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不是有求於我
楚翹逛了三條街，段宸實打實跟了三條街，莫沉煙則坐了三條街的藤椅。
日薄西山，各家開始收店鋪關門，段宸抱著楚翹的一大堆東西跟著朝莫沉煙走過來，略微滑稽。
“今天真謝謝段公子了。”莫沉煙好笑的瞅了眼楚翹，站起身對段宸道謝，攤上這樣的閨蜜，隻能寵著。
“陪楚姑娘逛集市，是在下之幸。”
段宸勾著唇角，眼神如月色溫和,把東西遞給楚翹帶的小廝，由他們放在車裏，候在一旁等自個主子。
“什麽幸不幸的，你這個人很有趣，下回我再找你玩呀。”楚翹逛得很中意。
“當然，楚姑娘來，段某隨時歡迎。”接而又看了一眼莫沉煙，“還有莫姑娘。”
莫沉煙看了一眼那人的眸子，此刻黃黑交際倒是看不出個什麽。
“你的客棧在哪邊，上車我們送你過去罷。”楚翹想起他一個人來，邀請他同走。
段宸這次婉拒了她，“不勞煩姑娘了，這會兒子散散步回去也是極好。”
莫沉煙心想你這會兒還能雅興走路呢，真是年輕力壯。
“既如此，我便和沉煙一同走了先。”楚翹拉著莫沉煙和他告辭。
莫沉煙微微點頭，餘光裏段宸側身負手而立，風吹起衣襟翻飛。
莫沉煙忽在轉身的時候抽出了手，“楚翹。”
“嗯？”楚翹不及防被鬆開，轉回身偏著頭看她，“怎麽了？”
“我想了一下，散散步也是挺好的，我與段公子一起走回去罷。”
段宸眼色一凝，悄然盯著莫沉煙的後背，聲音不變，“莫姑娘願與在下同行？”
“我現下身子僵，走路活動活動也好。”莫沉煙對段宸一笑，帶了幾分深意。
楚翹的活動量隻在逛街和吃飯時候增加，她才不會做出走著回府的事情，見莫沉煙這樣說，不打算強留，點點頭對段宸說，“那就麻煩段公子送沉煙回去，改日定當重謝。”
段宸自是應下，目送楚翹車馬離去後，慢慢開口對莫沉煙道，“莫姑娘家在哪個方向？”
“你不知道麽？”莫沉煙看著徹底暗下去的天，側臉隱晦不明。
“姑娘的話段某不明白。”
這會兒風大了一些，吹得身邊的枯樹枝咿呀出聲。
“曉參橫沒月沉煙。”莫沉煙一字一頓低吟這句詩。
街上起了薄霧，迷蒙一片。
段宸的越過莫沉煙，看著更遠的地方，深深的巷口像是要吞噬掉人。
“原來你那時便知道了。”
曉參橫沒月沉煙。
莫沉煙隻說了名字，他一下說出這句詩，比有學問更靠前一步的是，他那時就曉得沉煙該是哪兩個字。
“走吧。”莫沉煙移步前行。
段宸微怔，三步兩步跟上去，走在她右側，輕輕說，“你既然知道我是衝你來的，還敢單獨讓我和你走？”
其實段宸不知道的是，莫沉煙也是賭的，賭段宸是衝自己而不是楚翹而來，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你不是有求於我麽，怎的費了好大一番心思還準備前功盡棄？”
段宸聞言一笑，“怪不得都說莫家長女有膽識有學識有魄力，得莫沉煙者得天下，今日一看，果然不是虛誇。”
莫沉煙不理會他的稱讚，獨挑了一句問他，“你若直說為何要非要認識我，你誆了我這事也不與你計較。”
莫沉煙知道段宸不會殺她，段宸精心構造的形象與故事都毀了也沒關係，他有求於自己，那些散成碎渣的謊言不影響他說出來實情。
她滿可以等，吊著他，當一個毫不知情的旁觀者，等段宸下一次露出馬腳，看這個人的心思到底是黑是白，他要做的事究竟是好是壞。
可是莫沉煙不能等，她的心思要放在祁晟和莫如雪身上，段宸再複雜也不過是個小人物，與其等他自己慢慢行動，不如自己直接拉他一把，讓他措手不及。
“我沒有誆你。”段宸側目望她，“我隻是沒有說全罷了。”
二人緩步前行，街道徹底靜下去，間或兩三盞燈落在地上，才堪堪看清路。
莫沉煙不說話，等著段宸跟她講。
段宸良久才緩緩開口，“我是江南孟州人，在孟州有我的家人，朋友，師長，二十年來一直安安穩穩，平靜度日，數月前，家父突然告知家族會有大禍發生，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離開孟州。
“我不走，他便用家法將我打了一頓，還把我攆出段家，說段家與我再無瓜葛，我帶著傷在家門口跪了兩天兩夜，那扇門始終沒開。
“後來我昏過去了，是我的師長把我拖回他家，照顧痊愈，那時我已離開段家一月有餘。”
段宸說這話的時候，與白天那個笑著的桃花眼少年郎判若兩人，這會子表現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傷感哀愁，才像個真正的人。
莫沉煙同他靜靜地走，月亮升得高起來，地上一片銀光，不必費心看路了。
段宸接著講他的故事，“兩個月前，師長讓我去辦一遭事，臨走時，他對我我說，讓我放下，我以為他說的是段家將我趕出來的事，所以頗為生氣，沒打招呼便走了。
“等我再回來，那場大火已經燒了三天三夜，我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我的師長，都葬身火海。我瘋了一般，到處問，他們說段家走了水，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莫沉煙聽出來段宸的語氣越來越沉，他強壓著，試圖說得風輕雲淡一些，可是滅族慘案，怎麽能不痛徹心扉，他藏不住。
前世的她也是，或者更慘上幾分，莫沉煙是看著家裏的人一個一個，被祁晟殺掉，就這麽看著，哭喊嘶叫著，什麽也救不了。
莫沉煙頗為感傷，不由輕按段宸的肩膀，讓他放鬆一些。
“哪是什麽意外，大火燒起來之前人就被殺死了，更何況段家和師長家竟同時失火，事情絕不簡單。
“更詭異的事，我發現全家五十四人，加上師長，所有人的屍體都在，”段宸忽停住緩了緩，“包括我的。”