”沈謙臉上的笑容收住,盯著張冉冷聲道,“小冉,你別怪謙叔多嘴,男人嘛都需要管的,不然不會聽話。不管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你都替我轉告他一聲,楷峰若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麽對我兒子的,我就怎麽對他的。”
“謙叔這話說的是要對我孩子下手嗎?你可別忘了,譚工靈是我外公。”張冉背上一陣冷汗,藏在厚重羽絨服裏的身子微微顫著抖,但她還是強裝出狠勁來,直視沈謙道:“謙叔,你們的事我從來都不管,所以你不要拿孩子來威脅我,不然別怪我不認你。不管晝景做了什麽,你對他下手之前都別忘了他是我男人,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晝景呢!你那麽對他,他總歸要自保的。不過我跟你保證,隻要你不再害他,楷峰他就不會有事。”
“保證,你拿什麽跟我保證!小冉,大家都知道,鄭晝景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過。”沈謙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著張冉說道。
張冉苦笑了下,繼續看著沈謙,目光堅定道:“他怎麽待我是我倆的事,還不需要謙叔來操心,謙叔隻要記住一點,要動晝景,先把我除了。隻要我張冉活著一天,我不會看著他去死的。不管是外公還是你,我不會放任不管的。”
“好!你很好!你爸跟你外公真養了個好閨女!”沈謙氣得直發抖,但又拿張冉無可奈何。他畏懼的倒不是張冉,而是張冉背後的譚工靈。雖說譚工靈已經退休了,但他遺留的勢力還在。就連鄭晝景都知道收集他們過去所做過的事的犯罪證據,譚工靈又豈會不留一手。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沈謙是不會跟譚工靈撕破臉皮的。
見張冉這邊實在問不出什麽,沈謙隻好帶著徐建波氣衝衝地離開了張冉的家,再想其他法子把沈楷峰找回來。他知道鄭晝景綁沈楷峰不過是想撒個火,報複他找人砍他,頂多打沈楷峰一頓,但不會傷沈楷峰性命的,畢竟鄭冬至還在這,隻要她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怕鄭晝景翻出什麽大浪來。
從電梯裏下來,沈謙跟著徐建波上了他們的車,快速地離開了張冉所住的小區。
離他們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大眾,車裏坐著兩個人,開車的是黃城,坐在後座的是陸爾白。
“陸檢,要跟上去嗎?”黃城問陸爾白。
陸爾白手裏拿著手機,低著頭在看蘇慧微信發來的信息,蘇慧在細心地叮囑他哪些禮物是給姨媽家的,哪些是給叔叔伯伯的,哪些是給冬至家親戚的……讓他到時候別送錯了。
陸爾白簡短地過了一眼,回了個“好”字,然後抬眼朝黃城道:“跟,看他接下來去哪?”
黃城得令,發動車子跟了上去,與沈謙的車特意保持了一段距離以免被發現。
雖然明麵上看起來陸爾白因為上次護送任務失敗的事被停職了,但實際上他的工作一直未停止過。
先前他讓黃城去查當年鄭林廠破產的事,連帶著一起查了沈謙最初開的那家潤滑廠以及沈謙當年的合夥對象他的妻舅張彬。他發現張彬的丈人是前警察局副局長譚工靈,譚工靈的身份讓陸爾白不禁對他起了疑。雖然暫時他們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譚工靈,張彬以及沈謙這三個人跟鄭林破產的事有關,也無法證明沈謙發家致富與另外兩人的關係,但陸爾白的直覺告訴他,這三個人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關係。
因為張彬跟沈謙一起做生意沒幾年就拆了夥,張彬又在幾年前就出車禍去世了,所以陸爾白能查到的兩者之間的信息很有限,但他並沒有放棄張彬這條線,他讓人監視了張冉,通過張冉,他找到了一個他一直在尋找的人,那就是鄭晝景。
在陸爾白所收集到的信息中他得知鄭晝景跟鄭冬至分開後就偷渡去了國外,一直在外混日子,做過很多工作,但都幹不長久,後來他後來遇到了張冉,張冉用自己的名義給鄭晝景開了家皮鞋店,不到一年,那店就火了,生意很好,給他們賺了不少錢。這幾年鄭晝景一直在國外經營生意,鮮少回來,而張冉則留在了國內。兩個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這兩人卻是情侶關係。若不是這次張冉懷孕,鄭晝景回國陪伴她出過幾次門,陸爾白也查不到鄭晝景這個人,因為他把他的過去藏得太好了。
一般人是不會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鄭晝景隱藏自己的行蹤原因一是可能不想讓過去的仇家找到自己,二是他隱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鄭林破產,鄭氏兄妹逃亡,鄭冬至在深圳遇到沈楷峰,鄭晝景在國外碰到張冉,鄭林廠倒閉,沈謙就與張父做起了生意,張冉外公又在警察局任居高位……陸爾白把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很多答案都快呼之欲出了,隻可惜沒有證據。
袁麗芳被殺的時候,他們內部出現了內鬼,上級懷疑潛伏在D城的內鬼不止一個,所有人都不可信,便借故停了陸爾白的職,明麵上是在懲罰他,實際是想分散沈謙他們的注意力,讓他暗中調查這些人,找到關鍵證據,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陸爾白之所以沒有告訴鄭冬至他找到鄭晝景了,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的任務有保密要求,另一個原因是他怕自己越往下查,他想守護的東西就離他越遠,連他都無法保證鄭晝景與這個案子毫無幹係。
倘若結果真如他想的一樣,鄭晝景跟沈謙案聯係頗深,那麽他又該如何麵對鄭冬至?
公寓內,沈謙他們一走,張冉便再也支撐不住地癱倒在地,一股鮮血從她的股間流了出來,很快就浸濕了她的褲子。
她臉色蒼白地捂著肚子,表情痛苦地想要爬起來去一旁被扔在地上的包包裏拿手機打急救電話,然還未站起,人又摔坐了地上。
像有一隻手伸進了她的肚子,在她的身體裏掏腸破肚一般,她肚子疼得直冒冷汗,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最終她支撐不住地暈死過去。
【3】
醒來,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白熾燈的光很是刺眼,張冉覺得疼痛地眯了眯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摸自己的肚子,發現右手被什麽東西給壓住了。
她低下頭,朝手邊望去,疼痛的雙眼突然一陣酸澀,是他,他來了。
鄭晝景睡著了,可能是昨晚也沒休息好,他睡得很香,他的頭無意識地壓在她的手背上,壓得她手有點麻,但張冉沒敢動,就怕眼前所見是幻景,他明明那麽恨她,怎麽會因為擔心她跑來醫院。
他所說的那些絕情話還在她的耳邊回響著,張冉的內心酸得厲害,目光落在自己依舊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鬆了口氣,想要找醫生詢問下腹中孩子的情況,又怕吵醒他。
她的手微微地牽動了下,他還是警覺地醒了,雙眼血絲通紅地盯著他,眼裏卻看不到絲毫感情。
張冉的心又一次涼了下來,她慢慢地將手抽了回來,放在肚子上,低著頭紅著眼,艱澀地開口:“可以幫我叫下醫生嗎?我想知道孩子怎麽樣了?”
“孩子還在,醫生說你情緒激動出了血,但還好送來的及時,所以孩子沒多大問題。”鄭晝景向她解釋道,聲音一貫的清冷。
張冉垂著頭沒看他,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沒有問他是誰送她來的,她怕問了結果不是她期望的那樣,聽了難過。
鄭晝景根本不清楚她在想什麽,他看她一直低著頭不願看自己,以為是他先前說了狠話,她不願看見自己,也沒哄她的心思,直接道:“是周鈺送你來的,他這會去你那給你拿換洗衣物了,醫生讓你住院一陣子好養下胎。”
他說話的語氣平靜得很,好像她肚子裏的孩子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張冉的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但這一次她忍著沒有哭,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不再吭聲。
鄭晝景也噤了聲,他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一般都是她引導話題,他附和幾句。一旦她不說話了,那兩個人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病房內的氣氛一下子僵冷了下來,張冉雖低著頭,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在她的身上停留著。她不知道他這會在想什麽,但是她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了,她太難過了,太委屈了,她就怕他再看下去,她會忍不住跟他吵鬧,又朝他哭。
她受夠了那個對著他哭泣的自己,她覺得那個她真的太悲慘了,所以她沉下了身子,將自己埋進了被窩裏,側對著他,嗡聲道:“我累了,想睡了,你要忙的話就走吧,不必留下來陪我的,反正過會周鈺快來了。”
周鈺是譚工靈在孤兒院救濟的孩子,比她大兩歲,一直都很照顧她,跟她關係挺好。她也知道周鈺對她的心思,但一直都裝作不知道。這會突然在他麵前提起周鈺,不過是可悲的自尊心作祟,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慘,沒有人愛而已。
鄭晝景沒有回她,他定定地看著她瘦弱的背影,過了一會,才道了聲:“好。”
說完,他拽過仍在椅子上的大衣,離開了病房。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張冉睜開了眼,望著他消失不見的方向,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落了下來。
她流著淚輕笑了下,本來想問問他把沈楷峰怎麽了,也想提醒他一下在外麵小心,沈謙跟她外公都可能會找他麻煩,更想問問他昨晚去哪兒了,但是現在想想說這些都沒什麽意義了。他若想告訴她的話,她不用問都會知道,他不想說,她說再多也沒用。說到底,他從來就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過。
既然這樣的話,那他為什麽要出現在醫院?難不成是想看看她孩子流了沒有嗎?也是,他那麽討厭她,也親口說過這個孩子隨便她打不打掉,可能就是想看看孩子保沒保住吧。或許對他來說,這孩子沒了他反而會高興一點。
一想到他來醫院的真正原因,張冉的眼淚就怎麽也止不住。
為什麽?為什麽他就這麽討厭她呢!
鄭晝景從病房內走出來的時候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他從口袋裏拿了包煙出來,掏出一根叼在嘴裏。
彬子見狀趕忙拿著打火機上前,將火苗湊到了鄭晝景的麵前。
鄭晝景低下頭,將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煙霧,不發一言。
他就坐在張冉病房外的長椅上靜靜地抽了幾根煙,不說走也不說不走。
幾個小護士在旁邊探頭探腦的,想要讓他把煙給滅了,這裏禁止抽煙,但是都被彬子他們那嚇人的眼神給逼退了。
病房內隱隱傳來女人啜泣的聲音,不用想,彬子他們都知道是誰在哭,小弟們你推我搡的,誰也不敢去問,最終還是彬子走到鄭晝景身前,忍不住小聲問道:“鄭哥,嫂子沒事吧?”
鄭晝景沒回答,隻是抬頭冷冷地乜了彬子一眼:“沈楷峰呢?”
“按你吩咐的,打了一頓,給送回他家裏去了。”彬子答。
鄭晝景起身,將煙掐滅:“找幾個靠譜的兄弟守著張冉,別讓她再出什麽事了。”
“是,鄭哥。”彬子點頭,見鄭晝景要走,連忙跟上道:“鄭哥,既然都來了醫院,你要不讓醫生也給你看看傷口,你腰上那口子要感染了可不好。”
“不用。”鄭晝景幹脆地拒絕道:“先離開這裏,最近風聲緊,別讓條子盯上了。”
“是。”
從醫院離開,鄭晝景上了車。離開前,他看到周鈺拿著行李箱從車上走了下來,急匆匆地往醫院裏走。
他看了一會,搖上了車窗,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譚工靈打來的。
鄭晝景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你人去哪了?為什麽沒陪著小冉?鄭晝景,你能不能有點良心,小冉肚子裏懷著的是你孩子,她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譚工靈氣急敗壞地朝鄭晝景劈頭蓋臉的問道。
“譚老,這些話你該跟沈謙講,我跟他的事,他找張冉做什麽?怎麽,拿我沒辦法,就想拿我孩子威脅我?抱歉,我可不吃這一套。麻煩你轉告沈謙,我綁沈楷峰是因為他找人砍我。我跟他的事,他想怎麽算都可以,但前提是跟我算,找女人麻煩算什麽本事?你們知道我手段的,要再有下次,我可不會隻把沈楷峰捅一刀放回去那麽簡單了!”
“晝景,你到底想怎樣啊!”譚工靈氣急道,語氣已經有些服軟。
“我說過了,隻要我送走冬至,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
“好,沈謙那邊我去說,你把鄭冬至送走後就不要再胡鬧了,條子已經盯上我們了,咱們不能再起內訌了……”
沒等譚工靈把話說完,鄭晝景就掛斷了電話。
譚工靈氣得咬牙切齒,他將手機重重地摔在了書桌上,臉色鐵青地轉過身朝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道:“都你幹的好事!誰讓你去動小冉的!沈謙,我早就說過,小冉跟咱們的事沒關係,她跟楷峰不一樣,你能不能別去禍害她了。”
“叔,你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小冉也是我疼愛的孩子,我要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會去逼她,可誰叫鄭晝景把事做的太絕了,是他先動我兒子的。”沈謙生氣地拍桌而起,表情猙獰地朝譚工靈說道。
“那誰讓你派人砍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就是一匹野狼。”
“他不先在警察麵前擺我一道,我至於叫人砍他嗎?”
“好了好了,別說了,現在不是爭誰對誰錯的時候,我們安插的人來消息了,說檢察院的人已經盯上我們了,那個叫陸爾白的檢察官都跟了你一路了,你來的時候沒發現嗎?”譚工靈有些疲憊道。
“他們想跟就跟唄,反正又沒證據。年終了,我來看個老朋友又怎麽了。何況我跟你女婿本來就是親戚,你女婿女兒走了,我來看看你這個孤寡老人也是應該的。”沈謙不以為意道。
“話是沒有錯,但你可別忘了,鄭晝景的妹妹鄭冬至就跟那個姓陸的檢察官在一起,鄭晝景一直要把他妹妹送走,萬一他真反水了,把不利我們的證據交給了鄭冬至,鄭冬至又給了那個檢察官,那我們怎麽辦?”
“你的意思是?”
“跟林動一樣,讓人找個合適的時間,盡快把他給除了,以免節外生枝。”譚工靈發狠道。
沈謙危險地眯了下眼睛,沒有反對。
【4】
“陸檢不好意思,公共廁所那邊人比較多,我回來得晚了。”黃城回到了車內,一臉抱歉地朝陸爾白說道。
陸爾白微眯著眼,探尋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後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沒事。”
“陸檢,沈謙已經離開譚工靈家了,他是拎著禮物進去的,感覺像是在送年禮,不知道他們在裏頭都說了點什麽,我們這會該怎麽辦,是要繼續跟沈謙呢,還是在這守著譚工靈?”黃城頭疼地問道。
陸爾白聞言隻是低著頭,平靜道:“都不用,今天就先這樣吧,你送我去趟檢察院,我找下陳檢匯報下情況。”
“好的,陸檢。”黃城聽話地回道,他們此行的任務是陳檢特意吩咐下來的,其他人都不知情,屬於保密行動。
黃城剛準備驅車離開,正好看到杜斌的車迎麵開來,似乎也是來找譚工靈的。
黃城警覺地問陸爾白:“陸檢,這個節骨眼上杜斌來找譚工靈是不是有點太不忌諱了,之前內鬼王家寶就是他們部門的,你不是懷疑公安部內鬼未清嗎,我們要不要看下杜斌來這幹什麽再走?”
“也好,那你留在這多守一會,我先打車回院裏找陳檢,有情況再聯係。”陸爾白說完,推開了車後座的門。
黃城明白地點點頭,打算將陸爾白送到公交車站,被陸爾白給拒絕了,黃城的表情有些悻悻。
“有煙嗎?”臨走前,陸爾白突然回頭朝黃城突兀地問道。
黃城微愣了下,後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連忙不好意思地道歉道:“對不起,陸檢,我不抽煙的,所以……”
“沒事。”陸爾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黃城被他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陸爾白沒再多言,對著黃城擺了擺手,然後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獨自離開了。
譚工靈的洋房雖然在鄉下,但就在小鎮上,陸爾白不需要走很久就到了馬路邊,他隨手攔了輛出租車坐了進去,報了市檢察院的地址。
半個小時候,一輛綠皮的出租車停在了D市檢察院的門口,陸爾白匆匆從車內走了下來,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裏找到了早就等候在那的陳檢。
“師傅。”陸爾白沉聲喚了陳檢一句。
陳檢伸手示意他坐下來,替他要了杯熱拿鐵,然後低聲問他:“事情查得怎麽樣?”
“跟你預想的差不多,沈謙,譚工靈,還有張彬一家的確存有聯係,但是我們沒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們與十三年前鄭林潤滑廠破產的案子,以及今年的D市排汙案跟林動的死亡有關。”陸爾白如實回道。
陳檢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長地“哦”了聲,喝了口咖啡道:“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麽拿到那些證據?”
“所有犯罪就算隱藏得再好,肯定還是會留下一絲蛛絲馬跡,我認為我們有兩條突破口,一條是查出潛伏在公安部與檢察院中的內鬼,從內鬼入手進行查證。另一條是找一個人,那個人叫鄭晝景,是鄭林的兒子,現在跟張彬女兒張冉在一起。這些年他一直在給譚工靈他們做事,我想再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幾年譚工靈與沈謙所做的勾當了。”陸爾白條理清晰地說道。
陳檢表示讚同地點點頭:“你想得跟我一樣,我們先說說第一條,作為內鬼之一的王家寶已經死亡,你覺得還有誰是他的同黨,杜斌嗎?他擊殺王家寶會不會是為了殺人滅口,保護其他人?”
“杜斌不是鬼,他雖然是譚工靈的徒弟,但是他應該不是內鬼。”
“你怎麽這麽肯定?”陳檢似笑非笑地問陸爾白。
陸爾白手指輕敲了幾下桌板,抬眼看向陳檢,目光如炬道:“憑直覺。”
“直覺?爾白,我可沒教過你查案是靠直覺的,我們得講證據。”
“我明白,我想我知道還有內鬼是誰了。”
“誰?”
“黃城。”
“為什麽你猜是他?”
“林動出事那天,他開車去找陳廣抿之前,在檢察院門口有個監控錄像拍到了一段視頻。”陸爾白淡淡道。
“什麽視頻?”陳檢追問道。
“黃城遞給了林動一根煙。”
陳檢不明所以,陸爾白繼續道:“我觀察過黃城,他從不抽煙,別人遞給他的他也不抽。今天我特意假裝隨意問他要了根煙,求證了他不抽煙的事。試問一個從不抽煙的人,那天他的身上為什麽會有煙呢?為什麽偏偏他要給林動送煙。林動的屍檢報告裏顯示他體內有少量迷幻物的成分。車禍發生後,林動的車就發生了爆炸,林動的身體被燒毀嚴重,體內藥物受高溫蒸發了不少,能查到的分量很少,具體成分跟部分迷幻物毒品雷同。我懷疑那藥物就被注射在了那根煙裏。”
“所以這就是你為什麽要帶黃城一起出任務的原因?你是要引蛇出洞?”陳檢了然道。
陸爾白點了點頭:“要驗證黃城到底是不是內鬼其實很容易,隻要看他們怎麽對我就行了。按您的吩咐,我此次任何沒有通知任何人,除了黃城,誰也不知道我還在調查沈謙他們。所以,萬一我遇到什麽不測,定是有人泄了密。”
“爾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危險。倘若他們像對待林動一樣對付你,你能保證你有命逃過一劫嗎?別忘了,林動也是檢察官,他跟你一樣優秀,不還是著了套。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人民利益第一,但個人安全也很重要。”陳檢皺著眉頭歎息道。
“知道了,師傅,我會注意的。”
“哎。”陳檢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了窗外。
不遠處就是D市檢察院,偌大的一個檢察院,除了陸爾白,他卻不知道該相信誰。有誰被滲透了,有誰沒有?為國家找出涉及這起貪汙案的所有官員,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我媽準備了飯菜,師傅,明晚跟我一起到我媽那吃頓年夜飯吧。”沉寂了片刻,陸爾白突然扯開話題朝陳檢說道。
陳檢微笑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正好我也見見你的女朋友,是叫鄭冬至吧?”
陸爾白應了聲,說:“是。”
聽到陳檢提起鄭冬至的名字,陸爾白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有關沈謙案的所有信息陳檢都清楚,關於鄭晝景與沈謙案的聯係陳檢也了解,他自然也知道鄭晝景與鄭冬至是親兄妹,這會聽他提起鄭冬至,陸爾白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陳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道:“爾白,師傅我一向是個公正不阿的人,不會放過一個惡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不管鄭冬至是誰的妹妹,她隻要手上幹幹淨淨,清清白白,是個好姑娘,我就支持你們。但是爾白,你確定她真的幹淨嗎?如果她跟她哥哥是一樣的角色,你該怎麽辦?”
陳檢這句話直接問倒了陸爾白,陸爾白沉默了,沒有回答。
現今的鄭冬至心裏藏著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他不知道過去十三年她都幹了些什麽,不知道她對他說的話摻雜著幾分真假,可是……
“我相信她。”停頓了半晌,陸爾白猛地抬頭,目光堅定地望著陳檢說道。
陳檢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得意門生,最終無奈地微笑了下,沒有再多言。
從他見陸爾白的第一眼開始,陳檢就知道這孩子是固執的,那是陸爾白身上僅有的缺點,也將成為他被敵人攻擊的弱點。
【5】
除夕那天,蘇慧起的很早,因為陸爾白他們要回家吃年夜飯,她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場買了一堆菜,又買了些餃子皮,準備晚上做餃子吃。
陸爾白帶著鄭冬至拜祭了自己的父親,鄭冬至陪著他又拔了一次墳頭草。等他們從陸家祖墳回來已經是四點多了,天色隱隱有些黯了。
蘇慧催促大家上車,眾人以為她是急著回去做年夜飯,結果到了車上,蘇慧突然問鄭冬至:“冬至,你想去看看你爸嗎?”
鄭冬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身上穿著件黑色的絲絨大衣,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因為凍得還是因為先前的傷未好導致的氣血不足。
聽到蘇慧提起鄭林,鄭冬至先是愣了下,後驚訝地回頭,表情激動地望著蘇慧,清澈的雙眼裏一片瑩潤,她張了張嘴,但沒發出絲毫聲音。
她感動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她跟鄭晝景離開的那一天正是鄭林死亡的那一日,她都沒有機會給他好好告個別,連他最後一麵都是隔著白色的醫療布見的,所以別說給他安排墓地了,就連他的骨灰也是蘇慧收的。
倘若沒有蘇慧,她都不知道鄭林有沒有入土為安。
鄭冬至的眼眶微微泛紅,蘇慧明白了她的意思,轉頭跟陸爾白說了個地點,讓他一直往那開。
鄭林的墓地被蘇慧安置在東山上的一塊私人墓園,那裏埋葬的都是些當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D市的很多有錢人都好麵子,就算是死了,也要給自己找個好地方。那兒的墓地一塊就要近三十萬,鄭林死後,蘇慧先把他的骨灰安置在了鄉下離陸琪不遠的一個墳地。之後她去給人當保姆掙了一些錢,又拿陸爾白給她的錢,取了全部存款,東拚西湊湊滿了三十萬,在那塊墓園裏買了塊朝陽的墓地,把鄭林的墳遷了過去。
她很多朋友親戚知道她這個事後,都不理解,說她吃飽了沒事幹,沒錢還充胖子,人都死了,葬哪不是葬,為什麽非要花那冤枉錢。蘇慧聽了也不動氣,隻是淡淡地笑著回他們,鄭林是個體麵的人,他是好人,他就該葬在這麽好的地方。
隻是可惜了,這麽好的人,竟然落得這麽悲慘的一個結局。
傍晚的風凜冽得很,一下車,寒風就從袖口領口裏灌了進來,像刀刃一般刮剮著人的肌膚。蘇慧不由得瑟縮了下,目光看向了慌亂走在前頭的鄭冬至。
鄭冬至的大衣光好看但是不頂暖,她的手腕給脖子都露在外頭,別人看著都覺得她冷,可她卻像毫無感覺一樣,身子被風吹得歪歪扭扭的,卻還是頭也不甩地往畝園內快步走著,一邊走一邊尋找鄭林的墓碑。
“冬至,慢點。”陸爾白在她的身後緊追著,天知道她這個瘦弱的人是怎麽能迎著風走這麽快的。
鄭冬至搖了搖頭,雙眼一直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墓碑。
陸爾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是含笑的鄭林,想起那個和藹的男人,陸爾白心梗了一下,看到了墓碑上的立碑人,上麵寫著“兒鄭晝景鄭冬至”。
陸爾白暗自感謝了母親的細心,忽然他聽到了鄭冬至的哭聲,起初是壓抑的,很小聲,後來那哭聲越來越大,像是要把心都哭裂了一般,陸爾白望著慢慢跪在墓碑前捂著胸口大哭的鄭冬至,心跟著一同揪了起來。
“爸爸……爸爸……冬至來了……”
“對不起爸爸,冬至來晚了。”
“對不起……”
“爸爸……”
蘇慧跟陸家二老站在他們後頭,都不敢上前去打擾她。
哭過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蘇慧想,哭完了,他們就都可以朝前看了,今天她等來了冬至,明年說不定晝景也回來了。她相信總有一天,兩個孩子都會回到她的身邊,就算鄭林不在了,她也會替鄭林看著他們成家立業,看著他們幸福。
在鄭冬至的哭聲中,蘇慧跟陸奶奶都跟著落了淚。似乎有沙子進了眼睛,陸爺爺伸手揉了揉眼,再度睜開眼,眼睛有點紅,他難受地朝孫子看了過去,看到陸爾白筆直地站在鄭冬至身後,神情堅定地看著鄭林的墓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鄭冬至哭累了,身上沒了一點力氣,她將身體靠在鄭林的墓碑上,雙手緊緊地抱著碑身,仿佛這樣就抱住了鄭林一般,舍不得放手。
擔心放任她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吃不消。陸爾白蹲下身來,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抱了起來。鄭冬至不願,在他的懷裏掙紮著,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哭聲。
陸爾白心疼地將臉貼著她冰冷的小臉,溫柔地安撫著:“乖,冬至,天黑了,來日方長,我們下次再來看鄭叔叔好嗎?”
不知道是真沒力氣了,還是想通了,鄭冬至果真聽話地沒再亂動,任由陸爾白抱著回到了車內。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靜,鄭冬至閉著眼躺在副駕駛位置上,身上蓋著陸爾白脫下的羽絨服。車內的空調打的很暖,可能是走的路多了累了,陸奶奶一上車就困了,陸爺爺在她身旁守著,手裏拿著陸爾白新買的報紙翻看著,蘇慧靜靜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到幸福花苑,蘇慧第一個下車,回到家從冰箱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食材往鍋裏過了一遍,陸爾白在旁給她打下手,其他人在客廳休息。
一直忙活到晚上六點,家裏的門鈴突然響了,陸爾白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跑去開門,是小董接陳檢一道過來吃飯了,兩人都客氣地買了東西。
與之相比,陳檢倒很是自然,他含笑地率先跟蘇慧打招呼道:“來之前我一直在想,是哪位母親那麽能幹生出爾白這麽優秀的孩子,這會看到蘇慧您,我算是明白了。果然這孩子氣質隨媽。”
陳檢很聰明沒有叫她陸太太也沒有叫她鄭太太,而是直接叫了蘇慧的名字,這樣既顯得親近又不讓人尷尬。
蘇慧被恭維得不禁臉紅地道了聲:“哪裏,陳老嚴重了。”
陳檢禮貌地笑了笑,一雙銳利的眼眸快速地掃過屋內眾人,最後落在了鄭冬至的身上,他微微地眯了下眼睛,微笑道:“這位姑娘一定就是爾白的小女朋友了。”
鄭冬至早已經平複好了情緒,聞言,她朝陳檢甜甜地笑了下,回道:“是的,叔叔好,我是鄭冬至。”
“你好,我叫陳樹明,是陸爾白的師傅。”陳檢朝鄭冬至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
聞言,鄭冬至快速地掃了一旁陸爾白一眼,然後趕忙上前回握住陳檢的手,改口道:“師傅好。”
陳檢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
果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人都到齊了,可以吃飯了。
蘇慧從廚房拿了碗筷出來,又讓陸爾白給陳老熱了些酒,招呼眾人上桌吃飯。
外麵夜色已黑,吃飯早的人家都開始放起了煙火禮炮,很是熱鬧。
這是今年最後一頓晚飯,陳老端著酒壺讓陸爾白陪自己喝幾杯,陸爾白難得沒有拒絕。
陳老喝的是白酒,酒精度數很高,他越喝越得勁,反倒是陸爾白沒喝幾杯就有些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不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為今晚的他太過開心,想見的人,所愛的人都圍聚在了一起,所以酒量變差了。醉了的陸爾白話比以前稍微多了些,但也算不上聒噪,他跟陳檢聊起了工作這些年的往事,小董也加入了其中,蘇慧他們在旁聽著,聽到有趣的部分忍不住地跟著笑了起來,聽到驚險的,心也跟著提了上去。
聽著聽著,蘇慧偷偷地抹了下眼角,即使這些年陸爾白從未跟自己叫過苦,但她也知道一路走來,他一定很辛苦。
吃完飯,眾人隨了熱鬧,到樓下去放煙火。煙火是陸爺爺跟陸奶奶買的,覺得孩子們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應該慶祝慶祝。
鄭冬至晚上受了涼,臉色不大好,可能是先前哭得太激烈了,扯到了胸口,她之前受的槍傷處隱隱有些疼,陸爾白便讓她待在樓上休息。他們在樓下放煙花的時候,鄭冬至就站在陽台上看著。陸爾白放了一會煙火後,先上了樓陪她。
他倆站在陽台上一同往天上看,他抱著她,她將頭依偎在他的懷裏,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就是覺得現在這氛圍挺好的。
他熱情地親吻著她,仿佛要將她吃進肚子裏一般。這份**裏夾雜著他太多的情緒,有對她的心疼,有失而複得的喜悅,也有對未來的憧憬焦慮,還有害怕與恐懼。
他不知道未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麽,他隻知道,這一次,除非死亡,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再放開她。
長吻結束,他像個饕餮滿足的孩子,頭埋進他的頸畔癡癡地笑了幾聲,然後突然認真地對她說道:“冬至,嫁給我好不好?”
鄭冬至驚愕地看著他,目光定定的,內心有個聲音在拚命地呐喊著“我願意”,可是嘴上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最終她還未開口說好與不好,眼淚便先掉了下來。
“哭什麽?”看到她的眼淚,陸爾白心慌地問道。
鄭冬至搖了搖頭,伸手擦了下眼睛,遮掩道:“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激動。爾白,我知道你的心,但是結婚的事,我們可不可以先慢點再談。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冬至,不是我不願意等,隻是我們已經錯過了十三年,如果最終的結果注定我們要在一起,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在一起。我們都不年輕了,人生沒有那麽多十三年讓我們去浪費。冬至,把你心裏腦子裏想的所有顧慮都清除出去,不要害怕,不要擔心,你隻要把手交給我,相信我好嗎?我會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會給你我一個完美的婚禮。”陸爾白鄭重其事地對鄭冬至承諾道。
鄭冬至望著陸爾白遞過來的手猶豫了許久,最終都沒有握上去。
她不是不相信陸爾白,她隻是不相信她自己。
“對不起爾白,我還沒有考慮好。”她轉過身背對著他拒絕道,未等陸爾白回答,她快步走進了屋。
陸爾白獨自站在陽台上,頹然地垂下了手,眼眶微紅地抬頭望著璀璨的夜空,內心滋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為什麽她可以替他擋子彈,可以為他去死,可就是不願意對他敞開她的心呢?
她心裏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不想讓他知道,那些秘密又有多少會傷害到她,她不說出來,他又怎麽才能護她周全。
離新年的鍾聲還差四個小時,黑夜之下,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屋外,鞭炮聲與煙火聲不斷,碩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絢麗的景象。
與外麵的熱鬧相比,除夕夜的醫院則顯得冷清多了。
張冉獨自安靜地躺在病**,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不斷綻放的煙花,臉上不見喜色。她的雙手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斷地來回撫摸著,指尖偶爾傳來的一陣動感讓她死寂的生命稍微有了點活色,她苦笑地安慰自己,至少,至少他給她留了個孩子。
除夕夜,所有人都期盼著與家人團圓。
簡單卻溫馨的單身公寓內,小南抱著咖啡杯坐在電腦桌前還在忙著回複網上鄭冬至粉絲群裏的信息。該做的宣傳她都做了,海報,廣告她也都張貼出去了,接下來隻有等待正月十六早點到來了。
在最後一個粉絲群裏把畫展的消息通知完,小南疲憊地鬆了口氣,將手中的咖啡喝完,關掉了電腦,準備洗澡睡覺。
在這麽熱鬧的節日裏,她依舊是孤家寡人一個,即使有家人,她也不想回去找他們。那個家若容得下她,她也不會那麽小就出來打工,差點還被人欺辱。這些年,她已經習慣孤單,隻不過今天有些不同,以前還有鄭冬至陪著她,現在就真的隻有她一個人了。
小南突然覺得有些冷,她抱緊雙臂走進了洗手間,心裏想著鄭冬至,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臉。
她晃了晃頭,將心中可笑的妄想驅除了出去,開了花灑,任由冷水澆濕自己。
跟年前的擁堵截然不同,在今年最後的幾個小時,馬路上空**得看不到幾輛車影更別說大冷天出來閑逛的人了。小城市畢竟是小城市,沒有大都市的那般繁華。
馬路兩邊的街道上張貼著最新出來的廣告跟海報,其中要數新人氣畫家“Douglas”正月十六舉辦畫展的海報最多也最大。
鄭冬至的照片被張貼在上麵,走過路過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往上麵看上一眼,心想著這畫家是誰,不僅長得好看,竟然還這般有錢,宣傳都搞這麽大。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某個車站的一角,鄭冬至畫展的海報被人撕了下來,一個女人背著包從那經過,手裏扔下了一張被攥得很皺的海報,上麵鄭冬至的臉被**得麵目全非。
【6】
除夕一過就是新年,鄭冬至因為在墓地吹了冷風,在蘇慧家吃完飯回去就發燒了。陸爾白在家悉心照顧了她幾天,她的燒是退了,但是她的感冒一直不見好。陸爾白要帶她去看醫生,被她拒絕了。
無奈之下,陸爾白隻好請了醫生上門,給她打了點滴配了藥才微微有些好轉,隻是她的人看上去一直懶洋洋的,精神不是很好,整天待在房間裏,除了睡覺就是畫畫,為畫展做準備。
其實以鄭冬至現在的身體狀態她根本不適合辦畫展,陸爾白想阻止她,但遭到了她的拒絕。
鄭冬至的回答是她趁她現在還有人氣,她想通過畫展多掙點錢,陸爺爺陸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逐漸不好了,蘇慧退休在家每個月都靠一點點補貼過日子,陸爾白又被停職了,他們那麽多張嘴巴總不能靠陸爾白一個人養著。雖說他現在是養得起,但以後呢?
想必鄭冬至應該是知道了鄭晝景在D城出現過的消息,所以才急著想辦畫展引他出現。
鄭晝景是沈謙案的關鍵人物,他手裏可能掌握著陸爾白他們沒有的證據,所以不僅鄭冬至想找到他,陸爾白他們更想找到他。
倘若鄭冬至的畫展真的能引出鄭晝景,那對檢查方來說,真是幫了個大忙。可對陸爾白而言,不管到時鄭晝景出不出現,鄭冬至這麽高調地將自己暴露在大眾麵前著實很危險。
倘若鄭晝景跟沈謙譚工靈他們果真“關係不匪”,那麽鄭冬至絕對是沈謙他們拿來牽製鄭晝景的籌碼。一旦檢查方接觸鄭晝景,說服他反水沈謙他們,那麽鄭冬至將會成為沈謙他們第一個清除的對象。
陸爾白並不想鄭冬至身處險境,然而他所接到的最新指令確是確保鄭冬至畫展順利舉行,密切搜尋鄭晝景的下落,目標一旦出現,立即抓獲。為此,陸爾白陷入了憂愁之中。
新年的時間似乎比以往都要過得快,先是照顧鄭冬至,後又是帶蘇慧跟陸家二老去上海體檢,陸爾白感覺自己也沒怎麽閑著,這年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正月十六。
那天鄭冬至跟陸爾白都起得很早,早上,陸爾白給鄭冬至做了些酒釀湯圓,酒釀是蘇慧自己做的,味道比店裏賣的還要好。鄭冬至很愛喝,她喝了兩碗後還要問陸爾白要一碗。
陸爾白知她胃口沒那麽大,製止了她,溫柔道:“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做,今早不要吃太多,小心胃裏撐。”
他說“明天”的時候,鄭冬至臉上的表情僵了下,她朝陸爾白微笑了下,然後低下頭,沉默地擺弄著手中的勺子。
她知道,不會再有明天了。
今天隻要鄭晝景一出現,她就會跟他一起走。如果他不出現,那麽她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家,因為沈楷峰肯定會來,她要去做她該做的事了。
陸爾白望著突然默聲的鄭冬至,似乎已經預料到她要做什麽了,他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認真地看著她:“檢察院那邊讓我今天過去一下,我忙完就去畫展找你,答應我,冬至,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等我過來好嗎?我來接你回家,晚上我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花雕醉雞好不好?”
鄭冬至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雙眼裏閃爍著盈盈的光,她說了聲:“好”。
陸爾白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沒有放。
小董一來,陸爾白也沒有多耽擱,他快速地把碗筷洗了後就跟著小董離開了公寓,去檢察院了。
臨走前,鄭冬至站在門口送他,他回身用力地擁抱了她一下。她又瘦了,抱起來都能摸到她身上的骨頭,陸爾白有些心疼,若不是小董在的話,他真想親親她。
“冬至,等我。”他又一次向她請求道。
鄭冬至光笑著看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一直看著他,直到他走到電梯口,身影全部消失在電梯內,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轉過身,捂著臉哭了。
她願意等的,如果老天爺願意給她機會的話。
陸爾白他們走後沒多久,小南也來了,她來接鄭冬至去化妝師那做造型。畫展在下午兩點半,她們這會開始準備差不多。
鄭冬至把公寓整理了下,走的時候隻拿走了她的包。她來的時候除了自己什麽也沒帶,走的時候也一樣。
“鄭姐。”小南見她一直站在門口愣神,不由得喊了她一聲。
鄭冬至訝然地回頭看著她,呼了口長氣,說:“我們走吧。”
離開皇家花園,上了小南的車,坐在車上的鄭冬至又成了剛回D城的那個鄭冬至,臉上化著最精美的妝容,配著沒有溫度的表情,看起來很美,但卻沒有心。
她的心都給了那個男人,留給自己的隻有一副千瘡百孔的軀幹,但那又怎樣,至少,她把最好的給了他。
上午十點,D市檢察院內幾個高層聚在一起開了一場秘密會議,會議同時,檢察院內部頒發了恢複陸爾白職位的告示。中午十二點會議結束,杜斌約了陸爾白吃飯,慶祝他複職,黃城也在。吃飯的時候,杜斌故意提了陸爾白被複職的原因,是因為陸爾白找到了當年鄭林潤滑廠倒閉一案,沈謙做假賬,挪用廠裏公款還有聯合妻舅張彬賄賂政府官員的證據。至於那證據是什麽,杜斌沒細說,因為他也不知情。
黃城聞言,稍有些不滿地問陸爾白:“陸檢,你查這案子的時候咱們不都是在一起的嗎,你找到證據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的。”
陸爾白笑笑,看著黃城,沒回答。
所謂證據那都是假的,那不過陳檢使的計謀,以他做魚餌,引出真正的“內奸”。
黃城見陸爾白不說,覺得他是怕自己沾他好處,當即泱泱道:“陸檢不愧是省廳過來的,到底沒把我們D市檢察院的人當自己人啊!”
陸爾白乜了黃城一眼,淡淡道:“陳檢吩咐的,案子結束前,有些事得保密。黃城你也跟我查過幾天案子,你問問杜斌知道我們查什麽去了嗎?”
黃城語塞,住了嘴,喝了一口悶酒氣呼呼地走了。
“黃城,你不吃了?”杜斌喊他,黃城沒回。
杜斌輕笑了聲,跟陸爾白打招呼道:“陸檢你別跟他置氣,他這是犯毛病了。黃城在這檢察院待了十多年了,工作一直勤勤懇懇,吃苦耐勞的,但升到這個位置就升不上去了。看你獨自立功,他難免眼紅,心裏不舒服,要知道你來後,他就一直跟著你,別說他們檢察院的,就連我們公安部的很多人也都巴望著你,指望跟你立功來著,誰叫外麵傳誰跟你,誰就能往上升嗎!”
陸爾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低頭喝了口白開水:“不提他了,下午的事勞你費心了。”
提到下午的任務,杜斌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身子朝陸爾白那湊近了些,他小聲道:“放心吧,我已經吩咐人下去了,讓他們時刻盯著目標人物。”
陸爾白應了聲,沒再說話。
下午一點剛過,城西的美術館那就聚集了一堆人,都是些迷戀“Douglas”的粉絲,很多都是外地人,有的是為了來競拍“維納斯”,有的買不起的隻是想來看看“維納斯”的真跡,當然還有不少人是鄭冬至的顏粉,看到海報上鄭冬至的照片後,想確認下本人是不是真像照片那麽美。
在這堆人中,自然少不了鄭冬至的死忠粉沈楷峰了。
雖然沈謙三令五申不準沈楷峰再見鄭冬至,可沈楷峰就是不死心,不管她跟陸爾白之間是真是假,他都要找她,讓她親口給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