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不派女生最難嫁

蔣聽聽回公司上班第一天是初八,傳統的逗利是日,就是BOSS給下屬、已婚人士給未婚人士派發新年紅包的大好日子,每封利是內含10-100元不等,據說有些臉皮厚的同學欺負領導不熟悉基層員工,會換好幾套衣服去逗N次,一天所領的利是足夠過年回家的往返機票錢。

這種打土豪分田地的好日子蔣聽聽當然不能錯過,她上午跟各部門各級別boss領完紅包之後收獲頗豐,很嗨皮的把二十幾封紅包塞進抽屜,連飯都顧不上吃,就琢磨著去找已婚人士接著領。

可是午休時間已到,格子間裏幾乎空無一人。

蔣聽聽隻好先去吃飯,在電梯裏碰見了行政部的32姐。

32姐並不是32郎的姐姐或妹妹,也不是今年32歲,她本名叫袁萱,比蔣聽聽大一歲,以相親頻繁而聞名於全公司,據說她最多一個月相親了32場,所以大家都親切的稱呼她“32姐”。

蔣聽聽之前和32姐並不是很熟,兩人寒暄了兩句,然後一起去餐廳吃飯。

跟32姐一起吃飯,就逃不開相親這個話題。果不其然,剛在餐廳坐下,她便對蔣聽聽窮追猛打,“nono,你過年回家相親沒?”

nono是蔣聽聽的英文名,也是她蔣偏不這個“藝名”的直譯。

蔣聽聽拿紙巾擦著自己的筷子,老實回答:“沒有。”

“恭喜你逃過一劫。”32姐姐深深歎氣,頗有感觸,“我在家相了幾個,不是實際年齡比我小,就是心理年齡比我小。現在好多男人就像沒離開過母雞的小雞,恨不得一輩子紮在媽媽的懷裏。”

蔣聽聽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你這說法太損了。”

32姐哼哼,“大年初二那天,我去相親,進了餐廳,發現包間裏麵坐了七八個人,我還以為走錯了,扭頭想走,結果後麵有人叫我名字,我才知道我沒找錯地方。”

“那怎麽會有七八個人?”

“他的爸爸媽媽姑姑姑父叔叔嬸嬸'恰巧'都在這餐廳吃飯,所以過來'順便'打個招呼。”32姐不無鬱悶的說,“我在那包間呆了不到五分鍾,被那群叔叔阿姨輪番轟炸了幾十個問題,頭都裂了,趕緊撒了個謊溜走了。整個過程當中那男生一句話都沒說,我連他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

“帶爸媽相親就算了,帶全家人相親也太誇張了!”

“是啊,我當時就在想,他將來跟老婆洞房會不會也有七八個大人現場指導。”

蔣聽聽被雷到,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少兒不宜的畫麵,“呃,你口味真重……”

32姐鄙視她,“你口味不重你點什麽辣子雞丁。”

“呃,不是一回事好麽……”正說著,辣子雞丁上桌了,蔣聽聽拋下口味重的話題,拿起筷子興奮的說,“我們趕緊吃,吃完快回公司逗利是,別被她們搶光了。”

“她們?誰們?本公司僅剩的單身女人都在這了,誰能跟咱們搶?”

“這話什麽意思?”蔣聽聽如遭雷擊,呆呆的重複,“什麽叫'本公司僅剩的單身女人都在這了'?”

32姐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蔣聽聽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總部在廣州的教育培訓機構,分公司在北京,有經驗的女老師年紀都不小了,所以未婚女人比例確實不高,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淪落到和32姐一起堅守最後的單身陣地!

她啪的把筷子扔到桌上,瞪大眼睛盯著32姐,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什麽情況?去年的未婚蝗蟲部隊呢?都離職了?”

32姐搖頭,無情的說出一個蔣聽聽猜到了卻不想聽的答案,“都結婚了。”

“都嫁了?這麽快?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32姐習以為常的說:“你們招生部天天在外麵跑,你又不關心這些八卦,不知道很正常。”

蔣聽聽挨個數著去年的蝗蟲部隊,“人事部的胖妞ivy,總裁辦跟誌玲姐姐一樣大的可可姐,去年剛畢業的前台小米……都嫁了?”

32姐點頭,表示她答對了。

蔣聽聽扔下筷子仰天長嘯,“這什麽世道啊!憑什麽她們那些老老少少的女人都能嫁出去,咱兩這樣正當年的反而沒人要?”

“很正常啊。”32姐一點都不激動,慢悠悠的說,“誰讓我們是不不派女生呢。”

蔣聽聽好奇的湊近她,“什麽叫'不不派女生'?”

“就是指我們這些不上不下的女人。”32姐放下可樂杯,一本正經的解釋,“所謂不上不下,是指:不老也不小——還沒有成熟女人該有的優雅風度,卻失去了年輕妹紙天然的新鮮靈動;不醜也不美——沒有醜得讓人哭爹喊娘,也沒有美得讓人撞電線杠;不窮也不富——雖然餓不死,但是也撐不到。”

“不好也不壞的女人條件中等,最好嫁的吧。”蔣聽聽想起從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個關於剩女的理論,“如果把男人女人按條件分為ABC三等的話,我們就是中不溜秋的B女,男人都願意低娶,所以A男找B女,我們應該嫁的很好才對呀!”

32姐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女盼高嫁,男喜低娶,這話是沒錯,可除了不上不下,不不派女生還有兩個不不--喜歡我們的那些人我們'不'喜歡,我們喜歡的那些人又'不'喜歡我們,我們'不'將就'不'妥協忠於感覺,所以混到這把年紀還兩手空空,你明白了嗎?”

蔣聽聽雙手握拳放在下巴邊,眼泛絕望的淚光,“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那我們應該怎麽辦?我們這些不不派女生難道就注定嫁不出去了嗎?”

“不!不會的!我們要相信這世上一定有屬於我們的那個人存在!”32姐和蔣聽聽執手相看淚眼,“所以我們不要放棄任何一次和男人接觸的機會。”

蔣聽聽決心以後唯32姐馬首是瞻,“32姐你以後相親帶上我吧!我一定要在今年之內嫁出去!”

32姐挑了挑眉,“奇怪,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著急找對象的嗎?怎麽過完年突然變得這麽恨嫁了?”

“唉,一言難盡……”蔣聽聽不想提及傷心事,迅速轉移話題,“咱兩勢單力薄的,還去逗利是嗎?”

“去!當然去!”提起利是,32姐豪氣幹雲,“沒有蝗蟲部隊更好!搶男人咱們已經輸給她們了,不從她們手裏搶點錢難解心頭之恨!走!從一樓前台的小米開始掃起,不掃到頂樓的'誌玲姐姐'誓不罷休!”

32姐振臂一呼,蔣聽聽立刻小碎步搖旗呐喊的跟了上去。

正所謂情場失意別的場都得意,這兩悲催的單身女青年大獲全勝,順利在各樓收獲了大量紅包,尤其是去年剛出嫁的那幾個,出手就是一百,居高臨下喜氣洋洋,還說明年也替她們準備著,直把32姐氣得牙癢癢。

全公司所有已婚人士的紅包都打賞給了她兩,最後她兩手裏都拿不下,32姐索性拉開蔣聽聽衛衣的帽子,一股腦全塞了進去。

戰鬥結束,在茶水間分贓的時候,32姐還氣呼呼的說:“神氣什麽啊,不就是結了個婚麽,當誰沒結過似的。”

蔣聽聽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你還真沒結過。”

32姐攥著拳頭殺紅了雙眼,“老娘今年一定要結!”

蔣聽聽也攥緊了拳頭,“我也一定要結!”

“放心,有姐的男人就有你的男人,以後姐會罩著你,相親的路上有姐做導師,包你手到擒來。”

宣誓結束之後,兩人就各回各家了。蔣聽聽頭天晚上十一點多才到北京,所以沒有來得及收拾自己的行李,也沒來得及大掃除。於是她到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房間。

把該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把行李箱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到櫃子裏,擦洗廚房裏的廚具,拖地……

等做完這些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春節未過,小區裏的租戶回來的還不多,對麵樓的燈光隻亮了兩三戶。

蔣聽聽站在臥室的窗邊,看著夜幕將窗外的一切染成深藍色,忽然想起賀向東離開的那天,她賭氣不去機場送他,卻在教學樓的天台呆呆坐了一整天,仰著頭看著一架一架的飛機從這個城市飛走,直到天空變成現在一般迷幻的深藍。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到,她已經失去了賀向東。

蔣聽聽在這段感情裏一向遊刃有餘,因為她愛賀向東遠沒有賀向東愛她多,所以她冷靜自持,從不肯為賀向東妥協。她不肯去送賀向東,是認定了賀向東會回來哄她;她不肯主動去聯係賀向東,也是認定了賀向東總有一天會回來找她。

她很想知道,如果當年已經預知了現在的結局,她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去機場找賀向東,什麽自尊什麽麵子都不要,隻要跟他走。

可惜沒有如果,所以她隻能一個人勇往直前。

蔣聽聽突然覺得很難過,她拉開冰箱,拎著裏麵僅剩的一打啤酒上了天台。

這就是住在頂樓的好處,能將整片天台據為己有,蔣聽聽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坐在天台上喝酒,喝醉了之後大喊大叫一番,心情就會變得特別特別的好。

蔣聽聽已經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啤酒代替可樂占據了冰箱裏放飲料的位置。

在這個城市呆的久了,記憶力好像會變得特別差,也許是因為沒有什麽重要的人填充在回憶裏,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銘記,剛剛發生的事也會很快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歌德曾經說過,哪裏沒有興趣,哪裏就沒有記憶,大抵如此吧。

蔣聽聽很快喝完了所有的啤酒,然後開始唱歌,她把小學音樂課本上的歌唱了一個遍,從“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唱到“我在馬路邊撿了一分錢”,從“太陽出來喜洋洋”唱到“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越唱越興奮,越唱越激昂,整個人都快飛起來了,就在她唱著“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黨”的時候,背後有個十分不悅的聲音說:“小妹妹,已經十一點了,想鬼哭狼嚎去墓地,不要擾民。”

蔣聽聽嚇了一跳,猛的回頭,瞪著隱在夜色裏的高大身軀,“你是誰?你怎麽上來的?”她明明鎖了門。

“拿鑰匙開門,從樓梯走上來的。”倪景澈站在原地,打量這天台,隻可惜沒有燈,什麽也看不見,剛剛唱小學音樂課本上名曲的小妹妹也隻能看清一個矮矮小小的輪廓。

“你怎麽會有鑰匙,隻有頂樓住戶才有鑰匙的呀。”蔣聽聽沉思半晌,突然開了竅,“難道你租了我家對麵的房子?”

“如果你指的是608的話,那不是租,那是我的房子。”倪景澈見對方已經不再大聲唱歌,目的達到,便轉身準備下樓,剛走了兩步,就被快步跑過來的蔣聽聽抓住了胳膊。

“你好你好,我叫蔣聽聽,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初次見麵,多多關照。”

倪景澈聞見一股濃烈的啤酒味,皺了皺眉,“你住607?”未成年還喝酒,真是不像話。

蔣聽聽運動過度有點眩暈,更加緊的抓著倪景澈的胳膊,胡亂點了點頭,酒意上湧,控製不住一頭栽到倪景澈的肩上。

倪景澈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想甩又甩不開,想想對方是個未成年,於是決定把她送回607。

他拖著蔣聽聽一步步挪到樓梯口,下樓梯的時候他聽見蔣聽聽嘔了一聲,心想不妙,趕緊用力把蔣聽聽推向樓梯另一邊,“不許吐,忍住!”

蔣聽聽輕蔑一笑,扶著扶手站得極穩,“笑話,誰要吐!我蔣聽聽喝酒從來沒吐過!”

倪景澈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先回去了。”現在離樓下也不到十級樓梯,應該也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你走吧,再見……哎呀……”

蔣聽聽豪邁的一揮手,本是想拍拍倪景澈的肩膀表示感謝,結果倪景澈已經下了兩級台階,所以蔣聽聽拍了個空,慣性讓她控製不住的往前栽去,正好……撲向了倪景澈的身上,然後……兩人一起滾下了……樓梯。

整個過程發生的極快,倪景澈隻覺得眼前一黑,接著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意識,待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趴倒在608門前,背上還趴著一個蔣聽聽。

他憤怒的想要找蔣聽聽算賬,可是肇事者蔣聽聽已經借著酒意呼呼睡了過去……

可恨,真是可恨……

樓道裏路燈明亮,倪景澈憤怒的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忽然覺得這小妹妹很是眼熟。

他想了又想,才想起來大年夜那晚在S市碰見的那個熊孩子。

這世界還真小。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倪景澈唇邊**起淡淡一抹苦澀的笑,打消了任她自生自滅的念頭,先是去607敲門,無人應答,後又在她口袋裏四處翻找鑰匙,也是毫無所獲,最後隻好將她抱進了自己的屋子,扔進了靠近暖氣的地毯上。

蔣聽聽這一覺睡得很沉,天都亮了她也沒醒,直到聽到一串陌生的電話鈴聲,才迷迷蒙蒙睜開了眼。

她看了一眼左邊,是白色的暖氣片,再看看右邊,是一個沙發,沙發太高,擋住了視線,所以看不清那邊還有什麽。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她家!

蔣聽聽一點點的回神,想起昨天在陽台借酒唱歌,然後有人上樓抗議,後來她好像壓在那人的身上滾下了樓梯……

她抓了抓頭發,懊惱的準備站起來,卻聽見有人坐到了沙發上,接起了電話。

“我今天不過去了……腳崴了……昨天被個瘋子從樓梯上撞下了……沒什麽事,等我腳好了再聯係你……就這樣,再見。”

倪景澈剛掛掉電話,就有個頭發亂糟糟的瘋女人突然湊了過來,蒼白的臉上掛著兩個深深的黑眼圈,把他嚇了一跳。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撞你的。”蔣聽聽彎腰低頭,雙手合十,很有誠意的說,“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倪景澈見蔣聽聽似乎完全忘了在昨晚之前他們已經在S市見過,也不點破,隻是冷哼一聲,“負責?你打算怎麽負責?”

“我會照顧你直到你的腳好起來!”

“照顧?你這麽小你會做什麽?”

“我……小?”蔣聽聽懷疑的看看自己,“我不小了,我都26了。”

“你?26?”倪景澈十分不信任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記得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穿著隻有高中生才會穿的帽子上墜兩個毛球球的大嘴猴圖案粉紅色棉襖,第二次遇見她她在唱那些隻有小學生才會唱的歌,她竟然已經26了?

“嗯。”蔣聽聽點點頭,又飛快搖了搖頭, “確切的說兩個月後就滿26周歲。”

“我不用你負責,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謝謝。”倪景澈昨晚失眠,到淩晨五點才睡著,現在困的要死,隻想趕緊回臥室去睡覺。

蔣聽聽像鬆鼠一樣靈巧的擋在他前麵,“那不行,我蔣聽聽行走江湖向來不拖不欠,既然是我害你跌倒受傷,我就要對你負責到底。”

“我不需要。”倪景澈可不希望自己的屋子裏有個熊孩子整天竄來竄去,“你趕緊回自己家去!”

“我偏不!”蔣聽聽昂頭,眼神比胡蘭姐姐還要堅定,“說了對你負責就要對你負責,我蔣聽聽不喜歡欠別人的!你是要回房間嗎?腳不聽使喚對不對?我背你!”然後說到做到的半蹲在了比自己高一個半頭的倪景澈的麵前。

倪景澈目瞪口呆,半天才說:“其實我腳沒事,你不用對我負責。”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他還特意在原地蹦躂了兩下,結果竟然莫名其妙的腳下一滑,向前打了個趔趄,幸好扶住了沙發靠背,不然肯定摔個四仰八翻。

蔣聽聽滿含熱淚的看著他,“你真是好人……不用假裝沒事來減輕我的罪惡感了,好好休息吧。”

“我真沒事!”倪景澈麵對蔣聽聽一臉“那你怎麽摔了”的質疑表情,胡編了個理由,“我摔倒是因為我餓了,不是腳疼。”

“餓了是嗎?你稍等!我給你做飯去!”

蔣聽聽旋風一般衝進廚房,十分鍾不到就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麵來。

倪景澈壓根不信任這瘋癲熊孩子做飯的手藝,於是先試藥似的揀了兩根放嘴裏,發現味道還不錯,這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他沒想到這姑娘看上去粗枝大葉,做飯手藝還真不賴。

回到A市好幾天了,小區門口那幾家飯店一直沒開門,他吃方便麵已經吃的快膩味死了,這算是他新年裏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了。

倪景澈一邊吃一邊打定主意,既然蔣聽聽願意送上門來做免費保姆,還攆都攆不走,他就當做新年禮物欣然接受好了。

倪景澈咳嗽了一聲,“你真的會照顧我直到我腳康複?每天過來給我做飯?”

“那當然!我蔣聽聽向來一諾千金,而且我家就在對麵。”蔣聽聽揚手一指,視線正好瞥到了手腕上的表,她“啊”的一聲慘叫,“糟了!上班遲到了!你放心,我下班就來給你做飯!”然後急衝衝往外跑去。

沒過幾秒鍾,她又跑了回來,伸手向倪景澈,“你有沒有看見我家鑰匙?”

倪景澈白她一眼,“我要是有你家鑰匙還能讓你在我家過夜?”

“這可怎麽辦,要遲到了。”蔣聽聽急得跳腳,她昨晚上天台的時候隻在睡衣外麵套了個羽絨服加雪地靴,總不能穿著睡衣去上班吧!

吃人嘴短的倪景澈善心大發,“要不要我借你套衣服穿?”

“你的衣服?可你是男的啊。”

“不要拉倒。”倪景澈站起來,“一瘸一拐”的朝臥室走去。

蔣聽聽忙追了上去,“要!要!”不管怎麽說,也比穿睡衣去上班好!

倪景澈從衣櫥裏拿出一套灰色運動服,丟給蔣聽聽,蔣聽聽去衛生間換了,發現雖然大了很多,但風格倒是很中性,看不出來是男生的衣服,便心滿意足的挽起袖子和褲腿,走了出來,穿上外套和雪地靴,奔赴公司。

到了公司已經快十點了,幸好是新年第二天上班,本來就有很多同事請了年假陸陸續續的回來,她的遲到也並不那麽顯眼。

她鬆了一口氣,趕緊去忙積攢了一個禮拜的工作,快到吃飯時間的時候,32姐從QQ上蹦了出來,約她在老地方見,蔣聽聽欣然赴約。

蔣聽聽下班之後直奔上回吃飯的餐廳,32姐已經占了座在等她。

“我要烤鴨。”蔣聽聽點完菜之後可憐兮兮的對32姐說,“我沒帶錢包,這頓飯你請。”

“沒問題,反正昨天領了那麽多紅包,你隨便點。”

“32姐你真不愧是我的貴人!”蔣聽聽托腮作星星眼狀。

32姐好笑,“我什麽時候成了你貴人?”

“貴人就是請我吃很貴的菜的人!”

32姐被這無厘頭的邏輯雷得嘴角抽了抽,突然高深莫測的擺擺手指,“不對。”

“哪裏不對?”

“你身上的味道不對。”32姐湊近蔣聽聽,深深吸了一口氣,斷定,“你身上有男人味,老實交代,昨晚幹什麽去了!”

蔣聽聽心虛的緊了緊羽絨服,“我沒幹啥啊,喝醉了,弄丟了鑰匙,在鄰居家借宿而已。”

“喝醉了?在鄰居家借宿?鄰居一定是男的吧!”32姐八卦之心頓時被勾起,“酒後亂性了沒有?”

“你別想歪了!我是在他家客廳地板上睡的!”

“哎呀呀,有床不用,直接在地板上……好刺激好浪漫……衣服是不是也被他撕破了,所以你穿他的衣服來上班?”32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開了蔣聽聽的羽絨服。

“你思想太齷齪了!”蔣聽聽迅速打掉她的手,重新拉好拉鏈,瞪她,“我要是一個能放開玩419的人,我能到這把年紀連個對象都沒有麽!”

“這話說的有道理。”32姐收回自己的手,哀歎道,“但凡剩下來的姑娘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那就是保守。”

“保守什麽時候變成缺點了!”

“自從一個女人被定義為剩女開始,她身上所有的優點就都變成了缺點。”32姐憤慨的說,“25歲之前單純是好可愛,25歲之後單純就是假天真;25歲之前節儉是乖巧懂事,25歲之後節儉就是守財奴;25歲之前聰明是足智多謀,25歲之後聰明是老謀深算……”

蔣聽聽突然發現,32姐簡直就是真相帝。

她橫衝直闖的活到現在,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淪落成一個剩女。她對自己向來很有自信,她獨立堅強,長得也有模有樣,剛開始工作的時候追她的男人也不少,可是慢慢的,那些男人都不見了,現在更是一個都沒了,她一直都不明白,現在總算豁然開朗,原來是因為她過25歲了。

她理所當然的把自己的的無人問津歸結到男人的膚淺上,完全忘了其實在25歲之前就已經沒人追她了。

蔣聽聽剛畢業的時候確實有不少男人圍著她打轉,可惜她被賀向東慣壞了,那些男人她一個也瞧不上,送花擺蠟燭她嫌沒創意,隨傳隨到任勞任怨還嫌不夠體貼,誰讓賀向東早就已經將二十四孝男友做到了極致,他的浪漫和體貼從來都是細致入微,早就無人能比,。

可是蔣聽聽卻總是在拿別的男人和賀向東比較,並且很主觀的認為所有男人都比不上他。

她的冷漠和挑剔讓那些追她的男人一一敗北,也成為了她的標簽,讓人望而卻步。

說到底,她還在愛著賀向東,隻是她一直不肯承認。

她怎麽能夠承認呢,明明是她提出的分手,明明是她像潑婦一樣的罵走他,明明他已經成為了景靜知的未婚夫。

蔣聽聽鬱鬱寡歡,下班之後跟32姐去喝了幾杯,回家站在門口才想起來忘了去找房東老太拿鑰匙。

她沮喪的要命,酒意上湧,越發覺得傷感,頭抵著門一下一下的撞著。突然背後有個聲音陰森森的響起。

“你不是要對我負責任嗎?蔣聽聽行走江湖不是向來不拖不欠嗎?”

蔣聽聽猛一回頭,就看見一臉怒氣的瘸腿叔叔站在那裏,她“啊”的一聲尖叫,“對不起對不起,我把你給忘了。”

“忘了?”倪景澈瞪著她,“我就不應該相信一個未成年的熊孩子。”說完轉身往回走。

蔣聽聽辯白道:“我成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倪景澈頓住腳步,回頭,臉上全是嘲弄的表情,“是嗎?那我更正一下,我就不應該相信一個愛好裝嫩又自以為是的沒腦子女人。”

“你大爺的!你說誰裝嫩!你說誰自以為是!!你說誰沒腦子!!!”最後一句蔣聽聽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她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樣說過!這男人算怎麽回事!她不就不小心害他扭傷了腳嗎!又不是摔斷了腿!至於這樣凶殘的對她進行人生攻擊嗎!

“非要說個明白是嗎?那好——”倪景澈一邊走向她一邊曆數她的罪狀,“26歲還穿高中校服唱小學音樂課本上的歌,不是裝嫩是什麽!為了減輕自己的愧疚逼迫別人接受被她打擾生活,不是自以為是是什麽!答應別人要負責轉眼就忘記還喝的醉醺醺的回來,不是沒腦子是什麽!”

倪景澈說完最後一句,正好走到蔣聽聽對麵,他氣憤的兩手搭在蔣聽聽家的門上,將她圈住,惡狠狠的盯著她,似乎在說,看你還怎麽狡辯。

蔣聽聽自知理虧,默默低下頭去,左看是倪景澈的手臂,右看還是倪景澈的手臂--毫無疑問,她被困住了。

人生第一次被壁咚竟然如此蛋疼,蔣聽聽欲哭無淚,絞盡腦汁想要怎麽逃,突然聽到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她眼前一亮,連忙帶著討好的笑意諂媚至極的說:“倪大爺!你一定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然後迅速從倪景澈手臂底下鑽出去,奔向他家的廚房。

倪景澈沒有阻攔她,任由她像隻鬆鼠一樣快速的閃進自己家,他並不是沒有發現她要逃跑,他隻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將一個陌生女人的承諾當真了,傻傻在家等了她一天,又因為她的爽約大動肝火,他倪景澈不是發過誓再也不要相信任何女人了嗎?

或許是因為她不像女人吧,一定是這樣——哪有女人能像她跑的那樣快,哪有女人像她一樣亂七八糟,她分明就是一個沒長大的熊孩子。

倪景澈安了心,走進屋子。卻沒想到,被熊孩子左右心緒跟被女人左右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

蔣聽聽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端出來之後,倪景澈的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

倪景澈在吃麵的時候,蔣聽聽去給房東老太打了個電話,結果房東老太出去旅遊了,一周之內都回不來,她讓蔣聽聽撬鎖,回頭交房租的時候把鑰匙一塊兒給她帶過去就行。

於是蔣聽聽問倪景澈:“你知道開鎖公司電話嗎?”

倪景澈看她一眼,“你有房產證嗎?你有租房合同嗎?”

蔣聽聽搖了搖頭,這房東老太是她同事的阿姨,關係很好,所以就沒有簽合同。

倪景澈不屑的哼了一聲,朝客廳努了努嘴,“電視櫃底下有工具箱,你自己想辦法撬吧。”

“我自己撬?我不會啊!”她隻會修自行車不會撬鎖啊,蔣聽聽故意在倪景澈麵前晃悠,“一般這種活兒都是男人幹的,你說是不是啊?”

倪景澈充耳不聞,專心吃麵,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蔣聽聽隻好拿著工具箱去607,她拿起錘子砸了幾下,鐵鎖悍然不動,又拿起老虎鉗,比劃了半天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她氣餒的扔掉老虎鉗,給32姐打電話,“你認不認識什麽會撬鎖的人?”

“撬鎖?我會!”

蔣聽聽對32姐的崇拜更高一層,“那你快來我家一趟,幫我撬個鎖,打車費我報銷。”

當32姐風風火火趕到的時候,蔣聽聽靠在門邊已經睡了過去。

32姐猛烈的搖晃她,“nono,快醒醒!”

蔣聽聽睜開眼,32姐在她眼中如觀世音菩薩一樣身披佛光,“你終於來了啊!”

“來了來了。”32姐開心的說,“咱兩都這麽熟了,你何必這麽見外特意在門口迎接我呢?趕緊開門,我進去給你撬鎖。”

蔣聽聽預感不妙,指指門上銀光鋥亮的鐵將軍,“我說的……就是這把鎖。”

32姐愣住了,“這把?這把我可不會撬,我隻會撬小型的,比如抽屜上的鎖什麽的。”

“啊!那怎麽辦!”

“你不是有個男鄰居嘛,讓他來幫你不就行了!”

蔣聽聽撇嘴,“他要是願意幫忙,我就不用千裏迢迢把你喊過來了。他那個人,又冷血又暴躁又喜怒無常……”

“是嗎?性格這麽差啊,那長相怎麽樣?好不好看?”

“相由心生啊32姐,那種人怎麽可能長得好看!他一身肥肉,大餅臉小眼睛,不笑的時候很猥瑣,笑起來更猥瑣!還有個特別難聽的名字,叫倪景澈!”

“怎麽覺得你越說越像李玖哲?連名字都好像。”

“你別侮辱人家李玖哲,李玖哲長得比他好看多了,也比他可愛多了……”

兩女人蹲在607門前津津有味的八卦倪景澈,從長相到品位,從品位到戀愛史……完全忘記了撬鎖的事。

倪景澈出來倒垃圾,就聽見蔣聽聽萬分嫌棄的說:“那個倪景澈,一臉的刻薄相,哪個女人要是喜歡他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蔣聽聽猶自意猶未盡,32姐突然拉了拉她胳膊。

倪景澈麵不改色的從她們身邊走過,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樣,蔣聽聽的眼皮卻突突的跳起來。

32姐搖了搖頭,“nono啊nono,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對象了,你這審美很有問題啊。”

蔣聽聽將視線從倪景澈的背影上收回來,不服氣的說:“哪有問題!”

“你這鄰居哪裏像李玖哲,他明明就是李東健的臉李敏鎬的腿李大仁的氣質啊,簡直就是殿堂級別的男人!”

“是你的審美有問題吧!”蔣聽聽想起倪景澈的眼神,總覺得心裏有點毛毛的,於是拽了拽門鎖,“先說回正事,這鎖怎麽辦?”

32姐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蔣聽聽歎氣,“要不我先去你那住幾天吧?等老師回來了,我就可以去她那拿備用鑰匙了。”

32姐像被觸發了應急係統,突然迅速提起包包,“我那太亂,你去住不太方便,我覺得你那鄰居挺靠譜,你還是住他那兒吧,你們這門對門的也方便,我先走了,明天見啊。”

蔣聽聽趕緊站起來,32姐已經飛奔到了四樓,她隻能站在樓梯上大喊:“你又沒有男朋友有什麽不方便的啊,你怎麽這麽無情無義啊。”

32姐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取代32姐出現在蔣聽聽視線裏的,是一瘸一拐麵無表情的倪景澈。

蔣聽聽連忙蹲下,假裝自己全神貫注在和門鎖大爺作鬥爭,恨不得把眼睛貼上去,然後就聽見倪景澈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經過了她,然後門“撲通”一聲關上。

她舒了一口氣,握著門把手坐在地上苦著臉琢磨怎麽辦,手機忽然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S市,她疑惑的接起來,“喂,你好。”

“蔣偏不,你手機還沒換號?”

蔣聽聽的心突然猛的收緊,是賀向東的聲音,她強裝鎮定,“移動公司對老客戶優惠多,換號多吃虧。”

“那倒也是,你蔣偏不這麽精明,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的事。我有個事情想問你,當年……”

耳朵裏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手機關機的音樂聲,手機沒電了。

賀向東說當年?蔣聽聽愣了一下,隨即爬起來,衝到607門外,使勁的拍門。

倪景澈打開門,還沒反應過來,蔣聽聽已經奪門而入。

“借你充電器給我用用。”

倪景澈望著朝他伸出手的蔣聽聽嗤笑,“我尖酸刻薄又猥瑣,我為什麽要借給你?”

“我承認我背後說你壞話是我不對,但是我現在有個很重要的電話要打,等我打完這個電話,任你打罵我絕不還手,也不還口,行嗎?”

蔣聽聽可憐巴巴,幾乎快哭出來。倪景澈看了她幾眼,終於走去書房把充電器拿出來遞給她。

手機開機後,蔣聽聽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撥通了賀向東的電話。

“手機剛剛沒電了,你要問我什麽事?”“當年”兩個字像貓爪一樣撓在蔣聽聽的心上,酥癢難忍。

賀向東卻沒有再提,“我和靜知下禮拜包機去普吉拍婚紗照,邀請你跟我們一起去。”

“你們去拍婚紗照,我去幹嘛?”

“靜知說你一直嘮叨說沒看過海,趁這個機會一起去玩一趟不是挺好的嗎?”

蔣聽聽的心像被細細密密的針紮著,大學的時候,她也常常和賀向東念叨沒有看過海,賀向東說畢業旅行帶她去離島,可惜在畢業之前他們就分了手。蔣聽聽這麽些年每次路過海濱城市都刻意避開海岸線,就是期待有一天賀向東能夠回到她身邊,帶她去看從未看過的海,可他卻像忘了這一切。

賀向東的人生和她的人生早已經南轅北轍,她到底還在幻想什麽呢?

蔣聽聽握緊了電話,極為冷靜的說:“不行,我沒時間,下禮拜我要出差。”

“去哪裏出差?”

像是中了魔咒一樣,蔣聽聽完全不受自己控製的吐出兩個字:“離島。”

“那就算了,你忙你的。”賀向東忽然壓低了聲音,“其實我邀你一起去也是想讓靜知放心,我和你之間什麽都沒了,就算你在我麵前,我的心裏也隻有她一個人。”

賀向東聲音裏滿溢的幸福沿著電話線攀繞進蔣聽聽的心頭,她鼓起嘴,慢慢呼出空氣,誇張的笑道,“賀向東,我們兩以前的那點事兒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現在我們早就過了玩遊戲的年紀了,靜知不會在意的。”

“那就好,反正以後總有機會見麵。”賀向東的笑聲浸透著釋然,卻又戛然而止,“對了,你去離島的話給我寄張明信片吧,我媽媽很愛收集各地的明信片。”

“那就麻煩你了。”

“你太客氣了。”

虛偽的客套之後,蔣聽聽掛掉電話,愣愣的看著手裏的手機。寄明信片?難道她要真的去趟離島不成?

倪景澈端著水杯站在書房門口不無嘲諷的說:“我當你真有急事呢,原來是和前男友敘舊情。”

蔣聽聽不以為意,隻是可憐巴巴的看著倪景澈:“你能幫我撬鎖嗎?”

倪景澈“哼”了一聲,順手朝陽台一指,“想讓我幫你,除非綠蘿開花。”

蔣聽聽扭頭去看綠蘿,倪景澈已經倒滿水回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