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者的秘密

霞飛路到了,端木衡道:“這裏不好找車位,你們先去打聽情況,我開車四處轉轉,回頭跟你們會合。”

等他開車走後,沈玉書轉頭看蘇唯,蘇唯知道他想說什麽,故意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的玉樹臨風,跟我站在一起會讓你自慚形穢?”

玩笑沒得到共鳴,沈玉書一板一眼地問:“你沒偷端木衡的東西吧?”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你是。”

沈玉書說完轉身就走,蘇唯緊跟在他身後,道:“我覺得你有必要消除對我的誤解。”

“那要看你除了偷盜之外的能力有多高。”

沈玉書將衣服標簽亮出來,蘇唯為了證明自己除了偷竊之外的其它能力也不錯,他接過那幾張標簽,在附近轉悠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吳媚光顧的幾家商店。

沈玉書問:“你是怎麽找到的?”

蘇唯當然不會說那是因為那天他就是在這附近遇到吳媚的,他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沈玉書抬腿邁進商店,道:“我記住了,下次要是有捉貓捉狗的案子,我會交給你的。”

蘇唯氣得瞪他,又想到沈玉書看不見,他自嘲道:“嗬嗬,謝謝您的賞識。”

沈玉書進去向店員們打聽,他講了吳媚的長相,大家都有印象,說吳媚進出都帶著隨從,出手闊綽,她幾乎每天都來這條商業街購物,但老公沒有跟隨。

兩人問了幾家店員,她們的回答基本一致,轉了一圈,沈玉書來到最後一家店。

這家服裝店不大,客人卻不少,裏麵裝飾得雅致得體,既有時下流行的時裝衣裙,也有各類古香古色的旗袍,店麵叫雪絨花,招牌上的字體蒼勁有力,進出的人首先就被那三個字吸引住了。

“我喜歡這個店名。”蘇唯仰頭打量招牌。

沈玉書看看手裏的價格標簽,標簽下方印了一朵金色小花,正是雪絨花的形狀。

兩人走進店裏,店鋪櫃台上供著財神,牆上掛了一些福祿壽喜和四季花草的畫軸,當中是一個圓形雕畫,雕畫四角翔雲籠罩,一隻猛虎從祥雲裏走來,虎首麵朝正門,凜凜生威,看來是鎮宅子用的掛飾。

看到虎圖,沈玉書的心神晃了一下,感覺像是想到了什麽,但思緒晃得太快,讓他無從想起。

裏麵有幾名女店員在招呼客人,店員的歲數都很小,長相清秀,穿著相同的改良式旗袍製服,光是這打扮就很吸引顧客,難怪這裏生意興隆了。

看到他們,一位店員熱情地迎上前介紹商品。

蘇唯找借口說是幫朋友買衣服,又形容了吳媚的身高長相,詢問店員她這幾天有沒有過來。

店員完全沒懷疑,連連點頭說有,蘇唯又問她丈夫有沒有跟隨,他們在這裏停留了多久,他問得很有技巧,詢問的同時還不忘讚美女店員。

女店員被讚得暈乎了,對他的問題有問必答,連自己的名字都主動報了,說她叫臘梅,又問蘇唯的名字。

兩人聊得正開心,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道:“這位先生,你不是來買衣服的吧?”

蘇唯回頭一看,是位身穿淺綠色旗袍的女人,她大約四十偏後的年紀,保養得很好,淡施粉黛,看上去像三十出頭。

她個頭頗高,說不上非常漂亮,但有種不言自威的氣度,旗袍衣領上扣了一塊橢圓形綠玉,更增添了貴氣,站在蘇唯跟沈玉書麵前,毫不怯場。

店員看到她,停下嬉笑,向蘇唯介紹說這是她們老板後,就溜掉了。

“原來老板是一位女子,失敬失敬,看外麵招牌上的題字,我還以為老板是位學富五車的老先生呢。”

蘇唯笑著恭維,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女老板很冷淡地道:“你說的沒錯,店名是家父題字的,不過店是我開的。”

“原來是這樣,一個女子可以開這麽大的店,生意還這麽好,真是不簡單啊……”

“先生如果不買東西的話,就請離開吧,不要在這裏妨礙我們招呼客人。”

“沒有,我是真要買……”

“如果你一定要說謊,那請找個好一點的借口,否則你除了這張臉以外就一無是處了。”

女老板冷冷道,旁邊傳來嗤笑聲,蘇唯很想揍人,他不是要揍女老板——他不會對女人動粗的,所以要動粗的對象是笑話他的沈玉書。

商店後麵響起吵嚷聲,打斷了對話,女老板聽到聲響,表情緊張起來,匆匆走過去。

隨著吵鬧聲,後門簾子撩起,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輪椅上,被仆人推進來,他看起來年紀很大了,精神不是太好,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條搭在肩上的長辮子。

女老板過去攔住他,低聲哄弄了半天才把老人勸住,她接過輪椅,把老人又推回到後麵的房間。

蘇唯湊到臘梅身旁,問:“那位是?”

“那是老太爺,老板的父親,老板是旗人,聽說以前很風光的,不過老太爺身體不好後,就是老板一個人在撐家了,挺不容易的。”

“你們老板沒成家?”

臘梅搖搖頭,看到又有客人登門了,她跑去招呼客人,蘇唯還想找其他店員詢問,沈玉書把他拉出了服裝店。

“幹嘛這麽急?我還有話沒問完呢。”

“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跟女人打情罵俏的。”

“適當的交流是必要的,你看我剛才不是問到了很多情報嗎?”

“跟我們要查的案子有關嗎?”

蘇唯語塞了,沈玉書給他擺了下頭,讓他跟自己走。

蘇唯跟在身後,歎道:“我知道我是太帥了,所以某人看到我這麽受女孩子的青睞,就免不了嫉妒了,這也是人之常情。”

“要我嫉妒你,除非是腦袋被門板擠了。”

“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刻薄嗎?”

“實話實說。”

端木衡還沒過來和他們會合,兩人順著街道往前走著,還不忘相互吐槽,正拌著嘴,蘇唯忽然感覺到有人尾隨,那人在後麵探頭探腦地窺視他們,跟蹤水準極為拙劣,讓他想不注意到都難。

“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看到了,我們從黃埔旅館出來,他就跟著了。”

“要不要放長線釣大魚?”

“嗯,暫時先別驚動他,抻著他,看他有什麽小動作。”

任由尾隨者跟著,蘇唯開始說案子。

“看來薑大帥每次跟吳媚一起出旅館隻是個幌子,他們是做給別人看的,一起出來後再半路分道揚鑣,我猜他的行動可能跟他被殺有關。”

“這一點可以去問吳媚,她應該知道。”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

“夫婦一起出來旅遊,通常情況下登記的都是丈夫的名字,但旅館登記的隻有吳媚的名字,所以吳媚說薑大帥特意陪她來上海購物是撒謊,應該是薑大帥借她購物當幌子,秘密來上海跟某人會麵。”

“有道理,或許薑大帥和那人會談得不愉快,那人就把他幹掉了,這些土匪軍閥誰手上沒沾血,一言不合就拔槍是家常便飯吧。”

沈玉書微笑著看他,卻不說話,蘇唯道:“我哪裏說錯了,你可以糾正,但請不要笑得這麽陰險。”

“你錯了,我這叫鄙夷的笑。”

“聽起來更糟糕,那究竟你在鄙夷什麽?”

“暫時還不肯定,等我確信後再跟你說。”

“也就是說你都還不知道鄙視什麽就鄙視我了?你不覺得我很冤枉嗎?”

蘇唯氣極反笑,他加快腳步往前走,路上有不少停車的地方,卻沒看到端木衡,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身後傳來喇叭聲,端木衡把車開了過來。

等兩人上了車,他道:“不好意思,剛才這裏的車位都滿了,我兜圈子兜得有點遠,回來時遇到了塞車,你們問得怎麽樣?有什麽收獲嗎?”

“唯一的收獲是吳媚和薑大帥來上海後,他們都是分開行動的,我們懷疑薑大帥來上海有特別目的。”

“是什麽?”

“還不知道,可能線索就在聯絡名單裏。”

“那這樣好了,我們分頭行動,我先回去調查這份名單,你們找你們的線索,車留給你們,我叫車回去。”

“還是我們另外叫車好了。”

“不用跟我客氣,我家還有好幾輛車,你們查案,有輛車會比較方便。”

端木衡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約好有情況隨時聯絡,然後把車在道邊停下,下車離開。

看著他修長的背影,蘇唯歎道:“這世道真是不公平啊,有人不僅是官家少爺,還是富家子弟,偏偏還長得這麽帥。”

車鑰匙遞到了他麵前,蘇唯回神,問:“什麽?”

“開車啊。”

“我……”

看看沈玉書的表情,蘇唯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道:“讓您失望了,小的不會開車。”

“那你得學了,在上海灘當偵探,不會開車可是不行的。”

“是是是,我會學的,有時間你教我。”

“不免費教。”

“我交學費還不成?”

沈玉書滿意了,給蘇唯擺了下下巴,上了車,開車去調查的最後一站——醒舞台劇院。

到了劇院,沈玉書先去詢問凶案當晚值班的門衛,門衛再三肯定八點半前後沒有人離開過劇院,因為那時候劇院大門關著,如果要出去,一定要找他開門才行,所以他不會不知道。

不過他也說了有兩種情況例外,一個是戲班子的人進出用的後台偏門,不過那道門外人用不了;還有就是熟人走的小門,那晚戲開場沒多久,還有個巡捕讓他開過門。

“你說的巡捕叫洛逍遙吧?”

“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字,您也認識啊。”

“除了他,還有其他人進出過嗎?”

“沒了,就他們倆。”

“他們倆?”

“是啊,當時洛巡捕還帶了個夥計,那個夥計好像喝醉了,是洛巡捕把他扶進去的。”

“查他們的票了嗎?”

“當然沒有,巡捕們幫我們戲院維護治安,我哪能那麽不識相呢。”

沈玉書問完,又拜托門衛讓他們去那兩個小門查看。

門衛收了他的錢,爽快地答應了,把他們帶進戲院,讓他們隨便看。

兩人從小門進去,順著走廊來到戲院裏麵。

還不到戲開場的時間,裏麵很靜,走廊黑洞洞的,夕陽餘光透過牆壁上的小窗射進來,順著光束,他們看到了盡頭的一道門。

“那晚巡捕好像沒有仔細搜索劇院內部。”

“是啊,凶殺案是在外麵發生的,內部沒什麽可查的,再說當時聽戲的人幾乎走了大半,也沒辦法逐一調查。”

“可是這麽明顯的地方他們居然忽略了。”

來到那道門前,靠著蘇唯的技術,他們輕鬆開了鎖,走進去,裏麵堆放著很多雜物,卻是個儲藏室。

“這鎖頭曾被人撬過。”蘇唯關上門,轉著手裏的小鐵絲說道。

“你確定?”

“確定,而且還是個技術不怎麽樣的家夥,所以鎖孔周圍留下了很多小劃痕,看來我們是找對地方了。”

蘇唯打開手電筒照亮周圍,沈玉書看了一眼那個手電筒,蘇唯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錯,這玩意兒是你的,不過現在我們是合夥人了,所以你的東西也就是我的東西。”

“……”

“怎麽不酸了?”

“你都可以把偷的行為這麽堂堂正正地說出來了,還用我酸嗎?”

兩人鬥嘴不耽誤幹活,在儲藏室裏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小門,再順著台階走下去,來到四壁密封的房間。

裏麵放了一些備用糧食跟水,類似簡易的防空洞,沈玉書借著手電筒的光亮查看了一遍,發現灰塵有蹭抹過的痕跡,有一桶水用了一半,再看地麵,有一部分特別幹淨,像是前不久才清理過。

“你看這裏。”

蘇唯搬開米袋,在米袋的後麵有個不顯眼的小紅點,他湊過去細看,道:“好像是血,薑大帥的被害現場會不會是這裏?可是這裏找不到被子彈射過的地方。”

“看來作案的人是個心思縝密的家夥,所以這裏幾乎沒有留下痕跡。”

唯一的血點也早就幹了,沈玉書拿出刀片,輕輕刮動血點,讓粉末落在玻璃片上,又將兩片玻璃並在一起收好。

接著他又在地上和物品上提取了一些物質纖維,出了儲藏室,往後台走,蘇唯道:“假設地下室才是凶案現場,那薑大帥是不是不想被別人知道他與人會麵的事,就找了個抽煙的借口出來,再偷偷來這裏,所以看門的人才說他沒有出戲院。”

“不想被誰知道?”

“他老婆唄。”

“那他找借口不來聽戲就好了,何必這麽麻煩?”

蘇唯撓撓頭,沒話說了。

到了後台,頓時變得熱鬧起來,戲班子的人都在忙著準備晚上的劇目,有人在練功,有人在吊嗓子,還有人在上妝,他們注意到了沈玉書和蘇唯這兩個不速之客,但是看他們氣場不凡,沒人敢上前詢問。

兩人穿過台子,就聽有人在抱怨道:“那個酒鬼阿六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每次都是緊卡著戲要開場了才冒頭,班主,找個機會換人吧。”

“是啊,跑龍套的一抓一大把,不需要特別遷就他。”

“再等等再等等,以前阿六也是個角兒,要不是他老婆突然去世,他也不會變成這樣,大家體諒他一下啊。”

“我們知道班主心善,但也麻煩體諒一下我們啊。”

班主的話起了相反的效果,好多人湊到他麵前開始數落阿六的不是,蘇唯和沈玉書就在這種吵鬧的狀況下找到了後門。

兩人出去,把門關上,蘇唯搖搖頭。

“不愧是戲班子,台上台下都這麽多戲。”

“凡事不患寡患不均。”

“是啊,所以像我們這種兩個人的小公司剛剛好,就算有矛盾也好解決。”

“你不用動不動就提醒我你是公司的一員,除非你手腳不幹淨,否則我暫時不會踢掉你的。”

後門外麵是戲院的圍牆,再從圍牆的小門出去才是後巷,兩人繞著後巷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找到了屍體被發現的地方。

地上還留著用白線描出的人形,人形呈靠著牆坐著的狀態,地上牆上有些不明顯的褐色,應該是血跡,除此之外,就沒什麽值得查看的東西了。

沈玉書從道具箱取出容器,讓蘇唯收集了人形附近的泥土,他則站起來觀察小巷。

小巷頗長,前方扭扭曲曲,無法看到出口,如果到了晚上,這裏的光線應該更差,小巷的另一邊連著馬路,偶爾有車經過,但沒人會特別留意這邊的光景。

蘇唯將泥土放進試管容器裏,看到沈玉書忽然朝小巷裏麵跑去,沒多久那邊就傳來撕扯聲,接著是一個男人嘰裏呱啦的叫痛聲。

蘇唯收好試管,追了過去,就見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被按在牆壁上,臉緊貼著牆,鼻梁上的墨鏡都被擠歪了,他在奮力掙紮,但一隻胳膊被沈玉書壓在背後,讓他動彈不得。

蘇唯走過去,看著這副滑稽的場麵,他歎道:“我不知道你這麽暴力的。”

“我以為搞跟蹤的人實力都很強,沒想到他是弱雞。”

墨鏡男的臉漲紅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張合著,一副想迫切辯解的架勢,但他整張臉都貼在牆上了,最多是動動下巴,說話這種事想都別想。

蘇唯萬分同情他,對沈玉書道:“你可以鬆開手了,我看他被打擊得不輕,短時間內振作不起來了。”

“有嗎?”

沈玉書側頭看看那男人,蘇唯道:“你說他是弱雞,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可是很大的傷害。”

“那你明知這是傷害,為什麽還要再當著他的麵說他弱雞?”

“我不說他是弱雞,你怎麽能理解你是在哪裏傷害到了他?”

“你可以用婉轉的方式表達你的感想,比如——他太弱了,他能力不夠什麽的。”

“但弱雞這個詞太形象了,我突然之間找不到其它可以代替的詞啊。”

“那證明我並沒有說錯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完全忘了眼前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聽著他們一口一個弱雞,那個人終於忍不下去了,奮力將沈玉書推開,轉過身,扶正墨鏡,指著他們叫道:“你們夠了!你們打擊我一次還不夠,還要一次次地打擊我,我不是弱……咳咳,我這叫謙謙君子,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知道嗎!?”

“君子還玩偷偷跟蹤的把戲?”

蘇唯雙手交抱在胸前,笑著打量他。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從旅館開始就在尾隨我們了,你是誰派來的?老實交代,否則……嘿嘿……”

他比劃了一下拳頭,墨鏡男嚇得捂著臉縮回到牆角,又以飛快的速度摘下了墨鏡,衝他們堆起笑臉。

“嗨,是我,雲飛揚,你們還記得我嗎?”

“是你?”

看著這張誇張的笑臉跟小虎牙,蘇唯想起來了,他是申報負責事件專欄的實習記者,前不久還在觀音事件裏偷拍過他們的那個家夥。

“你跟蹤我們幹什麽?”蘇唯問。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查薑大帥的案子?”沈玉書問。

雲飛揚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揉著被扭痛的手腕,小聲道:“你們同時問,我該先回哪一個?”

“一個個回。”

“喔,是這樣的,這裏出了命案後,我想做事件專訪,後來碰巧在黃埔旅館附近看到了你們,我就猜想是不是跟薑大帥的案子有關,所以就跟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相機呢?”

雲飛揚指指肩上的布包,突然又想到了什麽,急忙伸手護住。

“我今天隻有跟蹤,沒偷拍!”

“從城東跟到城西,你倒是挺有錢的。”

“沒有,我很窮的,很窮很窮的那種!”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雲飛揚指著包包和衣服鞋子,道:“你看,這不是名牌,這也不是,還有這個……”

“你可以走了。”打斷他的話,沈玉書說。

他們還要繼續找線索,有個囉嗦的人在身邊是件很麻煩的事,所以沈玉書說完就走,蘇唯衝雲飛揚揮揮手,也跟著沈玉書離開了。

雲飛揚急了,把墨鏡隨便往包裏一塞,追上去,道:“我知道你們在查吳媚,我有她的背景資料。”

這部分他們已經拜托端木衡去查了,所以兩人都沒在意,誰知雲飛揚又道:“我還知道薑大帥為什麽來上海。”

沈玉書腳步一停,跟蘇唯對望一眼,兩人又一起看雲飛揚,雲飛揚用力點頭。

“是真的,不騙你們!”

“上車慢慢說。”

三人上了車,沈玉書開車,蘇唯拿出紙筆,看著雲飛揚,等候他講述。

雲飛揚清清嗓子,道:“吳媚原名吳婉華,她出身杭州絲綢富商之家,曾就讀過弘道女校,是當地有名的才女,不過她的命不太好,第一任丈夫也是軍人出身,長得儀表堂堂,兩人結婚後,本來過得很好,但吳媚有一次失足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導致流產,後來就再沒懷上孩子。”

“更慘的還在後麵,後來她丈夫有一天晚上和朋友聚會,回家的途中被人槍殺,凶手至今都沒找到,一年後她就嫁給了薑大帥,外麵都在傳是薑大帥使用手段逼她結婚的,她第一任丈夫的死也是薑大帥做的,但因為沒證據,而且薑大帥在浙江一帶的勢力很大,所以沒人敢說什麽。”

“這麽曲折啊,”蘇唯在筆記本上做著重點記錄,讚道:“行啊你,把消息查得這麽詳細。”

被讚揚,雲飛揚不太好意思,撓著頭道:“沒什麽,就是花錢請人打聽而已,不過我真的沒錢的,為了查線索,我都每天吃饅頭鹹菜。”

蘇唯看了他一眼,調侃道:“每天吃鹹菜,臉色還這麽紅潤,真是不簡單啊。”

雲飛揚一聽,用力揉臉。

“這是曬的,曬的,嘿嘿……”

沈玉書問:“那薑大帥來上海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鴉片。”

“鴉片?”

“對,現在鴉片的運輸販賣在上海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租界跟幫會還有政府相互勾結,每個月在吳淞口上岸的鴉片超過一千箱,光是收取的過路好處費就上萬元,這塊肥肉大家都盯著呢,前不久淞滬警察廳的主任因為一些事情下馬了,薑大帥就想找機會弄個位子坐坐,所以他這次來就是為了疏通這件事的。”

聽到這裏,蘇唯不解地問:“薑大帥不是浙江軍閥嗎?他怎麽來攙和淞滬這邊的事?如果一個土匪也能進警察廳,那豈不是人人都能當官了?”

“這種世道,你隻要有錢有門路,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土匪怎麽了?他用一句英雄莫論出處就蓋過去了,大家隻看他現在的身份,誰管他過去什麽樣啊。”

“說的不錯,”沈玉書開著車,幫忙解釋道:“今天端木衡也提到了當年浙江跟江蘇的軍閥戰爭,那場戰爭後,浙江方麵的軍閥就一蹶不振,這幾年沒有油水可撈,那些大小軍閥都想盡了辦法找門路賺錢,薑大帥會把算盤打到吳淞上,也是可以解釋過去的,不過他這次來是想走誰的門路?”

“這個我還沒打聽到,但他想在淞滬立足,沒有淞滬護軍使、鎮守使還有警察廳那些人的首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猜薑大帥一定預先打好了通路,這次是專門送錢來的,據可靠消息,他來之前曾讓人準備了金條。”

“你確定?”

“嗯,準備金條是真的,但用在哪裏我不知道。”

難怪薑英凱要隱藏身份了。

他想花錢買官,這種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他用錢行賄,其他人一定也會這樣做,假如他的行為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或是有人覬覦到他的那筆巨款,很可能就會殺人奪錢。

可奇怪的是案發之後,沒人提到丟錢的事,巡捕房的人沒有提,吳媚自己也沒有提。

沈玉書沉吟不語,蘇唯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找出這次跟薑大帥會麵的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凶手了。”

“對的!”雲飛揚興奮地打了個響指,“可是我隻會搜集情報,那些動武力動腦力推理的事我就不在行了,所以隻能和你們合作。”

“假如我們順利找到凶手,就可以給你提供第一手的新聞素材,讓你做事件報道。”

“是啊,到時我會再好好宣傳一下你們偵探社,這樣你們賺我也賺,你好我好大家好。”

“聽起來這筆買賣還不錯啊。”

“是啊是啊,和我合作,你們絕對穩賺不賠的,你們看,我還拍了不少照片呢,不知道對你們調查有沒有用。”

雲飛揚在布包裏翻了翻,掏出一個信封,他把信封豎起來一倒,倒出了一大摞照片。

蘇唯拿起來看了一遍。

照片裏有吳媚購物的,也有和朋友一起喝下午茶的,還有薑英凱與她在一起的,或是薑英凱單獨的照片,各種背景的都有,他看完後,發現了一個問題——薑英凱不管去哪裏,身邊都帶著隨從。

“你挺厲害的啊,拍了這麽多都沒被發現?”

“我都是遠距離取景的,應該沒有被注意到。”

“那你有薑大帥被殺那晚的照片嗎?”

“有的,是這些。”

雲飛揚找出照片,一部分是在黃埔旅館門口拍的,可能是雲飛揚跟蹤跟得太無聊了,還拍了好多風景照,最後幾張才是薑英凱夫婦。

照片裏薑英凱剛從旅館出來,他一直低著頭,好像心事重重的,後麵幾張是兩人帶著隨從走進戲院,雲飛揚道:“票賣完了,我進不去,隻好在外麵等,沒想到等了兩個多小時,卻等到了薑大帥的死訊。”

沈玉書問:“在你等待的那段時間,有沒有看到薑大帥出來?他或許做了變裝。”

“應該沒有,戲開場後,進出的人就很少了,薑大帥長得那麽大塊頭,就算變裝也會很顯眼的,我就看到麥蘭巡捕房的一個探員出來過,啊對,他好像是你的表親吧?”

沈玉書沒回答雲飛揚的問題,問:“這些照片可以借我們用幾天嗎?”

“都送給你們好了,反正我留著也沒什麽用,”雲飛揚爽快地答應了,又笑嘻嘻地道:“現在你們發現跟我合作不吃虧了吧?”

“謝謝,有新消息的話,歡迎隨時和我們聯絡。”

沈玉書讓蘇唯給了雲飛揚一張名片,然後將車停到路邊。

雲飛揚下了車,蘇唯跟他要聯絡電話,他擺擺手,道:“我還是實習記者,報社沒給我配電話,再說,我整天在外麵跑,也聯絡不上,有什麽事,我就直接去找你們好了。”

雙方道了別,沈玉書把車重新啟動起來,蘇唯轉頭看去,就見雲飛揚還站在原地衝他們直揮手,看起來精神頭十足。

蘇唯把頭轉回來,翻動著手裏的照片,道:“那家夥的話裏加了不少水分,不知道他提供的情報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我們拿到阿衡的情報,對比一下就知道了,先回偵探社,分析我們目前找到的線索。”

回到偵探社,天已經完全黑了,沈玉書進了事務所,一路打開房間裏所有的燈,最後是盡頭的實驗室。

蘇唯跟著他走進實驗室。

這個房間不大,四壁漆成純白色,靠牆兩邊各擺放著一排長形桌子,桌上放著顯微鏡、各種形狀的燒杯容器,還有不少蘇唯曾經在醫院裏看到過的卻叫不上名字的儀器,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進了醫院。

另一麵牆前的書架上放著各種醫學書籍和偵探小說,沈玉書將道具箱放到桌上,蘇唯把雲飛揚的那摞照片遞給他,轉頭打量著房間,咋舌道:“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確信你是學醫的。”

“可惜經費不多,所以我隻購置了最基本的檢測儀器。”

“等我們這次來個開門紅,你就可以放開手腳買你喜歡的儀器設備了。”

蘇唯說完,見沈玉書掏出手套,將收集到的東西依次拿出來,做出檢驗的準備,他問:“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你可以負責買飯。”

蘇唯挑挑眉。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不爽,沈玉書又道:“順便去問問長生,那晚逍遙到底去了哪裏?”

“你不會真的懷疑小表弟吧?而且你怎麽就這麽肯定長生會跟我說?”

“你總會有手段讓他說實話的,別忘了你可是他的蘇大哥。”

“咦,這話聽起來怎麽酸酸的?你不會是看到長生跟我親近,吃醋吧?我說你這人也真是太無聊了……”

“你可以離開了,還有,請隨手帶門。”

沈玉書做出個‘他要做事,請立刻消失’的手勢,蘇唯隻好照他說的躬身告退,帶上門走了出去。

沈玉書把從死者衣服上取到的物質纖維移到顯微鏡下觀察,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他微微抬起頭。

蘇唯說得有點道理,有蘇唯在的時候,長生的確是比較放得開,難道是他說話太嚴肅了嗎?還是他為人太無趣?

想了三秒鍾,在確定自己既沒有嚴肅也沒有無趣後,沈玉書放棄了去想這個無聊的問題,專心做事。

蘇唯先去了洛家。

謝文芳剛好把晚飯端上桌,聽蘇唯說他們還沒吃飯,馬上拖了椅子過來,叫他坐下來一起吃,蘇唯有事要辦,幫忙擺著碗筷,問長生在不在。

“他啊,在樓上看書吧,張大夫給了他不少小人書,他開心得不得了。”

“那我去叫他下來吃飯。”

蘇唯擺好筷子,一溜小跑上了樓,他剛踩到最後一蹬台階,就聽啊的慘叫聲從長生的房間傳出來。

那是洛逍遙的叫聲,蘇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飛奔過去,就見洛逍遙從裏麵跑出來,一臉的驚慌失措,半路還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出了什麽事?”

蘇唯常年在江湖上跑,一看洛逍遙這模樣,首先就想到了各種危險的場麵,手按在了腰間,做出隨時拔匕首的準備。

洛逍遙一看到他,像是溺水者抓到了稻草,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蘇唯提起警覺看向門那邊,吱呀一聲,門開了,小鬆鼠花生率先探出頭,它踩在長生的腦袋上,蘇唯定睛一看,噗嗤樂了。

天黑了,屋裏沒開燈,長生戴了他的人皮麵具,又是背光,乍一看去是有點嚇人,不過再嚇人也是個孩子,更別說孩子腦袋上還頂著一隻鬆鼠。

“你不會是被長生嚇到了吧?”他轉頭問洛逍遙。

“長……生?”

洛逍遙的臉色煞白,蘇唯皺皺眉,覺得他現在的表情比長生恐怖多了,長生也害怕了,慌慌張張地把麵具摘下來,道:“對不起,逍遙,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就是戴著好玩。”

“沒……嗬嗬,我沒怕……”

洛逍遙道,蘇唯瞥了他一眼,覺得他這話連孩子都騙不過去,不過長生很懂事,把麵具放到口袋裏,道:“那我以後不玩了。”

“不關你的事,是我的錯,我進房間沒敲門,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這本來就是你的房間,是我借住在這裏的,你不用敲門啊。”

“喔,也是哈。”

洛逍遙驚魂未定,說話顛三倒四的,長生跑去房間倒了杯水給他,他接過來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蘇唯問:“那案子轉出去了,你們巡捕房應該不忙了吧?”

“還是要協助調查,所以我回來拿幾件衣服,還要再過去。”

“就一份薪水,不用這麽拚吧。”

“還好,習慣了。”

洛逍遙的眼神躲躲閃閃,看樣子是不想多說,問長生。

“你那個麵具挺有趣的,從哪兒撿來的?”

“不是撿的,是蘇大哥的,他送給我了。”

“給我看下。”

長生把麵具拿出來,遞給洛逍遙,洛逍遙正反來回看了好幾遍,又抬頭看蘇唯,問:“你的?”

蘇唯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審賊……

好吧,他是賊沒錯,但他覺得洛逍遙的眼神中除了懷疑外還有恐懼和震驚,盯著他看了好久,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小聲嘟囔道:“不是……”

“不是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這麵具做得挺好的,你從哪兒弄來的啊?”

洛逍遙在套他的話,但蘇唯是什麽人啊,他最多是在沈玉書麵前吃癟,對付洛逍遙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說:“是以前遇到的一個混江湖的老師傅給的,你知道他們那些老江湖誰沒點黑底啊,所以有時候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的真麵目。”

“你也用過?”

“看你說的,我哪有機會用這東西啊,不過它做得這麽精致的,丟了可惜,所以我就送給長生玩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沒事,就是最近有一些盜竊的案子,有人戴了麵具作案,我看到這個,就想起來問一下。”

“那不是我啊,我可是好人,從不做違法亂紀的事。”

說這話時蘇唯慶幸沈玉書不在身邊,所以沒有人揭他的底。

洛逍遙也沒再多問,把麵具還給長生,去房間拿了幾件衣服,說要回巡捕房,蘇唯帶著長生下了樓梯,就聽謝文芳叫洛逍遙吃晚飯,他回了句沒時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長生道:“逍遙好像有心事啊,是不是我嚇到他了?”

“肯定有心事,肯定跟你無關。”

長生仰頭看他,蘇唯道:“先去吃飯,吃了飯,我有事跟你說。”

兩人下了樓,洛正已經坐下吃飯了,謝文芳也讓他們落座吃飯,抱怨道:“你說這孩子,有什麽案子這麽急啊,平時查案沒看他這麽積極的。”

“不就是薑大帥那案子嗎?這兩天傳得沸沸揚揚的。”

“不是都交出去了嘛,那麽積極也沒獎賞的。”

“大概還有其它的新案子吧,我昨天遇到柱子,他說要和逍遙去醫院查什麽事兒。”

“什麽事兒啊?”

“你說你這人,兒子的事也這麽不上心,他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心不在焉的,讓他幫忙整理一下草藥,他還把手割傷了,真是的,做點活還要力氣錢。”

蘇唯聽著他們二老的對話,越發確定自己的直覺沒錯,洛逍遙在暗中搞什麽小動作,還不想讓他們知道。

他們吃飯的時候,謝文芳又另外盛了盒飯,讓蘇唯回去時帶給沈玉書,嘮叨說沈玉書這孩子太見外,明明家在這裏,卻很少回來,蘇唯答應她回頭說說沈玉書,別把家當旅館,又道他們剛接了大案子,等忙完了這陣子就回來,謝文芳這才轉怒為喜。

吃完了飯,蘇唯幫謝文芳把碗筷洗了,又找了個借口叫長生出來說玩七巧板,等到了樓上,他才開口詢問那晚戲院出人命案的事,長生一臉為難,擺弄著七巧板,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說話。

蘇唯知道這小孩有點義氣,不會輕易妥協,他拿出小禮物,在長生麵前亮了亮,道:“你告訴我,這東西就是你的了。”

“口琴!”看到蘇唯手裏的東西,長生叫起來。

那是個兒童吹的小口琴,蘇唯在回來的路上,看到路邊樂器店的櫥窗裏擺著,就順手買了下來,上麵還刻了洋文,正宗的舶來品,在小孩子眼中,這東西不僅是樂器,更是玩具,而且是非常昂貴的玩具。

果然,長生的眼睛都亮了,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蘇唯趁機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可是……真的沒事兒啊。”

“長生啊,你知不知道你蘇大哥和沈大哥是幹什麽的,你覺得你能騙得過我們嗎?”

“騙不過……可是我答應過逍遙不可以說的。”

長生為難地說,最後一咬牙,把口琴推到蘇唯麵前,做出歸還的樣子。

沒想到這孩子這麽講義氣,禮物策略居然行不通,還好蘇唯另外有點子,道:“逍遙不讓你對小姨和洛叔還有他表哥說對吧?那有沒有說不可以對我說?”

“嗯……”長生仰頭看天想了想,回道:“好像沒有。”

“所以你告訴我,不算違反你們的約定。”

“可是你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告訴沈大哥的吧?”

“告不告訴沈大哥那是我的事,不在你的承諾範圍之內,你不需要為別人的行為負責啊……這個道理好像有點難,你聽得懂嗎?”

“懂的,就是個人因果個人擔,那……口琴還會給我嗎?”

“給你,拿去玩吧。”

小孩子被蘇唯的三言兩語說迷糊了,又因為拿到了口琴,太開心,所以蘇唯輕易就從他口中把那晚的事問出來了。

從長生的講述中,蘇唯隱約抓到了一些真相的脈絡,他離開洛家,加快腳步出了紫萊街,夜晚街道寂靜,他左右看看,想碰運氣看能不能叫到黃包車趕回去,一輛黑色轎車駛來,在他身旁停下。

“這麽好?”

蘇唯可不信凡事有這麽巧,馮珺瞪了他一眼,作勢要開車,蘇唯一個箭步,打開車門坐進去,笑道:“那就謝了。”

車開動起來,蘇唯道:“一天遇見兩次,還真是有緣呐。”

馮珺不理他,蘇唯討了個沒趣,問:“吳媚不是說這幾天包了你的車嗎?你不得隨時聽候差遣?”

“現在她晚上都不出門了,說我可以另外接活,薪水還是照付。”

“嘖,真是個好雇主啊。”

“你不喜歡她?”馮珺瞥了蘇唯一眼,“我以為男人都喜歡她那種類型的呢。”

“我更喜歡她荷包裏的錢,好雇主就等於說她付錢爽快,這對我來說是好事啊。”

馮珺不知道蘇唯說的有多少是真的,這小偷說話常常真假摻半,讓人無從辨別,所以她直接把話拉到正題上。

“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請我?”

蘇唯側頭打量她,馮珺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嘿嘿笑起來,道:“我全身上下隻有一技之長,你想讓我幫忙的事不會是你最鄙視的那種吧?”

稍微沉默後,馮珺道:“是的。”

前麵路口紅燈,馮珺停下車,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蘇唯,蘇唯沒接,道:“這活兒我做不了,我答應過沈玉書,和他合作期間不行竊。”

馮珺看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原來你們小偷也有底線的。

“你不用這麽驚訝,行有行規,我是小偷,不是小人。”

“對不起,是我小看你了,不過你們合作調查圓月觀音案的時候,你也偷過東西吧?”

“那是為了做調查沒辦法,而且他也同意了。”

“所以規矩也是可以改的,隻要他不在意,那就行了。”

“他一定會在意的,那家夥榆木腦袋一個,那硬實程度就跟屍體沒什麽兩樣了。”

“也許這次不會,因為之前我也委托他做過調查,說起來這算是同一件事。”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一想到身為合夥人,沈玉書居然有事瞞著他,蘇唯有點不高興,馮珺看著他的反應,笑了,道:“很久了,是偵探社成立之前的事,他也不管我要錢,說是朋友之間幫忙而已。”

蘇唯一聽,就更不高興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更別說是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

抱著幾分好奇,他問:“是什麽事啊?”

“是我一個朋友的事,她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托我讓沈先生推理一下,看怎麽解決,我不方便透露太多,你如果想知道,可以直接問沈先生。”

以蘇唯對沈玉書的了解,他覺得就算是自己問了,沈玉書也不會說,除非是偵探社正式接下的案子。

他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愣了一下,抬頭看看馮珺。

“大手筆,別告訴我你要我去公董局裏偷東西。”

“給多了?我第一次做這事,沒經驗。”

馮珺伸手要拿回,蘇唯早就放好了,道:“不好意思,錢收下後就概不歸還了,這也是做我們這行的規矩,除非我失手。”

換綠燈了,馮珺把車開起來,道:“你不是神偷嗎?也會失手?”

“神偷又不是神仙,這天底下哪有什麽事是萬無一失的啊。”

想起三年前的事,蘇唯自嘲地一笑,問:“活兒是什麽?”

“一個左臉頰上帶刀疤的男人,大概矮你半個頭,五十多吧,說話帶了點京片子,他這兩天在金門酒店進出過,應該是住在那裏,但我沒查到他住哪個房間。”

“沒問題,我負責幫你查,你想讓我偷什麽?”

“如果能查到他的房間,那看看裏麵都有什麽,最好是查到他叫什麽,和誰住一起,或是和誰有過來往,最好是把他身上的東西都偷來。”

這個活不簡單啊,比具體指定讓他偷什麽東西要麻煩得多,不過既然刀疤男和吳媚都住在金門酒店,那倒也順路。

想到這裏,蘇唯道:“沒問題,交給我,不過你這事和吳媚的案子沒關係吧?”

“這是我私人的事,不過……那人不是良善之輩,又在這節骨眼上和吳媚住在同一家旅館裏,說不準會有什麽關係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好了,日後就算沈玉書知道他接活行竊,他也有話應對。

蘇唯在心裏盤算著,甩了甩手裏的錢袋,笑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