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愛你。 ——我也是。

薑臨在普羅旺斯一待就是大半年,起初還是蒙的,後來就漸漸習慣了。駱葉將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安排妥當,就連之前對他意見很大的蘇母也被感動,不再多言。

而在北市,雅園和尋香閣正鬥得如火如荼。

遊輪賭局,佟圻輸掉了手裏所有的股份和房產,給本來形勢大好的尋香閣重重一擊。聽聞佟瑾之將這個逆子關在佟宅,不準他出房門一步,後又命人將他送去國外,無人知道他的去向。外界都在猜測,佟瑾之大概是放棄這個大兒子了。但虎毒不食子,畢竟是親生骨血,他又能如何處置呢?

尋香閣半數股份都在駱葉手上,這個在佟家委屈隱忍,且還不到三十歲的男子,終於迎來了翻身之日。不過這也沒什麽,誰能保證自己可以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中一直屹立不倒呢?這北市,也是時候改天換地了。

駱葉書房的燈亮了整夜。原本困意襲來,忽兒瞥見桌上的相框,想起那張笑起來讓人渾身輕鬆的臉,他一下又睡意全無。

她還好嗎?

他忍著不去見她,不去打擾她,害怕又像上次一樣讓她陷入險境,可還是忍不住想念。她笑盈盈地拽住他,衝他撒潑打鬧,他開心不已。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這麽寵著,縱容著。

周巡敲門進入。

房間裏燈光昏昧。

駱葉背對著門坐著,周巡思忖了片刻,開口:“駱總,之前您讓我調查的事有結果了。”

駱葉將椅子轉過去,哼笑道:“看你的樣子,似乎有很多料。”

周巡點頭:“我之前還納悶呢,你隻是看中了一家即將破產的工廠,怎麽那邊的人會花幾倍的價錢來跟我們爭。”

駱葉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幾時學會賣關子了?”

“這事恐怕還是跟當年您養父的案子有關。”

駱葉十指交叉,擱在桌麵上,聽周巡繼續說:“這家工廠的控股人名叫陳遠柏,當年是佟瑾之的司機,隻跟過佟瑾之一年,後來被遣走了,估計連佟瑾之自己都忘記了吧。後來舊事被翻出來,佟瑾之才警惕起來。這是陳遠柏寫下的當年那事的經過,他讓我轉交給您,說如果不是您這次從中幫了他一把,恐怕他早就被佟瑾之滅口了,連家人都不一定能護得住。”

駱葉接過資料,仔細看了一遍,又放回檔案袋裏,囑咐道:“我記得你有個在警局工作的哥哥,把這份文件送到他手上吧。”

周巡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駱葉背靠著椅子,決定好好睡一覺。

春節很快就到了,北市到處張燈結彩,年味正濃。

佟家大宅裏毫無過年的氣氛,裏麵一片死寂。

周巡將車停在佟宅門口,試探性地問:“還是我陪您進去吧?”

“這件事隻能由我來做最後的了結。”駱葉的目光凜了凜,打開車門下了車,但很快他又折回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給我訂一張今天下午飛往法國的機票。”

這是這半年來周巡第一次看到老板露出這樣的笑容,他也不由得心生愉悅:“好的。”

駱葉進入佟家大院,第一次好好打量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它們裝滿了屬於他的足跡。可惜,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童真與快樂。他曾經做夢都想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就因為這些東西,他的親舅舅跟他反目,將正常的他關進精神病院,讓他備受折磨。

他遭遇的不幸都是這個人帶來的,這個曾一手遮天的商界巨頭現在坐在大廳裏,仿佛失去了生氣的垂暮老人,雙眼無光。

尋香閣的資金鏈已經斷了,佟瑾之想自救,卻拿不出一分錢。在名利場上,眾人向來拜高踩低,華麗的會議廳空空****,佟瑾之身邊也沒有一個人。

佟瑾之抬眼看清了來人,緩慢地道:“你是專門過來看笑話的嗎?”

駱葉眼尾上挑:“我可沒這個興致。”

佟瑾之瞟了他一眼。

駱葉繼續緩緩地道:“不過,我覺得有些事我們還是應當算清。”

“當初我將你放在身邊,反倒養虎為患。你想方設法將我逼到絕境,到底是為什麽,我也要問上一問。”

駱葉的眼睛黑得發亮:“那是自然,總得讓你死得明白。隻是,有些事情一旦說出來,怕你受不住。”

佟瑾之哈哈大笑:“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駱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他都記不清了。

“我記得,很多年前,佟宅丟了個孩子。”

聞言,佟瑾之麵若冰霜。

駱葉看著佟瑾之的神色,繼續道:“那孩子是個左撇子,一生下來左側的肩胛骨上便有一塊胎記。當年你對他做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佟瑾之激動起來,胸口不斷起伏,指著他的臉,大聲道:“原來,原來……”隨後想到什麽,又否定了,“不會的,你不是。”

如果是他,這麽多年又怎會沒有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駱葉在紅漆木椅上摩挲了一陣,隨後長身傾斜,坐了上去,目帶柔光:“我的另一個名字叫佟初年。你知道為什麽我跟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嗎?因為跟活著比起來,那些與生俱來的習慣根本不算什麽。再說,我以駱葉的身份活了十幾年,從前的我是什麽樣,我自己都忘了。”

佟瑾之提著的那口氣驀地鬆了,他癱軟在椅子上:“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想必你是恨極了我吧?”

“你覺得呢?”駱葉勾起笑,滿臉陰沉,“你當年做下那些事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你遲早會遭到報應的。”

“那又如何?你以為你拿回的是什麽好東西?不過是讓你遍體鱗傷的一根針罷了,這樣想來,我也不虧。

“我既然有能力將它拿回來,自然知道該怎麽消化它。”

佟瑾之冷笑:“但願你能吃得下。”

“不勞您費心。”

“那個孩子……”佟瑾之停了半晌,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沙啞,“我別的不求,隻求你放過他。”

“誰?”駱葉知道佟瑾之說的是他那個尚在讀書的小兒子,但故意裝作不知。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佟瑾之這輩子沒求過人,現在在駱葉麵前,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怎麽說,他也算是你的家人。”

“那是你的兒子,與我有何幹係?”駱葉眼底漸漸浮現出濃重的戾氣,“再說,我的家人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你知道的。”

佟瑾之愣住。

駱葉看著他,扯出一絲笑容:“你要明白,我重回佟家,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替我那個開辟半壁江山的外祖父清理門戶。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姓佟,你那兩個兒子也會像過去的我一般,成為無依無根的浮萍。”

“你……”佟瑾之氣得渾身發抖,“你有什麽資格?”

佟瑾之嚐試著站起來,卻發現雙腿早已失去知覺,還未踏出一步,便摔在地上,如同一條蠕動的長蟲。

“你不該動她,後果你是知道的。”

駱葉轉身離去,麵上還掛著和煦的笑容。

後麵的人還在呼喊:“初年,初年,舅舅知道錯了……”

無人知道駱葉心裏的落寞。

出了佟家大門,駱葉與一隊身穿製服的警察擦肩而過。

當日,一個消息傳遍整個北市。尋香閣董事長佟瑾之涉嫌多樁故意殺人和人身傷害罪,如果消息屬實,他會被判無期徒刑。更有傳言,如今在北市名聲很響的駱葉便是當年佟家那個走丟的孩子佟初年,而他隱藏身份多年的真相令人唏噓。尋香閣成了一盤散沙,董事會決定推選駱葉出任董事長。這幾天,雅園的門檻都快被人踩爛了,但來訪的人均被駱葉的貼身助理擋在大廳,說法是駱總不在,出去散心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焦頭爛額。

普羅旺斯一夜暴雨。

薑臨睡得極不踏實,夜裏醒了很多次。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雨似乎才小了。她覺得口幹舌燥,開了燈找水喝。昨晚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已經空了,她趿著拖鞋下樓,剛下台階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的第一反應是家裏遭賊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下去,在餐桌邊找了根棍子。因為剛睡醒,腦子裏還有些混沌,她躲在暗處,定定地瞧著那個從玄關走進來的黑影,一動不動。

薑臨屏息,迅速轉動腦子,想著怎麽在黑影沒發現自己的情況下,走到客廳的座機旁打電話報警。結論是……不可能。除了她現在躲的這張桌子,周圍再沒有別的遮擋物,再說……她低頭,瞅了一眼隆起的肚子。

於是,她眼一閉,心一橫,朗聲道:“趁現在天還沒亮,我看不清你的臉,想要什麽,趕緊拿出去吧,我不會報警的。”

她說完後,那團黑影沒動了。

她猜不到黑影接下來的舉動,忍不住催促道:“快點。”

薑臨心裏還是虛的,要是黑影準備滅口的話,怎麽辦?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那影子轉了個身,快速地朝她走過來。薑臨特別害怕:“你別過來!偷東西罪名可大可小,但殺人就嚴重了……你站住……”

“臨臨。”那黑影哭笑不得地開了口。

薑臨聽到聲音,抬頭開了燈,映入眼簾的便是駱葉眼底的一抹笑。

薑臨扔掉手裏的棍子,朝著他快走了幾步。她挺著大肚子,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駱葉心下一動,幾步走到她麵前。

薑臨看著駱葉,她眼裏還有疑問,但很快就被他覆下的臉擋住。

駱葉吮吸著她的唇瓣,醉倒在她的溫柔鄉裏。

“你怎麽才來?”薑臨眼中帶淚。

“之前你走的時候,我便在心裏盤算,在年前完事,然後飛過來陪你過節。”他蜷著食指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笑道,“丫頭,你胖了。”

薑臨窘著臉示意他往下看。

駱葉臉色如常:“你真嫁人了?”

“嗯。”她伸出右手,駱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那戒指很是眼熟。

“你要是再晚來一點,就趕不上寶寶的預產期了。”

他抵在她的耳邊問:“孩子是我的?”

薑臨不置可否。

“咱們有孩子了?”他又問了一遍。

駱葉跟她一樣,雙眼含淚。

薑臨一時情動,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裏。

“我愛你。”

“我也是。”

他的到來,讓她的人生終於圓滿。

回想過去,世間所有可愛的事情都不及遇見你。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