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宮

第002章回宮

說是即刻回宮,可皇帝也不能真的說走就走,該交待的事還是要交代清楚,巡視河工不是小事,他可不敢掉以輕心。

好在梁澗、雙蒲等地,皇帝夢裏都是去過的,具體的情形也都記得,打發兩位欽差過去巡視就行,順便還能考驗一下,他們究竟是忠於太皇太後還是他這個皇帝。

打定了主意,皇帝讓歡喜叫來了伴駕的顧君誠和邱持,隻說身體不適,讓他們代天子出行,分別巡視梁澗、雙蒲。

兩人不疑有他,隻是再三詢問隨行的太醫韓修,皇上龍體是否安好,是就地靜養生息好,還是回京休養妥當。

韓修得了皇帝的示意,麵色平靜地宣布皇帝隻是偶感風寒,隻需靜養即可,並無大礙。顧君誠和邱持方放下心來,雙雙接了聖旨,自去收拾不提。

目送顧君誠和邱持告退,韓修見皇帝雙眸微眯、遲遲不語,就小聲問了句,“陛下,請問還有何吩咐?”

皇帝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揮手道:“無事,你下去吧。”韓修立即告退,可他還沒下輦,皇帝就改了主意,突然問道:“韓修,你可精通產科?”

在皇帝的記憶裏,韓修是未來的太醫院院首,醫術較之現在的院首沈君鶴,隻高不低,更重要的是,此人對他忠心耿耿。因此聽歡喜說此次出行有他跟隨,立即就把人叫了過來,其實韓修現在的醫術造詣,他並不清楚。韓修回身跪了下來,“回陛下的話,臣自幼學的是內科,產科略有涉及,精通卻說不上。”

“沒事,你去吧。”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皇帝麵上的表情並無不悅,韓修的回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身邊可用的人太少,就是有夢裏的那些印象,也用處不大。

韓修原本是要退下的,可他遲疑片刻,卻沒有起身,反而繼續道:“陛下,臣以前在神草堂求醫的時候有位師兄,對產科非常精通,隻是……”韓修看得出來,皇帝對太醫院的人並不放心,急於提拔新人,雖然不知他為何看上自己,可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至於師兄,他想他會理解他的。

“隻是什麽?”果然,皇帝的眼神馬上明亮起來,韓修知道自己賭對了,稍微鬆了口氣。

韓修握緊拳頭,仿佛下定某種決心似的沉聲道:“師兄雙腿有疾,不便出行,他自幼被師傅收養,從來沒有離開過神草堂。”

皇帝聞言爽朗地笑了起來,“韓修,你放心,朕派最好的侍衛、最舒適的馬車去接你師兄,保證把人順利接到京城,絕不會虧待於他。”

韓修忙道:“陛下厚愛,臣先替師兄謝過了。”師兄,我們終於又要見麵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你走。

皇帝從來不懷疑,宮中有人對鳳琪下毒手,可在那個可怕的夢裏,從他回宮一直到龍鳳胎出世,他都沒查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太醫院的太醫,皇帝是一個都信不過了。

此番提前回宮,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想到這裏,皇帝揚聲喚道:“衛朗。”

一個英武的年輕人掀簾進來,皇帝跟他說了派人去接韓修師兄的事,衛朗有些疑惑,宮裏那麽多太醫,為何還要巴巴地去偏遠的鹿城接人,可他什麽也沒說,頷首領命。

衛朗告退後,韓修有些不放心,也匆匆退下,追出去逮著衛朗說了一堆注意事項,讓他派出去的人,路上千萬要照顧好他師兄,衛朗被他煩得耳朵差點生了繭子。

諸事完畢,日頭已近黃昏,趕路是不成了,隻得在附近的應縣住了下來。

皇帝去而複返,可把應縣的大小官員嚇得夠嗆,好在皇帝隻是留宿一夜,翌日天不亮就匆匆走了。

禦駕走後,應縣的縣令拍著師爺的肩膀,連聲道謝,幸好他聽了師爺的話,不然皇帝殺個回馬槍,就能發現他們做的那些手腳了。

應縣距離京城千餘裏,快馬三日即達,可惜禦輦沉重,速度提不上來,皇帝再是心急也不敢扔下大部隊騎馬回去,那樣太皇太後會把所有的罪名扣在鳳琪頭上,皇帝眼下無力正麵對抗太皇太後,隻能避其鋒銳,以免給鳳琪製造麻煩。

皇帝回到宮裏已是十餘日後,太皇太後聽了他身體不適的消息,早已派了兩名太醫在乾安宮候著,虧得皇帝早有準備,在抵京的前一日,真把自己給整病了。

沈君鶴恭恭敬敬上來請脈,開了幾幅調養的方子,皇帝無奈地呼了口氣,讓人下去煎藥。他敢肯定,沈君鶴還沒出了乾安宮的門,太皇太後就能看到他的脈案了。

皇帝始終想不明白,太皇太後偌大的年紀了,自己又是她的嫡親孫子,她有必要死死抓著權力不放手嗎,好像他掌了權,她就過不下去似的。

想不通歸想不通,皇帝簡單梳洗完畢還是帶著歡喜去了慈寧宮,隻要他在宮裏,給老太太請安就是每天的必修課,說什麽也不能缺的。

太皇太後對皇帝提前回宮的行為顯然有些不滿,從頭到尾也沒給他個笑臉,不過皇帝倒是習慣了,並不在意。就在皇帝準備告辭的時候,太皇太後提醒了句,今兒是十五,要他晚上記得去皇後的坤寧宮,氣得皇帝一把邪火憋在心裏,不知該往哪裏燒,臉色也是鐵青,難看地不得了。

顧微進宮之前,皇帝和太皇太後就有些不對付,可對顧家本身,皇帝還是很看重的,畢竟顧家“一門三探花”的殊榮,是顧則和顧君謙、顧君誠父子憑實力掙來的,和後宮無關。

倒是先皇當初能登上皇位,多虧了顧則在背後使力。誰知萬昌四年選後的時候,太皇太後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愣是把顧微弄進了宮,皇帝和顧家的關係從此就僵了。在皇帝看來,他給顧家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太皇太後的舉動,有越位的嫌疑。惹不起太皇太後,皇帝隻能拿顧微出氣,每個月除了初一、十五,從來不去坤寧宮點卯,即便去了,也是兩人相對無言,沉默到天明。

從慈寧宮出來,皇帝又去了蘇太後的壽春宮和衛太後的衍慶宮,這兩處也是不能不去的。

蘇太後是先皇的繼室,一生無子無寵,娘家也不得力,雖然當了太後,在宮裏也是屬於小透明的存在,皇帝給她請安,從來沒有多話,兩句話說完就走,今天也不例外。

倒是衛太後那裏比較麻煩,衛太後是當今的生母,要論出身,比蘇太後還不如,不過人家肚子爭氣,先皇駕崩時,僅剩的兩個皇子都是她所出,母憑子貴,那是必然的事情。

皇帝到了衍慶宮,衛太後別的話不多說,見麵就說自己昨兒做了個夢,夢見長平王吃苦雲雲。皇帝氣得什麽話都不想說,人家蘇太後見了他,都會問兩句身體可好,甭管真心還是假意,起碼姿態是擺足了的,他這個親娘倒好,眼裏就隻有五弟的存在,根本看不見他。

擱在以往,皇帝還能向衛太後解釋兩句,藩王就藩是祖宗規矩,他動不得,再說長平王八歲封王,十六歲就藩,他已經是頂著宗室的壓力格外開恩了,不可能再有恩典。但是皇帝今天心情不好,急著去見鳳琪,也就不和衛太後多說,請過安就轉身走人,等他走出衍慶宮的大門,還能聽到衛太後在後殿抱怨的聲音。

皇帝無奈地歎了口氣,徑直朝著棲鳳宮而去,可皇帝沒想到的是,他到了棲鳳宮,竟然發現鳳琪不在。

“華卿去了何處?”不僅鳳琪不在,他的兩個大宮女岸芷和汀蘭也都不在,皇帝隻能把棲鳳宮的太監總管吉祥叫來問話。吉祥是皇帝親自派來棲鳳宮的人,這個人的優點是秉性忠厚、為人老實,缺點是膽子太小、經不得事。這不,皇帝召他問話,他都是顫顫巍巍的,聲音比蚊子還秀氣,“回稟陛下,太皇太後召了華卿殿下去慈寧宮抄寫經書。”

皇帝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太皇太後召鳳琪前去抄經,這怎麽可能,況且他剛去過慈寧宮,太皇太後根本沒有提及此事。皇帝思索片刻,又問道:“太皇太後每天都會召華卿抄經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每天抄寫多久?你如實招來。”

吉祥想了想,細聲細氣地回道:“陛下上月十六離京,太皇太後從十八起每天召華卿抄經,巳時去,酉時回。”

皇帝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本來還想著,抄經是積累功德的好事,每天寫幾個字也不算什麽,不料太皇太後竟然讓鳳琪每天抄寫四個時辰的經書,這哪裏是積德,分明是造孽才對。他馬上又問:“華卿是何時診出身孕的?”之前也就罷了,鳳琪自幼文武兼修,抄經四個時辰雖然辛苦,倒也不是撐不住,可他既然有了身孕,太皇太後為何還能如此。

吉祥被皇帝突然提高的聲音嚇得一個寒噤,老老實實回道:“華卿殿下是上月二十六診出懷有身孕的。”

“啪!”皇帝震怒,重重一掌拍在黃花梨的幾案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嚇得吉祥蜷成一團,根本不敢抬頭。

恰在此時,有宮人來報,華卿回宮了。皇帝馬上收斂起了怒容,露出一副溫和的表情。

鳳琪帶著岸芷和汀蘭回來,見到坐在昭陽殿正殿的皇帝也不奇怪,規規矩矩請了安。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一把將鳳琪攬入懷中。

鳳琪進宮已有四年,對皇帝突如其來的親密舉止仍是不適,下意識地推拒了下,“陛下,別……”

皇帝的聲音透出些許顫抖,環抱鳳琪的雙手也收得更緊,“懷瑾,別動,讓朕抱著。”懷瑾是鳳琪的字,是他加冠那年,皇帝親自取的。

感覺到皇帝異樣的情緒,鳳琪不在掙紮,溫順地靠在了皇帝胸前,眼神平靜無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