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她便隻能用這條命和這副身子

068 她便隻能用這條命和這副身子

四月的皇宮到處都是花紅柳綠、芳菲一片。

長長花徑中,一抹明黃身影走在其間,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手執浮塵的太監。

“皇上,今日溪公主和駙馬爺會來給皇上請安。”

趙賢微微抬了眼梢,睨了一眼走在前麵的少年天子,小心翼翼地提醒。

以前這些事都是全福公公做的,他們這些小太監隻需跟著看、跟著學就成,昨夜全福莫名其妙在相府被人殺了,他這個全福的跟班就被提起來做了天子隨侍膪。

天子隨侍,多少太監夢寐以求的位子,他又何嚐不是,可是,他也深知,伴君如伴虎,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男人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他知道他要去哪裏棘。

碧湖嘛。

那是宮裏麵唯一的一個大湖,這個帝王每日下朝以後都會去碧湖邊走走,天陰小雨都不間斷。

饒了幾條小道就到了,入眼一片開闊。

此時正值晨曦微開、陽光輕灑的清晨,一片金黃耀在湖麵上,微風徐徐吹過,波光粼粼、漣漪層層向四周漾去。

忽然,一抹身影入眼,趙賢微微一怔。

隻見湖邊的一個大石邊,一個女子麵朝碧湖靜靜而立,女子一襲素色衣裙,一頭黑發如瀑,因背對著他們而站,看不到她的臉,隻能看到她玲瓏背影,以及衣發被湖風卷起,飛舞盤旋的樣子,那一刻,趙賢想起“瑤池仙子”這樣的形容。

是誰?

看裝扮,不是宮女,不是娘娘,也不是公主,應該是宮外之人。

可是宮外之人又豈能輕易進宮?

心中疑惑的同時,他偷偷抬眸睨向身邊的男人,男人似乎也看到了,正輕凝了眸光朝女子那邊看過去,薄唇微抿。

女子忽然間回了一下頭,堪堪收回目光的同時,似乎看到了他們,又難以置信地再次回頭朝他們看過來,驀地臉色一變,急急轉身,許是太過慌亂,也不知道是踩到了裙擺還是怎地,身子一歪,隻聽得驚呼一聲,整個人就直直栽入湖中。

“噗通”一聲,巨大的水花四濺。

啊!

趙賢一驚,還未反應過來,就隻見眼前明黃一晃,身邊的男人已腳尖一點飛身上前,動作快如閃電。

他大駭,剛想說,皇上使不得,讓他下水去救就好了。

可哪裏有他開口的機會?“噗通”水聲入耳,男人已然跳進了湖中。

趙賢嚇得連忙跟過去。

這湖水可不淺,前不久就有兩宮女跳湖自盡,而且,這春上的天氣,湖水冷寒,這,這,這九五之尊的龍體怎麽可以?

急得他在湖邊直跺腳,不知該怎麽辦。

女子顯然不會水,一雙手臂在水裏麵瞎撲騰,也就是這時,趙賢才看清楚對方的臉,竟是右相的夫人鶩顏。

因為昨夜他也在相府,親眼見過她當眾脫衣,所以印象深刻。

原來是她!

難怪在宮裏。

此時,他卻也沒有心思多想,一顆心就擔心著他的主子。

相對於他的淩亂,顯然他的主子就要沉著很多,此時已然落在了女子的邊上,伸出手臂將其攬住。

女子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見忽然有人來救,頓時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顧不上搞清楚來人是誰,就伸出手臂死死將對方的腰身箍住。

錦弦蹙了蹙眉,這樣箍著,他根本遊不動。

“快將手放開!”他沉聲命令女子。

女子依言放開了他的腰身,可是下一瞬,卻又改圈了他的頸脖,整個人身子緊緊依附在他的身上。

柔軟的觸感。

女子身上的幽幽清香夾著發絲上皂花的香味淡淡傾散過來。

該死的女人。

錦弦微沉了呼吸。

“你這樣吊著朕,讓朕如何救你?”他的俊眉蹙得更緊,聲音也黯啞了幾分。

趙賢在岸上看得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這女人還真是!

是驚嚇過度了嗎,下水救她的可是當今聖上,她還八爪魚一樣。

果然什麽樣的出身有什麽樣的行為!

這廂兩人還在湖裏糾纏著。

“不想一起死,就趕快放開你的手!”錦弦黯啞的聲音轉冷。

女子聞言嚇得連忙鬆了他的頸脖,就在同一瞬間,他驀地將攬在她腋下的長臂抽了出來,女子一驚,本能地想要伸手抓他,他卻已然劃開老遠。

岸上的趙賢就懵了。

震驚地看著男人從水裏麵起來,而女子依舊在水裏麵撲騰。

這是……..

什麽意思?

方才那個身形如電啊,如今又棄之不管,這是不救了嗎?還是說,讓他下水去救?

見男人渾身透濕上來,他連忙迎了上去,“皇上…….”

男人瞟了他一眼,腳步不停,“走!”

走?!

趙賢怔了怔,看了眼依舊在水裏麵撲騰的女子,眼見著就要往下沉了,這個時候走?

雖然他也鄙夷女人的行為,但是,畢竟是一條人命不是?

見他愣在那裏沒有動,錦弦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不走?”

他一嚇,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湖水順著龍袍的袍角滴滴答答,在地上逶迤成一條長長的水漬,趙賢勾著頭,看著那水漬,餘悸在心,腦子裏也開始瞎想起來。

如果,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死了,如果讓夜相知道是麵前的這個男人見死不救…….當然,一國之君掌握任何人的生殺大權,夜相就算知道,斷然不敢造次,但是,這樣君臣不是就生了嫌隙……

正渾渾噩噩想得起勁,驟然,麵前一陣清風拂過,黃影一掠,他一怔,愕然抬頭,就看到男人已經折回身快步往湖邊而去。

這是?

又回去救?

當他看到男人再次跳進水裏,再次將幾乎就要掉進水裏、隻剩下一個頭在水麵上的女子攬住,往湖邊而來時,他再次震驚得忘了呼吸。

果然君心莫測,君心莫測啊!

這一時救,一時不救,一時又救,唱得是哪一出啊?

這廂錦弦終於將女人拖到了岸邊,因為他采取的是一隻手臂環住她整個腋下的姿勢,所以手臂就正好橫在她高.聳的胸.脯前,而女子顯然嚇得不輕,臉色煞白,胸口急速起伏,連帶著他的手臂…….

他眉心一蹙,將手臂抽出,驟然失了支撐的女人始料不及,整個人驚呼一聲就倒在地上。春日的天氣,本就衣著單薄,又在水裏麵一泡,渾身無一絲幹處,透濕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將曼妙身姿勾勒得一覽無餘,甚至連裏麵肚兜的顏色都看得真真切切。

又加上這樣淩亂一倒,端得那叫一個香豔如斯。

趙賢在邊上都不好意思直視。

錦弦眸光微斂,彎下腰將她從地上扶起,“夫人沒事吧?”

女人輕咬著唇瓣搖了搖頭,末了,又對著他盈盈一鞠:“多謝皇上救命之恩。”

看著女子垂眸頷首,錦弦沒有吭聲,鳳眸深深盤旋在她的頭頂,好一會兒才將手放開,“夫人的衣服都濕了,夫人稍等片刻,朕去取幹淨的新袍子過來!”

說完,也未等女人做出回應,就已然轉身離去。

趙賢看著這一幕,又是驚愕得半天回不過神,直到男人快步經過他的身邊,丟了聲“走吧!”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拾步跟上。

看這架勢,這個帝王是要親自去取衣袍過來給這個女人嗎?

這種事情不是讓他去做就可以嗎?

這一會兒一出,一會兒一出的,他還真有些跟不上節奏。

果然君心莫測、君心莫測啊!

抬袖抹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以前全福公公是如何受住的?

“阿嚏——”

直到男人明黃的身影徹底消失得看不到了,蔚景才終於敢將忍了很久的噴嚏打出來。

抱著手臂搓了搓胳膊,這湖水還真不是一般的冷,如今被這湖風一吹,那股子寒意就像穿骨入髓,更是凍得她直打哆嗦。

可是,不行,她得咬牙忍住,她必須忍住。

第一戰算告捷了不是嗎?

雖然,雖然剛才真的很驚險,她或許真的就淹死了,但是,最終錦弦還是折回來了不是嗎?

是的,出現在這裏,以及失足墜湖,都是她故意為之的。

目的隻是想接近錦弦。

昨夜淩瀾走後,她又獨自想了很久。

她覺得他們還是靠不住,淩瀾之所以夜裏過來找她,給消腫藥給她隻是一個幌子,穩住她才是真正目的吧。

畢竟夜裏他跟夜逐寒的行為讓她寒心了,怕她有想法,所以過來探探,還丟一個什麽刺客是他的人的信息給她,無非就是想讓她繼續信任他,無條件地聽他的話,聽他的擺布。

如若他真是對她好的人,又豈會坐視不管很多事情?

當然,兩人的身份擺在那裏,一人是嫂子,一人是小叔,他也的確不好插手管,她不怪他,但是,這樣的局麵豈不是一直要維持下去?下次,夜逐寒再怎麽樣對她,她是不是還得忍著受著?

而且,從目前來看,夜逐寒也並不能給她的複仇大計帶來什麽幫助,不是嗎?

誰都靠不住,誰都!

隻能靠自己!

既然她複仇的對象是錦弦,複仇的目的是奪回他手中的蔚家江山,那她何不直接接近這個對象?

她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有自己的這條命和這副身子,她便隻能用這條命和這副身子。

方才在後花園的亭子裏聽到那些女人們說,錦弦每次下朝都會來這碧湖走一走。

她便想到了來這裏製造偶遇。

而之所以選擇用失足落水的方法,她是兩方麵的考慮,第一,隻有這樣才能更近的接觸他,說得再白一點,隻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勾.引他,英雄救美是亙古不變的曖.昧好戲。

第二方麵的考慮是,消除他對她是蔚景的懷疑,因為錦弦知道蔚景怕水,很怕,是絕不會來這裏。

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在大學裏學遊泳時,因為腿抽筋,她差點淹死,而在這個時空,四五歲時也不小心掉進過這湖裏差點淹死,所以,自此,她怕水,從不到這個湖邊來玩。

而她今日卻咬牙、克服掉心裏障礙,站在湖邊欣賞風景。

沒有人知道她心裏的那份恐懼,就像沒有人知道她在水裏時的那份絕望一樣。

曾有那麽一瞬,她以為她真的會死。

所幸努力也沒有白費,錦弦下水來救她了。

當他突然將她丟開,自己起身上岸的時候,她以為他發現了什麽,所以任她自生自滅,後來,他又折了回來,她就知道了,不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他隻是心裏有了起伏。

然後上岸後讓她等在這裏,他回去取衣服,就更加說明了這一點。

蔚景微微苦笑。

終究是個男人!

都說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真是一點沒錯。

如果換做以前,她絕對不會想到對這個男人進行誘.惑,因為那時在她的心裏,他是這世上最深情也最專情的男人。

事實證明不是,早幾何時就勾搭上了蔚卿不是嗎?也不知道幾時跟她的婢女鈴鐺也好上了?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所以,她才想著用今天這一出。

微微探了頭,她看向通往龍吟宮的宮道,估摸著腳程,應該要返回來了。

這時,身後傳來輕笑聲和竊竊私語聲,她回頭望去,就看到不遠處有宮女走過,看著她這邊指指點點。

她知道,她們在笑她落湯雞的樣子是嗎?

自嘲地彎了彎唇,她也不想理會。

龍吟宮

錦弦已經換了一身龍袍,幹淨清爽地端坐在龍案後邊,緩緩將手中茶盞放下,徐徐抬眼看向跪在前方的一男一女,唇角溫潤一勾:“都起來吧。”

“謝皇兄!”

“謝皇上!”

淩瀾落落起身,又彎腰將邊上的錦溪扶起。

“右相呢?朕不是讓你們雙雙進宮嗎?”錦弦似是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淩瀾略一頷首:“啟稟皇上,大哥得到了一些關於名冊的消息,一早便親自追查去了,讓微臣稟報於皇上,請皇上原諒,而大嫂她……”

淩瀾頓了頓,睇了錦溪一眼,才接著道:“微臣見要上早朝,便讓大嫂跟公主二人先候著,等微臣下朝過去,卻隻見錦溪,大嫂…….”

“她說,她就在邊上轉轉,誰知道一個眨眼轉到哪裏去了,找也找不到。”淩瀾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錦溪搶接了去。淩瀾眸光微閃,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是啊,皇宮大嫂不熟,許是走迷路了,微臣怕誤了請安的時辰,所以,就先帶著公主過來了,等會兒,微臣再去尋她。”

“右相夫人?”錦弦似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朕下朝碰到過她,她在碧湖呢,還失足掉進了水裏,被朕所救,這個時候,對了,朕讓她等在那裏,朕給她送幹淨衣袍過去呢,這一忙竟就給忘了。”

錦弦笑得絕豔,淩瀾瞳孔一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