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道人

一直到楊三刀慢慢平靜了下來,夫子才道:“罷了,老頭子不說了,這些年來已勸了你不知多少遍,可終究還是得靠你自己過這道坎,白玉京楊家怎麽出了這麽個……”

看著還是宛若死屍般動也不動的楊三刀,夫子歎了口氣:“這次過來,卻是小念的事情。”

一聽見是楊念的事,楊三刀緊閉的雙眼猛得睜開了。

“小念這些時日服用精怪精血可有何異常?”見著總算還有人能讓他掛牽,夫子也鬆了口氣,和楊三刀相識已有幾十年,自然明白這好友的性子曆來多情重義,可卻從小富貴出生,少見坎坷,家世又極其顯赫,年輕時順風順水,這種性子一旦遇上挫折,能扛過去那自別有一番境界,而過不去麽……

喏!就是這般德性!

楊三刀索性翻身坐了起來,低頭想了一會,肯定地說:“沒有,前兩日他練完刀後還服用了一次,還說近來總感覺氣血充盈,其他沒有異常!”

“他練那六合法養刀將成,按理來說,應當是氣血自生,再加上精血補充,感覺元氣滿溢是沒錯的,可他脈象卻是內息紊亂,髒腑戾氣橫生、心浮氣燥,卻是有些不對!”

聽見容夫子口中那六合法幾字,楊三刀也不禁嘴角抽了一下,好好一本《禦神刀經》給起了這破名字,唐刀兒要是聽見隻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戾氣!”

楊三刀神情一動,好似想到了什麽:“這些戾氣你懷疑是他煉化的精血中而來?”

“是了,隻有這種可能,除此以外,別無他處,以人身煉妖血,哪可能沒有丁點後患,精血我等已是盡除雜質,可那戾氣卻是與那精怪同源而生,老夫也是力有未逮。”

說完,楊三刀苦笑一聲,愁眉不展。

“你也先別上火,小念現在情況倒還不是太嚴重,隻是偶爾會心浮意動,暴燥易怒,調息時提醒他多加注意,應當能堅持一段時間。”

夫子說完又躊躇半響:“如果實在不行,我再用我……”

“不行。”話未說完,楊三刀已打斷他,斬金截鐵地說:“絕對不行,你身體已是支撐不住了,大不了小念先停止精血服用一段時間,看是否有好轉再說。”

“這法子行不通的,你可知道他那刀就差那麽一線即將誕生靈性,這時他這個主人若是沒有足夠多的精血支持,隻怕會功虧一簣,那是這孩子十幾年的心血呀!小念平時待人雖是溫和有禮,可實際上心氣高傲至極,你若是讓他就這般沉淪,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想到這裏,兩人相對無言!

沉默半響,夫子又說:“他是你兒子,可也是我唯一的弟子,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我何曾少你半分……真要是他有事,你我又何惜此身。”

楊三刀隻覺心中格外煩悶,舉起手中酒壇又灌了一口,夫子見他如此,憐惜道:“你這般傷身頹廢、逃避世事,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你想躲,可別人不放呀!幾十年了,那中官內侍又來了後營集,白玉京裏那位可從不曾放棄追查,你好自為之吧!”

夫子說完,提起油燈就走了出去,院子裏又恢複了黑暗,隻有點點星光閃耀出暗淡的光影。

楊三刀頹然坐下,抬頭仰望星空,雙眼仿佛凝聚了無盡的悲哀。

同樣的深夜,同樣的暗淡星光,在後營集另一所宅院裏,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正仔細的擦拭著手中的虎頭槍,神情專注至極,他正是後營集現在的話事人燕虎頭,也是集裏狩獵隊的首領。

在這山野精怪橫行的南斷山脈,沒有人敢獨自狩獵,一般都是以村寨為主結隊出發,而此刻他正雙眉緊鎖,最近狩獵隊有些異常,已經三天沒有收獲到足夠的獵物了。

他懷疑鯉門山附近來了頭大家夥,倒不是懼怕什麽,如隻有一兩頭精怪,他領著兄弟們合力也能對付的下來,隻是這狩獵精怪,要說沒有傷亡那是不可能的,老兄弟們,還有那些後生仔,哪一個都是家中的頂梁柱,傷了誰他都心痛。

正沉思時,屋內油燈突然一閃。

“誰?”

燕虎頭暴喝一聲,整個人長身而起,手中兒臂粗的虎頭槍如遊龍般竄起,槍尖帶著兩尺來長的森芒直撲窗邊的一道黑影麵門。

槍出即是傾力一擊,即分勝負、也分生死!恩,這打法很後營集。

來人是位道人,穿著一身青色道袍,肩負一柄法劍,卻用布包裹地嚴嚴實實,見著槍尖冷芒已經直奔咽喉,雖有些驚訝,卻不慌不忙取出張黃符往前一拍,符紙上詭異符文扭曲,那疾撲而至的槍尖頓時就好似條被定住了七寸的毒蛇般,刹忽而止。

燕虎頭隻覺得自家兵刃好似紮進了一片沼澤,每向前一寸都異常艱難,他冷哼一聲:“小道而已。”

後手擰力一旋,槍頭一縮,全身血氣凝結槍尖,那雪白鋒刃都隱現血色,而身體卻往前一衝,借前撲之勢,還是直戳對方咽喉,可這次那張黃符一蹭到那血色鋒芒立馬發焦變黃,最後竟燃燒了起來。

道人這次是真的驚駭住了,見著符紙燃火,身形立馬疾退,心裏暗叫大意了!可已是晚了,他身形剛動,就覺著喉間一涼,趕緊定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嘴裏卻大喝:“燕主事且住,貧道清洛,乃是昆侖山南疆巡查,此來有事相求!”

燕虎頭單手持槍,槍尖並沒有因為道人所言有半分動搖,笑話,非請而入是為盜也。哪怕是道教祖庭又如何,那也是要講道理的。

而昆侖山為什麽幾千年來受夏人敬仰、皇室年年供奉、宗派共尊祖庭,不光是道法無敵、玄功萬千,恰恰是因為昆侖山處處講規距、重道理,今日這自稱清洛的道人即便被他一槍捅死,那也是他活該。

想到此處,燕虎頭眼中凶光閃動,他向來最怕麻煩,心底思忖,“不如……恩,手一伸,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