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日驚喜

【“大學隻有四年,最後一年課很少,專業課主要集中在大二、大三,這是大二第二學期,你連那麽簡單的單詞都不知道,就這個水準,別說專業四八級,公共六級你也未必過得了。專業課成績,我想你也好不到哪裏去,萬一專業課掛科,到時候會影響你畢業拿學位證,一旦拿不到,你這個大學等於白上,沒有任何公司願意錄用一個不學無術隻有戀愛腦的人,畢竟沒有什麽工作是靠談戀愛就能完成的。”

宋千羽的表情逐漸僵硬,嘴角一點一點耷拉下去。

她站在原地,已經沒法保持微微仰頭看葉瑾修的姿勢。她的視線從他好看的臉上滑下,落在他的胸口,視野裏餘下他T恤的一片灰色。她安靜地回想了幾秒,確定這是第二次,她灰頭土臉地被人批駁得一無是處。

第一次是和粱煜分手的時候。

葉瑾修垂眸看著她,適時地打住話頭。

說“適時”其實也不恰當,他心知自己說得有些過了。

她站了好一陣,才慢慢問了一句:“你是我的誰啊,我找不找得到工作你也要管?”

他沉默著。

她的腦海空白一片,隻餘下被戳痛了的自尊心,於是不擇手段地反擊:“你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媽,你管不了我一輩子,你討厭學渣你就離我遠點,我求你了嗎?”

吃火鍋回去後的第二天,宋千羽扔掉了自己所有的漫畫書,並把電腦和手機上的所有遊戲都卸載了。

袁欣說:“你受什麽刺激了對自己這麽狠?”

宋千羽麵無表情道:“我要過專八,誰都別攔我,我要做一台沒有感情的學習機器。”

袁欣潑冷水:“專八不是還早嗎?你公六都還沒過,公六過了還有專四……”

宋千羽:“好了,你閉嘴,你隻要知道我要過專八就夠了。”

Alex打來電話噓寒問暖,宋千羽也沒搞什麽曖昧周旋,直接說:“專八尚未通過,無心兒女情長。”

她被葉瑾修打擊得狠了,確實沒這個心思,那人那些惡毒的話像餘音繞梁一樣在她耳邊繞,她後來都忘了考慮Alex的事。

Alex完全沒聽懂:“什麽?”

她隻能解釋:“就是一個英語專業考試,考完之前我是不會考慮談戀愛的,不是針對你,對誰都一樣。”

Alex很樂觀道:“我英語很好,我幫你。”

她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不料後來Alex真的去找專八題看。看完之後,他打電話給她談感想:“你們中國人真的很會折磨自己,這些語言學的題都是理論性的,對英語的實際運用有什麽幫助?你考這個,是要做語言學家嗎?”

確實沒幫助,專四、專八和公共四、六級不是一個層麵的,題怎麽變態怎麽來,簡單的話用複雜的單詞和句子說,生怕她看懂了。她沒臉和Alex說她現在還被公共六級擋著,最後含糊地應付完這通電話,又投身題海。

葉瑾修還是按照約定每天發微信給她,告訴她一些有關於他們比賽的消息,隻是她再也沒有回複過,她不回複,也不問問題,對話框裏就是他自說自話。

他沒她那麽擅長自說自話,所以一天也隻有一條信息。

又是一周過去,她在周五收到他的微信:明早九點,我在南門咖啡廳等你。

她是聽完一套六級聽力才看到這條信息,沒太大反應,將手機扔到一邊繼續做題,到晚上睡前,又翻出這條微信看了看。

他甚至都不詢問她,好像就篤定她會去似的,也是她沒出息,以前她跟他之間大大小小的矛盾也不是沒有過,但她這個不長記性的腦子總會忘記,也端不住架子,和好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而且這一句話多半是她說的。

但是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受傷,她想,還是不要理會他了,等她什麽時候過了專八,再把成績單甩他臉上,這才叫解氣,這才叫華麗轉身。

不過這個轉身轉得實在太卡了,算上公六和專四,在最理想的狀況下,她至少也得兩年時間才能參加專八考試。

她能做到堅持兩年不和他聯係不和他說話嗎?她自己都覺得不可能。

出生於軍人家庭,葉瑾修的生活一向自律到嚴苛,八點之前,他會結束早餐並完成晨跑,哪怕周末也不例外,所以他很早就去了學校南門的咖啡廳。

咖啡廳二十四小時營業,是會員製,因為環境好,所以吸引了不少考研的學生全天泡在這兒。他一邊帶著筆記本電腦找了二樓靠窗的座位寫代碼,一邊等宋千羽。

他一寫起代碼就忘了時間,等他再看手機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宋千羽沒有出現,他翻到微信聊天記錄,她也沒有回複說不來。

他合上筆記本,揉了揉眉心,轉過臉看窗外,從這個位置看下去,學校南門這邊一覽無遺,哪裏有宋千羽的影子。

她以前也不是沒有生過他的氣,但她不記仇,總是很快就忘記兩個人在鬧別扭,再見到他時還微笑,他以為這次也一樣。

那天晚上,當她說完那些話轉身離開,他沒有去追,因為她的話,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以往都是她吐槽他毒舌,他那會兒想,她怎麽好意思說他毒舌。

她那張嘴說起難聽的話來,比起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很快他又想,跟她計較什麽呢?他不計較,她倒是計較上了。

他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兩下,宋千羽的號碼已經在指尖,他還沒來得及撥出去,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老大?”陳淑萌在對麵坐下來,一臉驚喜,“真是你,剛剛我在樓下看到就覺得像你,你在這邊……”

她瞥了一眼他的電腦:“寫代碼?”

他點頭算是作答。

“正好,我也有個代碼方麵的問題想要問你。”

陳淑萌帶了筆記本電腦,直接拿出來打開給他看自己之前寫的代碼。

葉瑾修捏了捏的自己手機,屏幕已經暗下去,他扔到一旁,開始專心看陳淑萌的代碼。

宋千羽在圖書館心神不寧,上了一早上的自習,效果甚微,一套六級模擬題做得一塌糊塗。

她煩躁地合上書,跑去圖書館樓下的花園背單詞,嘴巴裏碎碎念,但腦子卻跟不上,想的還是別的事。

她沒有回複葉瑾修的信息,也沒有赴約,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去,會不會等。

半個小時後,她還是沒出息地從學校南門出去了一趟。

她在走進咖啡廳之前就看到了葉瑾修。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不知道低頭在看什麽,手還在桌上比畫,對麵的女孩也專注地低頭和他說話,所以兩個人靠得很近。

她辨認出這人是陳淑萌。

陳淑萌說話時偶爾對葉瑾修笑笑,和之前她看到的那種優雅端莊不同,這一刻的陳淑萌看起來嬌俏可人,看得仔細了,她幾乎感受得到陳淑萌眼裏的情緒,是欣賞,也是傾慕。

她看到葉瑾修也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慵懶且漫不經心,卻有一種勾人心魄的力量。

她在原地仰著脖子站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

入夏後的天氣非常熱,正午的太陽像一個火球炙烤著大地,她一點一點將自己隱匿到了路邊一棵樹的陰影裏麵,又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有推開咖啡廳的門。

K大的宿舍沒有空調,入夏之後就靠吊扇降溫。午後,宿舍裏便一直是風扇的呼呼聲,宋千羽回去之後飯都沒吃,上床倒頭就睡,腦子裏卻還是葉瑾修和陳淑萌談笑風生的情景。

他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同一個專業,一起在國外做過交換生,即將一同參加比賽。

以前她不曾覺察,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去那一年多的分離,她和葉瑾修的距離越來越明顯,他說她學習太差的時候其實沒什麽表情和語氣,不過她覺得他好像很嫌棄她。

她難受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朦朦朧朧中還想起高一的時候。

那一年,她寫了人生中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書。

那是獨屬少女的浪漫情懷,她在台燈下一字一句用筆寫下自己的心意,還用粉色的信封將信裝了起來。

她沒敢在信封上麵寫收信人的名字,因為要麵對麵給他,她心裏還是會害羞膽怯的——那個年齡,正是男女生不小心碰一下手都要臉紅心跳的年紀。

當時的她有一種迷之自信,以為自己的告白注定會成功。她在放學後將信給了葉瑾修,那時候宋家已經搬離軍區大院,兩人晚自習後放學回家隻能一起走一段路。在要分開的路口,葉瑾修看著她手中的東西,並沒有立刻接:“什麽東西?”

他麵無表情。

宋千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遲疑著,還是沒伸手接。

她急了:“人家好不容易寫出來的,你看一看也不會少塊肉,說不定有驚喜呢?”

“誰寫的?”他輕輕問了一句。

當著他的麵,她拉不下臉說是自己寫的,含糊了一句:“我們班一個女生。”

他的臉色倏地冷了,可她硬把信塞給他:“一封信你看了不會吃虧,不會上當,怎麽別別扭扭的。”

她塞完信,心跳得很快,慌慌張張就跑了。

然後當晚她失眠,幻想了種種他看到信之後的回應,裏麵沒有一種是拒絕,她太過於篤定他也是喜歡她的,所以她暢想了一下未來。他們長大後,身邊還是彼此,她甚至都開始想婚禮要怎麽辦了。

回憶沒有進展到她被狠狠打臉那部分,她睡著了,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多,最後被袁欣的電話吵醒。

袁欣告訴她,晚上叫了一些朋友在KTV唱歌,問她去不去。

袁欣喜歡熱鬧,時不時會組織類似的活動,宋千羽想了一會兒,答應下來。

韓曉家是本地的,一到周末就回家,要是她不去,這宿舍隻剩下她一個人,她不喜歡這種冷清和安靜,一個人待得久了,會想起母親過世後那段時間的家裏麵,也是這樣冷清孤寂。

袁欣選的KTV距離學校有五六站路,宋千羽在晚飯後坐公交悠悠地晃過去,被袁欣帶到包廂推進去,然後一臉蒙。

包廂竟沒開燈,黑乎乎的一片。

她的心口一緊,下意識叫袁欣的名字,剛想回頭,後麵的門也被關上了。

這時候她才聽見袁欣喊了一聲:“surprise!”

眼前的景色在一瞬間豁然開朗,有五色的光流轉,她的身子剛一動,就被噴了一頭的絲帶和泡沫,她驚愕地睜大眼,看清袁欣手裏拿著噴雪。

包廂裏七八個人,有韓曉,有班裏幾個平日裏聊得來的同學,甚至還有黑子。

黑子端著一個蛋糕,獻寶一樣給她:“祝我們的小公主生日快樂!”

宋千羽呆在原地,嘴巴張張合合,沒發出聲音。

袁欣湊到她跟前:“給點兒反應唄。”

她的腦袋動了一下,看著麵前的蛋糕,才出了聲:“你們怎麽知道我今天……”其實連她自己都忘了今天生日。

宋媽媽在世的時候,每年她的生日都能得到蛋糕和禮物,但是在宋媽媽走了之後,這些都沒了。起初她還會傷心,後來逐漸習慣,自己都變得不在意這個日子了。

黑子和她解釋:“是老大告訴我們的,這個party也是老大說要辦的。”

袁欣在旁邊加了一句:“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怎麽能不熱鬧一下。”說完,她拿出打火機開始點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宋千羽還愣愣的:“那他呢?”

“你說老大?”黑子將蛋糕放桌上,沒抬頭,“他說你和他鬧情緒,所以就不來了。”

宋千羽:“……”

她簡直無力吐槽,葉瑾修這是什麽意思?

起哄的一群人拉著她許願,吹過蠟燭,蛋糕也被胡亂抹了一陣,她洗幹淨臉上的奶油出來,腦袋上被袁欣扣了一個隨蛋糕送的紙王冠,她想摘掉,袁欣按住了,拉著她去拆禮物。

一堆人鬧哄哄一陣子,她還是有種沒進入狀態的感覺,心神不寧地來回看,最後跑到黑子身邊坐下,問黑子:“葉瑾修這是什麽意思?”

黑子有點迷糊:“你想問什麽?”

“他不來,還搞這些。”

“哦,他就是晚上叫我們一起吃了個飯,然後和袁欣說,今天你生日,別讓你一個人待著胡思亂想。袁欣說她本來也是要出來玩的,所以就這樣——”黑子頓了頓,“你那麽想老大來,你給他打電話唄?”

黑子眯著眼,好整以暇盯著她,她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她別扭地扭過頭看屏幕:“要打你打。”

黑子拿出手機:“那我打了。”

她還看著屏幕,耳朵卻豎起來了。黑子讓袁欣將音響音量調小了一點,撥通電話後說:“老大,宋千羽叫你過來,你就給壽星一點麵子唄。”

宋千羽一臉疑惑,轉過臉瞪著黑子。

她什麽時候叫葉瑾修了?

黑子沒理會她,也沒再說話,最後說了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宋千羽很鬱悶:“我沒說叫他。”

黑子說:“那正好,他也沒打算來。”

她一愣。

袁欣等一堆看熱鬧的人不無失望地繼續唱歌去了,她在原位上坐著,心裏無限憋屈之際,黑子又小聲和她說了一句:“老大在門口等你。”

她沉到穀底的心又跳得不安分起來,但依舊別扭著:“我才不去。”

黑子說:“老大說了去不去隨你,他就等五分鍾。”

宋千羽傻眼,忙摸出手機看時間:“你怎麽不早說啊,你打完電話都過去幾分鍾了,這還來得及嗎?”

信誓旦旦說不去的人立刻急匆匆出門,黑子幸災樂禍地笑。

宋千羽是小跑著到KTV門口的。

她四下望了一圈,最後在門廊下的台階那裏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夏夜的風裏還有白日裏未散的燥熱,街燈給那修長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昏黃的柔光。他咬著一支點燃的煙,慢慢側過臉,被煙氣籠罩的俊顏顯得有些虛幻。

宋千羽放慢步子挪過去,還板著臉,站在他麵前,沒立刻說話。

她覺得自己出來得太著急,明明都是他的錯,可他又記著她的生日,還擔心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對著這樣一個人,她真是生氣都不痛快。

她算是看透他了,認錯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就連遞台階給她都隻遞一半。

到頭來還是她自己先耐不住躁動,跑到他跟前。

葉瑾修慢慢取下煙,垂眸睨著她,菲薄的唇間有煙霧溢出,他也沒急著說話,就靜靜地等。

宋千羽憋不住了:“為什麽不進去?”

他自作主張給她過這個生日,自己還不出麵,躲在幕後,就等著她來找。

他淡淡道:“我不喜歡人多,太吵了。”

“那你還……”她停了一下,“生日這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乎的,我都多少年沒過了。”

葉瑾修想了想,還是沒有說,除卻去年,過去很多年她雖然沒有過生日,但是這一天他從來不會讓她一個人待著,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他是見過曾經宋媽媽給宋千羽過生日的,會買蛋糕和禮物給她,還會親自做飯,叫上幾個大院裏和她關係好的小夥伴,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飯,他自然也在,後來他就沒辦法在她生日的時候放她一個人待著。

她見他不語,委屈勁兒又泛上來:“哪裏有你這樣的,既然是你要給我過日子,人還不在場,一點誠意都沒有,還隻等我五分鍾。”

“黑子說五分鍾嗎?”他的眉梢挑了一下,“那你被騙了,我說的是十分鍾。”

“怎麽,你覺得十分鍾就很有誠意嗎?”

他默了默,語氣難得地放軟了:“那你要怎麽樣才不會再生氣?”

宋千羽怔住了,這她倒真沒想過,她說:“反正你不能這麽糊弄我,至少……至少……”

她想起什麽,“給我過生日,禮物總有的吧?”

他的左肩鬆鬆垮垮還掛著一個單肩包,這時候順到前麵,從裏麵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給你。”

她心花怒放地拿過來,發現是一個筆記本。

還不是新的,裏麵已經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英文,她擰眉翻了幾頁:“這是什麽東西?”

“我針對公六總結的筆記,本來是打算今天看看你的失分點在什麽題型,但是你沒來,我就所有題型都做了。”

宋千羽:“……”

她有一種自己受到侮辱的感覺:“這是生日禮物?”

他微微皺眉:“不喜歡?”

她艱難地扯扯唇角:“你覺得會有女生喜歡這種禮物?”

“以前我送的都是這些,你也沒說過不喜歡。”

“你什麽時候送這東西了?”

“高三那年,我送你的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高二那年是我總結的英語筆記,高一是教材全解……”

宋千羽打斷他:“行了,你別說了。”

他停下來。

她說:“我壓根就沒發現那些東西居然是禮物。”

他將背包拉鏈拉好放回去,伸出手,攤開的掌心上有個小錦盒。

她呆呆地看著。

“這是去年的禮物。”

去年——

去年這個時候,是他們之間距離最遠的時候。

她緩緩抬手,拿過錦盒打開,裏麵是一條項鏈,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吊墜是一個指環,式樣簡單卻大氣。

她的手指在指環上摩挲兩下,心裏被一種隱秘的欣喜慢慢填滿:“你什麽時候買的,是在國外的時候嗎?”

他“嗯”了一聲。

她想,他在國外的時候還是記得她的。

她將項鏈拿出來:“這個時候,你應該要給我戴上。”

他抽了一口煙,笑了一聲:“你沒長手?”

宋千羽:“……”

他叼著煙笑,透出幾分和往日裏截然不同的痞氣來,抬手撈了項鏈,打開搭扣,往前一步,低頭給她戴上。

她眼前一黑,整個人被籠在他的懷抱裏。

這是一個帶著煙草味道的懷抱,和她以前了解的那種精致的他的味道不同,這氣息有些糙,卻令她心跳得厲害,她飄忽的無處安放的視線丈量過他偉岸的肩頭,才恍然醒悟。

他不是小時候那個給她梳辮子的小男孩,雖然他長了一張精致漂亮的臉,但他是一個男人。

這種認知讓她有種缺氧的感覺。

他扣好項鏈之後,嗅見她身上一股甜膩的氣息,便取了煙,微微低頭聞了聞:“被抹蛋糕了?”

墜子落在她的鎖骨處帶來一絲涼意,低沉磁性的男音在耳邊環繞,有溫熱的氣流縈繞在她頸間,她的臉頰滾燙,倉促地轉過臉:“是袁欣……”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鼻尖擦過他的下巴,她的話頭一下子頓住了。

太近了,可能下一秒,她的心髒就會跳出胸膛。她也不知道這心跳聲會不會被他聽到,她整個人處在一種輕飄飄的仿佛微醺的狀態裏。在他的懷抱和氣息裏,她的腦海空白一片,隻是在這樣的距離下,不可避免地對上他低垂的眼眸,他漆黑的瞳仁像是引人沉醉的漩渦。

也是因為近,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像是怕驚擾到這一刻,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兩個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而他也沒動。

兩人還是低著頭的姿勢,他看到她纖長的睫毛輕顫,看到她眼裏透出幾分無措,她一隻手還拿著筆記本,另一隻手按在自己鎖骨那裏的指環上,好像有些局促,他的視線最後定格在她微微抿著的唇上。

盛夏的夜風輕輕拂過,時間好像靜止了。

宋千羽暈乎乎地想,這個距離這個狀況,隻能拚個你死我活了,不是他親下來,就是她親上去。

他還是沒有動,但依舊沒有後退拉開距離,隻是靜靜凝視著她的眼。

這一瞬間,什麽他喜不喜歡她之類的她都拋到腦後去了,她的目光從他菲薄的唇上掠過,然後微微仰起臉,打算在自己心跳致死之前完成這個壯舉,結果——

手機忽然響鈴,她整個人幾乎從他懷裏彈出去的。

她被嚇得心髒差點跳出胸膛,捂著胸口呼吸不定,和他拉開一米多的距離仍嫌不夠,又後退一步。

葉瑾修神色淡淡的,嗓音微微喑啞,提醒她:“你的手機在響。”

她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粱煜。

這個名字是屬於過去,被她壓箱底的回憶。

她的腦子轉得很慢,反應過來已經過去幾十秒,手機響個不停,但她還是沒有接聽,粱煜給她打電話是要做什麽?

葉瑾修瞥了一眼,看清手機屏幕上的名字:“不接?”

宋千羽求生欲很強,一下子按了掛斷:“前……前男友的電話,有什麽好接的。”

她掛斷電話,理智緩慢回籠,她站在原地握著手機,也不敢抬頭看跟前站著的人。

電話響起之前,她那個動作雖然不大,但是挺明顯的,她覺得他一定注意到了,一定已經猜測到她的意圖。

她的腦子亂成一團,現在找別的借口還管用嗎?但是要找什麽借口呢?

脫離了之前那種氣氛和狀態,她還是那個膽小且慫的宋千羽,她會怕,怕再次被他拒絕。

不等她出聲,葉瑾修先開口打破沉默:“如果粱煜回頭找你……”

她沒等他說完:“不可能。”

他睨著她。

她說:“他不太可能回頭,就算他回頭,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他。”

“那個Alex呢?”

她捏了捏手機,掌心出了汗:“我已經告訴Alex,通過專八之前我不會談戀愛。”

他淡淡“嗯”了一聲:“你怨我嗎?”

她一愣:“什麽?”

“你對我管你好像意見不小。”

她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上次不歡而散的對話,她被踩到痛腳,奮起反擊。

她低下頭,訥訥出聲:“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學習太糟糕,也沒什麽本事,就連談戀愛也會被人甩。”最後幾個字,她像蚊子哼哼一樣說出來。

他盯著她的目光逐漸柔軟,半晌勾起唇,眼底卻有些無奈:“也不是一無是處。”

她一下子抬起頭。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至少現在,很乖。”

她咬咬嘴唇,想問的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她不確定電話響起之前她那個微妙的動作他到底察覺沒有,但他不提,她就不好意思說。她細心地觀察著,而他神色如常地將手收了回去:“走吧,我送你回包廂。”

“你不是不去,嫌人多太吵嗎?”

他邁開步子:“也不是不能忍。”

回到包廂之後,宋千羽起初心裏還七上八下了一陣子,一直在思忖自己之前的小心思到底有沒有被他發現,但見他態度一如既往,她的神經就逐漸鬆懈了。

放心是有一些,遺憾和失望也有一些,她說不清哪樣更多。

聚會持續到晚上十一點多,三人回到宿舍已經快十二點。宋千羽洗漱過後躺在**,才想起一件事——

其實葉瑾修那個人就算察覺她的意圖,大概也不會說什麽的。

在這件事上,裝糊塗,粉飾太平,他絕對是一把好手,她早就領教過的。

枕邊的手機振了一下,進來一條消息,她翻身拿過來看了一眼,粱煜發來一條信息,隻有四個字:生日快樂。

黑暗中,手機的光格外刺眼,她眯眼看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回複,關機閉上眼,幾個小時之前的情景仿佛在眼前重現。

那麽近……她想,真的隻差一點點,就能撕裂這種平靜,這種從過去到現在,沒有緣由卻也看不到未來的好朋友關係。

葉瑾修的六級筆記做得很詳細,在學習方麵,宋千羽是不可能質疑這個人的,所以這本筆記成了她的六級向導,後來遇到看不太明白的地方,她還會主動打電話問問葉瑾修。

她也不是每次都能順利和他說上話,最近他忙於為那個比賽做準備,有時候電話接通了,她還能聽見那邊敲擊鍵盤的聲音,也有些時候還伴隨著別人的說話聲。

有一回,她清晰地從那頭的說話聲裏辨認出了陳淑萌的聲音。

那一通電話葉瑾修掛得匆忙,好像是他們在開會,她站在圖書館的過道裏拿著手機,怔了好一陣,才慢慢轉身回自習室。

葉瑾修還是每天會發信息給她,告訴她比賽的準備情況,他們開了什麽會,做了什麽培訓,又跟導師討論了什麽內容……

她有時候會想,這些事都是陳淑萌和他一起做的。

這種想法很多餘,她隻能努力忘記,然後又投身題海中。

對於最近宋千羽形同自虐一般的題海戰術,袁欣和韓曉本以為也就三分鍾熱度,沒想到竟持續了快半個月。

其間,Alex還沒死心,不時地用電話或者短信在宋千羽這裏刷存在感,他知道她每天課餘會泡圖書館上自習,也背著書包到圖書館報到。

人已經找到圖書館,宋千羽也不能將人趕走,隻能任他坐在旁邊。

Alex十分熱心,會幫她看她做錯的題,還會幫忙講解,公共六級比起專業四、八級更注重實用性,Alex講得很認真,然而他中文生硬,偶爾實在說不清還蹦出幾句英語,都讓宋千羽聽得一頭霧水。

她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還是會裝傻充愣,不過心裏暗暗想,講題還是葉瑾修講得好。

這麽一想,她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驕傲和得意。

下晚自習之後,宋千羽去商業街的奶茶店幫袁欣帶奶茶,Alex自然也陪著她。在兩人等奶茶的空當裏,Alex往店裏指了一個方向:“那個是不是你的朋友?上次一起吃飯的。”

她循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這個奶茶店裏靠著道路的那一側,用落地玻璃隔出幾個很小的雅間,其中一個裏麵坐著葉瑾修和陳淑萌,他們麵前還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陳淑萌指著電腦屏幕不知道在說什麽,葉瑾修也盯著屏幕看,這麽遠的距離,他神色莫辨。

她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奶茶已經做好,她拎著袋子就往外走。Alex趕忙跟上去。

女生樓下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三五成群的學生聊天,也有情侶不嫌天熱膩膩歪歪,Alex眼看宋千羽說聲再見要走,連忙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宋千羽微微蹙眉,低頭看他的手。

Alex察覺唐突,放開手,摸摸頭:“我不是故意的。”

她點頭,扯出一個笑:“我知道。”

Alex猶豫著問:“明天是周六,要不要一起出去?有新的電影,你會喜歡。”

她想了想:“對不起,我周末還要補課。”

Alex擰眉:“補課?”

她指指自己的包:“我找了一個人,給我分析六級題型。”

Alex頓時有些失落:“哦。”他低頭,又問一句,“我不行嗎?我可以給你講這個題。”

宋千羽歉意地笑笑:“Alex,你很好,但是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她頓了頓,聲音小了些,“我有喜歡的人。”

Alex微怔,很快說:“但是你和他還沒有在一起,我還有機會。”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問:“是剛才那個人?”

她愣住,沉默下來。

她有那麽明顯嗎,就連Alex都發現了?

Alex繼續道:“如果是他,我更有機會。”

她不解:“為什麽?”

“你看他的時候很悲痛。”

宋千羽扶住額頭,無法評價他這個中文水平:“Alex,‘悲痛’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我當時隻是……”

她停住了,要說什麽呢,她隻是有些失落?

她還有些不安,有些恐懼,這種感覺和之前跟粱煜在一起的時候相似但又不同,葉瑾修不屬於她,他想和誰在一起其實都是他的事,但她就是恐懼。

Alex考究起中文詞匯:“那是悲傷?傷心?可悲?”

宋千羽反而被逗樂了。

Alex又問:“sad用中文怎麽說?”

“傷心,難過,”她笑了笑,“就算這樣……就算這樣,我還是喜歡他。”

她給Alex的那句話,純屬不想浪費別人時間的推托之詞。

宋千羽自己特別清楚,她絕對不是那種可以勇敢到不怕受傷害,喜歡一個人就能勇往直前無所顧忌的人,相反,她其實膽小、怯懦,非常非常怕受傷,怕被拒絕。

如果這個拒絕來自葉瑾修,那簡直就是成倍的傷害,換作別人,她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但對方是他,她是沒這個出息的,他是對她最好的人,她不能失去他。

所以在高一那封信之後,他假裝不在意,她也就配合著他,努力裝作自己也不在乎。

她現在是沒什麽勇氣和葉瑾修告白的,更不敢揣測在他心裏,她到底占據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她怕自己再陷入自作多情的泥沼裏,然後被現實打臉。

她隻能努力,一點一點減少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她前進的速度就和蝸牛差不多,然而有人已經乘著火箭嗖嗖往前去,說她一點都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

晚上,宋千羽躺在**,拿著手機來回翻了幾遍和葉瑾修這幾天的聊天記錄,之前葉瑾修每天都發給她的例行匯報,到十點多還沒發過來。

她有些困,但死撐著,到快十二點才終於等到了他的微信。

就很簡單的一句:今天開過會,收集了大家的意見,確定了三個人做測試。

宿舍已經關了燈,她在黑暗中揉著眼睛看完,趕緊回複:明天我在南門咖啡廳等你吧?我想你給我講講完形填空。

這條信息沒得到回複,她握著手機等待,卻抵不住困意來襲,後來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

葉瑾修的回複,宋千羽是第二天才看到——

現在開始寫代碼了,人手緊,我明天得去綜合樓活動室,中午要是有時間,我去找你。

她扔了手機,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去洗漱。袁欣正在洗手台前刷牙,刷完回頭看她:“今晚有個聯誼,你去不去?”

宋千羽精神懨懨的,直接搖頭。

袁欣說:“你這都分手多久了,趕緊找一個新歡讓你忘記一下舊愛不好嗎?”

宋千羽拿著梳子打了個哈欠:“我還差新歡嗎?公六、專四、專八——我的三大新歡,不能再多了,忙不過來。”

袁欣無語,聽見她又問了一句:“袁欣,你說我能不能明年把專業四、八級一舉拿下?”

她琢磨這個問題有幾天了,今年是已經來不及了,專業四、八級考試都是一年一次,報名要提前幾個月,專八對專四成績沒有要求,理論上同一年兩個都考是可行的,她可以今年底報名,明年上半年先後參加八級和四級考試。

袁欣一臉掃興:“我和你說聯誼,你跟我講這個。”

“你就說行不行啊。”

袁欣問:“你想聽真話?”

宋千羽有種不妙的預感。

袁欣說:“報名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可想好了,專四、專八和公共四、六級不同,每個人隻有一次補考機會,隻能在次年,不能推遲,你確定你準備好了嗎?萬一沒法順利通過,你這是在浪費你寶貴的機會。”

“好了,”宋千羽說,“我說我要聽真話了嗎?你還是說假話哄哄我吧。”

袁欣:“……”

宋千羽洗漱過後並沒去咖啡廳,她在宿舍裏做了一會兒題,心煩意亂地熬到中午十二點多,葉瑾修那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耐不住性子地將電話打過去。

那頭還是敲鍵盤的聲音,緊接著傳來的居然是女聲。

“你好,宋千羽是吧,老大現在忙,我讓他等會兒給你回電話?”

宋千羽怔了幾秒:“不用了。”

她掛了電話。

她幾乎從那個女音響起的瞬間就能確定,這人是陳淑萌。

陳淑萌現在也管葉瑾修喊老大了,雖然那堆人都在喊葉瑾修老大,但她偏偏覺得陳淑萌這句有些刺耳。

她又背了一會兒單詞,腦子裏沒記下什麽東西。她收拾東西離開宿舍去了綜合樓,憑借記憶找到那間活動室。

天氣很熱,活動室開了空調,她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裏麵的涼意,門虛掩著,她透過門縫往裏掃了一眼,人很多,她沒看到葉瑾修,也沒看到陳淑萌。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決定不下來要不要敲門進去。

周末的綜合樓樓道裏很安靜,宋千羽側過身靠著牆壁,手摸了摸肚子,好餓。

她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來,但她不想就這樣回去,她不想坐以待斃,不想眼睜睜看著陳淑萌和他越走越近。

她隻有他了,他卻不是她的。

她小心眼地想,就算他不是她的,也不能是別人的。

後來是黑子去洗手間,才發現了宛如門神一樣的宋千羽。

黑子將她帶進活動室,葉瑾修還坐在電腦跟前敲鍵盤,黑子本想過去說一聲,她拉住黑子,搖頭做了一個噤聲手勢,小聲道:“我等他。”

黑子將她安頓在活動室一側的沙發上,她留意到陳淑萌就坐在葉瑾修旁邊的電腦那裏,也是一副神情專注的樣子,屏幕上程序框裏黑壓壓的,她看不清字,百無聊賴地四下打量。

團隊裏都是男生,女生隻有陳淑萌一個,活動室裏放了二十多台電腦,沙發上還扔著平板電腦、筆記本以及充電器,有些淩亂,跟前的白板上被黑色的記號筆寫了一大堆她看不懂的東西,角落裏有幾張空桌子。

她忽然記起,大二第一學期她其實上過計算機二級相關的課程,主要是有關於C語言的,這東西學起來比英語還難,她在幾節課後就完全成了聽天書的狀態。所幸一門課的學分對畢業影響不大,後來她就完全放棄了這門課。

那時她還想,葉瑾修居然選這個專業,也不知他學得怎麽樣。

到下後三點多,葉瑾修身子一動,先是抬手揉了揉脖子,拿著水杯起身,還沒走到飲水機跟前,就瞥見了在沙發上呆呆望著他的小姑娘。

他怔了幾秒:“你怎麽來了?”

宋千羽眨眼睛,有點可憐巴巴的:“我來找你……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在這兒等你,一會兒一起吃飯好嗎?”

這時,陳淑萌也回頭看了一眼。

由於在電腦前久坐,頸椎不太舒服,葉瑾修又揉了揉脖子,沒立刻答話。他拿著水杯接過水之後,走過去坐在她旁邊:“等很久了?”

她搖搖頭:“就一小會兒。”

他喝了一口水,之前忙得天昏地暗,這時才想起頭天他說過中午要找她的話。

他抬眸睇她:“我今天忙,沒顧上找你。”

“嗯,我知道。”

她這麽好說話還真讓他有些不習慣,他沉默了幾秒,才說:“午飯吃了嗎?”

她的話說得有些慢,手指蜷縮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可隔了沒幾秒就原形畢露,委屈起來,咬著嘴唇,低下頭小聲說:“沒有。”

他又喝了一口水,擰上杯蓋看了看手表,起身去自己那台電腦跟前看了一眼屏幕,然後和陳淑萌還有另一邊的男生交代了些什麽,最後放下杯子過來叫她。

“走,我帶你去吃飯。”

宋千羽剛起身,聽見陳淑萌叫了聲老大。

葉瑾修回頭,陳淑萌說:“你快點回來啊,今天我們就把這部分代碼搞完,這樣才不會拖慢後麵的進度。”

“知道。”

他往外走,宋千羽趕緊跟了上去。

她心裏不舒服,在電梯裏問葉瑾修:“你不是老大嗎,為什麽還要聽她的?”

葉瑾修還在揉脖子,聞言揚著唇角笑笑:“這是一個團隊,無所謂誰聽誰的,每個人的意見都很重要。”

他的神態看起來有些疲憊,她覺得心疼:“頸椎不好就不要一直坐在電腦跟前不動。”

她的語氣帶著些說不出的嗔怪,話音落地,電梯裏的兩人均是一怔。

以往都是他斥責她那些對身體不好的生活習慣,這還是第一次她說了他。

宋千羽摸摸頭發,氣氛有些微妙。

她從來不和葉瑾修說這些,因為他這個人很穩,在同年齡的男孩裏麵,她沒見過比他更成熟的,從小如此,就連他父母都時常說,他很乖,不需要他們操心。

她也一直是這樣想的,他很優秀,自控力好,目標明確,他的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條,什麽時候運動什麽時候學習都是有計劃的,而且他骨子裏帶了軍人家庭嚴苛的基因,執行力也沒得說,生活方麵他是真的輪不到她來擔心什麽。

電梯停在一樓開門,兩人並肩走出去。宋千羽小心地抬眼偷瞄,見他唇角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抿唇低著頭,也笑了起來,不敢笑得太明顯,抬手摸摸鼻尖,這一陣一直有些惶恐不安的心終於歸位了。

他們麵前是一層層往下的台階,她的腳步放慢,看他走下去,她跟在後麵,隔一級台階叫他:“等等。”

葉瑾修停步,一雙小手從後麵伸過來,已經按在他的後頸處,他的心跳瞬時漏了一拍。

這個位置沒有衣服的阻隔,她的掌心貼合在他的皮膚上,拇指開始緩慢地用力揉按。

因為保持一個姿勢看電腦太久,他的肌肉也是僵硬的,她逐漸加了點力氣。

沒人說話,他動也不動,任她一雙手在他頸肩處揉揉按按。她的力氣其實很小,對他來說如同隔靴搔癢,不多時,他的喉結滾了一下,抬眼看前麵,大樓的陰影過去是夏日熾烈的陽光,朗朗乾坤,他卻有些很不合時宜的幻想,他抬起手扣住了她的手。

她猶疑地問:“不舒服?”

他的手很快收了回去,她的拇指又按了兩下,才收回已經開始泛酸的手。

她的指尖還帶著他皮膚的熱度,她撚著手指,覺得這手酸得很值,心情也豁然開朗,邁步跟上他。

夏日的午後燥熱,陽光炙烤大地,她的腳步卻較之於來時輕盈許多。

在跟著葉瑾修到食堂的這段路上,宋千羽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