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棋差一招
之前沈玉書和蘇唯來搜查線索時,曾進過這個房間,他們還在裏麵躲避過蒙麵人。
跟上次一樣,房間裏摞著很多桌椅,沈玉書讓巡捕將桌椅移開,開始撬下麵的地板。
看到他的舉動,柳長春的臉色變了,推動輪椅趕過來,氣急敗壞地問:“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你不是要物證嗎?現在我就給你物證。”
沈玉書取出一張紙,亮在眾人麵前,道:“既然有人冒充柳長春,那真正的柳長春又去哪裏了,他如果還活著的話,肯定不會容忍別人冒用自己的名字,所以答案隻有一個——凶手在這棟房子裏殺了他,並且就地掩埋,這張紙上寫的是化驗分析數據,證明這裏的土質有血液反應。”
除了那張紙外,沈玉書還取出了幾個玻璃試管,裏麵分別裝著**與固體物質,試管上還貼著標簽,寫明物質的化學成分,蘇唯歪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他相信在場的眾人也沒人能看懂。
他好心地做了解釋。
“簡單地說,就是我們懷疑這位柳先生殺人藏屍,手法就和仲威的一樣,屍體就埋在地下,所以現在請巡捕大哥們幫忙挖出來。”
“荒唐!簡直是太荒唐了!這裏怎麽可能有屍體?裴探員,方探長,你們都是老探員了,你們來評評理,有人說我是假的,說我殺人藏屍,總得拿出證據來吧,哪有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在我家裏亂搜亂挖的?”
柳長春氣得大叫,不過他說的也在理,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事後真要追究起來,大概也不好收場。
蘇唯隻好插科打諢,捏著鼻子,道:“可是這裏真的很臭啊,大家不覺得嗎?”
雖然房間有臭味,但不代表這裏就有藏屍,不過人都有個先入為主的心理,昨天才出了個仲威殺人藏屍案,剛剛大家又看到沈玉書如何讓陳楓伏法的,都本能地對他多了份信任,所以雖然大家沒說話,但是看向柳長春的眼神中都帶了幾分懷疑。
被蘇唯問到,柳長春語塞了,結結巴巴地道:“這是……這是因為……”
“因為什麽,直接看答案就好了。”
沈玉書給巡捕們打手勢讓他們開始。
在得到裴劍鋒的許可後,幾位巡捕無視柳長春的抗議,拿起鋤頭開始刨地。
蘇唯原本也是信心百倍的,可是當看到他們輕鬆就把地磚刨開,又繼續往下挖時,心裏隱隱湧起不安,他瞟了一眼沈玉書,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汗。
作為一名盜賊,蘇唯常年都在危險中摸爬滾打,要說直覺,那一向是很準的,現在直覺突然告訴他應該阻止沈玉書,可是身為搭檔,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跟沈玉書唱對台戲。
巡捕們的粗魯行為惹怒了柳長春,他見方醒笙跟裴劍鋒都坐視不理,便命令柳二去阻攔,但柳二還沒靠近,就被洛逍遙擋住了。
柳二雖然長得高大魁梧,卻不敢公然與巡捕房的人對立,隻好轉頭向柳長春求救。
柳長春更生氣,雙手用力拍輪椅,衝方醒笙道:“我要向你們上司投訴,投訴你們亂用職權欺壓良民!”
“這個……”
方醒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一方麵想盡快破案,一方麵又擔心事情鬧大了,他不好跟上頭交差,便用眼神詢問裴劍鋒。
裴劍鋒還沒回答,柳長春又對雲飛揚道:“還有你,你不是記者嗎?我要你寫稿抨擊他們這種強權行為!”
對雲飛揚來說,柳長春是長輩,在他的身份真假不明之前,雲飛揚不敢頂撞他,連連稱是,又舉起相機衝著土坑連拍一氣,不過他這樣做不是為了幫柳長春,純粹是好奇這裏能不能挖到屍體,他好第一時間寫報道。
裴劍鋒的想法和方醒笙一樣,柳長春是當地名流,他也怕一個拿捏不好,把對方得罪了,斟酌道:“柳館主你別著急,我們並沒有懷疑你,隻不過連著出了幾樁案子,你也想盡快查明真相吧?”
“要查明真相不等於要在我家亂挖吧,這還有王法嗎!?”
裴劍鋒還要再解釋,端木衡把他攔住了,一臉誠懇地對柳長春道:“柳館主,我們這不是在助紂為虐,而是為了你著想,才會同意沈玉書這樣做的啊。”
“啊!”
柳長春的表情僵住了,蘇唯看在眼裏,覺得他現在臉上簡直就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是在把我當傻子嗎?
“柳館主你想想,今天在場的人這麽多,如果半路收工,這傳出去,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到時街頭巷尾都傳言你這棋館裏藏了屍體,你再想解釋可就難了。”
端木衡說得無比誠懇,誠懇得讓蘇唯想要忍笑都很難。
但不管他說得有多誇張,柳長春總算是聽進去了,斜眼瞥瞥沈玉書,道:“好,我今天就給端木先生一個麵子,你們隨便挖,但是……”
“但是什麽?”
也為了給對方一個麵子,蘇唯捧場搭腔問道。
“但是如果挖不出屍體,我要沈玉書給我磕頭道歉!”
“不用做得這麽絕吧?大家都是混口飯吃……”
“那是不是我懷疑你們是假的,就可以跑去你們偵探社亂挖?我在這裏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們說挖就挖,說走就走,我今後還怎麽在這裏混下去?”
這樣說也有道理,如果易地而處,有人敢去他們偵探社放肆,他做的一定比柳長春更狠。
蘇唯沒有馬上接話,其他人見柳長春直接和沈玉書叫上陣了,也不方便搭話,一齊看向沈玉書。
柳長春的話沈玉書一字不漏都聽到了,但他現在更關心挖掘的狀況,所以一聽到柳長春放狠話,他就要點頭,被蘇唯搶先一步,站在他們當中攔住了。
“柳館主所言甚是,如果真的冤枉了你,下跪道歉也是應該的,絕對沒問題。”
蘇唯說完,不等雙方再開口,馬上給沈玉書使眼色,催促道:“你看柳館主都答應了,還不快挖!”
他這樣一來,柳長春也沒辦法再阻攔,隻好轉著輪椅去了一邊,恨恨地看他們挖地板。
地麵上的土沒有很結實,巡捕們連刨帶挖,沒多久房間當中就出現了一個大坑,隨著坑越挖越深,房間裏的臭氣更重了,好多人受不了,都捂著鼻子往門口退。
就在這時,有人看到了坑裏埋的東西,用鐵鍁鏟了鏟,幾個油紙包被鏟碎了,包在裏麵的東西落出來,卻是一大堆鬆香鬆脂。
沈玉書看向柳長春,柳長春緊繃著臉,下唇微微抿起,其他人都好奇地探頭看土坑,雲飛揚說:“這不是鬆脂嗎?為什麽埋在地裏?”
“是為了掩藏屍臭用的。”
這是唯一的解釋,也解釋了為什麽小鬆鼠花生會跑到這裏來了,這個做法比仲威的老練多了,也加重了蘇唯的擔心,他看看沈玉書,沈玉書注視著土坑,看得出他現在也非常緊張。
“有了!”
隨著叫聲,一個更大的布袋被鐵鏟鏟了出來,布袋的係結在翻動中鬆開了,裏麵一大堆骸骨映入眾人的眼中。
“啊!”
龐貴率先發出驚呼,掉頭跑了出去,謝天鑠被他撞得跌倒在地,雲飛揚也本能地跟著往外跑,跑了兩步才想到這裏有這麽多探員,根本不需要害怕,為了追新聞,他又硬著頭皮回到屋裏。
“這……這是……”
突然看到一堆骸骨,方醒笙也嚇了一跳,趕緊把煙鬥放進口袋,跟隨裴劍鋒探頭去看。
端木衡走到近前,從一名巡捕的手裏接過鐵鏟,在骸骨當中撥了撥,隨即皺起眉頭,看向沈玉書。
“這好像不是人骨。”
骸骨不大,雖然在巡捕的鏟動下碎開了一部分,但仍然可以看得出原有的形狀,看骨頭外觀的腐敗程度,大約埋了有半年以上,不過不是人骨,而是一具成年犬的骸骨。
看清了坑中埋的是犬骨後,眾人一片嘩然,目光都落在了沈玉書身上,不過跟之前不同的是,目光裏的信任轉為疑惑——雖然柳長春在家裏埋犬骨的做法太離奇,但那畢竟不是人骨,也就是說沈玉書判斷錯了。
“怎麽會這樣?”
洛逍遙沉不住氣,先叫了起來,指著柳長春問:“你是不是偷梁換柱了?我哥絕對不會說錯的,一定是你們做了手腳!”
“笑話,我中毒後就一直住在醫院,柳二也寸步不離地陪著我,我什麽時候可以偷梁換柱?”
洛逍遙被問得語塞,隻好轉去向沈玉書求救。
沈玉書沒有說話,看到坑中出現的是犬骨後,他跟其他人一樣充滿驚訝,皺眉注視犬骨,又看向柳長春,眼眸裏流露出疑惑。
他沒有馬上開口回應,但眼中一閃而過的動搖之色揭露了他當下的心境。
端木衡問柳長春,“柳館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
柳長春歎著氣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棋館近年來經營不善,一直入不敷出,嗯……我沒辦法,就去請教風水先生,他教給我一個方法,就是將黑犬的骨骸埋在這個位置上,就可以轉運生財,百試百靈……我一時糊塗就照做了,唉……這種迷信的事說出來隻會貽笑大方,所以我才會一直瞞著,沒想到會引起大家的誤會……”
“不可能!你在撒謊!”盯著柳長春,沈玉書道:“你的眼神一直在閃爍,說話停停頓頓,雙手握得很緊,你在緊張,導致聲調提高,這些都證明你說的這些話是臨時編出來的!”
聽著沈玉書的解釋,蘇唯的目光依次掠過柳長春的眉間、嘴角跟雙手,沈玉書說得都對,可是這些觀察判斷無法作為證據來用,更不足以說服別人。
果然,麵對沈玉書的質問,柳長春表現得很冷靜,左邊嘴角微微翹起,反問:“那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在撒謊?”
不等沈玉書回答,柳長春又緊接著道:“可是我卻有證據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你在我家信口胡說一番,還動用巡捕房的人挖我家的地,破了我家的風水,現在你什麽都沒搜到,還敢倒打一耙,是不是真當這裏沒王法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為嚴厲,沈玉書的嘴唇微微抿起,目光落在坑裏的犬骨上,沒有回應。
方醒笙在一旁看著,生怕一個處理不好,連累到自己,他張張嘴,正要做和事佬,柳長春又緩和下語氣,微笑道:“不過我不會跟個晚輩一般見識的,看在你剛剛開偵探社不久,求好心切的份上,我原諒你這次,隻要你照方才約定的給我磕頭認錯,我就既往不咎。”
沈玉書還是不說話,拳頭卻已經握了起來,比起推斷失誤,他更無法忍受對方的羞辱。
端木衡看到了,上前拱手道:“這次真是委屈柳館主了,不過剛才所說的我看就算了吧,畢竟大家都是為了找出真凶,出發點還是好的,如果柳館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的話,我出麵做東,來跟您賠不是。”
“端木先生言重了,您的賠禮我可受不起,我也不是咽不下這口氣,而是今天在場的人這麽多,如果沈先生不當著大家的麵道歉的話,消息傳了出去,大家隻會認為我真的是殺人凶手,畢竟跟沈先生這位神探相比,我還算是有點頭臉的。”
柳長春的這番話說得綿裏藏針,連端木衡也不方便再幫忙講情,他轉頭看向沈玉書,他知道沈玉書心裏壓著火,很擔心他一時忍不住,將事情鬧得更大。
還好,端木衡擔心的事沒發生,沈玉書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的表情,走到柳長春麵前,撩起長袍前襟便要下跪,洛逍遙在一旁看得急紅了眼,想去拉他,卻被端木衡搶先攔住了。
就在這短暫的空檔裏,沈玉書的手被拉住了,蘇唯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向後一帶,笑嘻嘻地對柳長春道:“不就是磕頭賠罪嘛,既然是我們的失誤,那理應跟柳館主賠禮的。”
他說著話,雙膝一屈,跪在了柳長春麵前。
這一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別說沈玉書愣住了,柳長春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連擺手,道:“我是讓他道歉,不是你……”
“咦,剛才從頭至尾跟你聊的人都是我啊,答應磕頭謝罪的也是我,我搭檔可是一個字都沒提,所以不是我磕頭又是誰?”
蘇唯說完,不給柳長春反駁的機會,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問:“夠了嗎?不夠我再磕?”
柳長春的臉氣得鐵青,很想說不夠,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又不能讓自己顯得太沒風度,隻好重重地哼了一聲,算是放過他們了。
蘇唯打蛇隨棍上,站了起來,拍拍腿上的泥土,又向他拱拱手,笑嘻嘻地說:“謝柳館主大人大量,不跟我們計較,為了不讓您心煩,我們這就離開,這裏也會給您填好的,如果您怕破了風水,回頭我再請風水師傅幫您看看,保管您今後財運滾滾,生意興隆呐!”
“行了行了,你們不來找我的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其它的還真不敢勞煩你們。”
柳長春不耐地揮揮手,一臉‘你們快點離開,別再讓我看著心煩’的表情。
沈玉書實在看不下他這副囂張的麵孔,可是這一仗他已經輸了,蘇唯甚至替他下跪,現在他再開口反駁,隻會讓蘇唯的付出變得毫無意義。
蘇唯也怕沈玉書忍不住,說完後,拉著他匆匆走出去,又順便用眼神向洛逍遙示意,讓他處理後續部分。
兩人走出了院子,遙遙聽到身後傳來柳長春不屑的哼聲。
“什麽神探,也不過如此!”
沈玉書的身體一僵,蘇唯感覺到他的氣憤,不由分說,攥住他的手腕,一口氣將他拉出棋館,來到外麵的大街上。
又往前走了幾步,沈玉書推開了蘇唯的手,歎了口氣。
“你不用這麽緊張,我懂得分寸,不會以卵擊石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蘇唯打量著沈玉書的表情,沈玉書的臉上不慍不喜,看不出他內心的波瀾。
不過剛栽了一跟頭,沈玉書心裏不舒服是肯定的,他正要開口安慰,後麵傳來腳步聲,端木衡匆匆追了上來。
“沒事吧?”他擔心地問沈玉書。
沈玉書搖了搖頭。
“我沒事,倒是要跟你說聲抱歉,因為我的原因,連累你們也要看柳長春的臉色。”
“那都是小事,在官場上,這點臉色不算什麽,”端木衡不在意地揮揮手,切入正題,“不過你確定柳長春有問題嗎?”
“我確定,我隻是沒想到他們會先行一招,將屍體換掉了,隻怪因為仲威的事,當中隔了一天,給了他們搞鬼的時間。”
“我相信你的判斷,不過這件事被他搶了先機也不奇怪,他可是弈棋高手啊……假冒的。”
端木衡說了個笑話,其他兩人都沒捧場,他隻好聳聳肩,收起了笑容,拍拍沈玉書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新的證據的,這邊的問題我來處理,你們去做你們的事。”
沈玉書道了謝,等端木衡離開了,他伸手掏出車鑰匙,蘇唯手快,一把搶了過去。
“我來開車。”
“我沒事的……”
“我知道你沒事,但我想開車。”
蘇唯說完,拉著沈玉書回到車上,打著引擎把車開了出去。
最近馮珺都在醫院照看長生,為了做事方便,端木衡就把自己的車借給了沈玉書,他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車往前跑了一會兒,他問:“我們去哪裏?”
“兜風,我想你現在的心情比較適合兜風。”
沈玉書沒再說話,轎車一直在沉默中跑著,蘇唯有點忍不住了,故意找話聊。
“沈萬能,你覺得我的駕車技術是不是提高了?這都是你教導有方啊,讓馮珺來教,我每次都挨罵,而且她每次罵的話我都聽不懂……”
打斷他的絮叨,沈玉書突然道:“是我的錯。”
“啊?”
“是我對自己的判斷太有自信了,自從偵探社開張後,我們就無往不利,我忘了小心行事這句話,更不該高估自己的智商,現在搞成這樣,連累到你,還連累了其他人,到最後卻讓真凶逍遙法外。”
“不能這麽說,至少我們知道真凶是誰了。”
“但這次打草驚蛇了,很難再定他的罪,還被他反將一軍,害得你給他下跪……”
聽了這話,蘇唯轉頭看沈玉書,沈玉書神色平靜,要不是和他認識很久了,還真難看出他的沮喪。
蘇唯不高興了,把車開到一個空地上停下,注視著沈玉書,突然一拳頭打在了他臉上。
力道不重,但沈玉書沒防備,被打得往旁邊晃去,他驚訝地問:“你幹什麽?”
“打你!你不是叫沈萬能嗎?那就該是無所不能的,兩軍對壘還有輸有贏呢,就算是福爾摩斯也有吃癟的時候,現在你隻不過是輸一次,就給我裝孫子,不打你打誰?”
“我不怕輸,可是因為我,連累你給真凶下跪,我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又怎樣?去殺了他啊?”
沈玉書眉頭皺緊,不說話了。
蘇唯感覺自己說得有點重了,他撓撓頭,道:“我沒讀過多少書,沒辦法跟你們這些學問人講大道理,但有句話不是說成大事者,該當不拘小節嘛,韓信當年還受過**之辱呢,更何況隻是磕幾個頭,算得了什麽啊,你要是在意我磕的那幾個頭,那你真是想多了……”
“蘇唯!”
“嗯?”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會輸?”
這句話戳到真相了,蘇唯也沒隱瞞,道:“那倒也沒有,就是直覺感到不對勁,你知道做我們這行的,比起你那種邏輯啊推理啊什麽的,我們更相信直覺,所以我就留了個心眼,當英雄的事你來,磕頭道歉這種事我來。”
“為什麽是你來?明明從頭至尾操作這件事的人是我,沒跟你商量自作主張的人也是我,所以我寧可當眾下跪的那個是我,也不想你被我自以為是的行為拖累。”
“拖累個鬼啊,咱們是搭檔,還怕被拖累嗎?總之呢,你真不用把下跪磕頭看得太嚴重,我跟你說,像我們這種從小混江湖的,什麽沒遇到過啊,下跪這種事就更不算啥了,我以前都做慣了的,根本就是毛毛雨,要是這都放心上,那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
“是因為偷東西被抓,所以要磕頭道歉嗎?”
蘇唯不說話了,沈玉書最大的本事就是他說話總會殺人於無形。
他看著沈玉書,突然又一拳頭揮過去,這次沈玉書有防備了,向後一晃躲開了。
“我突然後悔幫你了,”蘇唯擰動手腕,衝他冷笑道:“我是誰?我是大名鼎鼎的蘇十六,我會被抓?開什麽玩笑?我下跪是因為我要跪祖師爺跪師父,跪一大堆認識的不認識的神仙,跪著跪著就跪習慣了。”
“沒想到你這麽尊師重道。”
喂,這家夥真的受挫折了嗎?哪有受挫折的人還這麽認真地詆毀別人的。
蘇唯瞪了沈玉書一會兒,確定他的心情平複下來後,他重新把車開了出去,又絮叨著說:“所以呢,凡事你把它看得比天還高,它就真的比天高,但如果你不把它當回事,它就是個屁。”
“懂了,我會記住的。”
“還有啊,你做事認真,但有時候正因為太認真了,反而會忽略一些細節,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是絕對的,總會有一點點變數,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有我在身邊,就算你失敗了,我也可以幫你反敗為勝的,不用謝我,作為偵探社的一份子,你丟人就是我丟人,所以這筆賬咱們說什麽也要算回來。”
沈玉書沒再回應,聽著蘇唯在旁邊嘮嘮叨叨,他突然覺得剛才的受挫不算什麽了。
說起來從他跟蘇唯在船上相遇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他從最初對蘇唯的厭惡到後來的習慣,再到後來的熟悉了解,和蘇唯多熟悉一些,就會多發現一些他的出色之處,這家夥看似沒長性又不正經,但他身上有許多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蘇唯的隨性不羈,還有不把一切事情放在心上的豁達,這都是他做不到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失敗也許是在意料之中的,長生因為他們的決定而受了傷,他雖然表現冷靜,心裏卻是急躁的,尤其後來又出了仲威的案子,還有馬玿蘭的離開,這些都無形中加重了他的急躁,他希望盡快查清真相,所以他犯的錯不是對案情的判斷失誤,而是他急於求成,低估了對手。
那他最後栽跟頭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看來他還有許多需要努力的地方,不單單是學識,還有為人處世的道理。
在順著老街兜了兩圈後,蘇唯把車開回了醫院。
長生還等著聽破案結果呢,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至少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的。
他們走進病房,長生正在跟小鬆鼠玩搶榛果,有馮珺的照顧,他沒有重傷初愈後的委頓,雖然臉色還有點蒼白,但精神頭十足。
看到他們,長生停下了玩榛果,急切地問:“怎麽樣怎麽樣?抓到凶手了嗎?”
發現小主人注意力轉移,小鬆鼠立刻兩隻爪子齊上,將榛果統統塞到了嘴裏,然後大尾巴一甩,溜去了床邊,偷偷掀了掀被褥一角,試圖往裏藏食物存貨。
沒人去在意它的小動作,聽了長生詢問,蘇唯跟沈玉書對望一眼,問:“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壞的!”
“壞的就是我們沒找到證據,無法讓害柳長春的凶手伏法。”
“啊……那好的呢?”
“好的就是抓到害你的混蛋了,他現在已經被關進巡捕房了。”
“沈大哥蘇大哥,你們好厲害!那下次再抓另一個!”
畢竟還是小孩子,長生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他開心的表達感染了沈玉書,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做到的。
“我出去走走,你們慢慢聊。”他拍拍蘇唯的肩膀,交代道。
蘇唯不知道沈玉書是不是還在為剛才的事而沮喪,便道:“去吧,不過別走遠啊。”
“好。”
馮珺察言觀色,等沈玉書一出病房,她就勾勾手指頭,把蘇唯叫到跟前,問:“是不是出了很糟糕的事?”
“沒有。”
“不糟糕沈大哥會是那反應?”
“反正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事,是他自己想不開。”
蘇唯把經過簡單講了一下,馮珺衝他豎豎大拇指,道:“蘇唯,這次你讓我刮目相看了。”
“原來就這次啊,你說我哪次不是大英雄啊。”
蘇唯的嬉皮笑臉換來馮珺的白眼,長生也低下了頭,蘇唯怕他難過,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說的就是這一跪就能跪到金子,你們最好現在多奉承著我,等我賺到了金子分你們一份。”
馮珺知道他這樣說是為了安慰長生,便附和道:“所以長生你要對蘇大哥好點,這樣才能分到錢。”
長生還是不開心,小聲嘟囔道:“如果我不去參加比賽的話,陳楓就可以拿冠軍了,原來這就是他要殺我的理由,他說得沒錯,是我妨礙到了他。”
“但你的優秀不是他可以傷害你的理由啊,你看我比沈萬能出色得多,他也沒想要害我。”
“可不光是他啊,好多人都這樣說我,他們都不喜歡我,說我不正常。”
蘇唯和馮珺對望一眼,問:“是誰說的?是這裏的人嗎?”
“不是,好像是很久以前說的,我有時候做夢會夢到,但我看不清是誰在說,我就記得你們都不喜歡我了,因為我跟普通小孩不一樣,這次如果不是我逞強,沈大哥就不會被柳館主羞辱,蘇大哥你也不用給他下跪了。”
“長生!”蘇唯扳住孩子的肩膀,讓他注視自己,道:“別胡思亂想,別人不知道,但我們絕不會討厭你的,羞辱還有下跪也跟你無關,要是這都要算到你頭上,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是這樣嗎?”
“當然是,如果有人不喜歡你,那是因為你的存在讓他們感到了威脅,他們都是打骨子裏就自卑的人,隻有自卑的人才不敢麵對現實,就像陳楓,他連跟你麵對麵較量的勇氣都沒有,這種人注定了失敗,而且永遠都是失敗者。”
蘇唯很少板著臉嚴肅的說話,長生被他的氣勢鎮住了,乖乖地點頭,蘇唯趁機把玩具手槍塞給他,道:“等你再大一大,教你玩真正的槍。”
長生用力點頭,馮珺不高興了,提醒道:“喂,別教壞小孩。”
“教他槍法怎麽就是教壞了?你這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長生的姐姐呢。”
“你自己的槍法就很爛了,你還教別人,不是教壞是什麽?還有,我認長生做幹弟弟了,所以我有責任監督他不要跟著你走到歪路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嗆起來,長生在旁邊看著,悄悄對小鬆鼠說:“你有沒有覺得他們關係很好呀?”
小鬆鼠抬頭看看,毫無興趣,又低頭拚命往嘴裏塞榛果。
沈玉書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眺望窗外的風景。
走廊盡頭的病房門開著,兩名巡捕靠在窗前,無聊地抽著煙,沈玉書跟他們有過麵識,知道他們都是霞飛路巡捕房的。
他走過去打招呼,看到病房裏隻有老王爺一人,葵叔不在,閻東山也不在。
“閻頭今天休息?”
這時候沈玉書深刻體會到蘇唯存在的重要性了,蘇唯最神奇的地方就是麵對任何人他都可以迅速拉近關係,沒話他也能找到話來聊,沈玉書可沒他那個本事,所以連打招呼他都說得很生硬。
其中一個巡捕道:“閻頭這兩天得了風寒,在家裏休養呢。”
“他沒事吧?”
“聽說沒事,他天天練功,身體好著呢,就算生病也沒有大礙。”
“說不定他隻是偷懶不執勤,”另一個巡捕接話道:“在這裏每天陪著個老糊塗,多無聊啊。”
沈玉書探頭看看病房,老王爺正歪頭晃腦地哼京劇,聽不出他唱的是什麽,不過看上去挺自得其樂的。
那巡捕又抱怨道:“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裏呆多久,又不能打牌又不能半路開溜,換了我,也想找個借口生病請假了。”
“葵叔呢?”
“不知道,大概是去看望青花小姐了,他就一個人,還要兩邊忙活,也挺辛苦的,這年頭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啊。”
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老王爺停止哼小調,衝沈玉書招招手,示意他進去。
沈玉書走進去,他剛靠近老人,就聞到他身上濃濃的汗臭味。
天氣熱了,老王爺又比較肥胖,如果不天天擦洗的話,身上有味也是在所難免的。
他問:“老人家,有什麽事?”
老王爺對沈玉書的詢問置若罔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拍拍巴掌,道:“我認得你!認得你!”
“是啊,我們前不久剛見過。”
“你給我買糖葫蘆了嗎?”
“糖葫蘆?”
“你不是說給我買嗎?我才跟你來的,我現在想吃,快去買快去買……”
老人說話不清楚,嘟囔了半天才把一句話說完整,沈玉書聽得迷迷糊糊,隻好道:“現在沒有糖葫蘆賣的,我買別的給您。”
“我要糖葫蘆,還有糖山芋,沒有我就走了,我不要在這裏陪你們。”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顫巍巍地站起來,沈玉書怕他跌著,上前攙扶,老人厭惡地把他推開,嘟囔道:“我去找青花,青花最好了,她都會給我買吃的……”
“是是是,那您先坐下,我去買吃的。”
“真的?”
看到沈玉書點頭,老人滿意了,又顫巍巍地坐下來,歪頭看著沈玉書,道:“你不錯,不錯,比那個家夥好……我討厭他……”
“他是誰?”
“就是那個……那個……”
老人說不上來了,伸手指指東又指指西,像是想起了什麽,擺手讓沈玉書靠近,悄悄地說:“我跟你講……那個人很壞……”
他嗓眼裏有痰,說得不清不楚,還壓低了聲音,沈玉書聽不懂他要講什麽,正要再問,門口傳來腳步聲,葵叔回來了。
“你怎麽又來了?”
他一看到沈玉書在病房,臉馬上繃緊了,沒好氣地道:“你們到底想怎樣?不斷來纏著我家老爺,還以為這裏有什麽油水嗎?”
“我隻是碰巧經過……”
“快走快走,這裏不歡迎你。”
葵叔一臉嫌棄地擺手,把沈玉書轟了出來,沈玉書走到門口,又轉頭去看,老王爺又開始搖頭晃腦地哼京劇,對葵叔的進來毫不在意。
剛才那兩個巡捕也不在,不知道是去哪裏找樂子了——這個差事不辛苦,但太無聊了,也難怪大家都不喜歡做。
沈玉書回到長生的病房,裏麵三個人不知道在聊什麽,說得正開心。
看到沈玉書,蘇唯問:“去哪兒了?”
“隨便走了走,跟老王爺聊了幾句。”
“有沒有問出什麽?”
“沒有,老人老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的,沒辦法溝通,你們在聊什麽?”
“跟長生說我們被冒牌貨柳館主將了一軍那事兒。”
蘇唯說得隨意,仿佛那場失敗在他看來根本不算什麽,他的情緒感染了沈玉書,突然覺得自己白念了這麽多年的書,為一次失敗而一直耿耿於懷的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長生衝沈玉書招招手,把他叫到床邊,道:“沈大哥,我以前也有一次做事沒做好,很沮喪,我爺爺跟我說,失敗不可怕,因為它可以總結更多的經驗,爭取下次成功。”
“是你爺爺對你說的?”
“是啊,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他都會來夢裏陪我,和我玩,可是看不清他的臉。”
沈玉書聽得好笑,又有些感動,摸摸長生的頭,問:“你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嗎?”
“有啊,小孩子也是有煩惱的。比如我跟小月說話,小月不理我,去理二狗子;還有逍遙答應幫我買萬福齋的水晶包,可是他卻忘了,害我白白高興了一下午;還有花生醬不聽我的話,一直調皮搗蛋……”
眼看著這段話有滔滔不絕繼續下去的趨勢,沈玉書急忙攔住他。
“好了好了,我懂了,我會記住你的話。”
馮珺笑了,讓長生躺下,道:“你該睡午覺了,沈大哥他們也要去辦事,等辦完了事再來看你。”
她送沈玉書和蘇唯出來,道:“你們放心,長生這兒我會照顧好的,你們要做什麽就盡管放手去做吧。”
沈玉書不說話,盯著她看,馮珺還以為自己臉上有灰,伸手擦了擦。
沈玉書問:“你工作那邊怎麽辦?”
“哦,忘了跟你們說,租車行的活我辭掉了,他們總是欺負新人,索性就辭了,反正我還有些積蓄,一時半會兒的不用擔心,正好空出時間來照顧長生。”
“你這麽用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長生的姐姐。”
“剛才蘇唯也說了一樣的話,你們倆可真不愧是好搭檔啊。”
馮珺笑了,可蘇唯和沈玉書都沒笑,她歎了口氣,自嘲道:“我哪有那麽好的命,有那麽可愛又懂事的弟弟。”
沈玉書問:“最近都沒聽你說你朋友的事,她怎麽樣了?”
“可能已經解決了吧,她沒有再聯絡我了。”
馮珺隨口答道,回了病房,蘇唯看看沈玉書,沈玉書的表情平靜無波,不知在想什麽。
蘇唯知道馮珺瞞了他們不少事,但也知道她是真心對長生的,每個人都有他的想法,他想如果他是馮珺的位置,大概他也會這樣做吧。
“蘇唯!”
被突然點名,蘇唯嚇了一跳,“幹嘛?”
“今天這筆賬我不會就這麽算了,我一定要讓柳長春親自跪還給你。”
沈玉書一臉嚴肅,蘇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拍拍沈玉書的肩膀,微笑道:“那就期待你的表現了,老板。”
“當然,還需要你的幫助。”
“晚了,跟我來。”
“不要,我餓了,我要去吃飯,吃了飯要睡午覺,比起那些自尊心,補覺對我來說更重要。”
蘇唯說完,不給沈玉書反駁的機會,轉身就走。
沈玉書在他身後說:“上午當著大家的麵,我有些話沒有說,柳長春的堂兄曾在宮中當過差。”
蘇唯的腳步略微放慢了。
“鬆脂鬆香原本應該沒有埋那麽深,否則花生醬就聞不到了,那是事後有人埋犬骨時,隨手將鬆脂也一並埋在了更深的地方,我現在就去查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蘇唯的腳步徹底停下了,轉回頭,誰知沈玉書說完就揚長而去,雙手反背在身後,去了電梯那一邊。
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猶豫了三秒後,蘇唯決定放棄珍貴的午餐和午休,還是跟著沈玉書查案吧。
他拔腿跑去沈玉書那邊,問:“你還知道什麽,一起說出來。”
“假如犬骨是從其它地方移動過去的,那骸骨上的土質與棋館地麵的土質應該不吻合。”
“那又怎樣?這個又沒辦法證明柳長春就是冒牌貨。”
“還有一點。”
“什麽?”
電梯來了,沈玉書拉開外麵的鐵柵欄,走進去。
電梯往下走的時候,他道:“在巡捕挖坑的時候,我一直留意柳長春的表情,他最初強烈反對,並且非常緊張,直到最後骸骨出現,他才緩和下來,開始攻擊我,所以我想當時對於將會挖出什麽,他心裏也是沒底的。”
“喔,原來你一直不說話,不是被他將得無話可說,而是在考慮其它的事。”
“考慮事情是一方麵,另外我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他,你知道,對我來說,很多時候死人要比活人更容易相處。”
說到這裏,沈玉書看了蘇唯一眼,心想當時如果蘇唯不在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那種局麵。
他繼續往下說:“柳長春這幾天一直在醫院,他調換屍體的可能性不大,做這件事的或許是柳二,或許是其他的人,那個柳二看起來腦子不靈光,柳長春沒有親力親為的話,他在現場表現緊張就說得通了。”
“你還忘了一撥人,就是那幫蒙麵人啊,隻有他們知道有人對廢園感興趣,他們人又多,一夜之間將人骨換成犬骨,又不露痕跡地掩飾現場,是件多麽輕鬆的事啊,別忘了,他們很可能是宮內侍衛,而真正的柳長春又有親屬在宮中做過事,所以他們之間有連接點。”
“我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那些人既然會偷偷進棋館,那肯定和柳長春不同道,那又為什麽要幫他?”
“不不不,有句話不是說嘛,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幫人或許和柳長春不同道,但假如他們在麵對共同的敵人時,很可能就會統一戰線了。”
蘇唯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沈玉書,言下之意——不就是我們嗎?
電梯到了,沈玉書拉開柵欄門走出去,蘇唯跟在後麵,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跟護士小姐打聽一下柳長春這兩天的情況。”
打聽的結果不盡如人意。
聽了沈玉書的詢問,照顧柳長春的幾位護士都異口同聲地說除了來問案的巡捕與柳二以外,這兩天沒有人跟柳長春接觸過,雖然有一些柳長春的朋友聞訊來看望他,但都被巡捕擋在外麵了。
沈玉書又問起柳二,護士小姐說柳二也一直在醫院陪床,柳長春的身體剛複原,吃不了什麽東西,所以柳二的夥食也是在醫院的食堂湊合的,她們都沒看到有人和柳二聊過天。
柳二腦筋不靈,沈玉書覺得就算有人與柳長春合作,也不會選擇讓柳二來當傳聲筒,他接著又詢問了其他醫護人員與負責打掃病房的老伯,大家也都說沒有看到外人出入柳長春的病房。
“是不是我們估計錯誤了?”
沒打聽到情報,兩人返回長生住的樓層。
蘇唯道:“也許柳長春在服毒之前就跟那幫人商量好了,也許是有人暗中做的,柳長春本人也不知情,也許……”
看看沈玉書的臉色,蘇唯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也許這次是沈玉書推理錯誤,柳長春就是柳長春,那間房子裏根本沒有屍體,從頭至尾埋的就是黑犬的骸骨。
“也許是我們忽略了什麽。”他臨時改了措辭。
快到病房時,房門打開了,長生從裏麵跑出來,他腳邊還跟著小鬆鼠花生,馮珺在他身後,看到他們,一臉無奈地說:“這家夥就知道亂跑,抓都抓不住。”
蘇唯攔住長生,教訓道:“你聽到馮珺說的了?你的傷才剛剛好,不要亂跑。”
“沒有亂跑了,我是要去找你們的,”長生仰著頭,對沈玉書說:“沈大哥,我睡不著,把你們抓凶手的事又想了一遍,我突然想到,也許花生醬可以幫你們找到凶手!”
長生把小鬆鼠抱起來,遞給沈玉書。
“它鼻子很好用的,屍體被鬆脂薰過,一定帶了鬆脂氣味,也許它可以聞著鬆脂味就追蹤到屍體呢。”
說到嗅覺,蘇唯想起了在勾魂玉那個案件中,小鬆鼠也曾立過大功,他立刻把小家夥接了過來。
“長生你真是太聰明了,果然智商這東西都是天生的,不信不行。”
他說完,抱著小鬆鼠跑了出去,沈玉書急忙跟上,長生在後麵叫道:“沈大哥,蘇大哥,你們要小心呀!”
“知道!”
兩人一口氣衝出了醫院,小鬆鼠很不滿跟小主人離開,在蘇唯懷裏嘰哇亂叫,直到沈玉書塞給它幾顆瓜子,它才停止了掙紮,蜷在了蘇唯身上。
“希望他們沒把人骨投去黃浦……”
沈玉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唯捂住了嘴巴,一臉嚴肅地警告他。
“沈萬能,沈烏鴉,不要亂說話。”
沈玉書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不會亂說,蘇唯才把手撤開。
兩人看向小鬆鼠,它的嘴巴塞得鼓鼓的,大概吃太多,困了,身體蜷起來,一副要睡覺的樣子。
蘇唯被它影響了,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問沈玉書。
“這位兄台,你喜歡白天私闖民宅呢?還是夜間私闖民宅?”
“我喜歡不闖民宅。”
“A跟B,你總要選一個的。”
“夜間。”
“喔喔,你越來越上道了兄弟。”
蘇唯拍沈玉書的肩膀,沈玉書伸手格開了,淡淡地問:“你覺得大白天兩個大男人追著一隻鬆鼠滿大街的跑,大家會怎麽看?”
“把我們當瘋子抓起來。”
“所以我選擇夜間不是因為我上道,而是因為我理智。”
“那理智先生,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接著睡覺養精蓄銳,再順便理個發什麽的,你今天也說了總是一個發型,很容易讓人一眼認出來的,所以適當的變裝也是有必要的……”
沈玉書抬步走開了,現在他總算弄懂了一件事——蘇唯不是隨便說說的,而是下跪這種事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下午天氣突然轉陰,到了傍晚下了一場雷陣雨,氣溫降下來了,這給蘇唯和沈玉書夜間的行動提供了便利。
他們偷偷進了長春館斜對角的一棟房子裏,在房子的二樓觀察情況,這棟房屋是租賃的舊宅,之前的房客剛搬走,暫時空置下來,從位置來說是絕佳的觀察地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間通風不好,還好剛下了場陣雨,否則蘇唯懷疑他會不會中暑。
“你說他們要是不回醫院怎麽辦?”
用望遠鏡隔街觀察著對麵棋館的情況,蘇唯問道。
“一定會回去的,柳長春怕死。”
“你怎麽知道?”
“貪欲越多的人就越怕死,所以有個詞叫貪生怕死。”
“不是都解毒了嗎?”
“我忘了說,我在柳二買的米粥裏放了點巴豆粉。”
蘇唯放下望遠鏡,轉頭看沈玉書,沈玉書的表情無比認真,像是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不知道你還會做這種事!”蘇唯震驚地說。
沈玉書接過他手裏的望遠鏡,往對麵眺望,隨口道:“順便而已,我家開藥鋪的,一點巴豆粉還是挺容易弄到手的。”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什麽時候下藥的?他沒發現?”
“柳長春剛洗過胃,隻能喝點米粥什麽的,所以我就在買晚飯的時候去棋館旁邊的粥鋪碰碰運氣,沒想到柳二還真去了,我就趁著他跟店家算錢時動了下手腳。”
“嗯,第一次做這種事,沒經驗,算……還可以?”
“什麽叫算還可以?要做就做好,這種事我最擅長啊,為什麽你不讓我去做?”
“為了給你個驚喜,我本來想等他們肚子疼跑醫院時再跟你講的,現在說,看,驚喜都沒有了。”
蘇唯翻白眼了,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他都不會為這種事感到驚喜的。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個人輪流監視棋館的情況,棋館樓上一直亮著燈,卻不見柳長春和柳二出來,蘇唯連續看了幾次懷表,有些忍不住了,問:“巴豆粉是不是放的時間太長,不起作用了啊?”
“再等等,別心急。”
“我不是心急,我是太熱了,我這人最怕熱了,尤其是又悶又熱,雖然我在南方呆了那麽久,但我從根來講還是北方人嘛,我真怕我暈倒了……”
蘇唯自顧自地說了半天,沒人回話,他放下望遠鏡一看,沈玉書眼簾垂著,靠在窗旁,不知道在想什麽,小鬆鼠因為太熱,在他身上跳來跳去,他也毫無反應。
“喂,你在想什麽?”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有些地方一直理不順,感覺抓到線索了,但又看不清。”
“是指柳長春是冒牌貨的事?”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沈玉書又不說話了,眉頭皺起,看來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蘇唯隻好引導他,問:“你不是說柳長春的堂兄曾在宮中當過差嗎?那他到底是當什麽差的?”
“嗯……是逍遙從他同僚那兒聽到的,說是好幾年前那個同僚和真正的柳長春對飲時,柳長春酒後提到了一點,說他堂兄曾偷偷帶他進宮見識過,他還曾遠遠的看過老佛爺,後來柳長春酒醒,大家再問,他就一口否認了,堅持說他們聽錯了,此後他也再沒提起。”
“聽起來不像是在說大話,說大話的人會不斷重複提起,以此來享受被大家崇拜的感覺。”
“我也是這樣想,如果那些蒙麵人真是宮內侍衛的話,柳長春的話的真實性就更強了——可以私自帶人進出宮廷,他那個親戚的職位一定不低,不過大清已經亡了,宮裏的名單資料也無從查起,否則知道名字的話,還可以拜托阿衡去查查看。”
“可以問冒牌的柳長春,他肯定知道。”
“我們現在連他的真正身份都無法揭穿,又怎麽能讓他坦白?”
“你家不是開藥鋪的嗎?可以下毒威脅他,等他說了實話,再給他解藥,你覺得我這個點子怎麽樣?”
“不怎麽樣,”沈玉書看著在旁邊手舞足蹈的蘇唯,一盆冷水當頭潑過去,“沒那種藥,那都是說書的人瞎編亂造的,你還真信啊。”
蘇唯在空中揮舞的手定住了,老實說他還真信了,道:“不是有句話叫以毒攻毒嗎?”
“有動靜了!”
蘇唯用手拐拐沈玉書,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他太感謝目標在這個時候開始行動了,否則他不知道要聽多久的醫學課程。
棋館某個房間的燈滅了,不一會兒,兩個人從裏麵飛快地跑出來,正是柳長春跟柳二。
他們都彎腰捂腹,看起來很不舒服,出來後匆匆鎖上門,衝著醫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看著他們跑遠了,蘇唯收了望遠鏡,跑去樓下,還不忘說:“你的巴豆粉發作得也太慢了。”
“可能量真的太少了,第一次用,心裏沒底,下次我會加量的。”
等等,下次是準備給誰加量啊?
往棋館跑的時候,蘇唯在心裏提醒自己,今後吃沈玉書提供的飲食時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