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或許隻有你懂我,所以我沒逃脫。

兩人回到醫院的時候,齊衍和白露已經在病房裏等著了。

薑臨折騰了一晚上,恨不得倒下就睡。誰知她還沒坐下來,就被白露拉了過去。不知道白露從哪裏弄來一張桌子,上麵碼了兩摞東西,一摞是零食,另一摞是撲克牌。

病房裏開了空調,很暖和,薑臨脫了外套,隻穿一件白色高領毛衣。

她咂咂嘴,覺得有點渴。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駱葉捕捉了,他衝了一杯熱奶茶遞給她,她雙手接過:“謝謝。”

齊衍嘖嘖兩聲:“就她特殊,我們都沒有。”

燈光下,駱葉身影綽約,原本傾向薑臨的上半身直起來:“有手有腳,想喝自己倒。”

“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麽到你這兒就變了呢?”

“你這樣的手足跟癱瘓了有什麽區別?”

齊衍說不過駱葉,視線兜了個彎,看向薑臨:“小薑同學,你說說你看上他哪兒了?”

薑臨正在整理手上的牌,一下沒反應過來,隨便答了一句:“好看。”

駱葉笑了,眼角眉梢皆是得意之色。

齊衍丟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喃喃道:“果然美色誤人啊。”

聞言,駱葉和薑臨相視一眼,突然聽見“哎喲”一聲,兩人齊齊移開視線。

齊衍挨了白露一拳,消停了不少,正經出牌。

他們打的是“擠黑五”,“莊家”是在明處,同夥的另一成員,即手裏握有“黑桃5”的玩家在暗處,需要大家在出牌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並作出判斷,有點類似“捉奸細”。薑臨隻在宿舍裏玩過一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真的有默契,連著五次她跟駱葉都成了“黑五”,並成功脫身。

“戰況”激烈,四人一直打到了淩晨。

薑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最後全靠駱葉在邊上指點。他側著身子靠近她,將她手裏的撲克理清,最後任由她自己出,隻是在對家快脫身時,抽牌阻止。更多的時候,他將她放在桌子下的手輕輕握住,兩人眼波流轉,都沒吭聲。

“駱葉,你跟我是莊家,你怎麽跑到敵軍的隊伍裏去指揮?”齊衍抗議。

駱葉喝了一口可樂:“上一場你跟白露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們是瞎子。”

“你倆這叫啥來著?”齊衍絞盡腦汁都沒想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他倆。

“夫唱婦隨。”白露幫腔。

齊衍一拍大腿:“沒錯。”

“胡說八道。”駱葉眼中有製止之色,嘴角卻抿著笑。薑臨紅著臉抬頭,便撞進他眼中的星辰大海。他眼裏溢出溫柔的情意,編織成一張網,鋪天蓋地而來,將她困住。

薑臨的手機響了半天,她走到走廊上接聽。

駱葉則開始逐客:“差不多就得了,你倆回去吧,我一個病患熬不了夜。”

白露打趣道:“你確定你不是有了別的想法?”她跟齊衍對視一眼,兩人笑得曖昧至極。

“你倆相聲說上癮了?”

兩人立馬噤聲。

這時,薑臨接完電話回來,兩人連忙起身,一句話沒說就走了。薑臨狐疑地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轉頭問駱葉:“你把他們怎麽了?”

他微哂:“你這個興師問罪的語氣,我怎麽聽著有點耳熟。”

“怎麽說?”

駱葉低頭喝了一口白開水:“小時候我媽說我爸,也是這個語氣。”

……

“那個,這個點了你還睡嗎?”薑臨尷尬地轉移話題。

“你困不困?”駱葉不答反問。

“有點。”

“那你到**睡。”說完,他往門外走去,沒一會兒,又抱著兩床被子進來,在床邊鋪好。

“地上涼,要不……你上來……睡?”薑臨吞吞吐吐地道。

駱葉看過去,薑臨轉過視線不看他。

“算了。”他輕輕開口,走到床尾將病床搖下來。

薑臨猛地靠近他,問:“為什麽?”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拉近,幾乎近在咫尺,忽然間兩人都亂了呼吸。

薑臨剛問出口,就想起駱葉不睡床,她覺得自己戳中了他的傷心事,正有些懊惱,卻聽見他說:“我怕我忍不住。”

駱葉退後一步,在床邊的被子上躺了下來。

薑臨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等到想明白時才窘得不行。

漆黑的病房裏很安靜,隻有窗戶邊的空調架子發出哐當的聲音。這間小小的病房仿佛被隔絕在世界之外。薑臨快睡著時,聽到床邊傳來一道男聲:“明天我送你回去吧。”

不是詢問,是肯定的語氣。

難道他知道了剛剛爸爸在電話裏發了很大的火?不過這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即將迎來一個好夢。

駱葉是在細微的呼吸聲中醒來的。

難得的不是被噩夢驚醒的,他在黑暗中起身,摸到床頭燈的開關,然後打開。

看到**睡著的人時他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一些事來。

薑臨毫無睡相,半截腿還露在被子外麵。駱葉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燈光裏。

他輕輕伸出手,幫她把被子掖好。她在睡夢中受驚,死死地按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他掙紮了一下,她卻將他摟得更緊。

也不知是不是在說夢話,她呢喃道:“駱學長,你會騙我嗎?”

他盯著她,搖頭:“不會。”

“如果你騙了我呢?”她迷迷糊糊地道。

“那就萬劫不複吧。”駱葉的聲音低了下去,“反正沒有你的人生,都一樣。”

“嗯?”她捏了他一把,“你為什麽會愛上我呢?”

“或許隻有你懂我,所以我沒逃脫。”說完,他閉上了眼。

她在夢裏笑了,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樣子實在太乖巧了。

駱葉一刻都舍不得挪眼。

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此刻的她從未有過的好看。

好看到他寧願為她縱身浴火,粉身碎骨。

薑家大宅前所未有的肅穆,門前立著兩個人。

已經一個小時過去,門仍沒有打開的跡象。

薑臨又想去按門鈴,卻被駱葉製止。她心裏明白,這不過是父親對她擅自離開的懲罰,但她又不忍心生病的駱葉站在雪地裏陪自己捱著。

他沒有錯,是她一意孤行。

薑臨低頭,發現地上的雪已經在慢慢融化。由於他們站的位置地勢很低,水朝他們流過來,已經打濕了駱葉的鞋麵。

駱葉卻氣定神閑,估計泰山崩於前也不會變色。她終於按捺不住,朝著院子裏喊道:“爸,你讓我回來又不開門,是什麽意思?我就算是認錯,也得當著您的麵吧?”

半晌過去,依然沒人應聲。

無奈,她隻得打電話給母親,又是一陣好說歹說,門才開了。

薑臨拉著駱葉進屋,又讓廚房的阿姨準備了薑茶,還來不及暖暖胃,駱葉就被薑昕城叫到了書房。薑臨在客廳裏來回踱步,看得蘇女士眼睛都花了,她勸道:“你爸不會把人怎麽樣,瞧把你急的。這還沒怎麽樣呢,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

薑臨皺眉:“他可以罵我,可以打我,但這事跟駱葉沒關係。”

“你把心放到肚子裏,用腦子好好想想,沒有你爸授意,我敢給你們開門?還能讓你那男朋友踏進咱家半步?”

薑臨囁嚅:“什麽男朋友,你別瞎說。”

“你瞞得住我?再說,我上次又不是沒見過。”

“啊,你是怎麽發現的?”

“你媽我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薑臨一邊感歎著薑還是老的辣,一邊往樓上看,雖然被母親勸得放心了些,但還是坐不住。

駱葉站在暗紅色漆木方桌邊,燈光落在他肩上。黑色辦公椅一轉,露出一張渾圓的臉。

駱葉先開口叫了一聲:“薑教授。”

薑昕城指了指書桌左側的椅子:“坐吧。”接著推了一杯茶過去,“這是薑家自己種的新茶,你喝喝看。”

“謝謝。”駱葉雙手接住。

茶葉看起來來自精心培植的茶樹,葉尖細長青黃,聞起來有一絲香甜。

沏茶的瓷杯也是有講究的,看成色有些年頭了。駱葉聽說過,這樣的青花瓷常被用來招待貴客。

“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住院了,現在怎麽樣了?”

“還行。”駱葉心裏明白,薑臨犯的事大概已經翻篇了。

薑昕城不是一個喜歡繞圈子的人。

“關於之前咱們討論過的東西,我看了你的報告,完成度不錯。”薑昕城話裏不乏讚賞,“我聽說,你不是一個喜歡在事前做太多準備的人,靈感來了就開始做,不在乎結果,更注重過程。”

“也許是我的膽子比較大吧。”駱葉自嘲。

“我不覺得這是壞事。”薑昕城笑了笑,“在我看來,你會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把GQ實驗室交給我這樣的小輩,我覺得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一下佟董?”駱葉身子往前探了探,將雙手擱在桌麵上,十指交叉在一起。

“他不過就是一個商人,不懂研究,隻要你能完成這次的任務,我能給你更多。現在‘其諧’的調製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到時候我會為此舉辦一場發布會。他佟瑾之就算想插手,在媒體麵前也做不了什麽。”

薑昕城品品茶,繼續道:“到時候你就是GQ實驗室的發言人,名利雙收,你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駱葉笑了笑:“那您呢?您需要的是一顆供您驅使的棋子嗎?”

薑昕城沒有否認:“我更欣賞的是你的才華,還有你將所有事看得透徹的能力。跟聰明人打交道,不用多費唇舌。”

駱葉淺笑道:“哦?”

薑昕城話鋒一轉:“你跟我女兒現在是什麽關係?”

駱葉微微低頭,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我在追求她。”

“在我看來好像正好相反。”薑昕城見駱葉沒有答話,又道,“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但希望下次你能考慮到她的安全,別讓她隻身涉險。”

“我會。”

“下去吧,她應該等急了。”

駱葉擱下杯子,退了出去。

剛合上門,他就發現薑臨正站在樓梯口等著自己,他搖頭道:“沒事。”

薑臨拉著他往樓上走,拐進一個小閣樓。

“我爸沒為難你吧?”薑臨緊張兮兮地問。

駱葉不鹹不淡地道:“沒。”

薑臨繼續追問:“那你們說了什麽?”

駱葉雙手抱臂,眉尾上揚:“你覺得我連處理那點事情的能力都沒有?”

“不是啦,我怕他甩出幾百萬,然後指著你說,離開我女兒。”

駱葉無語:“你一天到晚少看點垃圾電視劇。”

薑臨搖頭:“不是,我從來沒看過這種劇,但天天聽宿舍的人說,耳濡目染。”

駱葉睨了她一眼,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這閣樓設計得倒是別致,尤其是樓頂鑲著一小塊天窗,天空一覽無餘。

“對了,上次就說要帶你上來看的。”薑臨從櫃子裏取出一個小匣子,“給你看好東西。”

駱葉本來隻是遠遠看著,沒什麽興趣,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他稍稍動了心,撿起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問:“這又是什麽?”

“這個就不看了吧。”薑臨想奪回來。

誰知他不依不饒:“我隻想看這個。”

“就是一封裝有少女心的情書而已,沒什麽好看的。”

駱葉凝視著她:“給誰的?”

薑臨尷尬地笑了笑,指指牆上的畫報:“喏,當時喜歡櫻木花道。”

駱葉半天沒說話。

“生氣了?”薑臨歪著頭觀察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你別介意啊。”

“我很介意。”駱葉冷著嗓音道。

……

薑臨在心裏盤算著怎麽哄他。

駱葉挑眉:“說說,我跟這‘紅毛’比差在哪裏。”

嘻嘻,原來是吃醋了。

男神吃起醋來,連動漫人物都不放過。

“你哪兒能差呢,是他不及你萬分之一。”薑臨立馬拍起了馬屁,求生欲熊熊燃燒。

駱葉的臉色和緩了些:“你知道就好。”

“不生氣了?不吃醋了?”

駱大男神死不承認:“就憑你也能讓我吃醋?”

“那我明天就去把這些海報都燒了,行不行?”

駱葉終於笑了:“那也不用,幹脆捐出去吧。”

“都聽你的。”

“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橘紅色的皮夾,遞給她,“這個送你了,新年禮物。”

皮夾看似普通,但在紐扣處鑲嵌了一顆珍珠,十分別致。

薑臨打開,裏麵還貼心地放了一遝現金。

駱葉解釋:“我是覺得送個空的錢夾顯得我太小家子氣了。”

薑臨目光下移,錢夾最外麵那一層放了一張照片,是駱葉的登記照。照片上的他雖然依舊是冷著臉,但五官完美。薑臨忍俊不禁:“哪有人放登記照在錢包裏麵的。”

“除了這個,再沒別的了。你不要,就還給我。”

薑臨不肯,抱在懷裏:“送我的就是我的了,休想拿回去。”

駱葉靜靜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這家夥怎麽這麽容易滿足呢。

“哎,你覺得你一個小時值多少錢?”

“無價。”

“我說真的。”薑臨將錢包裏的現金拿出來,“這些夠不夠?”

“你想幹嗎?”

“就,買你一次約會時間。”話一出口,房間裏靜了兩秒,薑臨避免尷尬,打了個哈哈,“駱學長,不好意思……今天皮蛋吃多了,皮過頭了。”

駱葉斜靠著椅子坐著,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麵吹了太久的風,頭越發昏沉,他懶得再搭腔,任由薑臨一遍遍介紹她收藏的寶物。

後來,薑臨看他太疲倦了,輕手輕腳地挪過去,坐在他身邊。

她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一點,又去找了條毯子,給他蓋上。

誰知他並未睡著,臉上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

薑臨捏捏他的臉,想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

駱葉撲哧笑出聲,揉了揉被她捏痛的地方,調侃道:“得虧我是原裝的,不然得找你賠償。”

她故意凶狠地道:“誰讓你裝睡的,這隻是小小的懲罰。”

他去牽她的手,被她甩開,又去牽。

他越看越覺得她可愛,她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個小蘋果。

兩人就這樣待了好一陣。

“給你看樣好東西。”薑臨興致又起,抱了一大摞碟片過來,“這些都是我很久以前跟著小叔學錄音的時候隨便錄的。”

她這裏好東西不少,連CD的轉盤播放機都有。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小富婆。”

“你說這個啊?這是我小叔給我弄來的。當年他以為我真的想跟他學,非要收我當徒弟,正兒八經地教了我一個月,後來見我沒興趣了,他才斷了心思。”頓了一會兒,她想到了什麽,又說,“不過我現在可後悔了,自從他給一部大熱的電影做了後期,現在業務都發展到國外了。”

“也不知道你對我的興頭能持續到什麽時候?”駱葉搭腔。

“你怎麽能跟它們比呢。”

駱葉瞥了她一眼。

播放機裏傳出鋼琴聲,像個初學者在胡亂地按鍵。但節奏很快正常起來,如同一抔清澈的泉水,在他心間流淌。

“這是很早以前學鋼琴的時候錄的,我媽手把手教我,學不會就用尺子打。”

“這麽嚴厲?”

“嗯,駱學長的媽媽呢?”

“她,我記不太清了,隻隱約記得她很愛笑。聽說,我母親的祖母是書法大家,所以她的書法也很好,不愛新潮的東西,喜歡穿旗袍。”

“聽你這麽說,感覺你媽媽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駱葉點頭:“嗯。”

薑臨抬頭看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起身下樓,讓廚房的人做了杯酥油茶。這個阿姨是從內蒙古那邊過來的,做的酥油茶味道很地道。

剩下駱葉在閣樓裏發呆。

房間裏突然響起一陣對話,他往門口看看,外麵空無一人,仔細聽才發現是從播放機裏傳出來的。

“薑教授,我現在隻是按上麵交代的做。您出麵幹涉,恐怕不合適。”

“難道你沒有……”

“沒有什麽?”年輕的男聲停頓了一秒,然後竟然嗬嗬笑出聲,“都說薑教授心狠手辣,真是名不虛傳。不過這次怕是要讓您失望了,我不會要他渠南的性命。”

“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說穿了,搶他東西的人是你,霸占他位置的人也是你,與我們又有什麽相幹呢?老板重用你,於我看來,是高估了你,你除了有幾分貪心,其他什麽都沒有。”年輕人的語氣極其不屑。

薑昕城:“既然是合作,總得讓我看看誠意。”

“用這一千萬的支票換你手裏的‘其諧’,分量夠不夠?”

“你家主人確實信錯了人,‘其諧’隻是殘次品,很多地方並不完美,即便你們拿去,也隻是一張廢紙而已。”

“機會已經給你了,抓不抓得住,還得看你的本事。不過我得提醒你,你現在這個位置,老板既然能推你上去,也能讓你跌入地獄。”

……

談話在這裏中斷。

駱葉怔住。

錄音裏的另一個人是誰?老師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薑昕城與老師的死脫不了幹係。

震驚、憤怒、疑惑,一時間,駱葉心裏亂成一團,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他從來沒想過,他一心尋找的東西,竟然誤打誤撞地得到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曾經想過找到真相的那一刻,他會親手將薑昕城拉下來。

而如今猶豫的原因,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答應過自己,不管對他人如何,也不會在薑臨麵前耍手段。生活對她太殘忍,當她終於卸掉保護色,開始依賴他時,他最後也隻能狠心舍棄她嗎?

薑臨,她還會再相信愛情嗎?

那一刻,駱葉的心亂了。

當他看到站在門口的薑臨時,心裏咯噔了一下。她那麽好,好到……

“駱學長,我讓阿姨給你煮了點東西。”薑臨看見了駱葉手背上的傷口,失聲叫道,“你的手怎麽受傷了?”

駱葉低頭,見自己手背破了皮,可能是剛剛不小心在椅子上磕到了。

“小傷。”

薑臨立馬將他的手拿過去,嘟著嘴吹了吹氣:“會不會留疤?”

“我沒那麽金貴。”

薑臨可舍不得,心疼得不行,忙去找了創可貼來,小心地給他貼上:“別沾水,現在是冬天,會變成凍瘡的。”

駱葉不跟她爭辯:“都聽你的。”他想到什麽,又說,“能不能把那盤CD送給我?”

薑臨啞然失笑:“你什麽時候對這些感興趣了?”

“我隻是想留個紀念。”他低了低頭,“畢竟你的過去我沒能參與。”

她心中竊喜,點頭答應:“你好甜。”

“別在我麵前抖機靈。”

……

從薑家出來後,駱葉給齊衍發了條微信。

——在哪兒?請你吃飯。

齊衍正在自己家那個低氣壓的宅子裏覺得無聊呢,他懶得理李雙雙故作姿態的殷勤,去車庫尋了一輛老爺子的車,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在路上,他收到了駱葉發過來的定位。

會在大年初一開門做生意的,全城沒幾家。駱葉選的地方顯然不太符合齊衍的心意,他一走進包廂就開始抱怨:“你不知道我推了多重要的飯局,你就給我吃這個?”

駱葉睨了他一眼,催促他進來:“別廢話。”

齊衍有些氣悶地坐下,幾口青菜嚼得寡然無味:“你是不是去嶽父家吃得太好了,拿這些東西清清腸胃?”

駱葉拉下臉:“胡說什麽。”

齊衍好脾氣地道:“難不成薑臨那小丫頭還能虧待你?”

駱葉還在病中,沒什麽胃口,連筷子也沒動:“你這張嘴也就白露能治你。”

“好好的,提她幹什麽?”

駱葉涼涼地回了一句:“別總是欺負人家,喜歡就去追,猶猶豫豫的不像你。”

齊衍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想?我隻是怕,萬一沒成,連朋友都做不成。”

“你朋友那麽多,也不差她一個。”

齊衍皺著眉,臉色有些難看。

駱葉料想他不會因自己說他幾句就生氣,便問:“怎麽了?”

“這菜鹽放多了,你別吃,不然一會兒又該不舒服了。”

齊衍扔了筷子,找來服務員把菜撤了。

包廂裏靜下來,駱葉向後靠著,眼神飄忽。他胳膊搭在椅子邊沿,整個人有點慵懶,五官依舊好看,隻是臉上那揮之不去的倦意越發明顯。

他手背上的創可貼隻有一半還粘著,隱約露出裏麵的傷口。

齊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道疤痕:“早說你受傷了,我也好帶些藥給你。”

駱葉現在哪有心思顧及這個,搖搖頭:“不用了,過幾天就好了。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這個。”他將CD拿出來。

“這是什麽?”

齊衍狐疑著接過去,但看駱葉的表情已猜到什麽,立馬正經起來:“你怎麽拿到手的?”

“說出來你可能都不會信,這裏麵的那些內容是薑臨無意間錄下來的,恐怕薑昕城自己都不知道。”

“你準備怎麽做?”

駱葉張口,想要說話,卻覺得嗓子發幹。

他倒了杯水,潤了潤喉嚨,想了想,才說:“再等等吧。我不能讓‘其諧’落到外人手裏。”

“‘其諧’到底有什麽問題?薑昕城把它揣在手裏,一方麵是把它當作保命符,另一方麵是因為它確實不完善?”

“嗯,他沒撒謊。‘其諧’的香型確實是獨一無二的,但裏麵有兩種物質混合在一起,會對人體產生副作用。我想佟瑾之是找人確認過的,所以這些年才一直沒動它。現在尋香閣急需一款新香來保證自己在業界的地位,穩住腳跟,才又將手伸了過來。”

“難怪,既然如此,那薑臨呢?”

“以前我想著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要護著她。可是這次,火是我縱,亂是我闖,我如何護她?”駱葉說到最後,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變成了喃喃自語。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無回旋的餘地。

“你以前幫我收拾了那麽多爛攤子,這次,你想做什麽就盡管去做,萬事有我,實在不行,我就去求老爺子幫忙。”

“謝謝。”這是駱葉第一次開口跟齊衍道謝。

齊衍看著駱葉的神色,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不知道這步棋走得到底對不對,又覺得現在的氣氛過於沉重,他半開玩笑說:“要不你不跟薑臨,跟我得了,像我這樣的,比你媳婦兒還親,看在你長相還可以的份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過日子。”

“滾!”駱葉帶著鼻音罵。

假期裏發生的事太多,好處就是時間過得也快。一轉眼便開學了,宿舍裏堆滿了來自各地的土特產,大家圍在一起互相交換,不一會兒薑臨的書桌上就滿是零食。

這一學期,駱葉很少在學校,大多數時候都待在GQ實驗室裏。

他們見麵的次數也就少了,再加上薑臨打算在大二多修一門管理學,得利用現在的時間做準備,所以學業也重了許多。

大多數時候,他們是通過電話聯係,聊的話題五花八門。

他們最近一次見麵約在3月14號,白色情人節,也是駱葉手裏的項目完成的日子。

薑臨在牆上的日曆上用紅筆描了個圈,每過一天心裏的期待便多了一分。許蓁蓁加入了一個手工社團,非拉著薑臨也加入。薑臨去參觀了一圈,也算沒白去,倒是解決了情人節送什麽禮物給駱葉的難題。

原本是陪許蓁蓁去的,薑臨卻來了興致,真是靜下來在學,反倒是許蓁蓁,簽了兩次到就死活不願去了。

薑臨做了一套立方燈送給駱葉。

520顆藍光LED燈鑲嵌在燈罩裏,表麵的彈力材料是大三的學長推薦給她的,整體重量僅為500g,發出的光溫柔暖心,能給人以輕鬆愉悅的感覺。燈罩上的圖案是薑臨親手繪製的,她的美術功底還要歸功於希望將她培養成全能型人才的母親。雖然多年不曾拿起筆,但基本功還在。

後來,她又請了物理係的學長幫忙設計電路,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薑臨抱著立方燈在校門口一家小酒館外麵等駱葉。時間緩慢地流逝,她耐著性子等了半天,花壇裏一顆小樹苗剛抽出的葉子都快被她拔光了。

終於,一輛白色的路虎在路邊停下,隨後打了一下閃光燈。

薑臨愣了一下神,裏麵的人已經開門下來了。

兩個月沒見,駱葉比之前更瘦了。他穿著一件棗紅色的針織衫,身形纖瘦。不知道是霓虹燈的緣故,還是他臉上本來就有喜悅,他整個人看上去氣色還算不錯。

“上車,帶你去個好地方。”

薑臨上了車才知道,駱葉想帶她去看日出。

不知是不是老天喜歡惡作劇,車在半路上沒油了。

他們停在半山腰上,路上一輛車也沒有。兩人晃了半天手機,也沒找到信號。

駱葉有點失望,半晌才說:“每次把車借給齊衍,都沒好事。”

薑臨好笑地問:“對了,好久沒見到他了,他最近怎麽樣?”

“天天遊手好閑的,醫務室的工作也黃了。他爸打算讓他去家族企業下屬的私立醫院,他不肯,車鑰匙被沒收了,銀行卡也被凍結了,最近一直在我那兒蹭飯。”

“難怪。”

駱葉兩手一攤:“現在怎麽辦?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有人來。”

薑臨笑:“沒事,隻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兒都行。”

駱葉對上她的視線,很快別過了頭。

“要不要喝點什麽?”他說著,從後座拎出來一大包零食。

“可樂?”

“可樂。”

兩人同時開口,目光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薑臨降下車窗,冷風灌進來,頓覺清醒多了。

風裏有梔子花的味道,香甜的。天空中星光閃爍,薑臨仰望星空,卻不知駱葉假裝無意地側眸看了她好幾次。

薑臨再看向駱葉時,見他正若無其事地撥弄著一隻打火機。她想到了什麽,將身邊袋子裏的立方燈拿出來,傻裏傻氣地去找車內能插數據線的地方,最後還是靠駱葉幫忙,立方燈才亮了。

車內的其他燈都關了,唯留這一盞。

薑臨拍了拍手,假裝隨意地說:“送你的。”

好半晌,駱葉都未說話。

她懷疑是他不喜歡,低聲補充道:“我怕你晚上睡不好,聽說這種光能助眠。”她扯了扯衣角,正欲將手揣進口袋裏,卻被對方抓過去握住。

“不值得的。”駱葉撥弄著她的手指,低聲說了一句。

薑臨抬頭,見駱葉雙眸漆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聲音細如蚊蚋:“不過是手工課的作業罷了,又不是專門為你做的。”

駱葉笑了笑:“我怎麽不知道化工院還有這麽一門課程。”

算了,她的心思早就被他識破了,她索性承認了:“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情人節,以後也不知道……”

駱葉頓住,笑容在臉上漾開:“你怎麽知道以後不會?我沒打算放開你的手,除非你先放手。”

“我不會的。”薑臨打斷他。

駱葉沉默了一會兒,輕抬手臂,拉開了車門:“我下去抽根煙。”說完,他又俯身過來,刮刮她的臉,“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會兒。”

薑臨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終於還是困了,慢慢地合上了眼。

這裏遠離城市的喧囂,寂靜得隻聽得到風聲。駱葉兩指間夾著煙,並未點燃,隻是望著不遠處那座城市發呆,腦海裏卻是薑臨的笑臉——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生生地印在他的心裏。

他就這樣站到了淩晨,薑臨則睡到了淩晨。

直到晨曦灑在這片大地上,才有車經過,駱葉借了足夠開回南大的汽油。

車停在校門口,駱葉的手機響了好幾遍,應該是催促他去“其諧”新品發布會現場的,他直接關了機。

“你先回去休息,我忙完了過來找你。”駱葉的聲音裏有淡淡的困倦。

薑臨點點頭下了車,腳踩在地上卻一個踉蹌。昨晚她蜷在車裏睡了一夜,現在腿還是麻的。

駱葉聽到她的輕呼聲,快速地下了車,繞過去扶著她,然後看了一眼四周,一個熟人也沒有,便戲謔地問她:“這下怎麽辦?”

薑臨嘀嘀咕咕地說著,四周嘈雜,駱葉沒聽清,轉過身問:“你說什麽?”

薑臨的手往他脖子上一勾,笑得嫵媚:“我說,那你背我回去啊。”

這不像薑臨會說的話,她一向謹慎、小心,現在卻跟他在公共場合秀恩愛。駱葉突然笑了。

他拉著她的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輕彎下腰,稍一用力,她整個人已攀上他的背。

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但他全然不在乎,隻用餘光掃了一眼薑臨凍得發紫的手背,扭頭問她:“冷不冷?”

薑臨搖頭,想到駱葉看不見,又道:“不冷。”

“以後不準穿這麽少。”

“知道了。”薑臨低低地應了一聲。

兩人又無話了。

就這樣,他背著她穿過了一片香樟林。

駱葉的衣服料子又柔又軟,走起路來互相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薑臨心裏癢癢。

突然,他的聲音響起來,帶著點誠懇,又帶著點酸楚:“臨臨,明年的情人節我陪你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